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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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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寡妇这边早做好了一桌子菜, 两人一来便招呼他们坐下。

石寡妇见阿媛还插着她送的那支步摇,心里很是高兴。

知道这日是回门的日子, 石寡妇怕冷清, 特意叫了一些平时聊得不错,为人和善的村妇过来凑热闹。

村妇们见今日阿媛打扮得光鲜, 不由对她的婚后生活充满遐想。

而颜青竹和往常一样吃过饭就去找事儿做了,又是挑水,又是劈柴。一帮妇人在这里, 他自然不便坐着插话。

难为阿媛一个人被村妇们围着, 东拉西扯。

直到颜青竹被石寡妇拉了过来。

“新姑爷上门就干活儿,你要叫人笑话我这个老婆子了?”

颜青竹擦擦额上的汗,笑道:“婶子从前不是说我是儿子, 阿媛是儿媳吗?如今怎么我成了女婿, 她做了女儿?”

石寡妇楞了一会儿方道:“阿媛是从我这个家里嫁出去的,自然便是女儿了。你可莫要欺负我女儿,否则老婆子跟你没完。”

“不敢不敢。”颜青竹嘴上道着, 心中却暗道,这些日子阿媛的性子已讨了石寡妇欢心, 自己在石寡妇面前倒难以和她相比了……不过, 他也乐意。

石寡妇与颜青竹过来院子,村妇们这才放过阿媛, 与颜青竹攀谈起来。

颜青竹一时头疼,苦笑着看向阿媛,对方却投来一个“你活该”的表情。颜青竹这才想到, 刚才自己丢下她一个人在这里应对,如今她便不打算帮忙了。

这日午后,二人辞过石寡妇,往燕子坡行去。

颜青竹的母亲秦氏与颜本益是两个挨着的坟头,柳巧娘的坟在旁边不远处。

二人替三个坟头都除了草,燃了香烛纸钱,又絮絮叨叨说了些话,这才携着手下了山坡。

自从二人成了亲,颜青竹便习惯于拉着她的手同行。起初阿媛觉得被外人看到似乎太过亲密,可看到村里一些感情深厚的老夫老妻也常常这么牵着走的,便又觉得别样甜蜜,不再排斥。

二人走在田间小路上,太阳不烈,微风正好。

颜青竹突然笑着道:“我娘要知道我娶了这么个好媳妇儿,肯定替我开心。我爹嘛,也开心,估计还觉得我挺有本事的!就是……就是不知道你娘……”

阿媛转头看他,“怕我娘不高兴?”

颜青竹点头,“倒也不是怕,不过我知道她从来希望你嫁得门第高些。”

阿媛捏捏他握着自己的手,笑道:“反正我都嫁了你了,还怕什么?若是从前的我,娘要阻了我们,我便只能听她的了。可现在,我娘就算还在,也阻不了我。我从前对娘又敬又爱……可能还有些怕。因而太在意娘的想法了,其实很多时候我的想法与她是不同的。如今我是知道的,凡事还是要靠自己拿主意,谁也护不了谁一辈子。”

颜青竹皱眉看她,“我就打算护你一辈子的,你不信我?”

阿媛笑着瞪了他一眼,“我信!……不过我也得自己有些主见呀,凡事靠你,你得烦我了。”

“我不烦。”说罢,颜青竹见路上没人,偷偷亲了她面颊一下。

阿媛摸摸自己带了点湿润的脸,羞愤地往他肩上锤去。

颜青竹一闪,往前面跑去,又回头得逞似的朝她笑笑。

阿媛气得咬牙,提着裙子追了上去。

田埂的另一边,李幼蝉正打着一把花色朦胧的伞闲逛散心,紫竹伞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可细看,不是伞面花色朦胧,而是伞纸不小心贴反了。

李幼蝉不知为何自己还要留着这把伞,直到她看到刚才那对新婚燕尔亲密的一幕,才默然把伞收了起来。

回娘家一天不到,父母姊妹都说自己太任性,不珍惜于大郎一片深情,催她赶紧回去。

于大郎,她何尝感受不到他对自己的好呢,那些衣服首饰她又真的那么想要,非要引得夫妻不睦吗?

