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酷吏案(8) 入V万字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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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府中院。
“这我最清楚, ”张姨已经被殷莫愁的两撇小胡子迷得三魂丢了七魄,知无不言道,“这失踪的两个人呢, 一个是婢女小倩, 她和我同一屋子住, 刚来的时候还是我带她学规矩。本来府里不收新人,都是我们这些老妈子在伺候女眷, 刚好个老姐妹得病动不了,说她正好有远房亲戚投靠,就是小倩。
小倩人美嘴甜, 手脚也麻利, 事情交代一遍她就懂。大夫人在流放的路上就走了, 大老爷也没续弦,二夫人当家,招进府里。
按理说不会出岔子,但有一天不知怎么地得罪了老爷,老爷这两年爱发火, 加上咱们府里规矩多, 小倩被毒打一顿。府里的赵大夫看不下去,就给小倩治伤, 听说还给老爷求情宽恕。
赵大夫跟着老爷几十年了, 老爷看在他的面上才没把小倩赶出去。只不过小倩还是伤太重, 一只手都废了。再后来, 我就听说赵大夫和小倩好上了……”
殷莫愁问:“所以小倩为报断手之仇, 联合赵大夫谋害丁立山?”
“大家私下说他们害了老爷后,私奔了……哎呦这老赵一把年纪,小倩又还那么年轻貌美, 老赵真是枯树逢春、老井冒新泉啊……”
自己这口老井也在噗通噗通冒新泉的张姨丝毫没注意到她的嘴已经痴笑到合不拢。一旁的泥瓦匠小杰年纪虽小,却也仿佛听到了泉水冒泡。
殷莫愁与泉眼对视,耐心问:“听口气,你们觉得赵大夫和小倩不般配,又为什么认定他们私奔?”
张姨露出神秘暧昧的笑容:“嘿,这叫我怎么和您说,那什么,有人亲眼看见小倩从老赵屋里出来,衣衫不整、头发还凌乱……您说这能是怎么回事嘛……”
“咳。”小杰咳了声,别过头,明显是对这种少儿不宜的事很别扭。
张姨用力拍他的肩膀:“害臊啥,你也是大人了,要我说老赵那老头子哪配得上小倩,我们小杰还差不多,多好的小伙子呀……”
“姨,不要乱讲。”小杰眉头皱起,颇为生气。
张姨还要再说,变故骤起。
“你们在干嘛!”一声轻喝,护院持长棍虎虎生风地走来。
“……倒霉。”张姨啐了口。
护院凶巴巴:“张姨,你怎还在这里耽搁,二夫人刚才传话让你去厨房端个宵夜,快超时了!”
“……我在府里多少年还能不知道吗,超过半个时辰扣工钱,超时一个时辰就得吃棍子。”张姨的粉红泡泡被蛮横的护院骤然吹破,心里不爽,“喊什么喊,我这就走啦。”
张姨是伺候二夫人的,护院打狗看主人,没真拿她怎么样,张姨念念叨叨地去了,临走时还依依不舍回头再看殷莫愁英俊的小胡子。
护院凶恶的眼神一溜,记着二老爷的交代,越过殷莫愁,喝道:“小杰,再过去就是女眷住的后院,你也是府里老人了怎么不懂规矩!”看来是张姨和殷先生都不能惹,找着个撒气的。
小杰委屈:“是张姨喊我过来。”
辩解并没有效果,反而惹护院更不耐烦:“大半夜喊你来干嘛?”
“有人装鬼,在假山放蚊帐。你看。”说着,小杰拿出蚊帐作为证据。
护院一把扯过,骂道:“谁这么无聊!二老爷吩咐了,老爷刚走,做下人的不许胡说八道。依我看,只是有人不小心晾晒蚊帐,忘记收而已。好了,散了散了,再不走,小心挨罚!”
“我又没犯错……”小杰小声嘀咕,本想找殷莫愁作证,但见她轻轻摇头,他便知机地干脆保持沉默。
待出了中院,殷莫愁感叹:“丁伟说这里的规矩比我、比我朝军营还严格,我还以为他吹牛……”
殷莫愁比小杰高出一个头,又自带居高临下气质,小杰瘦瘦小小,在她面前当然显得弱势:“您今天刚到,想必是不太了解丁府,这里和别人的府邸不同,大老爷以前在崮州就特别严厉,您听说过吧?”
“本朝最著名的酷吏。”殷莫愁半笑不笑。
小杰无奈:“下人们无论是干活还是吃饭,都有详细的限制,比如刚才张姨去端个宵夜,规定必须一刻之内。这一刻内不仅要把宵夜放到二夫人桌上,还得对买食材的、做宵夜的人作记录。再比如我干泥瓦匠,修葺屋顶漏水必须一天内,刷漆必须三天内,做什么事都得按规矩……”
殷莫愁问:“丁家如此严苛,为什么还要从崮州跟过来?”
