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妖仙.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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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春天江南雨水格外的少,正月便始的艳阳高照,一直到四月,雨只淅淅沥沥下了半日,这害得每日要喝几大碗雨水的秋辞,如临绝境。吉量收集的雨水就要见底,没水喝,她不过忍些焦渴罢了,最要命的是《秋辞赋》里的许多植物太过骄矜,要是一日不给水,就成片成片枯萎,植物一死,异兽没了食物,饥寒起逃心,长此以往,事态定要不可收拾。
源于白水山,水深到据说能淹死一头穷奇的白渊,此时竟也渐渐露出干涸之象。这显然是件棘手的事,白渊是大荒中最大,也是最重要的生命之渊,不仅方圆千里的异兽离不得它,神祇昆吾更是将它视作珍宝。
那昆吾是黄帝的陶正,他制的陶最是美观牢固。器身裹上一层釉浆后,色泽如金,若萤火之聚,为天帝最喜。然昆吾生性慵懒,自封神后,终年流连于天地美景之间,再也无心制陶,留存在六界的陶器屈指可数,天帝叫人将孤品摆在通明殿,光出照日,满室金光。通明殿因此有了另一个名字,金霄殿。
一日,昆吾拎着个金灿灿的陶葫芦找到秋辞,说要与她做交易。
昆吾脑袋曾被汤用钺砍出一道大口,留下了头疾,他夜夜不能安眠,故才寄情山水,聊解痛苦。也不知他哪来的消息,断定白渊之水有养气凝神之效,愿用名下所有换取一夜深眠。
秋辞知那陶葫芦的价值,便是天帝也垂涎已久,昆吾不过是想要一桶洗澡水,大好买卖她没道理不做。
夏娘抱着小菌人,用碾碎的甘柤果喂食,缺少雨水滋养的甘柤果又酸又涩,小菌人皱着眉头不肯吃。秋辞惯是这里霸道强势的暴君,谁都恨她,却也谁都怕她,她只瞥了一眼,小菌人便吓得直打嗝,最后埋在夏娘胸前,哇哇大哭起来。
夏娘边哄着菌人边嗔怪秋辞道:“眼见是你暴戾恣睢,把他们都吓成什么样了。”
秋辞冷哼一声,“是他们不识好歹,他们也不去想想,是谁养着他们。”
夏娘看着眼前的凋零之态,忧心忡忡,“到底外面发生了什么,如何不肯落雨?”
菌人的脑袋与常人无异,四肢却会随着年岁增长,逐渐萎缩,哪怕最后只剩一个头也能再活一百年。因为全身营养都给了脑袋,注定他们比《秋辞赋》中别的生物都要聪明,故而自诩为智者,最喜欢躲在藤蔓里搬弄是非。
秋辞本就不待见他们,近日她又闻到风声,跂踵逃逸与菌人脱不了干系,便更不喜。她伸出手指弹了弹菌人的脑门,力度之大似乎都要震烂他的脑浆,菌人眼冒金星,干呕了几声,她却转身坏笑着,“大概上天又觉着凡人无聊,特地放些劫难下来逗他们玩吧。”
菌人双眼水汪汪,叫喊着要去寻母亲,夏娘捉他不住,又想起自己的阿华,有些伤情道:“我如今躲在赋里也帮不到什么忙,辛苦娘子了。”
秋辞笑着摆了摆手,只回了句无妨,便又问道:“长恩如何了?”
夏娘道:“还是老样子。”
秋辞意会,嘱咐一句便扬长而去,“你同他说,张茗眼下无忧,让他冷静勿要吸灵,等解决了跂踵,我就带他下冥府。”
苦竹不知奴兮这个名字,但是听到事关武陵娘,他便出奇的紧张。他起先什么也不肯说,只叫秋辞等人留下,直过了三日,他敲开了秋辞的门。
“你说你在貔貅的梦中见过武陵娘?”苦竹十分怀疑。
秋辞点头,看了眼苦竹身边的美貌娘子,“没错,不过在梦中她可不是这个模样。”
苦竹听完,有些好奇,“说说她是什么样?”
武陵娘子对秋辞造成的阴影,便是现在回想都觉毛骨悚然,她抖了抖道:“可怕,当真可怕。”
见她这般,苦竹竟也恐惧起来,便皱眉道:“你别说了,还是我说吧。”
那是八百年前的一个小满,苦竹在遭受了第七重雷劫大伤后,决定夜访紫竹林,窃取五品台莲。
苦竹多番打探,观世音已至伽倻山,听佛祖讲经,二十一日后方回,只留下一个善财童子看家,姓名不详,只知道是个漂亮的女娃娃。
苦竹换了张皮,扮成一个年迈的老者,去紫竹林讨一杯水,佛家子弟菩萨心性,装惨卖乖,屡试不爽。小善财遭了计,等反应过来,已昏睡数日,苦竹早折了台莲离去。
苦竹用莲茎制萧,莲芯炼药。仙药提升了他百年修为,莲萧佛音弥弥,雷霆万钧,他成功渡过第八重雷劫。
就在他意气风发,于梓月岭饮酒狂歌时,紫竹林中的小善财因看守不力,被剔去佛根,重返轮回。
佛家有言,因果循环,这一点都没错。
在第九重雷劫来临之际,恨羽嘉入骨的玄蛇发起了一场内战。他们将对凰神的怨恨统统发泄了在苦竹身上,对他进行围剿。大火烧了梓月岭,直烧了四十九日方休。
苦竹一支莲萧大杀四方,从千军万马中突围而出,却身染奇毒,晕倒在武陵郡的一座竹海内,也就在那时候,他遇上了上山伐竹的武陵娘。
“我一眼就认出是她,她比在紫竹林时更高些。”苦竹回忆道:“我瞧着她,她身后的闪电离我愈来愈近,我大概知晓自己是没救了。”
秋辞琢磨了会儿,细细思量,反倒更迷惑了,“可你还活着。”
苦竹垂目认真道:“这便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
奇毒之下,雷劫加身,他必死无疑。可就如秋辞所言,他还活着。
他醒来时,元神已登入仙界,他安全渡过了雷劫。然而天帝告诉他,他孽债未偿,执念未消,不得飞升。
苦竹抬起头,眼中有光芒闪烁,“他们都说我执念深重,可我自己却不知道,我的记忆停留在了遇见她那的一刻,在那之后的所有,我都不记得了。”
秋辞托腮问他,“你去找了吗?”
苦竹点点头,“我曾翻遍武陵郡,却无人知晓她的身份,我也去寻过紫竹林,也不见善财踪影,我甚至去闯过孽镜台,便是她的魂魄也不知去向,就好似她从未存在过一样。”
分明不可磨灭,却似从不存在,何其熟悉的感受。
秋辞心口一窒,绞痛难忍,她忽然想起了什么,那是他的声音,深埋在她心中千年,却如何也听不清。
“我虽不记得她,却记得自己无比在乎她,你若帮我把记忆找回来,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秋辞缓了半日,仍有些心悸,只不显于色,“你只要助我收回跂踵,其他的我不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