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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究竟几时才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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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慕仪说服了朱辞进入工部, 便即刻下达委任政令,果不其然遭到了反对。

这次田文没有亲自出面,而是他手下的门生率先在朝会上提及破格提拔朱辞一事的不妥之处, 义正言辞之态仿佛沈慕仪是做了什么大不韪的决定。

以往五年间,沈慕仪也有遭到朝臣反对的命令,她有过坚持, 也有过妥协另寻办法之举,有时当朝与反对之人辩论, 盖因她年轻, 又并非真正服众的女帝, 那些臣工便倚老卖老, 拿资历说事, 逼着沈慕仪收回成命。

此次沈慕仪录用朱辞,且不说是个寂寂无名之辈, 因他是周乘风的学生,便遭到不少大臣的攻讦, 一并将周乘风过去的“罪状”搬了出来,试图威逼沈慕仪放弃。

平素朝会, 有师柏辛为沈慕仪坐镇, 顾及师家的家世背景,大臣们说话多还是克制的, 但如今师柏辛未归,沈慕仪行为“出格”, 遭到的攻击必然比过去都要猛烈。

沈慕仪默然坐在大殿之上,冷眼看着朝臣们细数自己恣意妄为、固执失礼的罪行,在一众反对声之后,只淡淡问道:“众卿都说完了?”

以往还会为自己辩解或是想要说服众人的年轻女帝这次出奇平静, 在一阵噤若寒蝉之后,她传军要处司长出列,道:“将西北送回来的军报说给诸位臣工听听。”

众臣最前,田文见沈慕仪如此举动,神色一凛,抬头去看时,只见沈慕仪肃容端坐,气韵沉稳。

他此时才发现,一趟南巡,确实在沈慕仪身上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矛头一旦从国内转向边境问题,先前剑拔弩张的局面立刻转变,众人探讨起大胤和羌国长久以来的局面,纷纷为逐渐紧张起来的西北情势出谋划策。

直到朝会结束,西北问题依旧没有尘埃落定。

回凝华殿的路上,叶靖柔看着心事重重的沈慕仪,道:“一回来就面对那帮老臣叽叽喳喳,听了这半日我都头大。”

“出了这事,大司马该更不想放你去渭水大营了吧?”沈慕仪道。

“他何时想放过?但我爹的身子确实大不如前,家中又只有我这一个女儿,我……再等等吧。”叶靖柔遗憾道,叹了一声,“朱先生去工部任职,你不去看看?”

“有长恒在,朕放心得很,朕可得回去等人呢。”

“等谁?师相今日回来?”

沈慕仪摇头,眉间愁色又浓重了几分,道:“在等孙公公。”

叶靖柔立即明白沈慕仪所指,道:“我陪你一块去,师相不在,还有我这个姐姐护着你。”

“你还是回去陪大司马吧。”沈慕仪轻轻推了一把叶靖柔,“朕知道怎么做。”

叶靖柔了解沈慕仪的处境却无能为力,只拉着她道:“受了委屈该怎么做,你可知道?”

“啊?”

“当然是找你的叶姐姐一诉衷肠。”叶靖柔见沈慕仪笑了,这才先行回府。

沈慕仪回到凝华殿,屏退了所有人,单独将自己关在书房里,静静等待着预料中的事发生,心境比过去平静许多。

孙祥在将近一个时辰后到达凝华殿,守门的汤圆儿立即上前见礼道:“孙公公,奴婢这就去通报陛下。”

汤圆儿才要转身,孙祥视线一亮,垂首行礼道:“陛下。”

沈慕仪向孙祥颔首示意,又嘱咐汤圆儿道:“你跟翠浓不用跟去,朕见了太上皇就回来。”

汤圆儿本想说什么,可又不敢违背沈慕仪的意思,只得退去一边,眼看着沈慕仪随孙祥一起离开凝华殿。

人刚走,汤圆儿便记得跺脚,道:“这可如何是好?师相不在,万一……”

翠浓被他吵得心烦,一直望着沈慕仪离开的方向,担心得不停搅着手里的帕子。

比起汤圆儿和翠浓的焦急,前往清泉宫的沈慕仪泰然从容,一路上没说话,只在下了马车,将要见到沈望时才问孙祥道:“父皇的精神还好吗?”