小杰:“我们的卖身契都在丁家两位老爷手里……”
难怪了,要养活这么多下人,还有那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假山园艺,丁家已经不在朝廷当官了,却还有这么多钱,想必是当年抄家前把家产通过某种方式藏起来,也包括下人的卖身契……
殷莫愁又问:“护院说你是府里老人,为什么这么年轻?”
“我打小就进府啦。”小杰笑起来,对别人说他是老资历这事颇得意,“我是孤儿,师傅收留了我,他老人家原本就是丁府的泥瓦匠,教会我本领。后来师傅说他教不动我了,让我出去学艺,正好那段时间丁家被流放,我得到短暂的自由,去外地学了两年。回来没多久,师傅过世,丁家人拿着卖身契找到我,于是我就只好接过我师傅的活计啦。”
“张姨她们年纪大了无处可去,还可理解,你有手艺,为什么还要回来?”
“还能去哪儿呢,我在丁府长大,这里都是我的亲人,我小时候,张姨就总抱我。我还在这里认了干娘。反正已经将这里当作自己家,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真是乐观的好孩子。
“凡事只要乐在其中便不觉得苦了,”殷莫愁有感而发,“挺好,我倒也要好好享受在丁府的日子。”
小杰不明就里:……
殷莫愁想起假山上的蚊帐,因问:“对了,你怎么看府里最近怪事连连。”
显然这对一个小小泥瓦匠是有点难度的问题,殷莫愁甚至都以为他要说不知道了,才听他开口:“不做亏心事不怕鬼上门,我不信邪——府里没有鬼。赵大夫是个好人,小时候我发烧不省人事,干娘束手无策,是赵大夫悉心照料我半个月,他和人说话都是和和气气的。赵大夫这么好的人,最多只是带小倩私奔了而已,不会杀害老爷的。”
故土难离。如小杰所言,丁府下人都将这里当作一生归宿,既然决定私奔,应该是大有“了却前缘”的决心,何必再回过头去复断手之仇。
这个理由还有点不够分量。
除非小倩和丁立山之间还有更深的恩怨。
“那小倩呢?”殷莫愁问。
小杰想半天,摇摇头。他是乖乖男孩,多跟女孩说句话都会脸红的那种。像小倩那样热情伶俐的女孩,估计他只敢远远看一眼。
“刚才护院说假山的蚊帐只是晾晒的人忘记收。”殷莫愁问,“你怎么看?”
“不信。”
“为什么你认为有人故意为之?”
小杰想了想:“那蚊帐粗劣,一看就是我们下人房里的。府里规矩严,下人晾晒东西怎可能跑去主人院子。那护院也看得出来,他是怕惹麻烦,这事传出去,他也得担责任,才不承认有人装神弄鬼。”
“利用蚂蚁、黑猫、老鼠制造混乱的,应该和挂蚊帐是同一人,他会是谁呢?”殷莫愁自语。
是凶手吗?
趁着丁立山之死浑水摸鱼,凶手还有什么企图?小小丁府里到底还藏多少秘密?
小杰思索半晌,也想不到下人堆里谁有嫌疑,因道:“府里规矩这么严格,如果被抓到有人趁大老爷的死恶作剧,那是要被打死的。”
“最近除小倩外,是不是还有来新人?”
“有。”小杰这回不假思索说,“新来一个酿酒师傅,老爷过世后不久进来的,据说来自京城第一酒楼霖铃阁,手艺好得不得了,少爷花了重金聘请。”
“丁府的花销不是一般大,连酿酒师都有专人。”
小杰直摇头:“少爷还在服丧期就想着喝酒,下人们都私下说不孝,但又能怎样呢,人家生得好命……”
殷莫愁注视着小杰,眉梢微挑:“霖铃阁酿酒师——他叫什么名字?”
小杰想想:“姓李,我们都叫他李师傅。”
会是李非吗?殷莫愁心底忽然有个地方动了动。
如果他是凶手,这将意味着什么?
次日,卯时。
天还是灰蒙蒙的,厨房却早已灯火通明,炊烟袅袅。
林姨正在灶台忙碌,她是老厨娘,做一手好菜,把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掀起大锅盖,瞬间热腾腾的蒸汽满面扑来。
隔着蒸汽有个人影和她对看。
“小李师傅你快让开,别给热气烫着!”林姨又合上锅盖,转身去切花菜,“老缠着我干嘛,我连最拿手的火爆腰花、网油鱼包还有芝麻兔都教给你了呀……”
李非笑嘻嘻道:“我又听说您还有个拿手的参蒸鳝段,鳝鱼要先煨酒,这不我正好带了几坛子霖铃阁的桃花酿,试试看这酒煨出什么味道嘛。”
林姨连连摆手:“不行不行,参蒸鳝段是二老爷最喜欢的菜,每次都是一条鳝二两女儿红,我可不敢用你的桃花酿瞎试,试坏了算谁的,到时还不是扣我工钱。”
林姨不是生是非的人,但心里也忍不住地想,这么年轻英俊的小伙子,九尺高个儿,好好的男子汉大丈夫,怎么总爱钻厨房呢?
