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同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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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繁星端着托盘，迈步走进病房。
病房里，一只脚已经搭在窗台上的男孩听到脚步声后紧张的身体哆嗦了一下。
简繁星却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径直走到他的病床旁边，把小微标注好的药物摆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按时吃药。”
男孩别扭地把脸转向一旁：“我不需要。”
简繁星站的位置距离窗台还隔着两张病床，她爱搭不理地回道：“随便。”
这句“随便”不知道是说随便他吃不吃药，还是什么其他。
男孩似乎被她不按常理出牌的方式打乱了阵脚，磕磕巴巴了半天，才说：“我……要自……杀。”
“我知道啊，你不就是因为自杀进来的吗？”
男生哑然，黯淡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倔强到偏执的光芒，握住窗帘的手指紧了紧。
简繁星仿佛到了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你想跳楼啊！”
男生怯懦地嘟囔一声：“我死我活不关你的事。”
简繁星接着补充道：“可惜这是二楼，你跳下去最多能扭伤个脚踝。”
男生沉默。他也不清楚自己是否具有死两次的勇气，可活着，能看到的只有痛苦。
简繁星把托盘抱在自己怀里：“我也自杀过，吃安眠药，被送到医院洗胃，躺病床上跟条死狗似的。拿丝袜勒过脖子，可惜弹性太大，伤了颈椎，总是疼却死不了。”
要是别人说这话，多半会让人以为是在信口胡说。可这话从简繁星嘴里说出来，明明她一脸玩笑，漠然冰冷的眸子却让同样从鬼门关走过一圈的男生嗅到一丝同类的气息。
人，喜欢在比自己悲惨的同类身边寻找慰藉，似乎这样，就没那么孤单到难以忍耐。
男生搭在窗台上的一只脚慢慢放下来，却仍旧不愿意离开窗台。
简繁星继续说道：“后来，我明白过来，我要是死了，讨厌我的人指不定有多开心，难受的只有心疼我的人。”
男生听到这里，压抑的情绪突然被点燃了一般迸发出来。
“你又怎么会懂，又怎么会懂，从同班同学的手里接过救助金时是什么滋味？在食堂打了一份贵一点的菜被人指指点点时是什么滋味？有一个瘸子父亲哑巴母亲，从小到大，被别人指着骂是瘸子哑巴的儿子时，是什么滋味？心疼我的人，心疼我的人却是我，却是我……”
他的声音不大，只是那种压抑的嘶吼，像极了一个在沼泽里挣扎不起的绝望没顶者。
心疼我的人，却是我痛苦的来源。简繁星在心底为他补充完了后半句。
简繁星扯动嘴角笑了一下，顺手把托盘放在桌子上：“我当然不知道，我没父亲，从小被人骂是野种，我妈很早以前就自杀了。”
她一边说一边指了指男生的手腕：“割腕，血流了一浴缸，然后溢出来，淌满整个浴室，很红，很腥的味道。”
男生的身体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再看简繁星时，眼神中的排斥果然又淡了几分。
简繁星说完，从衣兜里拿出一包烟，手指轻磕，弹出两根香烟。她同时点燃，一支噙在嘴边，一支递给男生。
男生皱着眉，盯着香烟看了好久，犹犹豫豫地从窗台旁走过来，终于伸手把细长的香烟接到手里。燃烧着的香烟刚放到嘴边抽了一口，男生就忍不住呛咳起来，直咳得眼泪汪汪。
简繁星也不着急，一边慢慢等着香烟燃尽，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絮叨那些几乎要被自己遗忘的前尘旧事。
“以前，我也觉得活着挺没劲的。不过，后来，我遇到了一个人，才知道，原来这世界上还有另外一种人生，温暖，妥帖。”
“你遇到的是你喜欢的人吧？”
简繁星偏过脸，眯着眼浅笑，“算是吧。”
她觉得男生应该死不了了，因为一个一心求死的人，是不会关心别人的故事的。
她抽完这支烟，打开窗子通风透气，男生的妈妈一早就在护士的帮助下去办出院手续，到现在还没回来，没人清楚听不到任何声音的她养大这个孩子需要比别人多付出多少心血。简繁星也不清楚，她是否已经知晓自己儿子自杀的真正原因。
简繁星走出病房时，迎面看到站在一旁的季修晏。
季修晏发现，简繁星喜欢用嬉皮笑脸的方式回忆自己的生活，七分漫不经心外加三分真情流露，让你很难判断她那张玩世不恭的样子下面到底藏着什么不愿为外人道来的伤痛和秘密。
简繁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季修晏，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刚才的话又听去几分。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简繁星不尴不尬地打声招呼：“季医生，好巧。”
季修晏伸手捏住简繁星的衣领，把准备溜之大吉的简繁星抓了回来：“你跑什么？”
“我没跑，”简繁星抬头张望一番，还好，这个地方是个死角，摄像头看不到，“季医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季修晏目光沉沉，皮笑肉不笑地打量了简繁星一番后，指了指自己的脖颈处那抹令人浮想联翩的痕迹。
简繁星仰面一笑，眉梢眼底的妩媚弥漫开来：“季医生，是想要我负责吗？”
简繁星给别人的感觉多是漠然又孤傲的，跟谁都不合群，往那一站，天生是个讨嫌的冷僻性子。只有季修晏知道，小姑娘就跟公园里被人砸了撵了太多次的小野猫崽子一样。看着跟谁都不亲近，急了就咬人。其实不然，貌似玩世不恭，实则比谁都心思沉重，又念旧。
如今的简繁星，模样比当年十七八岁时的样子又长开一些。曾经纯净澄澈的眼睛如今惯常懒洋洋的，看人的时候很少跟人对视，面色寡淡中透着漫不经心的冷漠。可她若是真心笑起来，依稀仍旧是当年那副一盒猫罐头就能骗回家的小猫崽儿模样。
“不想笑的时候别强迫自己。”季修晏伸出手指揉了一把简繁星毛绒绒的头发，直接把风情万种的简繁星揉成个卡壳的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