孙祥有一刻的怔忡,看着沈慕仪平静的眉眼,他点头道:“陛下稍稍温和一些就好。”

沈慕仪谢过孙祥后提步进入清泉宫,见到了面带病容的沈望,比她南下前要虚弱好些。

沈慕仪行礼道:“父皇保重身体。”

沈望倚在细软上,半抬着眼去看沈慕仪,半晌未曾开口,只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遍,像是要从她身上寻出什么东西来。

沈慕仪从小就被忽略,一年中见不得沈望几次还都惧于他的严厉威仪不得亲近,父女之情淡薄。但她依旧谨记骨肉亲情,试图寻找到缓和彼此关系的办法,可沈望从不理解,怎能不让她寒心。

“陛下好意,我领受不起。”

沈慕仪见沈望想要坐起身,她本想上前帮扶,却只得他一个拒绝的手势,她站在原处,静听垂训。

无人发声便显得四下安静,父女对峙,各有心思,最终还是沈慕仪记得孙祥的话,先服了个软,道:“此次破格录用朱辞是朕在南方视察时,从百姓口中得到认可以及确实考量过朱辞后才做出的决定,并非有意与太傅为难,更不是对父皇当初的命令做任何反对和违抗。朕是真的惜才也爱才,为将来长远考虑。”

田文是沈望的心腹,又是沈慕安的老师,同样不喜沈慕仪这个“便宜女帝”,所以免不了与她为难。过去与沈慕仪政见不一又难以说动时,他便会来沈望面前旁敲侧击,由沈望出面给沈慕仪施压。

这一套流程,沈慕仪熟悉得很,就连孙祥受命去凝华殿找她的时间,她都掐得准。

这次关于朱辞去工部任职之事,田文必然是看出沈慕仪态度坚决,又事关他们长久以来为是否修建南方水利之争,他不会轻易妥协,自然少不了向沈望寻求帮助。

所以沈慕仪主动向沈望说明原因,也是表达自己在这件事上的立场。

“太傅是老臣,资历尤深,利害轻重自在他心中。西北情况有变,且是长久之战,此时再要分心他处,极有可能动摇国本。”沈望道。

沈望不是危言耸听,却也不见得完全如此,沈慕仪对时局有着自己的见解,这才是她与沈望、与田文无法达成统一的根本原因。

“朕不这么认为。”

“你才登基几年?对朝政、对军务的理解能有多深?当初和羌国一战对西北边境造成多大创伤,给朝廷带来多大的影响,你又知道多少?太傅他们之所以如此反对,是怕你本末倒置,将这么多年休养生息才好转的局面给破了。”沈望说到激动处已怒目圆睁,目眦尽裂着像是已将沈慕仪认定为大胤的罪人。

“父皇担心的事,朕也从未忽视过。这些年前前后后整顿西北边境驻军和渭河大营多少次,父皇不比朕清楚?但为什么一直治不到根上,父皇真的没有吗?”

沈慕仪话音未落,沈望手边的玉杯已被扔了出去,硬生生砸在沈慕仪衣摆上。

孙祥听见动静立即进来查看,见状大惊,却顾不得沈慕仪,只去沈望跟前道:“太上皇息怒,太医说了要静心调养才是。”

沈望怒气满面的样子着实让沈慕仪担心,可父女之前还有彼此都不愿意退让的立场,她只得压下心头繁复的情绪,目光坚定道:“朱辞一定要进工部,南方水利的事不会停,西北的边境军,朕也会彻头彻尾地整顿。父皇抱恙,朕不打扰父皇休息。”

转身之际,沈慕仪听见身后沈望怒而拍案的声响,那一声拍在她心上,痛得她需深深呼吸才得以缓解,可离去的脚步却未有半分犹豫。

一直到走出清泉宫,沈慕仪望着广袤无垠的天,天空干净得没有一丝云彩,湛蓝如洗过的镜面,像是能倒映出远在南方的师柏辛的身影。

她喃喃道:“师相,朕不会让你失望的。”

从清泉宫离开后,沈慕仪回凝华殿继续批阅奏章,未让人传午膳。

一日时光流水一般过去,翠浓和汤圆儿也未离开过凝华殿大门一步。

两人一左一右待着,不时朝里头望一望,然后交换眼神,商量是不是要进去看看沈慕仪。

日落时,汤圆儿的肚子饿得咕咕叫,他只摸了摸早就瘪了的肚子,问翠浓道:“陛下一天没吃东西了,真不要紧吗?”