她自己知道,她不过是不甘心罢了。不关于大郎什么事,也许是王大郎,李大郎,她还是不如意。

她李幼蝉,真的不如那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吗?

如果当初没有说耕种的事情,他会不会就愿意娶自己了?

只是做伞匠真的有那么好吗?李幼蝉捏着紫竹伞柄的手紧了紧,她倒要看看,他能有多大本事。没娶自己,他总要后悔的!

阿媛追了一阵,气喘吁吁。颜青竹怕她累着,又停了下来。

阿媛追上来,攥着小拳头锤了颜青竹几下。颜青竹任她不痛不痒地锤着,待她不锤了,便把她的手握着,继续前行。

阿媛想到刚才的话题,想与颜青竹多讲一些,便道:“青竹哥……”

话音未落,颜青竹已抢着道:“你就不能叫声相公或夫君来听听?我们都成亲三日了。”

“我还有些不习惯嘛。”阿媛辩解道,“再说咱们村里哪有这么叫的?不都是叫‘当家的’,‘我家那口子’,‘孩子他爹’?哥哥妹妹叫了一辈子的,也很多嘛。”

“我们跟他们不一样嘛。”颜青竹故意做出不悦的样子。

“哦……相公,我有件事想说与你听。”阿媛顺从道。

颜青竹满意地嗯了一声,“娘子尽管说来听听。”

阿媛笑笑,又正色说道:“关于我的身世,你应该知道一些。我现在想原原本本说给你听。”

颜青竹知她是说这个,顽皮的笑容马上收了起来,“你讲。”

“我亲生父亲姓冯,是京城一个世家嫡子。我娘和我爹也算是两情相悦,不过我娘是匠人的女儿,家中虽还富庶,但相对于我爹来说算不得什么好身份。所以,我娘嫁给我爹,只能做妾。”

颜青竹有些惊讶,难怪柳巧娘不喜他的匠人身份,原来是她自己在这方面吃过亏,嘴上只道:“难怪岳母心灵手巧,原来是匠户出身。”

阿媛点头,“是啊,听娘说,我外祖父是木雕高手,外祖母精通刺绣。上门提亲的人很多,若不是我娘非是看中了我爹,以她的身份实在不必做妾。”

阿媛叹了口气,“我娘常说,别人都以为她精明,其实她犯傻的时候不如普通人呢。”

颜青竹道:“岳母这是后悔了?”

“如今自然是后悔了。”阿媛道:“当时却是不悔的,虽然我外祖父和外祖母都反对,不过到底抝不过我娘。我爹是先纳了我娘,后来才娶的正妻。所以头几年,我娘倒是过得不错的。”

颜青竹低头看她,见她面带忧色,知道后面的话讲出来必是转折了。

“大概是我三岁的时候吧,京郊爆发了瘟疫。我外祖父外祖母当时正是住在京郊。瘟疫肆虐,那片区域被强制封锁,直到外祖父外祖母的尸体被焚烧掩埋,我娘都未见到他们。

京城里人心惶惶,深怕郊外的瘟疫蔓延到城里,很多富户都想尽办法要逃离京城,去更安全的地方。我爹娶的正妻徐氏,是江南人士,也是世家大族,当时我爹便设法打通关节,取了路引,带着一家老小往江南暂避。

一路又是车马又是船,连日奔波。我娘是纯粹的北方人,对于南方湿润的气候很不适应,还有些晕船。娘说我也身体不适,吐得厉害,身上起了疹子,不过我那时太小,对这些事情都没有记忆。

到了汐州,徐氏见我们母女不舒服,便提议暂停赶路,在客栈多歇一夜。那一夜,没发生任何异样,可第二日醒来,客栈里一路同行的十多人都不见了,连我爹也不见了。”

听到这里,颜青竹似有所觉,忙问,“是那个徐氏搞鬼?”

阿媛点头,“大概是吧。她与我娘一直很和睦,不过这件事若是她从中作梗,可见得她是个机心颇重的妇人。我娘从前是家中独女,父母的掌上明珠,从未历经过后宅之事,哪里是徐氏的对手。

他们都离开了,就剩我和我娘在客栈里。我娘发现后,立马便抱了我去追他们。可才走出客栈没多久,就有官兵把我们拦住了。问明我们的来处,便不由分说,把我们押着去了一个荒山的尼姑庵里关了起来。”

颜青竹始料未及,疑惑重重,“这是为何?”

