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不知何处埋醉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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莺奴和紫岫是绝不能这样继续下去的。紫阁的主人费尽心思要将他们分开，并不是因为紫岫是堂堂紫氏公子，而莺奴只是一奴婢；即便是这样，也不妨将莺奴早早配给公子做丫鬟，以满足紫岫的愿望，这在大唐俗世算不得什么稀奇事；至于莺奴是三十六灵中的一员，可能七八年后就会被其他人莫名其妙地杀死，也是后话，或许那时候岫早就对她失去兴趣了。

紫阁主人、紫岫的父亲一定要分开他们，都不是出于上述顾虑。他非要这么做，是因为知道莺奴和紫岫二人，是真正的姐弟。

莺奴最后一次被杀掉、又被送往北方阁之后，紫岫的人生中就没有了莺奴这个违背伦理的魅惑。但他并没有逐渐忘掉他的姐姐，反而因为丢了她之后变得越加阴沉。紫岫的父亲是知道原因的；紫阁的下人乃至亲近紫阁的外戚都爱岫的冶丽，岫的风头一时也传到阁外去，但岫的父亲，也就是这个家的主人后来却愈加冷淡他了。

父亲怕他，好像岫身上带着报应的凶光，怕他在岫出生之前犯下的罪孽会转由这个美艳的孩子施加到全家身上。

岫稍微长大后，好像没有从父亲那里收到任何提示，就知道了莺奴和自己的关系。与此同时，他似乎还知道了更多不可能知道的秘密。紫阁开始幽禁紫岫了，紫阁的十二公子十岁以后就消失在紫阁上下的面前；紫岫对此没有一丝反抗，好像失去了莺奴以后他对任何事情都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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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武在说完那修饰过的理由后，便陷入尴尬的沉默中。

他最后还是没有告诉莺奴，她和紫岫存在真正的血缘关系。他怀疑两人早就通过某种无声的交流了解了这个秘密，但这个秘密完全不能阻止两人的亲近。恰恰相反，这种关系可能正是他们亲密异常的原因。他曾从紫阁听说他们“就像把彼此当成自己本人一般亲密无间”，方才看到他们互相穿上对方的衣服时、看到他们同时转过头来，露出那种漠然的表情时，他也闪电般领悟了什么叫做将彼此当成本人。

他不是不知情为何物的人，也曾狂烈地爱过另一个女子，但从未将秦棠姬当成另一个自己。但是他也明白，幼儿时相看两相似的身体，成年之后便会变得截然不同，男人和女人的外貌是不一样的；如果他们刚才就像童年时一样目睹彼此的身体，会发现彼此再也不是自己本人。这是他们天然的差距，不论怎样改造都没有办法追平对方，因为紫岫的体质和莺奴一样，不管受什么样的伤害都不会死去，切除任何部分都会重新再长出来，就像永生的恶魔。

莺奴不可能伪装成男人，他也不可能变成女人，他们姐弟的差异已成既定的事实。

但上官武已经决定，就算要他死，他也要阻止他们结合到一起，因为他们是真正的姐弟。

这不单是为了维护蚀月教主的威严和纯洁，也为了预防更加意想不到的灾难。谁也说不出那会是什么样的灾难，但至少紫阁主人的态度已经让他猜到后果的严重性了。

这件事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紫阁如今也完全不知道莺奴还活着，并且将成为蚀月教的教主；他不能让这种难以启齿的丑闻流传出去，不能让昔日长安圣人的名声急转直下，忽然就成了悖乱人伦的妖女。

所以原本问出这段过往之后，他本决定一生都不让莺奴和紫岫重聚到一起。只要不见到彼此，也就不会受到那怪异的吸引。可更矛盾的事情又横在他的眼前，那就是，若要莺奴将来能安心地坐上教主的宝座，就一定要除掉当年在昆仑山上一拳打死莺奴的强敌。

但在他了解过这个敌人的身份之后，串联起来的关系令他更加混乱，因为这不顾一切都要杀掉莺奴的女子，是莺奴的姐姐。早在十年之前，他就从三十六灵的顾客之一那里听到过，三十六灵中另有一奴与莺奴是一母所生，而这奴隶当年杀了三十六灵的前掌门，逃之夭夭。失踪的许多年里，她一直活着，而且在莺奴十岁的时候曾来刺杀过一次，只是莺奴杀而未死；在昆仑山上，这个少女再次出现，毫不犹豫一拳打死了莺奴，然而莺奴依然不死。

而之后，这个鬼魅一般的少女开始出现在紫阁附近了。不但莺奴，她还要杀掉紫岫。但这一次她没能得逞，紫岫似乎比她更强十倍。数次失败之后，这名杀手就销声匿迹。那少女每次出现和消失都让人匪夷所思，防不胜防，但紫岫却又奇迹般地每一次都能全身而退。这么几场闹下来，紫阁上下鸡犬不宁，更不要说紫岫都已经消失五年了，许多人这才第一次知道公子居然还在家中。如果不是因为紫阁里闹出这种血腥事，紫父也不会同意让上官武带走紫岫；而紫岫只需要知道要去解救的人是莺奴，就完全服从上官武的安排了。

——莺奴、紫岫，和这个神秘的女子，说到底都是一母所生。他们出生的年岁至多只依次相隔一年，莺奴是那位母亲所生的第二个孩子，紫岫是最后一个。

据上官武所知，见过这位母亲的最后一人，或许是紫阁的主人、紫岫的父亲。他从她怀中带走紫岫之后，这位母亲的去向就成了谜。紫阁主人是知道这三姐弟的关系的，因此抽到莺奴的签时，着实喜欢这美丽女儿，很爽快地就将她从洛阳带走了。

由此当然也可以猜到，既然莺奴和其姐姐被留在三十六灵作为奴隶出卖，那么她们的父亲自然也不会是紫氏，而是另有其人。两个女儿体内没有紫氏的血统，身份确实不比紫岫；可怜也可怜在紫岫偏偏长成了男儿身，他若是生成女身，与莺奴的亲近大概就不能称之为罪过，而且他们将结成最牢不可破的、完璧无瑕的联盟，不会受到任何世俗之见的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