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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妖仙.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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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秋辞靠着一株大桃树闭目养神,玉羞以为是她睡着了,将一件袍子交于吉量,嘱咐一句夜里风凉便也回房歇息了。吉量惯是最了解她的,将袍子往桃枝头上一挂,从陶葫芦里倒出杯水,推到她面前道:“为何要帮苦竹?这不像你。”

秋辞伸手接下水,并未睁眼,“我是为了跂踵。”

吉量抬起头,看着朵朵桃花在风中飘飘荡荡,终落在他脚下,“不是这样的。”

他蹲下身,金黄的眼珠子倒映出一个桃花身影,“倘若跂踵在他手中,他再不济,好歹算半个神仙,你便是不帮他,他也绝不会让异兽祸乱世间。若跂踵不在他手中,你更没理由帮他,这笔账连我都算得清楚,你如何糊涂了?”

秋辞缓缓睁开眼,瞧着他许久,她开心地笑了,“知我者,吉量也。”

吉量蹙了蹙眉,全然猜不透她的心思,“你在打算着什么?”

秋辞按住他的肩膀,要他一同坐下,慢吞吞地喝完那杯茶后才道:“他和我很像,都在找一个找不到的人。”

吉量垂下了眸,执壶重新为她添上一杯,心中甚不是滋味,“你满昆仑寻他,遇仙就问,可从来没有结果,或许他就只是一个梦。”

秋辞摇头,眼神淡漠却坚定,“我便只是听过他的声音,便是忘记了他唯一的声音,我也从未怀疑过,你也别去怀疑。”

吉量迷眼望着桃枝上随风飞扬的袍子,和树下那个比桃花还美妙的秋辞,心中百感交集。

还记得与她初遇,遭人遗弃的她因乘神兽得了千岁,由经书化为活物,站都未曾站稳便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拽住他的衣袖,叫他同她说几句话。等他惊恐地说完了,她一双灵动的眼,渐如死水。

原来,她从不是那样自在逍遥,而他也从来不曾了解过她。

吉量擦了擦被花香迷惑的眼,问道:“你为苦竹寻到了武陵娘,和他有何干系?”

秋辞淡淡笑了,身后的桃花被一阵风吹到空中,遮住了月亮,“我能找到武陵娘,那么我也能找到他。讨个吉利。”

吉量一愣,十分嫌弃地白她数眼,“我很好奇有朝一日你见到了他,会和他说什么?”

秋辞想了想,水灵灵的眼睛里满是雀跃,“问他叫什么名字。”

庸俗如她,果不其然。他无聊地靠着桃树打盹,“然后呢?”

秋辞笑着,两边唇角各有一个浅浅的梨涡,“然后把世间所有好话都说与他听。”

两人在树下一直坐到天亮。清晨,玉羞站在小舟前等他们。

暮春,枇杷香甜。少年郎一身天青色长衣,略显单薄了些,他安静地立在青草中央,似已融了进去。他远远地瞧见了秋辞,抬手指着清河远处,浅浅水浪由远及近,熠熠闪光的抱灯飞鱼成群而过,“娘子娘子,你看。”

秋辞正同送行的武陵娘说话,托她多多照顾留下的吉量,听见玉羞唤她,将头一抬,却再也没心思说话。河边的少年在笑,那笑好看极了,天边的日河中的光,也不及他的笑明亮,她不知不觉也笑了,对着他道:“我看到了。”

苦竹往武陵郡设了明路,一月的路程半日便可到,飞鱼在前头带路,顺着辰水直接入了郡城。待小舟绕过一片柳林,天色渐陈,城河两岸皆点起了华灯,猫眼桥横跨辰水而过,河中飘满了各色佛灯,是凡人为释迦摩尼庆生,以佑四方平安。秋辞站在桥上遥望,集市深深处,是青瓦红楼,笙箫复歌。

富贵乡里的亲卿楼,比别处都要豪华,丹楹刻桷,飘着不知比梦中金贵多少的鲛纱,连房顶垂下的六角祈福铃都是用金子制的。秋辞用腰带绕着玉羞的手腕,拉着他往里挤,声色与酒香令她有些入迷,她仰着脑袋感慨道:“这香气若是被吉量闻到,任凭十头牛也拉不动他。”

玉羞年岁不大,礼数倒是一套一套,他用宽袖遮着腰带,再三叮嘱她于礼不合,他红着脸走路都提不起力气,“娘子,你还是先放开我吧。”

秋辞没去理他,只将腰带更收紧了些,“这里人多,你又生得这样矮,我怕转眼就看不到你。要是你出了意外,上头更饶不了我。”

碰壁的玉羞仍旧在努力,“生死皆是我的命,这怪不到娘子头上,你就把腰带收回去吧,娘子衣衫不整,成何......”“体统”二字还未吐出,踏入楼阁的这无礼娘子本要去同鸨母说话,转眼瞧着屋子里一株红玉梅花愣了,花后站着一个人,她大喊了一声,拽着玉羞东倒西歪地往里头奔去。

择夏被五花大绑扔在后院,秋辞一拳打碎了他的三颗门牙,疼得他蜷缩在地上鼻血直流,“诶呦姑奶奶,你怎么伸手就是拳头,小人如何招惹你了......”