李非不知道林姨的腹诽,吐吐舌头:“那好吧,林姨你看,我一大早的人都来了,不如你再和我说说赵大夫。”
林姨手里的刀已经把花菜根切得噗噗响,头也不抬地道:“这几天你尽问我打听这些。你和老赵是认识吗?”
“不认识,认识还能找您打听嘛。”
“老赵虽是我同乡,但他话不多,很少说家里事。大家只知道他老婆死得早,留了一对儿女寄养在乡下。这几年大老爷病得沉,府里就老赵一个大夫,日常把脉开药都是靠他。算起来,老赵有五六年没回乡。哎呀,这些我不都告诉过你了。”
“您再费神想想,还有什么没跟我说的。”
林姨今天准备那这些菜头弄缸酱菜,可有得忙了,她左思右想了下,又说:“对了,前些日子,他挺高兴的。”
“有喜事?”
“对,大伙也是这么问他。开头他不好意思,不肯说,大伙一直问,他才说,原来是大儿子来信,说县试中举,接下来要来京城考功名,把老赵乐坏了,说学医是下九流,儿子比他有出息。也是,要考中了就能进朝廷办事,多风光。”
“这么说来,赵大夫很快就能和儿子团圆。”李非说。
“也不一定能团圆。”
“怎么说?他儿子来京城,难道不和老子相聚吗?快说说,我都要被您绕糊涂了。”
林姨摇摇头:“老赵和他儿子常年不和,有次老赵喝醉,说漏一嘴,我们才知道是和老赵妻子之死有关。当年赵妻重病,儿子要买名贵药材,老赵不肯,说他自己就是大夫,诊断人不行了,没这必要。父亲怪儿子浪费,儿子怪老子吝啬。赵妻一死,儿子这恨就记上了。”
李非叹气:“清官难断家务事。”
这家常拉到老阿姨心坎里,林姨因叹:“是啊,他儿子也是孝顺母亲,怨恨至今。他们父子的恩怨,我们也都不敢多嘴。所以这次儿子能给他写信,把他乐坏了。”
林姨没多久已经备好菜,把刀用水一冲洗后挂起,接着到厨房外的小院子,麻利地从一箩筐菜里挑蒜。李非牛皮糖似地跟了出去,蹲在旁边帮着林姨剥蒜。
只见他先以两手将蒜拆为颗粒,又大拇指和食指捏住头尾用力一压,蒜皮松开,轻轻一拨就掉。
林姨笑说:“还别说,你教我的这办法真好使,这么剥,既快,又不沾手。小李师傅看你年纪轻轻,哪学会这么多厨房窍门,会酿酒又会做菜,以后哪个姑娘嫁给你可有福气了。”
李非打哈哈说:“我手艺再好也比不上林姨您呀……”
外面响起声音:“果然是你……”
李非抬头循声望去,嘀咕:“说姑娘姑娘就来了。”
朦胧,薄雾,树下一袭修长的身影,负手而立,恍如谪仙。许多年后,殷莫愁在李非的熏陶下也会偶尔心血来潮想做个菜,李非回忆起这一幕,笑说,别别别,殷帅只适合做个安安静静的仙人,洗手作羹汤这种事还是交给我就好。
李非将剥好的蒜倒进碗里,把碗给林姨,起身,拍了拍落在身上的蒜皮,露出开朗笑容。
这么淡定,看来是早料到她会来,在这里守株待兔呢!
林姨忙着准备全府上下的午饭,自顾忙开。
“李非,我们又见面了。不,应该喊你李师傅,还是霖铃阁的张老板,你喜欢听哪个……”
殷莫愁走来。
没有刚才追问林姨时的着急,李非静静等着她,一如往后很长一段岁月,他都将等她。
东升的旭日朝光打在他脸上,隔着晨雾,平静的脸庞在淡色的阳光下,像覆上时光。离京十年,他为何归来,会和她有关吗?
