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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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 时间已到了初夏。
巴瓦蓬从南境来了中土, 还去了一趟京城,其间, 果然与颜记伞坊定了不少货物, 颜青竹又清算了绸伞的本钱给巴瓦蓬,因着这绸伞确实让他们大赚了一笔,也不好得真的只给巴瓦蓬本钱,于是每把按比进价多十文钱的价格来清算。
巴瓦蓬觉得颜青竹这个合作伙伴够意思,并对绸伞倾售一空大为惊讶, 直说往后还要从绗州多进绸伞,让颜青竹多卖。
这日,巴瓦蓬到颜青竹家做客,除了商议生意的事情, 还带来了一个宝贝。
所谓宝贝,巴瓦蓬命一个小厮搬来时, 却让阿媛与颜青竹大为不解。
一块两尺见方, 一指厚的石板, 表面打磨得平整, 颜色呈浅黄白色。
小厮并不健壮, 抱着石板有些吃力,颜青竹赶忙搭了把手, 两人一起把石板放到了厅堂的大桌子上。
“巴大哥,这东西非是宝石奇石,到底什么缘故, 让你称作宝贝?”巴瓦蓬自然不姓巴,只是颜青竹并不知道他的中土姓氏,于是与刘靖升一道称他作巴大哥。
巴瓦蓬爽朗一笑,又卖起了关子,“确实不是什么奇石,不过比奇石有用多了!”
说罢,他让小厮拿了几个瓶瓶罐罐过来,又取出一支毛笔。
“画什么呢?”巴瓦蓬用指尖搔过嘴角,笑道,“画只大象吧,你们没见过我们南境的大象!”
小厮拿出一张纸平铺在桌上,纸张看起来与普通宣纸有所不同,更为透明一些,表面也显得湿润。
巴瓦蓬用毛笔蘸取了其中一个小瓶子里的液体,挥笔往纸上作画。
阿媛看笔下色彩浓黑,与普通墨水无异,但闻到一股特殊的味道,觉得并不是普通墨水。
巴瓦蓬粗粗勾勒几笔,一个庞然大物呈现眼前。
阿媛虽没有见过真的大象,但南境卖过来的地毯上经常有大象的图案。阿媛见了巴瓦蓬画的图样与之相差太大,不由得笑出声来。
巴瓦蓬闻声看过来,阿媛又不好意思地掩住了嘴。
巴瓦蓬生性不拘小节,马上自己也笑了起来,“弟妹想笑就笑,莫强忍着,我也知道我画得丑了些。哎,都怪我小时候不努力,父亲不懈地教我学习中原文化,我只学了个马马虎虎,倒是愿意跟母亲学做生意。”
颜青竹也哈哈大笑起来,巴瓦蓬睨了他一眼,“我是说弟妹可以笑,你可不许笑,小心我不把这宝贝给你!”
阿媛觉得,巴瓦蓬这个人,时而成熟稳重,时而幽默风趣,时而又像个大孩子,实在是个有趣的人。
人家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颜青竹,巴瓦蓬,刘靖升三人能走到一起,不得不说,他们身上是有共同的东西。这大约就是不同于普通生意人的赤子之心吧。
颜青竹听巴瓦蓬这么说,却没止住笑意,“那你可得好好说道它的妙处,值不值得我使劲憋住?”
巴瓦蓬画完最后一笔,笑道:“不用说道,我这就演示给你看!”
巴瓦蓬捧起画作,吹了吹,让它略微干燥,不至墨液流淌。又抬头提醒道:“画可以直接画到石板上的,不过你看我这技艺,画纸上都这么丑,就不画到石板上了。总之,你晓得是那么会事儿,往后可训练这方面的画师,或者备些精细的原稿。”
说罢,他将画稿平铺到石板上,用手指按压有墨色的地方,等待片刻后,小心地揭去画稿——那只“大象”已然浮现在石板上。
阿媛细看,不知他用了什么药水,竟印得丝毫不差。
只是墨色不太浓厚,巴瓦蓬又执笔蘸墨,顺着线条补了一遍。
颜青竹点头道:“哟,是挺稀奇的。拓印是把石头上的画印到纸上,你这个,是反过来把纸上的画印到石头上。”
巴瓦蓬啧啧两声,不满道:“谁与你说什么拓印,我的戏法还没开始变呢。”
说罢,他又从一个罐子里拿出些白色粉末,均匀涂抹在石板画上。
阿媛闻着,那粉末有些松香的味道。
接下来往石板上涂抹了些黄色的胶状物,用滚碾使其均匀。
做完这一切,巴瓦蓬大大舒出一口气,笑道:“等一会儿,你们就知道这东西的妙处。”
颜青竹捏着下巴暗自推测,其实所谓宝贝,并不是这块石板,而是刚才那些奇奇怪怪用于涂抹绘制的不明液体。
颜青竹还未细想,巴瓦蓬已命小厮用抹布将石板擦干净。
颜青竹忙问:“不是变戏法吗?就是变没了?”
