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吻 我只想和你一起去篝火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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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风清, 头顶星光点点,苏扣河畔如镀清辉般明亮。
清秋站在苏扣河上游,身后是一棵已经抽了芽的垂柳, 远处是苏扣村,烛火幽微带着暖意, 透过房舍的窗映着村里人刺绣写字的身影, 村头的篝火席正热闹,但隔着这么远的距离, 只能看见火光,却听不见声音。
这里静谧得很, 只有他们两人。
清秋四处打量了半天,可除了静静的河水之外并未看见什么稀罕的东西。
她回头看向陶酌风,眉尖下弯:“你带我来这儿, 是要让我看什么?”
陶酌风不答,朝她神秘一笑,走到那棵老柳树旁, 从树身上扯出一条细线, 朝清秋一挑眉:“马上就知道了。”
说罢他掏出把早就放下树下的剪刀,一把剪断了那条细线。
清秋不解的等了片刻, 周围并无任何变化。
“陶酌风,你是不是……”
话未说完, 余光之中忽得映入一丝光亮, 一闪一烁, 如同天上星。
清秋忙往光亮处看去。
苏扣河水缓缓从藿莲山顶淌下, 灌入这片平坦的土地。
她能看到的河水尽头,一点烛光顺河而下,随着摇荡的水波轻轻漂向她, 只是还未靠近,便偏离了方向,被岸边一个小小的浪花打翻,沉入水中不见了。
但下一刻,方才那点烛火出现的地方,又有新的烛光冒出了头。
紧接着又是一点、又是一点。
不过一眨眼的工夫,数不清的烛光便从上游漂下,挨挨挤挤,像极了星子落满了河面。
“你……”清秋惊讶地侧目看向身侧的陶酌风,脸上的笑意掩盖不住,“你今天一天,都在做这个?”
陶酌风认真点头:“我记得上京花灯会那晚,你看着满天的孔明灯,似乎很喜欢。不过在这里点孔明灯,容易被外面的人发现,只好做些河灯了。”
没想到他还记得。
清秋听着他慢悠悠说着,回过头去看那些从眼前漂过,又落入下游的河灯,唇角弯弯,却又不想将欢喜表现得太过明显,于是故意问道:“那你就不怕河灯流出去被人发现了?”
“灯船是我用冬青叶子折成的,每个上面只放了一小块蜡烛,很快就会烧完。河上漂些落叶也是正常,不会有人注意的,”陶酌风说罢,微微弯腰俯身凑近她,小心翼翼地询问,“还生我的气么?”
亏他还知道她生气了。
清秋“哼”了一声,撇过头看向另一侧去:“气!”
哪成想她这么一认,倒是正趁了他的意。
陶酌风笑得得意,背着手绕到她面前,让她不得不看着他的眼睛,话里有话地问她:“是因为我答应了别的小姑娘,和她们一起去篝火席,所以生气了?”
清秋耳根一热,似乎有一些小小心思被人戳穿了一般窘迫起来。
他靠的很近,鼻息温温热热的打在她的皮肤上,烫得发痒。
清秋往后瑟缩了一下,干脆背过身去嘴硬道:“你,你别瞎说!说得好像我嫉妒吃味了一样……”
“好,你没有,是我想多了,”陶酌风做作地一叹,摇摇头可惜地看着自己开了线的衣袖,“白白折了一整天的河灯,薅秃了一棵冬青树,拆了两只袖子的棉线做灯芯,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他那语气实在是幽怨,听得清秋忍不住笑出了声,转回身嗔他一眼,扯过他的袖子来看,还真是短了一小截。
“谁让你‘自作多情’拆袖子的,短了这么一大截,不冷啊?”她瞪完了他,又拽了拽他的袖子,遮出他带着疤痕的、冻得有些微凉的手腕,眸光暗了一暗,“回家,我给你补一补。”
“不急,”他反手握住了她的手,烫得她一缩。他牵着她的手走到河岸,弯腰捞起一只淋漓着清凉河水的河灯,捧在掌心放在两人中间,烛光映红了她的脸,“清秋,我之前真的不知道春祝和篝火席的意义。若是我早就知道,肯定不会答应陪别的姑娘一起去的。”
他把她往怀里轻轻一拉,近得让她都不知该把手放在哪里。
她低着头不看他,他只好侧着脑袋去找她的视线:“清秋,我……”
他深吸口气,冰凉的空气激得他喉头发紧。
“……我只想和你一起去篝火席。”
话落,四周一片寂静,他耳边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怦然不止。
他看见她的肩膀轻轻抖了起来,吓得他慌忙后退半步,急得语无伦次:“清秋,你……哭了?不是,怎么……你别哭啊,我……”
“啵——”
她出其不意地抬起头来,踮着脚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落下一吻。
唇瓣柔柔的,软软的,比他吃过最好吃的糕点还要香甜。
陶酌风石化一般愣在了当场。
“你,你……”他喉头滚动,“你”了半天,却干涩得说不出话来。
清秋双颊桃红,眉眼弯弯地抿唇笑了一下,不等他反应过来,转过身拎着裙子便跑。
陶酌风愣了一瞬,忙追了上去:“小姑奶奶!你的腿!”