殷莫愁忍不住问自己。
“你哪来那么多钱能买下霖铃阁……”再次见面,殷莫愁已将他当作故人,语气也放松许多。
“别忘了我的祖母尤氏一族是当年大宁首富哦。”李非笑说。
虽被抄家,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尤氏先祖像丁家一样,通过什么方式留了笔财富给子孙,而这笔钱到了尤贵妃手里再次将家族事业发扬光大。殷莫愁记得,十年前,大皇子夫妇已经带着儿子到处做买卖,所以到李非这代又成一方富贾也是可能的。
“别这么盯着我,”李非笑说,“我不是凶手。”
殷莫愁想了想,点点头。
唐门之毒除了杀人,也有逼人说真话的,他根本不需要对丁立山用刑逼供。
“遇到丁伟是凑巧,我可没那么大本事能预知你殷帅会来小店吃饭,只是我看见你,为你们安排了隔壁包厢——你说过,只要有需要就可以随时找你。”
“那要看是什么需要。”
她来,是为调查大皇子之死,李非又是为什么?在没弄清楚之前,殷莫愁不会轻易答应。
李非直入主题:“你刚才也听到——赵大夫年过半百,期待着要与睽别多年的儿子和好。即使不能团圆,如果赵家儿子入仕,老赵大小也是官老爷的爹,按大宁律例,自动可恢复自由身,如果他喜欢小倩,也可将她在丁府的卖身契可以赎回。何必搞私奔呢?更不必去杀人。”
殷莫愁心里“咦”了声,他是来调查丁立山之死?
李非明确说过,父母在崮州死亡是出意外,那为什么又要来昔日崮州太守的家里?丁立山的死又关他什么事。
殷莫愁说:“按外人对赵大夫的评价,此人吝啬如铁公鸡,连发妻重病的情况下都舍不得花钱买名贵药。也许,他舍不得花赎回卖身契那笔钱。所以你说的只是循常理推测,并无实据。”
“好,要证据是吧,时间就是证据。”
“?”
“赵大夫和小倩有染的传闻,是在丁立山死后才传出来!听着像不像有人故意放出风声?最关键的是小倩,”李非终于说,“还记得在画舫上我身边的女人吗,她就是小倩。”
原来如此,殷莫愁对她脖颈间的玫瑰纹身印象深刻,顿了顿道:“你来找你的人。”
李非长长叹口气。
第一次画舫见面,李非就表现出风流公子的模样,画舫落水前,李非一厢情愿要救她,也表现得咋咋呼呼。算起来,连谈起他父母的过世,他也没唉声叹气过——这家伙是个乐天派。
这一叹,殷莫愁预感小倩对李非没那么简单了。
“我们共患难过,她是我义妹——当年在崮州,我父母双亡,四处流浪,丁家兄弟到处抓壮丁,见我是外地人,便将我捉去当奴隶,关押在了崮州大牢。”
李非伸了下脖子给殷莫愁看,那龟鳞状的伤疤立刻张牙舞爪地跑出来。
“朝廷犯人是黔字,丁家兄弟那俩混帐将我们当作了私有财产,不黔脸,喜欢在我们身上其他地方做记号,刻个丁字,以示他们丁家兄弟的财产。”
他的话很简洁,什么“患难”、“父母双亡”这些令人崩溃的遭遇都只用了寥寥几个字带过,谁能想象他一个皇家的长子长孙竟深陷崮州大牢那人间地狱。
还被人当奴隶。
“我和小倩在牢里认识。后来我们一起逃出崮州,我将黔字烫了,留下这疤,她则以纹身掩盖。小倩虽出身风尘,但乖巧伶俐、心地善良,这些年我当她是妹妹一样。”
“小倩为什么会在丁府?”
“她父母早亡,几经周折,打听到有个姨妈在京城,正好就在丁府,她来探亲,那姨妈病了,膝下无儿无女,小倩决定留下来照顾她,自愿卖身入丁府。她已经计划好,给姨妈养老送终后,再把自己赎出来。”
“为什么不干脆将姨妈赎出来。”
“人老了,故土难离啊。”
也能理解,这里都是抱团取暖的苦命人,像小杰说的,把这里当作“家”。
“然后呢,你和她什么时候失去联系?”
“快一个月了。”
“正好丁立山被杀的时间,这么巧。”
“巧的不止这一件。”
“嗯?还有其他变故。”
“在她给我的最后一封信里,说她找到心上人,找到归宿。”
殷莫愁想了想,只想到以下措辞:
“是好事。”
“这姑娘,以前就常说想找个男人安稳过一辈子。我告诫过她,求人不如求己,总想把幸福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是不行地。但小倩这回动真心,说等姨妈百年,就和心上人离开京城,也不回我这儿。我问她男人到底干什么的,怎么认识的,她一个字也不肯透露。”
“你是王爷,眼光高,她怕被你嫌弃。”殷莫愁很想说“你是不知道你那张嘴有多损”。
“话不能这么说,跟我身份没关系。”李非一本正经,“本来嘛,哪几个男人有我英俊、有我富裕。”
殷莫愁:你够了。
李非还在抱怨:“我又说你好歹把你男人带来给哥看一眼,她也不肯,好像我会拆散他们似的。我跟她说行,不给我见就不见,我把她当妹妹,如果能找到可托付终生的男人,当哥哥的替她高兴。我还给她寄了笔钱,足够她下半辈子无忧,按理说,她应该给我回信,至少说个谢字。但我左等右等,都没等到。”
对风尘女子来说,少小寄身烟柳巷,早将云雨看寻常。用情,不过是逢场做戏,如今她已是自由的人,对真正找一情郎诉心知有着空前的渴望。
李非还在气小倩:“我来丁府这么些天,越查越觉得她无故失踪只有一种可能——她背叛了我们昔日情谊,和臭男人私奔了。”
殷莫愁:……?
