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含花风启月下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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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手捂住耳朵，立即反应过来，有人将她的耳朵弄伤了。但不知是不是意外的幸事，她在南诏的时候就从湊罗栋那里学会了心听之法，即便有人伤了她的听力，也不能阻碍到她。

但那攻击她的人大概以为已经得手，已从她的身后接近了她。从那人的体型上看，大约是方才的大公主，头上还戴着那条男子的头巾。大公主闪到莺奴身后，将她拦腰一把抱起，欲将她带往殿后。

莺奴惊觉大公主的力气远胜于普通女子，心中的疑问更加强烈，不假思索就将手往她胸前一探，发觉这大公主的胸前平平，只有两片肌肉，果真是男子假扮的。

她自从之前在天枢宫亡市地宫内，与绝尘谷主打过交道以后，就知道有面貌阴柔的男子可以假扮成女人而不被识破；她在见到大公主男装的那一刻就已经心有疑惑了。骊奴在讲述自己的故事时，虽没有向她形容过鲛奴的长相，但方才大公主与她对话时脸上露出的神态，绝对与骊奴的描述无二，这天真烂漫的面庞只能属于她口中的那个人。

——这所谓的大公主，恐怕就是鲛奴本人假扮的。

莺奴旋即在心中大呼不妙，这推算若是对的，那她现在已经暴露在鲛奴手下了！那怀抱着她的身体比常人更为温热，而她的手正贴在他的心口。而他大概觉得莺奴已经聋了，所以也没有说任何话，只是沉默地抱着她疾步向西平公主方才的藏身之处走去。

莺奴还不知该如何对这名劲敌开口，而是躺在他怀中，颇为微妙地感受着骊奴向她描述过的那种情意——她并不想杀他，所以也不会在最初就用激烈的反抗来引起他的兴趣。在她眼中，他是个可怜人，她不该用暴力的方式对待一个可怜人，只是很想知道他为何会成了这副模样。

于是她没有将贴在鲛奴心口的那只手撤走。

鲛奴的攻击是一种最为轻柔且无孔不入的攻击。这攻击如同春雨湿润无声，只要不去细想就不会发觉，可一旦注意到，就会为这张轻柔的巨网牢牢兜住——就好像他所下的饵不是罪过，鱼的食欲才是罪过。莺奴躺在那双手臂中，当即就了解了骊奴落败的原因，因为那种鲜美能使最坚定的出家人放弃信仰；情窦初开的少年男女只是触碰到这稍稍高于身体的温热，都能绮想联翩，更不要说他还有更加凶恶的招数。

莺奴发觉他是善于利用权力来诱惑人的。不论是在青城山上还是在玉真观里，在展开真正的攻击之前，他就会用额外的好处来吸引猎物了。如果这名西平公主就是他的主人兼情人，那么她也是帮凶。他大概也知道仅靠魅惑的法术毕竟太突然了，人人都是在另一种无形的力量下屈服。

——但话说回来，现在看来，西平的身份似乎比鲛奴更加神秘。她究竟是死人还是活人，真公主还是假公主，莺奴根本无从判断。反倒是一见鲛奴的脸，却好似早就相识一般，心中自然生出一股无理的信赖。

这名少年郎的笑容虽与骊奴的描述无二，姿容却与莺奴的想象稍有出入。当然，骊奴见他时，他大概只有十三岁罢，如今却有十六岁，已经是翩翩少年；平日里西平不知是如何对待他的，该是长身体的时候，身型却不魁梧，隔着衣裳就能摸到胸口的瘦骨。在骊奴口中，鲛就像贪恋欢爱的孩子一般，显得有些病态而偏执；然而方才扮成大公主的这张脸上，除了那标志性的天真笑容，几乎看不到一丝幼稚的神情，连声音也是沉稳的，他好像早已长大了。

鲛奴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将她抱进后殿，她的眼睛也已经逐渐适应了黑暗，能看到玉皇殿后靠墙的地方露出公主华服的一角，西平好像正坐在墙根等着他将自己送到面前。但令莺奴惊讶的是，鲛奴经过墙角时，却一步也没有停下，径直地走过了后殿，甚至没有停下来对西平公主说一个字——莺奴已经“聋”了，他本可以毫不顾忌地与西平商量如何处置这送上门来的长安圣女，但十分奇怪，他什么话也没有说；更奇怪的是坐在那里的西平公主也没有动静，好像只是目送着他从自己身前走过。

莺奴恍惚中没有看清，睁开眼就已经穿过玉皇殿来到了月下。鲛奴的脚步越来越快，抱着她渐渐跑了起来，好像有极其明确的目的地；而且他也不像骊奴所说的那样聒噪，一路上显得非常安静，乃至有些诡异。

莺奴卧在他的怀中，只觉得身体越来越软，仿佛沉入一锅沸水之中。她不知自己是因为头一次躺在男子的怀中而感到兴奋，还是单纯觉得好奇，这时慢慢地伸出手去，将贴在他心口的那只手伸到他的喉咙，能摸到那里长着一枚梅子一般的喉结。

这少年原是多么好的孩子啊！

鲛奴感觉到了那只手，狂奔中的双足忽然打了个趔趄，猛地收势停了一下。莺奴也有些害怕，不知他为什么会因为这小小的触碰而受了惊，缩回手来惊恐地看着他。

鲛不知是因为奔跑还是别的原因，喘得尤其吃力。他低下头来看看怀中的莺奴，目光中燃着一种难以遏制的狂热。可是就连这种狂热，也与骊奴所说的不同，那是一种宗教的狂热，是一种看见神明的狂热；他的神情好像在崇拜中欲要证明神是真的，一种略带着亵渎的惊喜。

莺奴为这样的眼神而恐慌，好像终于扳回一丝理智，挣扎着要从那双手臂里逃出来，但这挣扎也马上唤醒了鲛奴。他将双臂牢牢扣住，把莺奴锁在怀抱中。她本有天生神力，此时却使不出来，好像有谁将她浑身的肌肉都麻醉了。她愈加惊叹于这名对手的强大，骊奴说他的法术天衣无缝滴水不漏，果真如此。自己明明早已听闻了他的恐怖，此时心中却满含无尽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