翠浓探头往殿内看,思量之后对汤圆儿道:“先去传膳吧,陛下吃不吃再说。”

汤圆儿闻言来了劲儿,道:“我这就去,只要陛下吃了,你就能跟着吃东西,你都吃了,我也就能吃了。”

他们跟沈慕仪主仆情深,因担心之故也是一天未进食。

翠浓哭笑不得,催促道:“还废话什么,赶紧去。”

“诶,我这就去。”汤圆儿猴急地跑去传膳,只是还没跑多远就瞧见孙祥又来了。

他一看就知道出了事,转头往凝华殿跑,连口气都没能好好出,光指着孙祥来的方向说不上话。

翠浓引颈望去,见孙祥形色匆忙过来,暗道不妙,当即进凝华殿禀告道:“陛下,孙公公又来了。”

沈慕仪立即放下手中的朱笔前去相迎,在殿外与孙祥碰了面。

她还未开口,便听孙祥道:“陛下快去清泉宫……太……太上皇……”

沈慕仪赶去清泉宫的路上就听孙祥说,沈望在沈慕仪走后就余怒不消,连太后张娴都不愿意见。

眼看到了晚膳时间,孙祥前去请示是否上膳,却见沈望难受得话都说不完整,他立即去请太医,太医说沈望是极怒攻心,情况并不乐观。

孙祥只道沈望因为沈慕仪固执己见才郁结于心,不愿见多年服侍的主子病情加重,更不想见到沈望有生命危险,便只好劝沈慕仪道:“陛下,奴婢有话……”

“朕知道孙公公要说什么,朕有分寸。”沈慕仪这就堵了孙祥接下去的话,她的脸色也不见好看。

二人赶至清泉宫,沈慕仪见张娴身边的侍从正在沈望寝殿外,她在将要入门时顿住了脚步,对孙祥道:“孙公公只与母后说朕在外头,不必让父皇知道。”

沈慕仪堂堂一国之君在沈望面前如此卑微,孙祥怎能不心疼?可他到底心向沈望,闻言只点头道:“奴婢遵命。”

沈慕仪在外头等了一阵,见沈慕婉的车驾到来。

翠浓跟汤圆儿立刻打起精神,站在沈慕仪身后。

沈慕仪感受到他们对自己的维护,心间不免一股暖意涌动,低声道:“没事的。”

汤圆儿却梗着脖子,一副佛挡杀佛的架势,反而将沈慕仪和翠浓逗笑了。

沈慕婉从马车上下来,快步到沈慕仪跟前,本要直接越过,奈何汤圆儿故意挡了她的路,她峨眉紧皱,张口便要训斥这不懂规矩的奴才。

翠浓行礼道:“参见宁王殿下。”

沈慕婉知道这两人唱的是红脸白脸,眼下装不得没看见沈慕仪,只得敷衍着向沈慕仪请安道:“陛下也在。”

“太医还在里头。”沈慕仪道。

言下之意是沈望情况未定,此时进去难免吵闹,影响太医给沈望诊治。

沈慕婉被下了威风,只好去一旁等着,不时朝殿内张望。

不多时,孙祥出来,见沈慕婉到了,道:“太上皇正催见宁王殿下,殿下快些进去吧。”

沈慕婉得意地扫了沈慕仪一眼,这才进去见沈望。

孙祥对沈慕仪道:“太上皇的情况稳住了,陛下放心。太后请陛下借一步说话。”

沈慕仪随即去了偏殿见张娴,母女之间的气氛虽平和得多,但张娴从来也不重视沈慕仪,彼此说不上多亲厚。

张娴见沈慕仪额上沁着汗,让侍女递上帕子,道:“陛下的心意,本宫知道,你父皇实也是晓得的。”

“父皇这一趟让母后担心了,母后也需多保重才是。”沈慕仪道。

张娴乍听这真诚的关心之语有些怔忡,盯着沈慕仪多看了一会儿才缓过神,叹道:“陛下有心了。”

沈慕仪不做声,知道哪怕她多问关于沈望的病情,也不可能改变他们之间的关系,便干脆直接问张娴道:“母后特意唤朕,是有什么吩咐?”

