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兵改案(3) 这、这这这猝不及防的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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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海英“反非党”党魁是也, 哪能不早早注意到李非。
挺惊讶的,他见过的王公贵族海了去,奢华的多, 朴素的没有, 嚣张的多, 低调的没有。他惊诧地发现,李非这身象牙白袍谈不上多华贵, 但也不是朴素的平头布衣,衣身十分考究熨帖,价值不菲, 但又一点也不浮夸。
若一定要打个分, 在京城纨绔的穿红戴绿之上, 王公贵族故作的排场威风之下。
恰到好处的从容与清贵。
穿的像个世家少爷,让人不敢小觑,但又不是那种走鸡斗狗的二世祖,而是那种独立门户的一家之主、年纪轻轻的掌权者。
几个官员在外面等候时和他攀谈,他竟十分友善, 自称是霖铃阁老板。人人都知道霖铃阁是天下第一大酒楼, 能在京城立足,背后定很有实力, 所以即使是京官亦不敢小瞧, 于是短短这会儿, 李非已经交了几个朋友。
孟海英每偷偷看, 心里想:“我要怎么赶他走啊!”
想赶又不敢赶, 因为殷莫愁将他当心腹,曾和他提过李非。所以孟海英整个早上都在心里自己跟自己打架,拖得实在不能再拖, 才把这烫手山芋给老管家。老管家目前还是个中立派,没加入“反非党”,但他也受孟海英那套说辞影响,先入为主对李非有些排斥。
要不要通传呢,传吧,对不起孟海英,不传吧,好像对不起自家主子。老管家眼珠子一转——把烫手山芋重新交回给“反非党”,冬雪。
好个老泥鳅,孟海英瞪了他一眼。老管家让人去找完冬雪,憋着一肚子坏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捏着叠礼单,捋着花白胡子,飘然而去。
“老管家通传要这么久吗?”李非伸着脖子张望,“殷帅明明有说过,我可以随时来找她呀。”
此时就算面对千军万马,孟海英也没这么紧张,他近乎用力的握了握自己的拳头,往前一步,霎那间,另一边空荡荡的袖子随风就动。
杀气逼人,李非本能地退了一步。
离得那么近,近到能听见关西之虎野兽般的喘气声,这是生气、气鼓鼓?
李非目瞪口呆地想:“莫愁是不是骗我,让我上门来挨揍!?”
想起老管家离开时看他复杂的眼神,联系之前他害殷莫愁落水着凉的事,善解人意如李非有点明白过来,索性道:“听说殷帅麾下将士最为忠诚,今天果然见识到。”
“燕王殿下。”
“关西虎是要替殷帅报仇吗?”
孟海英回以死亡凝视。
李非倒吸了口凉气,心想,江湖决斗前好像是有这么个规矩要喊一下对方的,依着本能,挤出僵硬笑容:“孟、孟将军请。”
孟海英天生长着张钟馗脸,奇丑的五官就不形容了,倒竖浓眉,络腮胡子,第一次见的人都能吓得退避三舍,也就李非,能靠这么近打量。
忽然,孟海英用几乎感慨的口气说:“我已不再是关西虎,断了这只手,就如同没有爪,无法像其他老虎那样狩猎。”
他说这些的意思是……
李非把礼盒放地上,捋袖子。
“那、我让你三招?请吧……”
可孟海英忽然退后,握拳的手朝胸口一捶,他独臂,这就相当于是拱手行礼了,口中道:“燕王是金枝玉叶,末将可不敢……”
李非:……?
这时,他才眼角瞥见有身影靠近。
看上去像殷莫愁的侍女。
冬雪:老夫人有请燕王殿下进府,马上。
马上?
孟海英被这么一句话堵得心里火更旺了,没法子,冷着脸冲李非喊:“有请!”
下马威这么结束了?
