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交易 冯昶的命,得由我来取。
66读书 www.66dushu.com,最快更新替身他们私奔了!
灯火幽微的上阳宫中, 红妆灼目的淮胜坐在桌前,双目无神地看着面前的新绣服,一双手轻轻缓缓地抚过柔顺的料子, 一下又一下。
“公主,”她身后站着两个漂亮的宫女, 眉眼精致, 身材婀娜,只是年纪不大, 身子还未长开,肩膀略显单薄。两人眼睛红肿, 脸上的妆早就哭花了,“就让我们两个替您去吧。您不能再受那种折辱了。”
年纪稍大些的宫女说着,扯了一把另一个小宫女的袖子, 让她表态。小宫女不说话,咬着嘴唇哭得更凶。
淮胜眨了眨眼睛,似乎刚刚被她的声音唤回了神, 顿了片刻, 微微抿唇苦笑一声:“我不去,你们两个还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未知。那申屠老儿的要求你们也听见了, 他要的是我,我当然得去。”
可世人皆知那朔淮的申屠若酷爱炼丹, 每隔几日服用一副金丹延年益寿, 接着就要挑选几名年轻漂亮的处子陪他过夜。虽不至于像话本子中说的吸人精气的妖精那般采阴补阳, 可送进他房中的那些姑娘几乎没有几个能自己走出来, 有些身子娇弱的,被人抬出申屠若的寝殿当天便咽了气,据说浑身青紫带血, 死状凄惨得很。
知道申屠若此人妖异至此,她哪能让公主去受这等折磨?
“可是公主……”
“春桃,”她打断她的话,回头朝她笑起来,笑得明艳而温润,却惹得春桃眼中又蓄满了泪,“你今年就要及笄了吧?等到年尾,便出宫去吧,带着春缳一起,想去哪里都好。权当替我过一过寻常百姓的安稳日子。”
她这话说得平静而淡然,春桃听了,心里却是一惊,怔了一瞬后忙眨掉眼泪,扑到桌前扯住她面前那件红绣服:“公主,您可不能做傻事啊!”
淮胜听罢垂眸看她,笑着,摸了摸她的发顶:“我不做傻事。我想做的事还没有做完,我想等的人还没有等到,我怎么会做傻事呢?”
“那您就不要说这种话,”春桃哭得更加委屈,“春桃听了,心里害怕。”
“傻丫头。”淮胜垂首看着她,稚嫩、惶恐,如同当年的自己,哭着跪在冯昶脚下求他不要把她送给申屠若,却被他一脚踢开,告诉她她不去也得去,若是今夜不能把朔淮收入祁国麾下,就死在申屠若的床上好了。
“又柟,拒绝朕之前,最好先想想你那关在冷宫里的娘。要不是你长着这么一张标致的脸,朕又怎会把你带出冷宫,甚至该封你为公主?就凭你那低贱的娘亲,你也配?想做朕的女儿,首先得有价值。你若执意不去,朕记得,你还有两个妹妹,也在冷宫……”
往事历历在目,淮胜仰起脸来,双眸微阖。
她努力了许多年,试图忘记让她从又柟变成淮胜的那一夜。她就快做到了,可冯昶一句轻轻巧巧的“国库空虚”,又一次将她推向了无尽深渊。
也许她早就陷入深渊里,这辈子,都无法挣脱这泥淖了。
许久,淮胜长叹一声,低下头来温柔地擦去春桃脸上的泪。
“我是你们的主子,一定会保护好你们的。”
“殿下。”殿外突然走上来一个侍卫模样的男子,打断了主仆二人的对话。
淮胜抬眸一瞧,对春桃和春缳一摆手,让她两人退下,殿中只余她和那男子两人。
“何事?”
方才还柔声细语的人,眨眼间便敛了眉峰,起身负手而立,宛如万军阵前的大将军一般,镇定、英勇、无所畏惧,遇难而化难,遇阻便破阻。
男子心中叹息,将军不在的这些年,公主愈发像他了。
收敛心神,他将一张字条双手奉上:“皇都柳家客栈。”
淮胜墨黑的瞳仁骤然紧缩,一把夺过字条,看罢,将其付之一炬。
烛火幽幽,霎时间将字条吞没,橘红的火苗映照着她的侧脸。
“出宫。”
柳家客栈。
“你说你留下的那个记号是苏语琰给你的?”陶酌风趴在窗边,窗子微微敞开一条缝,他把脸贴在上面瞅着客栈之外的大街,“咱们到皇都的时候天都黑了,你确定会有人来?”
“确定,”清秋倒了杯茶递到他嘴边,“困了也给我撑住了。等下人来了我一个人万一应付不了怎么办?”
他早就困得眼皮都要抬不起来,听她这么说,立刻耷拉了嘴角,委屈巴巴地抬眼瞧她:“好姐姐,我就睡一会儿,等人来了你再喊我,好不好?”