她腿伤未愈,一跑一颠,很快就被陶酌风追上。
他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一把将她拦住,膝盖一弯单膝跪地,让她坐在自己屈起的腿上,去掀她的裙摆:“我看看伤!”
“我没事儿,”清秋轻轻压住自己的裙摆,脸上红润未退,“哪有还在外面二话不说就掀人家姑娘裙子的。”
听她这么一说,陶酌风下意识便想回答“之前不已经看过很多次了吗”,话到嘴边才意识到这话有多欠妥,忙撒开了手,将她抱起来往回家走去。
“那回家再看,还得给你加固一下护腿。”
他一脸认真,耳根却还在发烫。
清秋眼尖,一眼便瞧见他红红的耳朵,缩在他怀里吃吃笑了起来,抬手揽住了他的脖子,害得他身子更加僵硬了。
“陶酌风,”她一只手勾住他的衣襟,眨着眼睛问,“听说你之前很会讨德阳公主的欢心,你也给她做过这些东西?”
许久不听德阳的名字,陶酌风甚至一时想不起这位是何方神圣,反应了片刻才想起来,无奈地看她一眼:“没有。”
“你怎么那么不上心?人家可是公主。”
“你还是我的小姑奶奶呢。”
清秋笑得一抽,靠在他怀里不说话了。
见她安静下来,他低头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前方不远处的小院,声音缱绻温柔:“马上就到家了。”
清秋乖乖点了点头,安静地仰头看着他。
头顶是大杨山璀璨的星河,脚下是顺河而下的闪烁烛火,清秋却觉得它们皆无光。
因为光啊,都跑进了他眼睛里。
上京,宫哲代政两日后,宫澶总算清醒了过来,醒后第一件事便是将宫哲叫去正阳殿问话。
正阳殿里,宫澶一脸病容依靠在软塌上,鬓边似乎又多了几分霜白。殿中站着不少北府军,全副武装,手握腰刀,似乎大敌当前,下一刻就要上战场一般。
见宫哲来了,一旁的内侍轻轻换了一声“陛下”,退了下去。
宫澶徐徐睁眼,见宫哲正站在一旁,抬手指了指跟前的绣墩:“坐吧。”
“谢陛下。”
宫哲落座后,宫澶却未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盯得宫哲坐立不安。
许久,宫澶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声,问起了一件陈年旧事。
“十六年前,朕命你去大杨山的绝命崖下找一个女婴,你可还记得?”
又是那个女婴。
宫哲眉头微蹙,如实答道:“臣弟记得。当时臣弟率亲卫冒雨连夜下了绝命崖,却未找到任何人。”
“是真的没找到么?”
宫澶这一问,宫哲再也坐不住,登时起来跪倒在地:“陛下明察!那时宿州一连十几日暴雨不绝,绝命崖下早让泥流填平,莫说活人,就是只野物也不见。臣弟在崖下找了一整夜,确实无人。”
宫澶眼神复杂,冷冷看了他几瞬,才淡淡道了声:“起来吧。朕不是早就说过,你在朕面前不必跪。”
“是,谢陛下。”
看着宫哲坐回绣墩上去,宫澶向旁边的内侍递了个眼色,内侍便乖顺聪明地给宫哲上了杯茶:“王爷,请用茶。”
宫哲接过茶来端在手心,却不敢喝。
“朕听说,前些日子,你出发去宿州之前,北府军营里也闹过鬼,是不是?”
“回陛下,确有此事,不过那鬼已经被除去了。”
“是个女鬼?”
“是。”
“长得什么样子?”
“离得太远,没有看清。只记得那鬼身上一团白光,长发遮住了脸面,瞧不见真容。”
“可有说过什么话?”
宫哲瞳仁骤缩。
若非听说过那女鬼魂飞魄散之前留下的话,他定不会有此一问。
“陛下……”
“说过什么?!”
“……那女鬼说,宫家欠她和孩子两条命,她定会讨回。”
“嘭——”
宫澶一掌将身边摆着的软枕挥了出去,大口喘着粗气,狠狠咳了两声,一旁的内侍要来搀扶,却被他挥到一边去,欠起身来恶狠狠地盯着宫哲道:“再说一遍?”
宫哲低眉:“她说宫家欠她和孩子两条命。”
确认了他说的话后,宫澶颓然靠回软塌,腕上的佛珠“哗”的一声脱离了枯槁般的手,掉在了地上。
许久后,宫澶有气无力道:“你下去吧。”
带宫哲走后,宫澶命内侍取来一只湖绿色的荷包,摩挲着,喃喃低语:“嫣儿,怪朕当年没能留下我们的孩子,怪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