张娴拿起手帕假意掩了一声咳嗽,垂眼暂且回避沈慕仪的目光,又顿了片刻才道:“确实有件事,你父皇已考虑好一阵子了。”

“若是朝廷里的事,朕自会与臣工们商议。父皇既在清泉宫养病,还是多歇息才好。”

沈望虽退位,但在那班老臣心里还是不容忽视的,否则田文也不至于几次三番请沈望出面给沈慕仪施压,他们父女的关系不会因此而雪上加霜。

沈慕仪这样说的用意明显,张娴暗叹着她比过去强硬的态度,摇头道:“不是政事,算家事吧。”

沈慕仪心头一动,眸光在这一刻隐隐有了变化,道:“母后请讲。”

“阿娇是你父皇看着长大的,原本是想多留她在宫里陪伴几年,可规矩不能废,前些年放她出去开了府,这父女见面的机会比从前少了许多。”张娴轻咳了一声,“如今你父皇的身子大不如前,人的精神一旦不振作,就容易对曾经的习惯产生依赖。如今,他盼着能多见见阿娇,可阿娇从王府上过来得花不少时间,她又不能总是住在宫里,所以本宫想着在宁王府和清泉宫之间建座复桥,可行?”

自古至今,从宫中架设复桥的例子寥寥无几,除非是大获荣宠,否则绝不可能在府邸建复桥直通皇宫。

沈慕仪一想,沈望对沈慕婉不就是有着天大的宠爱吗?

只是这复桥一建,必然会在上京城中引发热意,她这养在宫外的“便宜女帝”又会被和从小沐浴皇恩的沈慕婉做比较,流言蜚语甚嚣尘上,不知又该有多大的热闹。

见沈慕仪迟迟不作答,张娴试探道:“陛下不愿意吗?这是你父皇的心结,总要解了才好。”

“架设复桥一事非同小可,朕需斟酌,稍后再给母后答复。”

“你父皇的病情就在眼前,陛下可要早做决定。”

张娴看来恳切的模样却只让沈慕仪更觉苦涩,点头道:“明日就给母后答复,今晚让宁王留在清泉宫陪父皇吧。”

沈慕仪的体贴周道让张娴欣慰,她起身道:“陛下与本宫一起去看看太上皇。”

“朕还有公务要处理,这里有宁王在,朕放心。”沈慕仪侧身给张娴让道,“朕送母后。”

“既公务缠身,陛下还是快回去吧。”

沈慕仪知道留下无意,也不推辞,这就转身离去。

虽不至于因为这一趟清泉宫之行彻底乱了心绪,但张娴所言还是将沈慕仪心里最在乎的一道伤疤翻了出来,以至于在终于空闲下来时,她也觉得心烦意乱。

月色渐浓,沈慕仪站在窗下若有所思,听见有人进来,她也没理会。

翠浓望着窗口寂寥孤清的身影,心疼极了,走上前道:“陛下要不早些歇息,这一日也够忙的。”

沈慕仪摇头,不自主拿出师柏辛送给自己的那个旋机锁的坠子,沉默一会儿,道:“翠浓,你跟朕说说话吧。”

“奴婢嘴笨脑子也不灵光,就怕不明白陛下说话的话,更没办法给陛下解忧。”翠浓道,“不然奴婢去把汤圆儿叫来,他好歹能说几个笑话,逗陛下开心。”

“他翻来覆去就那几个段子,朕早就听腻了。”沈慕仪将坠子拿给翠浓看,问道,“好看吗?”

翠浓在沈慕仪身边跟着见过不少宝贝,可这坠子别致得很,哪怕不名贵也算得上新奇,她道:“好看,陛下哪儿来这么精致的坠子?”

心思一转,翠浓心里有了答案,问道:“师相送的?”

沈慕仪点头道:“朕觉得这坠子挂脖子里有些浪费,想给它寻个更合适的位置,你说将它改成什么好?”

翠浓多看了坠子几眼一时间没什么好主意,摇头道:“陛下这就为难奴婢了。”

“那朕再想想吧。”

想想如何安置这坠子,也想想究竟是不是要为沈望建复桥。

主仆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翠浓正要退下,却听沈慕仪道:“备车,朕要出宫一趟。”

“出宫?”翠浓看看天上的月亮,惊讶道,“现在?”

沈慕仪收起坠子就要去更衣,道:“就现在。一个人待着闷,朕出宫找人说说话,说不定就豁然开朗了。”

翠浓知道自己拦不住,只得先让汤圆儿去准备车驾,又回来问沈慕仪道:“奴婢跟陛下一块儿去吧?”