刚才不是说赵大夫不可能和小倩私奔吗?
“我指的不是赵大夫,”李非立刻回答殷莫愁没问出口的疑惑,“小倩说过要给他生孩子,但赵大夫那把年纪……我现在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我担心,她是被人骗了。你是不知道,现在外面的男人,空口一张花花嘴,能骗姑娘真痴情……”
看殷莫愁面沉不语,也不知她也没有在认真听,李非试探性来一句:“听说女人陷入爱情会变成傻子,失去基本判断力……”
殷莫愁猝不及防内心一哽:说谁呢!
想打人了哈!
当然,涵养令她克制,面上只是冷笑:“在你眼里,女人就这么蠢?”
李非连忙赔笑:“以您的身份,没哪个男人敢骗您。再说了,殷帅也不是普通女人,哪儿那么容易被人骗呢。再再说了,温柔乡英雄冢,这世间不管男人女人,都逃不出情字,当然这个情也可以是亲情友情对吧。唉哟殷帅想多了……”
李非舌灿莲花,把刚才的意有所指圆了又圆,愣是圆成个八面玲珑让人找不出错处来的“人间自有真情”。
可殷莫愁却不买账。
“想多的人是你——李非、张老板、李师傅,你究竟有几个化名、几个身份?这么些年你经历过东躲西藏的日子,让你变得多疑猜忌,变得不愿信任别人。但你实没必要对我撒谎——难道我在你眼里像个傻子?还是你打心里瞧不起我,觉得吸食过曼陀散的人不可靠?”
要殷莫愁帮忙,大可以去殷府找她,递拜贴、托关系,李非继承尤贵妃庞大的遗产,生意做这么大,京城最有名的酒楼说买就买了,说不定那天去黄祥的画舫也是谈买卖的,只要想想办法,总能有门路让殷莫愁知道。可他偏偏选择了最绕圈子的路。而且做得这么不动声色,还让天下兵马大元帅自动送上门,这该夸他心思细腻呢还是复杂呢。
李非被说中要害,愣住了:“我不该提曼陀散,对不起……”
她对李非的多疑病点到为止:“行了,王爷。”
李非弱弱:“那还帮我找小倩吗?”
“还没想好。”殷莫愁不表态。
现在不是在画舫,没有紧急突发情况下,她需要时间好好“评估”一下李非。这家伙讲话半真半假,叫人难以全信。
怎么办,人都骗来了,却不肯帮忙,李非愁啊。殷莫愁这边也另有心思。相对无言,直到厨房里传出来的喝骂声打断了他俩的思绪——
“林姨,你也是老厨娘了,怎地这么不要脸!”
李非赶进来时,林姨正抹泪,灶台上摆着个精致食盒,一眼就知道是主人用的,旁边是下人用的碗,缺了口的,里头竟盛着两块冒着金灿灿油花的卤牛肉。
不用猜都知道,林姨偷盛了主子的菜!
厨子偷食是再正常不过,君不见资深厨子都膀大腰圆,就是这么边做菜边吃出来,可偏偏这是在丁家,又被护院撞见。
抓现行都没这么现成。
“偷主人财物,照规矩怎么惩罚!”那护院阴笑,“老东西,抓了你,我这个月赏钱就有了。”
林姨吓得双腿一软,差点要跪。李非眼疾手快扶住她,转而对护院说:“嘴里放干净点。”
护院恼怒:“你是同犯!”
“别别别,”林姨求饶,“不关李师傅的事。”
护院不以为然,看李非面生好欺,棍子一抖,就要拿人。李非这边也犯难,以他的身手打趴护院实属小菜一碟,但他此次以酿酒师身份进来,闹开了,这丁府他是呆不下去。
要不要给林姨出头,李非陷入两难。
就在这时,诸人眼前一花,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只听护院叫了声“妈的”,继而顺着他的视线,看见其满手全是油腻腻!
原来,是殷莫愁借二人争执之际,忽然从身后越出,连碗带肉往护院手里摁,护院躲避不及,林姨碗里的卤牛肉全扣他手里。而殷莫愁则早已退回原处,闲闲抱胸。
护院:??
殷莫愁:“我们并无瞧见林姨干了什么,反倒是瞧见你在偷吃。”
如今物证也没了,随她怎么讲。
“……你!”护院伸出一根手指,本想摆出恶狠狠的姿势,但手上全是油,下意识便往衣角抹干净,弄得衣角也污脏,不由烦躁地跳起来。
靠靠靠。
殷莫愁悠悠道:“你什么你,要不要我和你去丁立水面前对质,让他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什么样子,浑身油腻,一看就像刚大口吃过肉的。
护院更恼:“这里这么多人,由得你胡说八道。”
殷莫愁冷冷地环顾:“谁给你作证?”