秋辞甩出体统鞭,勒住他的脖子,冷道:“你小子害我吃了武陵娘几巴掌,我给你一拳算是轻了。”

择夏转念一想,似乎想起了一段往事。那时他按照约定,守梦一百年,凭着一块谎话连篇的绢帛,诱人喝下奴兮一杯毒酒,害死那许多性命。一日他从猫眼桥上醒来,周围一切都未变,只再不是貔貅的梦境,他重获了自由。

后院的灯被风吹灭了数盏,择夏看着她,眼睛越眯越小,而后竟控制不住地大笑起来,任凭鼻血流入口中不为所动,“原是你,那个魁梧大汉竟是个面目美好的俏娘子。”

秋辞冷冷地瞥了眼择夏,沉声道:“我看你是不想要你的牙了。”

体统鞭化作剑,说着就要劈了下去,寒光凛冽,凝结了择夏鼻尖上的血,他连连喊停,“别别别,我知道孝廉的下落。”

秋辞紧绷着脸,将剑抵住他的脖子厉声道:“孝廉是人,怎么可能还活着?”

择夏的脸都变白了,一双充血的眼看向西南处,“离此处一百里地,有座紫袍玉带山,笑笑观就在那山上,你若不信去看便罢。”

秋辞犹豫一阵,手中的剑稍有偏离,岂料那择夏瞬间化成一只灵兔,从绳中滑落,嗖得一下钻进了草丛里。

玉羞也吃了一惊,诧异地看了秋辞一眼,问道:“身形如兔,莫非是讹兽?”

秋辞用剑劈碎了脚前杂草,怒道:“看我日后不扒了他的皮。”

“讹兽欺人,只尚未有论证。“玉羞蹙眉许久,才收起秋辞手中的剑提议道:“我们就去一去紫袍玉带山。”

紫袍玉带山地势险要,四面悬崖峭壁,山顶常年有红云瑞气环绕,凡人也管它叫红云金顶。金顶被岁月一分为二,由天桥连接,两边各建一庙,笑笑观就在山顶的左边,需攀铁索而上。

秋辞正观察往哪处上山不吃力,那头玉羞却对她的剑起了兴趣,“这剑可有名字?”

秋辞没去看他,随口应了,“好秋。”

“好秋剑,好秋鞭,倒是押韵。”玉羞嘀咕道。

“错了。”秋辞绕过他,走到西面,拽了拽石壁上的藤条转头道:“是体统鞭。”

玉羞听完,浅浅笑道:“这名字极有趣,可否让我看看。”

他离得有些远,她抬手将剑扔了过去,也没仔细看接剑的人,待余光瞥见血色时,为时已晚。

好秋剑刺中了玉羞的胸膛,他胸口嘴角都是血,即便如此也不要命似的朝秋辞喊道:“娘子,快走......”

少年郎倒下了,他身后是一个长着四只角的人身羊面兽,秋辞认得它,是食人的土缕。当年受英招感召,不再为祸人间,谪居昆仑悬圃,却不知为何眼下又出来害人。好秋剑被它握在手中,秋辞不敢轻举妄动,只瞧了眼倒地的玉羞,见他尚有气息便松了口气道:“土缕,我与英招是旧识,看在他的面上我放你一马,速速离去。”

土缕十分高大,他低着头像一座小屋般压下来,“我意在妙无,你若不怕死,我也不差再杀你一个。”

秋辞慢慢靠近玉羞,冷静道:“妙无是天上的真君,你想杀他还不够格。”

“那我就先杀了你。”

土缕凶相毕露,举着剑就往秋辞刺来。她连续后退,灵巧避让,只未站稳,土缕一声震天吼,大地都摇了几下,山上滚下几颗大石来,砸中了秋辞的后背。她吐出一口血,踉跄跪地,刚要念诀斗兽,却被土缕咬住了肩膀,往山顶拖去。

她一直被拖到金顶,伤痕累累,混乱间她抓住了土缕的双角,然使不上力,忽然咬在肩膀上的力松了,她扒着双角就快起身,却被土缕一把箍住了喉咙,而后手臂轻轻一甩,将她从金顶上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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