“不用,你去了也无聊,早些歇着吧。”沈慕仪道。

于是马车夜出皇城,最终停在“宜居”门口。

这次来给沈慕仪开门的居然是赵居澜身边的随从。

“长恒也在?”沈慕仪倍感意外。

随从点头,立即引沈慕仪去见赵居澜。

未至赵居澜和朱辞闲谈的小楼,沈慕仪已远远望见阁楼上亮着的烛火。待她到小楼下,已能听见赵居澜那兴之所至的豪爽笑声。

她示意随从先行退下,自己往楼中走。

苏飞飞手捧空了的酒壶正下来换酒,忽见沈慕仪就站在楼梯出,她刚要开口就见沈慕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苏飞飞快步下来,听沈慕仪问道:“第几壶了?”

“小侯爷非要再喝一壶,朱先生推辞不过,两人都有些醉了。”

“你去取酒来,朕给他们送去。”

“这……”

沈慕仪轻推了苏飞飞一把,道:“快去。”

苏飞飞有些不甘愿,又碍于沈慕仪的身份只得去换了一新酒过来,道:“小侯爷饮得多,还是让奴婢陪陛下一块儿上去吧。”

沈慕仪不以为意道:“长恒酒品还不错,其实他喝醉了还安静些。”

苏飞飞眼看着沈慕仪往楼上去,她不想走,便在楼梯口等着。

沈慕仪到了二楼屏风后没立即现身,只听赵居澜一个劲儿地跟朱辞说上京城里的奇闻趣事,连哪家公子因为一只鹦鹉跟人大开辩论赛,或是谁家小姐斗蛐蛐输了就拜师学习,间有哪家酒楼的厨子手艺好、哪条街上的东西最招上京人士喜欢这种事都讲了,一点高门子弟的矜持都没有,像极了在外头走街串巷的。

赵居澜说得绘声绘色,朱辞听得认真,闲话之间仿佛看见了上京的另一面,不再只有朝廷的勾心斗角,而是也有市井百态,活色生香。

“说到西边柳叶街,有家干果铺子,陛下可爱去。”赵居澜道。

朱辞情不自禁地坐直了身子,问道:“陛下喜欢?”

“啊,陛下想起来了就让人去那儿买干果。”赵居澜眯起双眼回忆着什么,道,“有时候陛下亲自去,带着师相一块儿去。”

朱辞脸色微变,垂眼道:“陛下与师相关系匪浅,此等君臣情谊属实难得。”

赵居澜睨着朱辞,暗道这老实人确确实实不会隐藏情绪,这就漏了底,他就此叹了一声。

朱辞不解道:“小侯爷为何有此一叹?”

赵居澜摇头不答,只望着屏风后头,道:“飞飞怎么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飞飞?飞飞?”

不见有人应答,赵居澜身子略略摇晃着站起身要去寻。

朱辞唯恐他站不稳,赶忙相扶,道:“小侯爷坐,我去寻。”

“也好,我是有些醉了。”赵居澜扶着桌沿坐下,看着朱辞匆忙离去的背影,一改方才谈笑风生的惬意,眸中划过一丝无奈,目光随即复杂起来。

朱辞酒量浅,虽饮得不多,此时已有了些微醉意,脚下不太稳当。

走近屏风时,朱辞伸手想要扶一把,哪知一抬眼竟和沈慕仪撞着了。

他未看清,但嗅得沈慕仪身上香料的味道,当即清醒过来,定睛看着意外出现的身影,想要开口却觉得喉头犹如火烧,吞吞吐吐着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赵居澜见朱辞发愣,问道:“俆放,你怎么了?”

沈慕仪从朱辞身边绕开,端着酒出现道:“还能怎样?嫌你吵,不想听了。”

赵居澜没料到沈慕仪会来,不知她听了多久,多少有些心虚,笑迎上前道:“陛下怎么来了?”

“来找小侯爷讨酒喝。”沈慕仪看着赵居澜被酒气冲红了的脸,笑道,“被师相看见又该说你不稳重了。”

“我若稳重了,怎衬得他那沉沉的气韵。再说……”赵居澜拿起手边的折扇打开,悠然道,“你不说,我不说,俆放不说,行洲哪能知道?是不是,俆放?”

朱辞这才回过神来,正要向沈慕仪行礼,却听她道:“俆放今日在工部待得如何?长恒有没有欺负你?”