厨房几个帮厨你看我我看你,又看了看林姨哀求的目光,纷纷低头忙碌起来,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护院气得直冒烟,却是寡不敌众,走之前丢下一句“给我等着”。
李非大笑,对着护院愤愤离去的背影,故意大声道:“林姨,你这卤牛肉真香啊,我们回头再切磋手艺!”
林姨瑟瑟:“……好,好。”
李非拱拱殷莫愁,朝她竖大拇指,小声说:“殷帅半句废话也没有,猝不及防地把人给栽赃陷害,叫人有理说不清,难怪朝廷人人都怕你……”
他来了个突发奇想,殷大帅是个狠人,就算不在军中,跟他去走江湖做买卖,定能成一方富贾。
“他会不会去告状?”林姨哆哆嗦嗦从李非身后探出头,“那样我就完蛋了。”
殷莫愁见林姨心有余悸,说:“放心,他不敢。”
林姨但瞧见殷莫愁标致的两撇小胡子,想到什么,愣愣地说:“张姐说府里来了一位修道的先生……”
张姐就是昨夜撞鬼的张姨,回去后,跟老姐妹天花乱坠地描述了她的见闻,顺带流了一床头哈喇子。林姨是老实人,在“先生”前面刻意删除了花痴张姨的那些个“标致的”“英俊的”“潇洒的”“稳重的”“人间极品的”原话。
殷莫愁自我介绍:“我是殷羽。”
在老姐妹张姨的灌输下,林姨对“殷羽”已经如雷贯耳,今日又替她解围,憨笑说:“张姐昨夜回来和我说以为撞鬼了,全靠殷先生识破,说您……说您是好人,跟我夸了您一宿呢。”
殷莫愁听到她提起花痴老阿姨,不由一阵:……
李非:“对了,你怎知护院不会去告状?”
殷莫愁:“酷吏有共同特点,多疑狡诈、心狠手辣,对别人狠,对心腹只会更狠,动辄得咎,一旦稍有怀疑自己人坏规矩,不需要证据确凿,直接严厉处置,宁可错杀不肯放过——这种人我见得多了。那护院不傻,还算知道主子脾气,跑得比兔子还快。”
李非挑挑眉:“人越残酷,只能说明他越心虚?”
林姨是个实在人,不像花痴张姨那么多话,但因为刚刚经历了逢凶化吉,心情格外好,话也就多起来:“听殷先生这么一说,我终于想通了——前两年有个护院偷府里一个小花瓶出去变卖,按规矩是断一只手,但那护院却被打断了双手双脚,二老爷让全部下人围观,还说不见骨头不能停,唉,”林姨不堪回忆,“那血淋淋的样子我现在想起来还会做噩梦呢。”
“后来怎么样?”李非问。
“听说流落街头,成了疯子。大家都私下议论,说一个小花盆能值几个钱呀,太狠了……不过这两年大老爷病了,开始想起来要积德了,就在府里后院盖了个庙,供着菩萨。”
“这么心虚,”李非笑说:“真信佛嘛!”
“信啊,”林姨满脸认真,“两位老爷经常去小庙烧香的。”
殷莫愁想起在丁立山床头见过一串佛珠,看来信佛确有其事。
林姨叹气:“还好今天有你们。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我被罚不打紧,就怕连累儿子。”
“他也在丁府做事?”
“是,不过不在府里,在乡下替老爷看田收租。过几年,等他到成家立业的年纪,按府里规矩,只要他娶的媳妇也进府做事,府里会给他置办结婚的钱。”
这钱在丁老爷眼里当然不算多,但对普通母子俩就太大了。多少普通家庭穷其一生的积蓄也就刚好够儿子娶个媳妇儿。
殷莫愁温声问:“能常见到儿子吗?”
“不常见,他忙我也忙,一年到头也就见两三回,每次都是他匆匆来匆匆走。我不着急,他年纪还小,指望他能有点出息,过几年进府里做事,就不用田地里风吹日晒,我也心满意足。”谈起儿子,林姨脸上露出微笑,“这些年的工钱我也攒下来,自己有棺材本,反正也帮不上他什么忙,就别拖孩子后腿就成。”
李非嘴甜,说什么“真是天下父母心,以后您儿子一定孝顺您”之类的,把林姨哄得喜笑颜开。
时近正午,林姨忙完,说要感谢李非和殷莫愁,留下用膳。老厨娘自然是有办法的,不知从哪里变出一道凉拌手撕鸡腿肉,从灶台下的小洞掏出芝麻,撒上去,又炒了道素菜。林姨厨艺了得,李非和殷莫愁挤在小小后厨,闻着锅里的米香,吃得啧啧称赞。
泥瓦匠小杰过来,林姨脸色露出喜色,起身说李师傅你们接着吃,自己则又从灶台下的小洞里掏出一个布包。
李非拨了口饭,笑说:“敢情这小洞是林姨的宝藏。”
“这你拿着,”林姨朝小杰的袖子里塞了个圆滚滚的东西,“南海的水晶梨子,很贵的,一斤要十贯钱——昨天我给二夫人炖冰糖雪梨时省出来。”
小杰摸了摸香喷喷的水晶梨:“谢谢干娘!”