巴瓦蓬拍拍他的肩膀,“莫急,莫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擦没了,我再给你变出来!”
他又侧头问阿媛,“弟妹喜欢什么颜色?”
阿媛愣怔,未明白他的意思,随口道:“红色吧。”
巴瓦蓬点头笑道,“红色好,红色喜庆,咱们就变一只红色的大象出来!”他思忖一瞬,又道:“呃……有没有废旧的菜板,需要一用。”
阿媛让在厨房卖糕点的焦喜梅搬来一个废旧的菜板。
巴瓦蓬取了些箱子中的红色油料搁到菜板上,又用牛皮包裹的滚碾蘸取了油料往石板上滚去。
大约来回滚了三四下,红色的“大象”重现在石板上了。
颜青竹这才觉出妙处,道:“为什么这颜色只落在刚才画过的地方,别的地方沾不上?”
不等巴瓦蓬回答,颜青竹又猜测道:“一定是你刚才涂抹的东西起了作用!油水不相溶,刚才勾画的墨色和红色油料都是有油料的,能让墨色显现。而石板上的其他地方,滚上了胶,粘不到油料!”
巴瓦蓬嘻嘻笑了起来,“不错呀!能想到这么多!不过看破不说破,我这儿还给弟妹变戏法呢。”
阿媛笑道:“巴大哥,你尽管变来,我对这些原理一窍不通,看着确实新奇得很。”
“还是弟妹给面子。”说罢,他从箱子里拿出一张宣纸,平铺在石板上,按压后揭去,“大象”又变到了纸上。
颜青竹彻底看明白了,激动道:“我懂了,这不是什么戏法,是个新式的印刷法!”
颜青竹看到巴瓦蓬上滚碾的时候就猜到这是印刷,但当时还不敢放胆说出。因着他平常了解的印刷法无论雕版印刷还是活字印刷,都是需要雕刻原稿在木板上的。而且需要反面雕刻,这样印刷出来的图样或字体才是正面——这是一门需要勤学苦练才能习得的技艺。
做一套雕版印刷所费的人力物力时间都是起码数天以计,越是复杂的图案,越需花功夫。若是局部要印不同的色彩,还要做套印。
从前曹秦盟给的几副原稿,颜青竹就是拿去做了套印。花费的时间和钱财他心中有数。虽然最后赚了不少钱,他也没想过再把别的好图样通过套印印刷在伞画上。
因为曹秦盟的水墨画只有黑白两色,套印的成本还算在能接受的范围内。而花花绿绿的彩色图样,用套印的成本可想而知。
花费那么多,他足以让伞坊里的伞画师画上不少图案了。图样还能灵活多变,比套印单一花纹更实用。
而眼前这种印刷法,颜青竹虽还未全然见识,但光是不需要雕刻,只需要会临摹即可,这点已是个足够大的优势。
巴瓦蓬斜了颜青竹一眼,不满道:“啥都被你知道了,真没劲!”
颜青竹却蓦地有了极大兴趣,“什么没劲,有劲得很!你快跟我说说这种印刷法的诸多事项,我都要听!”
巴瓦蓬抱着臂膀,眼睛朝着房顶,“不讲。”
“我让阿媛给你做水晶肴蹄!”颜青竹放出了杀手锏。
巴瓦蓬终于把昂着的头摆正了,“还要鸡汤煮干丝,清炖蟹粉,红烧狮子头。”
颜青竹看向阿媛,请求援助。
“娘子,辛苦你了。”
巴瓦蓬也笑着附和道:“弟妹,辛苦你了。”
阿媛笑道:“也不是不行……不过,我要珍宝阁新出的蝶恋花镶玉步摇,你,亲自去买。”她说这话,是看着颜青竹的。
小妻子难得向自己要点东西,颜青竹哪有不同意的,赶忙应下。
阿媛这才满意道:“趁着菜市没收,我去买材料了。你们在家谈论这个……新式印刷术,要是饿了,先让喜梅给你们几个糕点垫垫肚子。”
巴瓦蓬笑道:“弟妹莫怪我贪吃,我这是逮着机会给你谋福利呢!”