赵居澜忙道:“我可不敢怠慢陛下的贵客。”

“小侯爷给臣说明了工部的情况,也交代了臣的具体职责,一一尽善。”朱辞道。

“俆放啊俆放,咱们陛下没那么多规矩,尤其这私下就放开些,别跟行洲那小古板一样,到哪儿都放不下那一身礼仪毛病。”赵居澜道。

沈慕仪立即反驳道:“说谁小古板呢?还有,师相可比你大一个月,你才是小滑头呢。”

赵居澜大笑道:“俆放你听听,陛下这就听不得我说师相一丁点儿不好,居然说我滑头。我正直得很,哪里滑头?”

“那朕就不客气地说道说道?”沈慕仪故弄玄虚道。

一听沈慕仪要揭自己的短,赵居澜忙讨饶道:“我错了,我错了,陛下恕罪,陛下饶命。俆放,快帮我求求情。”

朱辞却仿佛没听见赵居澜的说辞,耳边还回响着沈慕仪回护师柏辛的话——必然是被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沈慕仪才会连在这样的小事上都容不得旁人指摘师柏辛一丝一毫。

蔓延在心底的羡慕只让朱辞此时的沉默平添了苦涩酸楚,他生怕被沈慕仪发现,忙转开话题道:“陛下星夜而来,是有要事?”

沈慕仪亲自给赵、朱二人倒酒,道:“朕就是来问问你俆放今日在工部的情况,没什么要事。”

沈慕仪表现得平淡,在场之人却都看得出她确有心事,只是不敢点破,各自放在心里罢了。

沈慕仪坐下道:“长恒既在,省得朕再特意抽时间,谈谈你们对南方水利的想法?”

赵居澜深知自己是因朱辞之故,暂在工部落脚,将来南方的事多半也是要交出去的,因此做洗耳恭听状,不过多发表意见。

倒是朱辞决定来上京之后,就开始了解沈慕仪的计划,这些日子从赵居澜处已知道得八九不离十,的确有自己的想法要禀告沈慕仪。

见朱辞拘谨,沈慕仪示意他先坐下,道:“也就是简单说一说,只当闲聊。”

朱辞的思绪也还没有完全厘清,只针对沈慕仪大计划中几个模糊或是明显存在偏差的地方提出修正和改善的意见,落到具体处还需再斟酌,毕竟这样巨大的工程,每一个细节都不容忽视也牵涉甚广。

沈慕仪认真听朱辞逐条说,渐渐便未察觉到时间流逝,也没注意身边的赵居澜独自喝光了壶中的酒,醉态毕露地躲去一边休息了。

烛台上的蜡烛爆了一记烛花,轻轻的一声却也打断了楼中人的谈话。

沈慕仪朝窗外一望,见夜色已深,她在转眼去看赵居澜,才知他睡得正香。

意识到今夜的小聚就此结束,朱辞起身道:“臣去叫人。”

沈慕仪点头,走去赵居澜身边,轻轻戳了他几下,道:“时辰差不多了,朕送你回侯府。”

赵居澜睡了一觉,酒意散了不少,这就起来伸了个懒腰,道:“还是我送陛下回宫吧,行洲不在,我就自不量力,认了这个兄长的位置,保护妹妹嘛。”

沈慕仪不知可否,同赵居澜一块儿准备下楼,恰遇上回来的朱辞。

“俆放不用送了,朕和行洲一道回去。”沈慕仪道。

朱辞给两人让道,目光始终随在沈慕仪身上,欲言又止,最后只对身边的苏飞飞道:“苏姑娘代送陛下和小侯爷吧。”

苏飞飞随即跟去赵居澜身后,一直将两人送到门口,忽听赵居澜唤自己,她蓦地抬头,道:“小侯爷有何吩咐?”

许是她反应大了些,反而让赵居澜一时怔住。苏飞飞知道自己失了态,羞怯地低下头,往后退了一小步。

沈慕仪笑嗔道:“你都将苏姑娘吓着了。”

赵居澜立刻向苏飞飞拱手道:“是我唐突了,飞飞可别怪我。”

苏飞飞怯生生地去看赵居澜,周围并不明亮的灯火下,他还沾染着酒气微微发红的脸透与平素潇洒不羁的模样有些不一样,温和不少,也能醉人。

赵居澜不知苏飞飞心驰神往,礼也赔了,只当这事就此了解,与沈慕仪道:“时辰不早了,我赶紧送陛下回宫去。”

二人这才一同上了马车,殊不知“宜居”门口,有人痴痴站了多时,便那马车早就不见了踪迹,她都未曾离开。

马车走了没一会儿,沈慕仪便听赵居澜莫名其妙叹了一声,她问道:“你平白无故叹什么气?”