李非忐忑地提起礼盒,跟在冬雪后面,与孟海英擦肩而过时,还特意道声谢。
对来殷府这事,是既期待又迟疑,期待在于又可以见到心中的大美人,迟疑则在于殷莫愁每次都是和他单独见面,不知在殷府里会不会是另一张面孔。
从早上出门就莫名惴惴,霖铃阁的大厨拉着探讨新菜,都没心思听。现在忽然听到是殷母要见他,一路上他构想与殷家母女二人见面的场景,心却不知为什么,骤然开始狂跳。
冬雪直接把他往佛堂领,说殷母很期待见到他。李非心里的鼓打得更响,直觉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
直到看见殷莫愁,他的心才放松下来。
门是敞开的,殷莫愁嘴里嚼着什么,很自然道——
“我家的核桃酥不错,要不要吃点。”
还是和在外面时一样亲切呢。
李非一笑,说他吃过早饭了。
接下来的聊天轻松愉快。
殷母提起当年大皇子初入京城,为掩人耳目,坐的还是殷夫人的车驾,他们一家三口住在宫里时,她常去探望大皇子妃,但很少见到李非,据说是在学调香,还以为他是个内向的孩子,现在看来真是男大十八变。
李非和养在宫里的那些像金丝雀般的王爷们不同,他走南闯北这些年,脑子灵活又能放得下身段,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见什么人就说什么话,在殷母面前俨然是尊老爱幼彬彬有礼加年轻有为的乖乖晚辈模样。
接下来的场面有点让殷莫愁大开眼界。
殷母开始还挺端着长辈姿态,慢慢的竟在拉家常中表现出慈眉善目来,不是为了照顾殷莫愁脾气而以柔克刚的“委曲求全”,而是真正的和颜悦色……
比起殷莫愁动不动放冷话、抬杠,李非这样的晚辈最讨老人喜欢,到最后,不苟言笑的殷母已经彻底放开,时不时被他几句话就逗得乐呵呵。
什么“您一点都不老”“长得像莫愁的姐姐”“千金难买老来瘦”之类奉承话几乎不用加工就这么从舌头生产出来,殷莫愁努力几次都插不上嘴。
好厉害,我要不要也学学他啊。大元帅有生以来第一次对自己产生怀疑。
不,还是算了,殷莫愁马上否定这个念头。
还是继续啃我的核桃酥吧。
殷母只觉得跟李非越聊越投缘,竟自然地打开他带来的食盒。食盒里头原本是送给殷莫愁的一叠酥山。
酥山以牛奶为主要原料制作,经过烤、煎等工序定型,层层叠叠成一座小山的形状。一打开,奶香四溢。
殷母轻轻吸了几口香气,连声说:“以前年轻时,老殷帅常带我去霖铃阁,最爱吃的就是这款甜点了。”
李非忙说酥山凉了不好吃了。殷母哪跟他计较这些,让下人端下去煨热。李非又说些什么你老人家喜欢以后我天天让人送新鲜的讨巧话,又夸殷母牙口好,酥山的粘脆不在话下,还体贴地提醒说如果不喜欢太甜的,可以改良做法,降低甜度。殷母连连摆手谢绝,说年纪大了,终归是甜食之类要少吃的话,言语之间竟是少有的眉开眼笑。
低头默默啃核桃酥的殷莫愁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这时殷母看了眼只顾吃、吃得嘴边都有渣渣而显得很没出息的女儿,不知忽然想起什么,慈爱地问道:“不知小王爷婚配否?”
李非:……?
殷莫愁:……!
殷莫愁大惊,想说“娘你没事吧”,可一吸气就被嘴里的核桃酥给呛到,爆咳起来,李非本能地要给她拍拍背,但顾忌殷母,犹豫了下,还是冬雪眼疾手快上前解难,令兵马大元帅差点没噎死。
可怜殷莫愁咳得眼睛都红了,殷母对她还是冷冷的,嫌她丢人都写在脸上。
“不知小王爷婚配否?”
殷母懒理“奄奄一息”的笨女儿,又转头追问。
李非看看殷莫愁,又看看殷母。
“呃……至今……未婚……”
任他平时再巧舌如簧机智多谋,这时舌头也有点打结。而不知为何,早上在殷府外的那点惴惴不安开始具像化起来……
“单身!——那太好了!”
殷母大喜,旋即正经道:“是这样,我一直希望莫愁能找个如意郎君,她爹在天有灵也会安慰,但试问天底下有谁能配得上我家莫愁。第一条得名门家世,第二条得功勋卓著,朝廷里还真找不出几个符合条件的年轻人。何况,莫愁女儿身这事又绝对不能被人知道,若走漏消息,后果不堪设想。唉,以前老殷帅手下有个将军原本不错,也喜欢莫愁,可谁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竟降了北漠……”
“别说了。”殷莫愁骤然打断,荒唐又无奈的过去尽数涌入脑海,和昨夜连番混乱梦魇搅成一团,又要炸毛了。
殷母知她心高气傲,越是这样,越是满满使命感,更需要替蠢笨的女儿把话说出来。
“我家莫愁别看着孤冷,其实我这当母亲的最清楚,她是被前几个臭男人骗过,心灰意懒的。我听莫愁说,小王爷和她相处有趣……”
一开始,殷母只说两人门当户,李非还有点郁闷,听到这里,李非惊喜:“莫愁真的说我有趣?”
他求证地看向殷莫愁,殷莫愁瞥他一眼:“可太有趣了,整天都是玩猜谜游戏。”
李非:……
殷母又讲:“当年先帝的那场大朝会,我因病没有参与。听老殷帅回来说,你们俩是各自观察,同时发现刺客。先帝都说你们不是郎才女貌,而是珠联玉映、相得益彰,是真正的天作之合。世间多少白头偕老都没有你们这样的心有灵犀和默契。那时候小王爷以年纪尚小,想四处游历为由拒绝,如今十年过去了,我不知你是怎么想……”
为大龄女儿嫁不出去而发愁的口气啊……
诚恳,热切,还带着点小心翼翼!
这、这这这猝不及防的相亲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