阿媛已拾了篮子出来,听他打趣,笑道:“那就多谢巴大哥了,只是这规矩一旦成了,以后你想吃我做的菜,必得给我谋福利才成。”
巴瓦蓬望着她走出门的背影,哈哈笑了两声。
“弟妹这性子,倒跟我很像啊,指不准我们五百年前是一家!”
颜青竹忙拉着他走到石板前,催促道:“快说正事。”
巴瓦蓬又拿着滚碾抹了一遍颜料,拿纸覆盖着又印出一张来。
“若是前面的准备工作做得好,这样一滚一印可印上千张。换图样和颜色的时候,把原先的图案打磨掉,重新画就行。若是一天印不完,在石板上抹些酱油,第二天擦去酱油,还可以继续印。”
颜青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不到自家酱油还有这种效用。
巴瓦蓬说罢,又拿出箱子里的物事向颜青竹一一讲解。
首先是巴瓦蓬最初画稿的用纸。
“这个是糊了浆糊后晾干的宣纸,浆糊用糖,盐,面粉调煮。这种纸的表面有一层薄膜,方便吸附药墨,另外,纸晾干后也稍有湿度,能保持半透明的样子,方便套在原稿上临摹。”
而后,巴瓦蓬又拿起刚才用过的小瓶子,“这个就是药墨,刚才画画用的,虽是黑色的,但最终的图案颜色跟它无关,只是看你用什么颜料。”
接下来是其他一些刚才使用过的瓶瓶罐罐。
“这个是松香粉,抹上可以让石材吸附药墨。这个是牛皮熬制的胶油,可以让没涂抹药墨的地方酸化。涂好之后,又把它们擦去,但因酸化的石材受水拒墨而无色,未酸化的部分拒水着墨而显色,这样便将字画按原样印在空白纸页上。”
颜青竹虽不太明白他说的这些字眼,但大体原理是搞明白了,不禁赞叹道:“这是哪个能工巧匠想出的东西?实在太厉害了!”
巴瓦蓬眨眨眼,笑道:“能工巧匠?呃……倒也算是能工巧匠。不过不是我们大华朝的能工巧匠,是来自西方的能工巧匠。嗯……应该叫发明家更合适。”
西方?发明家?颜青竹对这些词感到陌生。
巴瓦蓬见他懵懂,耐心解释道:“不是佛教里那个虚幻的西方极乐世界,是真实存在的一个地方,整个西方很大很大,要远渡重洋才能到达,那里就像我们东方一样有很多国家。”
颜青竹觉得光从他的几句描述中很难想象那是个怎样的世界,但那个世界里有这样的能工巧匠,这让颜青竹很是向往。
巴瓦蓬见他好奇,也说得起劲,想到什么,又道:“颜兄弟,你知道吗?你的‘楚腰’就是很厉害的发明,你在西方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发明家。其实,对西方人而言,伞本身就是了不起的发明。在从前,西方人是不打伞的,他们的伞甚至不能叫做伞。庞大的鲸鱼骨架做成伞骨,上面是抹了蜡的厚布,伞柄是很粗重的木棍,否则撑不起来。哈哈,你能想象吗?谁会搬出这么个庞然大物去躲雨?”
颜青竹听着,也哈哈大笑起来。
巴瓦蓬又道:“还有更好笑的,他们觉得下雨是那个叫“上帝”的神对人的惩罚,如果拿伞遮挡,是对上帝的不敬。如果我们的伞没有流传到西方世界,恐怕他们的贵族行在外面,只能靠马车和轿子躲雨,而他们的贫民若找不到一处屋檐,那就得接受上帝惩罚了。”说罢,他禁不住自己先大笑起来。
颜青竹觉得他的描述在自己看来实在难以想象。毕竟伞在当下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再贫穷的人家还不至于拿不出一把伞来。
原来自己习以为常的东西,在那个西方世界是个了不起的发明。
颜青竹觉得自己的脑袋里仿佛注入了什么东西,让他变得特别兴奋。他非常想要了解那个巴瓦蓬口中的西方世界。
“你知道这么多,难道你去过那个西方世界?”颜青竹十分好奇,不是说,那个地方要远渡重洋才能到达吗?以巴瓦蓬现在的年纪,难道他年纪还很小的时候就去过那个西方世界?那他的能力实在是太过强大了。颜青竹不禁有些艳羡,他对普通人,即使那些很有学识的读书人也从没产生过这种带着崇拜的心理。
巴瓦蓬对颜青竹投来的目光很是受用,却仍旧说了实话,“我哪里去过,就是我经常沿着大运河跑去京城,沿途能碰到一些传教士,他们就是从西方来的,略略能讲一些中土话,还好身边都带着翻译。这个石印法,就是在京城得来的。京城的很多书斋画坊都开始用这个法子。石印最大的优点就是不用雕刻,版面能随时缩小放大,所需的人力也比雕版小。不过,十分精细,或者带有浓淡晕染的画作,还是雕版做出来好些。”
颜青竹道:“这个无妨,伞画图样没有那么精细复杂,有石印,足够了!你就说,这一套东西,多少钱肯卖给我?”