“我娘当时的反应如你一般,待关进了尼姑庵,见了另外也被关起来的人,这才知道缘由。”

“还有其他人也被关起来?”颜青竹奇道。

“不错。而且都是京城方向来的人。因为京城郊外爆发瘟疫,设法逃离的人很多。很多京城富户本也就是江南迁过去的,如今出了危及生命的事,第一个想到的当然是回老家暂避。顺着大运河南下,和商队混杂在一起便可少被盘问。因而那几个月,到江南避难的人很多。

也正是这个情况,引起了江南各地官府的防备,对从京城方向来的人都要进行盘查,若发现有异常症状的人,便要被关押隔离起来,生怕将瘟疫带到了江南。

这点,汐州府也不例外。于是那些官兵听说我们来自京城方向,又见有头晕,发热,呕吐,身上起斑疹的情况,自然就把我们关起来了。那尼姑庵里的其他人却基本是下船的时候就被送来了,而我与我娘在刚到汐州的第一天,顺顺利利,根本没被盘问过。”

颜青竹细想阿媛话中的意思,似明白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有人通报了那些官兵?”他又自答道:“必然如此!否则为何一路上都未被怀疑染了瘟疫,偏偏到了这里就被怀疑?为何那徐氏对你们关怀备至,非要在汐州多留一天?为何岳母刚要追出去,就被拦住了?时间也太巧合。”

阿媛叹口气,时间虽已久远,而且当时自己年幼尚无感受与记忆,只是后来常听娘回忆往事,如今说出来也能想见当时母亲独自面对了何等凶险。

颜青竹又道:“我常听人说,世家豪门的后宅争斗如同没有刀光剑影的暗战,我还笑妇人哪里有这般厉害。现在看来,她们都是厉害得不要命啊!”

阿媛苦笑道:“是啊,徐氏把我们母女二人丢在汐州自生自灭,恐怕爹那里,早以为我们真的染了疫病,避之不及呢,又或许,这么多年,认为我们已死了吧。我们在江南人生地不熟,离京城又是千里迢迢,外祖父母又已亡故,她这一招,实在狠辣。

后宅妇人真是厉害起来取人性命也易如反掌。所以虽然娘一直希望我认祖归宗,抬高身份好嫁入门第高的世家,可我自己是不太愿意的。像我这么笨,又只是个庶女,入了人家后宅,恐怕结果比娘还惨吧。”

颜青竹连连点头,“对,对,对,所以你嫁我才是明智之举。”

阿媛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知道他是逗自己开心,怕自己陷入往事的酸楚,不由弯起唇角,又接着道:“我和娘在尼姑庵待了好几个月,其他一同被关押的人因为症状好转,并非瘟疫,都被家人陆陆续续接走了。我和娘那些水土不服的症状也早好了,却没有人来接我们。后来京城的瘟疫解除了,尼姑庵里没有人再被关进来,官兵也撤走了。我娘想去找我爹,但身无分文,又没有路引,甚至连证明自己身份的户帖,文书都没有,便只能在尼姑庵暂住,靠给庵里做些粗使活计,换得与我的一日三餐。

那一年,云州大旱,粮食薄收。许多云州的饥民涌入江南,汐州也遭到一些饥民抢食争地。后来,朝廷下令,能证明自己身份的饥民可获粮食周济,限令时日,返回耕地。不能证明身份而又引发暴|乱的饥民,与流民无异,即刻流放黔州。

当时官兵来庵里搜寻躲避排查的流民,我娘与我都不能证明身份,又恰逢□□,便被划入流民一伍,等待流放黔州。”

颜青竹蓦地一急,他媳妇儿那么小的时候差点被流放黔州?不过想想,最终肯定是没有去成了,那是因为……

颜青竹恍然大悟,“这个时候,你们遇到吴有德?”

作者有话要说: 回答小天使提出的问题,结果导致章节被锁,我崩溃了。有机会再回答吧,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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