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含花风启月下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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莺奴等待了片刻,听闻房中逐渐安静下来,这才十分小心地将门推开。一走入门中,抬眼所见是玉皇大帝的塑像,西平公主则坐在后殿。从刚才她们姐妹二人的交谈里,莺奴知道西平公主的大名是李玄华。不论是这个封号还是这个大名,她都没有在那张名单上见过;而公主不类皇子,历来史书少有记录;若是大历年间真有一名西平公主诞生后又迅速夭折,更不会有人记得当年的细节。“西平”这个封号,大概也是她在皇帝登基时跟着其余不幸夭折的姐妹一起分配到的。
玄华若是以亡魂的形式活下来了,也是个不得宠的公主。历代得圣宠的公主,不论是襁褓幼儿还是垂垂老矣,若是真得父皇重视,死时必然风光大葬,仅“公主”二字前的追封赠谥就能有十余字了。
而这位西平公主却没有。
莺奴走进玉皇殿后,正正站在神像前,朗声说道,莺奴前来叨扰公主,无礼之处,还望恕罪。
西平在后殿发出嘻嘻哈哈的笑声,说道,我方还与皇姊说,接你来此的奴隶脚力太弱,害我等了许久呢!
莺奴略有些尴尬地回应道,不知莺奴有何令公主牵挂的长处,得以蒙此厚爱。
西平公主便将身子从后殿微微地探将出来,露出小半张脸,仿佛什么好奇的小野兽一般睁大了眼来看莺奴。莺奴这次不敢看她了,只是十分拘束地低着头。只听得这名公主说道:“你几岁了?”
莺奴回答道,十六了。
公主喜笑,那却和我一样,不知道卿卿许婚了没有?
莺奴摇头。
那躲起来的大公主却不知为什么发出轻轻的笑声,西平缩回去与大公主打闹了一回,留莺奴一人站在前殿不知所措。片刻,西平像是唱词一般唱道:“还未婚配,那便是玉池里的金菡萏,不曾开过苞的!不知卿卿心里有没有可意的郎君,长夜清冷,会不会寂寞?”
莺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处。
西平听她无话,更是得到了戏弄她的快乐,愉快地说道:“啊呀,那就是连中意的男儿也没有,心也是洁白的。卿这样一表人才,当早些为大唐延续血脉,我要与父皇说说,将你许给我的皇兄们。”
莺奴连忙道,我非常人女子,公主的好意莺奴明白了,公主金口玉言,开不得这样的玩笑。
西平便故意做出一种伤心的语气来,但说出这样一句话:“卿卿对世上最好的儿郎也这样冷面无情,玄华懂了,那便是不爱男儿爱女儿,我猜的对也不对?”
莺奴更是混乱了,连说道,怎会呢,不是,我也不知。
西平看着她口不择言的模样,又发出格格的笑声,说道:“那就还是爱男子的。”
莺奴一样地否认,对方已打断了她的话,对着后殿扬声喊道:“皇姊可换好衣裳了?”
年纪大些的公主应道,妥当了。
西平嘻嘻笑道:“我的皇姊扮起公子来,比男儿更美,我让卿见见,不管卿爱的是男是女,我这皇姊都是一等一的佳人,这可不能再推脱了。”
西平这样说,就是没有给莺奴一点拒绝的机会,而那换了男装的大公主已经从后殿缓缓走出来了。只见这名大公主的身材与十六七岁的少年郎相当,体格十分稳健,面上带着极漂亮的赭红的血色。那眉目本来就很像男子,梳成公子的头发、戴上幞头,真像个俊俏的皇子一般。大公主的性格倒是稳重一些,声音也不如西平跳脱,出来见了莺奴,看她目光直愣愣的,在原地转了一圈,笑道:“妹妹可还喜欢我么,我见你眼神都直了!”
莺奴心中却生出几分疑惑来,只是不敢说。对方并不接近她,只是靠在后殿的墙上柔柔说道:“我看妹妹这样子,大约也不计较男儿身还是女儿身,只要人妙就能靠上妹妹的。只要妹妹说一个肯字,将来在长安城里便不寂寞,不知你意下如何呢?”
莺奴缓慢地摇了摇头。她何尝不知这面前的女子若真是大唐公主,方才的询问就不是询问,而是命令;可是以莺奴如今和未来的权势来看,此时被迫接受西平公主姐妹的要求,对蚀月教的将来未必是件明智之事。
她也是有权力的。
莺奴虽然还不是蚀月教主、蚀月教此刻虽然虚弱,但想要其壮大起来,并不靠着答应所有权贵之人的要求。答应错了,对她和蚀月教非但没有好处,还有可能将之带上歧途——就比如以这两名公主受宠的程度和爱玩闹的性格看来,将来若是闹事惹得圣怒,或是为人遗忘,攀附其上的蚀月教也不能自保。
大公主见她拒绝了,露出一种吃惊但好奇的表情来,稍稍凑近了她,像是特意无视了她摇头的动作,开口说道:“妹妹怎么不吭声呢,我可要再问一次。”
莺奴定定地盯着她的脸,再一次摇了摇头,道:“公主对我有这等小心愿,莺奴则也有小事求公主,不知公主能不能答应。”
大公主盘腿坐到她面前,点了点头。她的面容也像西平公主一样带着一种天真,好奇的时候睁大眼睛,就像一朵势头盛大的金葵花。
她紧盯着公主的面庞,说道:“公主知不知道三十六灵这个门派?”
大公主的动作停滞了片刻,忽然清灵灵地笑出声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突然从地上站起身来,向着殿后喊道:“玄华,玄华,有人来找你那小情郎呢。”
莺奴惊讶于她们对此毫不忌讳的态度,看着大公主向殿内走入,西平在内也银铃一样笑着,又将莺奴独自留在了玉皇殿里。她无奈地站在神像前,正在思量如何与这两名骄奢淫逸的皇族女子相处,殿内的烛火忽然间同时熄灭了。
她轻轻地倒抽一口冷气,在黑暗中转了一圈。外头的月色虽亮,可这烛火刚刚熄灭的时候,她的眼睛还完全不能适应,视野中一片漆黑。就在这个时候,一丝极轻的微风贴着她的耳朵拂过,她便感到一种细细的刺痛钻脑而来,一滴温热的液体顺着耳垂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