朋友归朋友,生意归生意,颜青竹自是不会让巴瓦蓬把宝贝白白让给自己。
巴瓦蓬却摆手道:“不行,我今天过来又不是卖东西给你,我就给你变个戏法,这些东西我打算以后开个石印坊的。”
颜青竹却不信,“不是卖东西给我,那就还真为了来吃我媳妇儿几个菜啊?是不是有些贵?你直说好了!”既然是那个西方来的东西,想必是不便宜。就像南境的货卖过来,也是普通人家无法享用的。
巴瓦蓬见他干脆,却不由绷起了脸,“我说你这个人,怎么非要说得这么直白呢?”
说罢,又软了下来,嘻嘻笑道:“确实有些贵。石板,松香粉,牛皮胶,浆糊,颜料等都可以在镇上制备,唯独这个药墨,如今只有京城有货,制备方法是那些印刷坊的秘方,绝不外传的。我只带了几桶回来,每桶不算运费也得二两银子。
颜青竹这才知道,原来这东西京城已经可以做,并不是西方运过来的。颜青竹看看药墨桶的大小,觉得二两银子一桶也不算顶贵,只是还没试过,不知道一桶能印多少。
巴瓦蓬见他观看药墨桶,又笑道:“要不,今晚上你和弟妹商量商量吧,我把东西都放在这里,你们空了再自己印着看看。”
颜青竹听完巴瓦蓬的话,蓦地有些感激。二两银子一桶,就算是十桶,也无非二十两银子。这对一个往返海上的大商贾来说,可谓九牛一毛。人家辛辛苦苦抬了石板过来,又细心演示给自己看,其实是知道这个东西对自己肯定有用,刻意带回来的。
可临了他又插科打诨,不愿立时卖给自己,无非是不愿自己觉得被强迫了,而关于价格,他也主要是为自己考虑。几桶药墨,巴瓦蓬还不至于看上这种生意。
此人为人处世通透圆润,却又不会让人觉得刻意与世故,大抵还是待人以诚,性格虽不拘小节,细微处却足见用心。
颜青竹但觉认识这个人,不仅是生意上的助力,而且能让自己了解到外面更广阔的世界,兼之他的处世方式也值得称道。
当下颜青竹也不愿拂了他的好意,便答应他晚上与阿媛商议后再做答复。
这日傍晚,阿媛在焦喜梅的协助下张罗了一桌子酒菜,席间巴瓦蓬和颜青竹开怀畅饮,却未再说石印的事情。
直到夜深时分,巴瓦蓬兴尽而归。颜青竹这边留焦喜梅在厨房收拾,拉了阿媛到房中商议起石印的事情。
颜青竹不仅把石印的事情说清楚了,还把巴瓦蓬讲的关于西方人与伞的趣事也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阿媛听完,亦是哈哈大笑。
颜青竹方又说回正事,“你觉得,这个新的印刷法可不可行?”
阿媛脱口道:“当然可行。”
“可那药墨对我们而言确实不便宜,又是京城的东西,我们一时也研究不出人家的配方。更不知道一桶能印多少伞,都得试了才知道。若是要开始印刷伞面,我想着还是要多备些货,得把巴瓦蓬带来的五桶药墨都卖下。他从京城千里迢迢运过来,我们若按二两银子一桶跟他买,倒是让他吃了运费的亏,怎么的也要多补些钱,总的算来,十余两银子是不可少了。”颜青竹自己倒愿意一试,只是十余两银子对他们目前而言是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投资,他不愿家里成了一言堂,总愿与阿媛商量。
若是阿媛不愿意,他就不买了,替巴瓦蓬在镇上找一家相熟的印刷坊,想必即使再抬高价钱,人家也会考虑买下的。
却听阿媛道:“这个价钱我们不是拿不出来,你自己做个决断就好。”
颜青竹见她面色如常,不似赌气而说了反话。
“我这还等着你犹豫一番的,你怎么这么快就答应了?”