她瞪他一眼,一把将茶杯塞他嘴里:“不行。”
他狠狠皱眉,叼着茶杯,喉咙里呜呜咽咽,像是气呼呼的狗儿,却见她走回到桌边去不再理他,才委屈地“哼”了一声,仰起头来把一大碗茶灌下肚去,松开嘴,接住掉下来的茶碗,倒扣在了桌面上,大喇喇地在她身边坐下,佯装生气地瞪她。
清秋不搭理,只顾垂眸绣着什么东西,他看不懂,又觉得无聊,最后气得往桌上一趴:“清秋,我真的不行了,就睡一……”
“咚咚咚——”
敲门声忽得响起,陶酌风猛地爬了起来,对清秋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前:“谁?”
“‘拒霜知未称,却是最宜霜’。”
门外响起一道悦耳女声,清秋听罢,朝陶酌风点了点头。
他这才打开房门,看见门外站着的人影时,却是愣了一瞬:“淮胜公主?!”
看见来开门的是他,淮胜也是怔然,但却很快反应了过来——当初在上京时,国师大人便有令不得伤他性命。那时她便知道此人绝非凡品,只是不知他究竟有何特别之处,能让远在乌苌的国师大人如此关照。
没想到竟然还能在皇都见到他。
“不让我进去吗?”
陶酌风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向侧退开一步:“公主请进。”
屋里的清秋一早听见了淮胜的名字,虽然心中惊讶苏语琰在祁国的暗棋竟会是她,面上却未显露分毫。她朝淮胜走来几步,微微颔首:“淮胜公主。”
淮胜与她见过几次面,只是没说过几句话,不过对于这等绝世美人,任谁见了都不可能轻易忘记,她对她同样印象深刻:“清秋姑娘。”
“公主可是发现了我留在客栈之中的记号?”
“正是,”三人在桌边坐下,淮胜徐徐道,“柳家客栈是我手下之人开的,国师大人将这里当做秘密联络地点,说只要见到霜花记号,就是她的人来了,要我立刻来客栈相见。”
说罢,顿了一顿,笑道:“没想到你们竟然是国师大人的人。”
“我们也未曾想过公主会是国师的人。”而且还是苏语琰说过,可以完全信任,不必担心会遭背刺的人。
但她可是冯昶的女儿,祁国的公主,她当真会保守他们两人的秘密,甚至帮他们得偿所愿?
陶酌风与清秋对视一眼,眸中皆是沉沉忧虑。
但苏语琰说的笃定,眼下他们初来乍到,能做的也唯有相信她的安排不会有错了。
沉默一瞬,陶酌风与清秋两人将找她前来的目的说了一遍,又拿出那只鹰爪来做证明。
淮胜静静地听着,手中摩挲着那枚鹰爪,目光温柔似水,像是在看着久别重逢的爱人。
直到听罢他二人所言,淮胜沉默了许久,久到令两人心中起疑,不知她究竟会作何选择时,她才微微抬眼,认真地看向陶酌风。
“好,我帮你。”
她答应地虽不算痛快,但毕竟是极度危险的大事,陶酌风想了一想,仍是忍不住问道:“公主此话当真?”
“国师说,你能结束我的一切苦难。我希望这是真的。”
说罢,她起身要走,可没走出两步,却又顿住脚步,回眸问他:“你真的不是冯缜?”
“……”陶酌风一咽,眨眨眼睛,看向窗外道,“天快亮了,公主快些回宫吧。”
淮胜见他顾左右而言他,当下便明白了过来,轻笑一声:“我知道了。还有一件事……”
他抬眸看她。
只听她声音低沉苍凉,如同孤寂的游魂:“我最后问你一句,公孙逞,他当真死了?”
“……是。”
她心里那根早已紧绷了许多年的线,“铮”的一声,终于绷断了。
他不会来救她了,她在深宫之中唯一的慰藉,她那十几年无尽的黑暗里唯一的彩色,早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埋骨他乡,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望着前方,门外透进微弱的晨曦,可她知道,她的生命再也没有光了。
“我知道你不是冯缜,我可以帮你。但我有个条件。”
“公主请讲。”
“冯昶的命,得由我来取。”
……
等到送走了淮胜,陶酌风合上房门,将方才的事又在脑中过了一遍,直到确定方才商议的计划可以实施,这才打了个哈欠转过身来,心想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一抬头,却看见清秋抱着胳膊靠在桌上,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瞧。
他被盯的脊背发毛,飞快眨了眨眼睛:“怎,怎么了?”
“你和淮胜公主好像很熟的样子啊。”
语气奇奇怪怪的。
他当即反应过来:家里的醋缸又翻了。
“我没有!”他竖起双指对天发誓,“只是当初她去上京的时候我随行几日,没什么交情!”
她审视的眼光上下打量他几眼,一抿唇:“好,这个先放过你。不过还有德阳呢?前几日忙着赶路,我都忘了问,你和德阳在一起的时候,她是不是冒充我来着?你就没认出来?”
“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她要来扶我的时候,我一把就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