原来小杰曾说他在丁府里认了干娘就是林姨。
林姨不敢跟小杰说早上的事,但这下小心多了,嘱咐说:“收好了,可别叫人瞧见。”
小杰眨眨眼连说“知道”,又去厨房外拎来一物,说:“干娘,我知道你腰不好,可每天总蹲着洗菜,太累了。我前几天做了把新凳子,按你的身高做了个靠背的,您累了还可以靠着歇歇。”
林姨接过干儿子特制凳,高兴道:“那太好了,小杰真有本事。”
小杰挠挠头:“干娘,我干泥瓦匠好多年,这点活儿算什么呀。对了,我明天要出府,您有什么需要我带的吗?”
“又出府,你最近怎么天天要出去。”
“没办法,大老爷那屋顶不行了,二老爷说干脆把整个屋子重新修葺,我得时常出去采买材料。您看我这手全是倒刺,就是昨天搬木桩给扎的。”
“那真辛苦你了,”林姨像心疼自己儿子一样,捧着小杰满是伤痕的手仔细检查。
“没事儿,习惯了,不疼。我也就这阵子能常出府,趁机逛逛,干娘想带些什么尽管说。”
林姨想了想,摆手道:“不用不用,明天不是有集市么,我们也出府,一起去逛逛。”
“好嘞!”小杰爽快答应。
林姨又说:“这两天你记得把你穿过的衣裳拿来,我给你洗。”
“不用啦干娘。”
“你手上有伤,我说拿来就拿来,听话!”
“看这小子挺机灵,也就比她儿子小两岁,真好啊。”李非吧唧着说道。
殷莫愁没搭话,提起母慈子孝什么的,完全无法感同身受。她字典里就没这词儿。
“我猜林姨刚才留的卤牛肉也是给干儿子,瞧小杰这瘦巴巴的,是该多吃点,也不知道林姨以前在厨房偷了多少喂他。她对干儿子这么好,这小子也不错,懂得知恩图报。话说人老了有个小辈在旁边嘘寒问暖,比金山银山都强。难怪亲儿子不在身边,林姨还把这当家。这人呐,不管在哪儿,最需要的就是个归属感你说是吧……”
李非啧啧啧地絮叨,殷莫愁懒得和他拉家常,嘴里嚼着米饭随便嗯几声回应。
“怎么不说话,哦,你们大族人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是怕边吃边说话口水喷我饭里头吗,没事,我不介意的。”
殷莫愁本就喜静,好好一顿饭被这话唠弄得近乎食之无味,只好狠狠夹口菜送嘴里,因注意力全被李非骚扰,浑然不觉有颗芝麻沾在嘴边,还无知无觉继续嚼着米饭。
太有损大帅形象了嘛。李非看不过眼,掏出手帕,叨叨着“刚还说大族人家呢,真的是”……
说时迟那时快,手帕递出去的同时,殷莫愁却忽然转头回来。
这一动,帕子直接戳殷莫愁嘴上了。
殷莫愁:??
李非:!!
李非反应快,忙戳自己嘴边示意她。
殷莫愁只好接过手帕擦嘴。
她是坐不下去了,李非也尴尬,面上还不停说:“我是男人嘛,应该照顾女人的。就比如你没带帕子,我带了,就可以给你用嘛。当然有需要时也应该是男人来保护女人咯。就像在画舫上,我其实也为保护你。”
哪壶不开提哪壶,殷莫愁白了一眼,心道还有脸说。
林姨拉着小杰过来:“早上就是他们救了我!”
“殷先生好。”小杰礼貌地打招呼,转而看向李非就没那么好脸色,目光带着审视的意味闪了闪,明显有敌意。
“怎么了?”林姨问。
小杰想想就来气:“这几天府里一到晚上就有人装神弄鬼,吓得大家都睡不着——是不是你做的?”他问李非。
李非没想到这小子这么直接,笑嘻嘻说:“你怎知道是我?”
这话等于默认。
小杰心里没来由一股火,说:“我猜的,因为府里只有你是新来的——所以昨晚在假山放蚊帐装鬼的也是你!对不对!”