阿媛不禁莞尔,“我答应了,你还不欢喜了?”
“也不是。”颜青竹搓了搓眉心,“因着我还是有些犹豫的,所以你这么快答应,我倒又没底了。”
阿媛环住他的腰,依在他厚实的肩膀上,“没什么好犹豫的,有些事情不做,永远都无法推算结果。现在就算预料到各种情况,到了情况发生之时,仍旧会觉得当时设想得不够多。可做生意这种事,本来就是带着风险的,我们只要有信心面对最坏的情况,就没有什么可后悔的。既然我们能让‘楚腰’热卖,让绸伞热卖,说不定这个石印印出来的花伞也能热卖。就算亏损,也在我们能承受的范围,你怕什么呢?”
颜青竹搂着阿媛,心下对她不甚感激,却又叹了口气。
“除了你说的这些,我犹豫的还有其他。”
阿媛忙问:“其他什么事?”
颜青竹轻抚她的背,慢悠悠地道:“还是初春时,我就计划着要买新的宅子,可后来家中却遭了小偷,于是我们商量好了等卖完‘楚腰’和绸伞,就找新地方搬。如今我都看好镇北一处宅子了,就等着那家老小都迁走了,便去把宅子盘下来……可若要成为镇上做石印伞的第一家,必要赶上时机,多备闲钱……如此,搬家的计划又要搁置。”总觉得一再承诺却没法兑现,对爱妻多有亏欠。
阿媛抬眼笑道:“就犹豫这个?如今家里养了狼犬,外人望进来都心里打颤,退却三分,我们住着安全得很,不必那么快搬的。我倒是见镇西有几个不错的铺面要租出来,咱们可先租个体面的铺面,挂上金漆招牌,等石印花伞出来了,才能卖出好价钱!”
颜青竹用深邃的眼看着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她越是体谅,越是鼓励,越是善解人意,他越是怜惜她,亏欠她。
阿媛见他一脸对不住自己的模样,笑着松开他的腰,将花瓶里新插的重瓣娇花摘了一朵捧在手心。
“我看喜梅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总喜欢数花瓣,今天咱们也试一试。”
颜青竹觉得这法子莫名幼稚,呵呵笑了两声,又点头赞同。
“用石印……不用石印……用石印……不用石印……”阿媛慢条斯理地数起来。
“用石印!”阿媛终于数完,挥了挥手上最后一片花瓣。
颜青竹笑呵呵地走到她身旁,将她藏在袖中的另一只手捉了出来。
“娘子作弊了。”颜青竹满脸促狭,轻握住那只捏着真正最后一片花瓣的手摇了摇。
阿媛朝她翻了个白眼,嘟囔道:“没劲儿,人家逗你开心的。还是巴大哥说得好,看破不说破。”
“你俩说话的时候还真有些像,以后可不许联合他来欺负我。”颜青竹捏了捏她微微撅起的小嘴,试探道,“既然花瓣的意思是不用石印,我们是不是该听花瓣的?”
阿媛丢了手上的花瓣,依在他怀里道:“哪能听花瓣的,当然听娘子的。你娘子没见过石印花伞,想让你做出来看看,你听不听娘子的话?”
“听,当然听。”颜青竹宠溺道。
“真乖。”阿媛温柔地吐出两个字,又把自己软馥的唇贴向他的。
四唇相接,颜青竹但觉心里再装不下任何犹豫与烦恼。
得她相伴,再大的得失他也能从容应对。
雕花床上,轻纱帐幔徐徐落下,笼住两个藤蔓纠缠般的躯体。
一年多的磨合,他们早不是青涩的新婚燕尔。寻寻觅觅,大胆摸索中,早得了娴熟领悟。夫妻生活自更得妙趣与蜜意。
室外,初夏的雨落在黛瓦上,敲击起悦耳的韵律,把一声声满足的和鸣都冲淡了。
室内,香炉里焚着柏崖香,床榻上还残留着玫瑰香露的味道。馥郁的气息悬浮在每一吸空气里,柔情弥漫,把肌肤相贴辗转的声音都放大到极致。
作者有话要说: 快要完结了,咱们最后含蓄地开......算车吗?
接下来的章节会交代你们关注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