赵居澜接着又叹了一声才道:“这要是行洲在,可该心疼了呢。”

有些话不言自明,赵居澜既开了口,沈慕仪便不藏着掖着,道:“父皇想在清泉宫和宁王府之间修复桥。”

赵居澜知道沈慕仪的心结,此时听她这样说,不用去看,他都能想到这女帝该是何等落寞的表情。他拿扇子挑开车窗帘子透气,抬眼望着夜空中的月亮,问道:“既做了决定,陛下何不痛快些?”

言毕,赵居澜放下帘子,颇为随意地靠着车相壁,卸倚着身子,道:“行洲好是好,就是为人不够豁达,心思还重,陛下切摸跟他学了这自苦的性子。做人嘛,得逍遥时且逍遥。”

“他是审慎经营,深谋远虑。”沈慕仪纠正道。

赵居澜朗声笑道:“好好好,是我说得不对。这趟出宫,心情可好些了?”

沈慕仪点头道:“听俆放说了这么多,朕算是放心了,将来南方的事交给他,朕信得过。”

“要我说陛下幸好没十足十地学了行洲,否则今晚陛下只可能一个人在宫中苦闷,绝对不会出宫来找人‘闲话’。”赵居澜把玩着手中的折扇道,“有件事想跟陛下打听打听。”

“叶姐姐的事?”

赵居澜笑意更深,不言自明。

“大司马的身体时好时坏,叶姐姐不放心,加上边境那儿突然有了情况,他更不会轻易放人……”

“就怕阿宝那性子,一旦激动,就是十匹马都拉不住。”赵居澜斟酌着什么,忽然一拍大腿道,“回去我就给行洲写信,催他赶紧把事办了,早点将南方的事做起来,也能早点打点完,我也能虽是去西北。”

“侯爷和夫人愿意让你去?”

“不愿意又怎的,我主动请缨,只要陛下下旨,我不就去得成了?”赵居澜信心满满道,“我可不能让阿宝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赵居澜丝毫不掩饰对叶靖柔的关心,稍后去看沈慕仪问道:“陛下不盼着行洲赶快回来?”

沈慕仪难免失望道:“他提前都把朕加冠的贺礼送了,想来是不会提前回来了。”

赵居澜心思一转,恍然大悟道:“原来催得我那么紧,是留着这一手呢。”

“你什么意思?”

“南下前,行洲就找我,说是要找个西欧国的工匠做个东西。我好不容易才给他把人寻来了,等着看他有什么名堂,最后倒的确做了个坠子出来,还挺别致,派人千里迢迢从上京送去南方的。”赵居澜好奇道,“我没仔细看过,陛下给我个恩典,让我看瞧瞧?”

沈慕仪抬了下巴,得意道:“你让那工匠再给你做一个就是了。”

“啧啧,陛下一国之君,什么宝物没见过,竟还收着这么个小东西,是有多宝贝?”赵居澜优哉游哉,又挑了车窗帘子,话里有话道,“这明月千里,也不晓得照了谁。陛下,你说咱们瞧的月亮一样吗?”

沈慕仪凑去窗口看月亮,如墨夜色衬月光更是皎洁无暇,月色尚且清亮,正是夜里的好景致。

赵居澜坐回去,动了动脖子,道:“酒劲儿还没没全散,坐着总不比躺着舒服。”

沈慕仪瞧着正松动筋骨的赵居澜,视线从他发冠上的玉簪子瞥过,忽然灵光一现,有了主意,高兴道:“朕知道了!”

赵居澜一手正按在后颈上,乍一听以为出了事,忙问道:“知道什么了?”

沈慕仪却卖着关子道:“与你无关。”

“这故弄玄虚的习惯还真是随了他师行洲。”赵居澜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依靠,道,“陛下体恤,容我先眯一会儿。”

沈慕仪不与他计较,坐在窗口望着天上的月亮,想起赵居澜方才那句话,竟是喃喃道:“究竟几时才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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