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不知何处埋醉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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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武感到一股无处可说的绝望，将无动于衷的紫岫扔回到地上之后，一把拉起莺奴，向她自己的房间走去。她连衣带都没有系上，迎风便露出身体。他不得不在抢出房门前将莺奴整个拢起来，像怀抱一名婴儿一样抱着她回到楼上的房间里。

他将莺奴端放到椅上，无奈地替她将褂子严丝合缝地盖到一起。她一直不发一语，眼神却非常清澈，始终盯着上官武看。她发觉阁主的鬓角有白发了，但他才二十七岁。

随后上官武跪坐到她的椅前，说道，武数次逾越男女礼教，以这污秽之手碰过少教主，是武的错，但也是万不得已。有些要事不得不告知少教主，但却又向人发誓永不泄露，又是武万不得已。少教主若是体谅武的难处，望我二人在这门内所说的每个字，少教主都不要透露出去，便是紫公子那里也不要透露。

莺奴以沉默回应了他。

上官武便说道：“十二年前，因为武当年性子蹁急，受李教主冷遇，派到北方阁任一区区闲职。这闲职是什么，少教主应该猜得到，那就是三十六灵的掌门。我虽是一派的掌门，但手下并无任何可供驱使的弟子，反而要费心讨好顶头的金主。那些当年出资采买了儿童的主人未必真的与武谋过面，来的或许是其内侍，或是其余知情的亲信。少教主怕也已经知道，这游戏里牵扯到了当朝皇帝和邻国的贵族，这些人出资采买奴隶，来看三十六灵的热闹，说到底并不在乎输赢。蚀月教内也购有一名灵奴，寄养在前一任三十六灵掌门人的手中，但等我接任的时候，就已经见不到此人了。李教主似乎并不在意此事，因此武至今不知这名灵奴的名字。武当年不过一介蝼蚁，却要和这些达官贵人来往，教主派给我这样的重任，武自然不敢从中作梗，指挥机关，挑拨胜败。

“实不相瞒，武这次带来的这名公子是杭州富商大家紫阁的小公子，名为岫，排行十二。紫阁的盛名不知少教主是否有过耳闻，但在江南，自有‘天上地下一枝紫’之说，便是独当一面的李深薇教主，对其也推让有加。

“十五年前下注在少教主身上、将少教主采买回去的，正是江南的紫阁。但是十二年前却又将你送回到我这手无实权的掌门手里，希望我收留你，但又提醒我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你的存在，委婉劝我将你杀死。紫阁没有解释为何将你送还于蚀月教，武因人微位轻，当然也不敢追究，但最后没有试图杀死少教主——武确实从未试过，并非杀而不成。

“武将少教主暂时收在北方阁的禁阁中，以免他人察觉。借完成紫阁之托，李教主同意将武的位置稍稍升迁，做了北方阁的大阁主。彼时北方阁万物凋敝，实无力量，因此李教主也嘱托我好好治理，要领北方阁兴盛。武不才，三年而无一成，最后少教主以萨波达王之经典，在朱雀大街演绎了割肉喂鹰的惊世一幕，至此北方阁为一睹少教主的风采，一时人满为患，武是借少教主之力，得了教主的嘉许。因此今日武竭力护少教主的万全，是为了十倍报答少教主当年的恩惠。

“世事变迁，中间少教主经历的许多悲惨，都有武的责任，怪我天生不才，没有绝世神功可以护你，也自知挑不过三十六灵中其余有权有势的主子。后来见你师从秦教主，知道她武功盖世，远比我来得可靠，故而有意退出少教主的视线，只在人后默默扶持，以报恩德。武回到江南之后，就开始回头去查当年紫阁将少教主遗弃的隐情，最后从紫阁主人的口中探知了这件事——”

他说到这里，已经变得有些犹豫，但停顿了片刻，还是继续说道：

“那就是，紫氏以为少教主身上有异，并将此种异样过给了岫。其实当年紫阁十分宠爱少教主，一切衣食都以紫氏小姐的份例安排；但岫也是有着紫阁血统的骄子，两相权衡，他们决议将你送还于蚀月教，好让岫能平安长大。”

他其实并不敢将实情说出来，因为这所谓的“异样”实在是令他无法启齿；这异样他方才已经在紫岫的房内见了，旅途的多日内也都耳濡目染——他们二人之间有着一股说不清楚的吸引，能突破俗世礼教的约束；他不知道先前在房内两人究竟到了哪一步，但从紫阁那里听到的说法是，莺奴四岁、紫岫三岁的时候，两人就常常不自觉地睡到一起，不着一缕，双手双脚都要叠在一起，显得极度亲昵。并且每每因此遭到长辈诘问的时候，都会不约而同地露出一种意味深长的、冷漠的表情，仿佛对那些礼教的约束和俗人的规矩嗤之以鼻。

年仅二三岁的时候，他们就会为了聚到一起而不顾一切。一开始，阁中的男女还将此事当成佳话，但马上就发觉这对小儿女之间的情谊异于普通幼稚小儿，更像是贪于相会的情人，透露着一股更迫切于少年男女的爱欲，此时还是幼儿，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变成什么模样，而他们绝不能真的就这样一路并肩长成大人；一开始紫阁的主人还能视而不见，一年之后对此忍无可忍，终于找上了李深薇，要她想办法将这女孩带走。

在求到李深薇跟前之前，紫氏的主人已经失去了对莺奴的爱护，对莺奴打骂有加，她胆小怕人的性格也是从那时养成的；打骂不能教育她，她仍然和紫岫黏在一起，无论如何都分不开。最后他们试过杀死莺奴，却失败了；但是他们也发现，只要杀死她一次，她醒来便会忘记紫岫，而过不了多久，只要紫岫想办法出现在她面前，这如胶似漆的依恋马上又会落地生根。这样杀而不死、杀而不死数次之后，紫阁终于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