面对小年轻人的不依不饶,李非吊儿郎当说:“聪明,又被你猜对了,哈哈。”
小杰对其十分不满的表情全写在脸上:“为什么这么做!你哪根筋不对!知不知道府里很多下人都上了年纪,我干娘、张姨她们辛苦了大半辈子,眼神都不好了,你把她们吓坏、吓出毛病怎么办。”
“看不出你小小年纪还真体贴人。但你想不想知道谁害死你们老爷?”
“当然想——但这和你装神弄鬼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着,凶手看到这些会心虚,心虚就会露马脚,这就叫故布疑阵……”李非看到小杰就不由想起唐门那些徒子徒孙,倍感亲切,没克制住好为人师起来。
小杰听了若有所思。他只是小小泥瓦匠,故布疑阵什么的,对他太深奥。
李非打量小杰一番,忽然道:“你是泥瓦匠,全府的屋子你都修理过咯?密道你去过吗!”
小杰警惕:“你到底是什么人!”
见架势不对,林姨连忙劝:“小杰别这么说话,李师傅是好人。”
李非像在逗都唐门那些小孩一样逗他:“听见你干娘的话了吧,反正我不是坏人。”
小杰后退半步:“丁府密道除了两个老爷以外,很少人知道。”
林姨只好说:“你曾偷偷告诉了我,是我告诉他的,小杰,我们都想找到小倩,你知道什么就说出来吧。”
“原来是干娘说的。”小杰戒备稍放,但还是犹豫。
林姨又说:“还有老赵,他曾经救过你,现在他被认为是最大嫌疑的杀人凶手,你也想替他洗刷嫌疑吧?”
这话勾起小杰温暖的回忆,默了默,终于道:“密道是师傅建的。师傅说,丁家仇人多,怕遭报复,崮州和京城的家都有通向外面的密道。但据我所知,目前为止都没有仇家找上门,所以这个密道一次也没派上用场,现在很可能已经荒废了。”
李非眼睛发亮:“密道在哪里,现在就带我们去!”
小杰摇头:“这座府邸虽是师傅设计,但在全部完工前,师傅就走了,他也没带我去过,我至今连密道在哪儿都不知道。”
好不容易出现一道曙光,这下又熄灭。见李非有点丧气,殷莫愁出言问:“建造图纸还留着吗?”
图纸……李非一拍脑袋:“对啊!这丁府不是你师傅建的吗,建造图纸还留着吗,上面应有标注密道所在。”
小杰:“图纸可能有,以前我也没在意……”
李非大喜:“那就等你找到图纸,再带我们去!”
“可是……”小杰迟疑,“没事忽然去翻图纸,如果被人知道……”
李非给他出计策:“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说是我要在府里找个地方做酒窖,藏酒的地方可有大讲究,要地底下、背阴、隔水、防潮。全府都知道我是少爷重金聘回来的酿酒师,你这么解释,不会有人怀疑啦。”
殷莫愁也搭腔,小杰对她颇有好感,加上干娘也劝说,小伙子这才放下戒备答应帮口若悬河的李非。
小杰又说:“但我帮你有个条件,别再装神弄鬼,把干娘和张姨她们再吓到,我跟你没完!”
林姨感动。
李非看他孝心可鉴,满口答应。
密道是他现在最关心的事,即使心里清楚小倩很可能离开京城,但他不死心,要沿着小倩走过的地方再挖出点什么线索来。他不信,以他和小倩患难交情,怎么轻易说完就完了?
定是被渣男骗了!
不行,得快点找到这傻姑娘,把她“营救”出来。而且小倩知道李非所有秘密,坠入爱河后,会不会对情郎说呢?
哎呀,这摸不透的女人心啊。
下人们午饭是难得可以休息的时间,有些个吃完了还在三三两两闲聊,小杰勤快,挽起袖子去帮林姨收拾。殷莫愁先走,李非仍望着她离开的方向,遥遥失神。
林姨这边忙得差不多,走过来道:“你是不是喜欢殷先生?”
李非晴天霹雳:“哪有的事!”
林姨不太在意地说道:“我看你们是旧相识,这有什么好避讳的,殷先生这样的美男子,心地又好。”
托先帝开明的福,本朝在海上和陆上都开了丝绸之路,陆路海路通西洋南洋,番邦文化在京城杂糅汇聚,民风日趋开放,就连林姨这种普通老百姓对男男之风也有所理解。若李非真说他喜欢殷先生,林姨也不觉得有什么。
李非:“我只是有事,需她帮忙。”
林姨不信:“你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明天赶集还约她一起去吗?”
李非黯然了一阵:“说不定人家明日就走呢。”
林姨看他期期艾艾,就差没拿个破抹布给他当手绢在手里扭上几圈。林姨也是过来人,因干脆道:“行了,你若想邀请人家,我让小杰去开口。”
殷莫愁对小杰印象不错,又托他找图纸,应不会拒绝少年的邀请。
李非:“那就先多谢您啦!”
只瞬间功夫,他已想到让殷莫愁答应帮忙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