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西方人文科普丘比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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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你们对西方文化不了解，才会不自信，进而产生畏惧。”在这个年代，连许多留洋的人都睁眼说瞎话，说国外的月亮比国内明亮皎洁，崇洋媚外风气十分严重。商品但凡打上“洋货”，印几个错误百出的英文，都会脱销。

这就是袁瑞秋这些日子待在房间里，看报纸得来的讯息。此时是民国初年，报纸业大兴，奉城本地就有不少老牌报行，消息渠道不算闭塞。

大到家国大事、政策颁布、物价涨跌，小到诗歌散文、梨园戏曲、广告位招租，报纸上几乎什么内容都有。一些有影响力的文人还喜欢在上面天天连载自己爱恨情仇二三事，今天与这个朋友撕『逼』决裂，明天就公开休了老家的糟糠之妻，后天又登报表示自己要和某某新式进步女士结婚，引来进步派的祝福和保守派的骂战，这些混战又反过来促进报纸的销量。

正巧，这时候惊蛰来了一句：“等你有名气了，我也能在报纸上看到你的消息。”只要一个人出名了，他每天打几桌麻将输了多少钱，逛八大胡同多少次这种小事，都能上报纸，引来市民津津乐道。

袁瑞秋嘴角微掀，脸上『露』出小狐狸似的促狭笑容：“哦，然后让所有市民都知道我和谢家两少爷桃『色』二三事么？那大可不必。”这种事对一个女子来说，是魅力的肯定，对一个未来想要离开的男人来说，那可就是洪水般的灾难了。

惊蛰噎了一下，他心里默默道：你想哪去了，我是说，你再长大个几岁，也许可以凭皮相去竞选民国奉城四大美男，那些小姑娘应该不会吝啬投你一票，谁知道袁瑞秋一听，就以为是这种事。

不能怪袁瑞秋脑回路如此，谁让他这些天在报纸上找工作，工作没找到，倒是被塞了一堆军官和姨太太、舞厅小姐之间风花雪月的绯闻。

工作是有的，但大多是要精通英、西、德等语言的外文翻译和教文学的高校老师。这两职业，就算搁前世，袁瑞秋也没那么能耐。

他想做翻译，但暂时没有门路。翻了茫茫报海一无所获，最后才被一本附有彩『色』『插』图、有点像连环画册的报纸所吸引，翻开一看，这报纸上白话小说和图画占比极高。文章也颇为有趣。

手快地翻到了尾页，那里是报社的地址，还有千字五角到两元诚求好图好画好文章和优质白话小说的广告。

这也许是宿命，就像是干柴遇到了烈火，晴空对上了烈日，袁瑞秋当即拍了一下大腿，心道：这家报纸适合他！

惊蛰渴望与外国人打交道但受到挫折这事，让袁瑞秋爆发了无数的灵感，既然国人对西洋的东西感兴趣，那他干脆就给报社投稿、做一些西方科普类的文章。

“你懂么？”惊蛰怀疑道，他对袁瑞秋的了解仅限于这个人可能是有意装傻了十多年，哦也许不能叫装傻，该叫韬光养晦，但这个人素来足不出户，他能知道些什么呢。

“姑且先试试。”袁瑞秋拿出文房四宝，这些东西都不是他的，而是谢家大公子的。

谢夫人是谢老爷的续弦。谢家最大的公子爷，是前任原配夫人所生，此人曾经是奉城里首屈一指的读书人，他寒窗苦读十多年，熟读四书五经、周礼史记，还会西洋画，所有人都夸赞他注定高中状元。结果自废科举的消息传来后，谢大少整个人就废了，现在四十好几，天天躺榻上玩瘦马、抽大烟，纸醉金『迷』的程度跟当年袁瑞秋的兄长有得一拼。

谢夫人当然对此乐见其成，直接把家中继承权挪给了亲子。谢大少的堕落，其中有没有谢夫人参与的手笔，袁瑞秋就不好说了。但谢大爷不看书了，甚至一看书就嚷着眼睛疼，那书房里的东西怎么办，自然被仆人们折出去。仆人们大多不识字，留些纸纸笔笔的也没用，自然就便宜了袁瑞秋。

他眨眨眼睛撒撒娇，就得到了其中一小部分。因为袁瑞秋不会『毛』笔字，便只拿了一根漆身斑驳但还能书写的钢笔，和一些稿纸、墨水等等。

见袁瑞秋一手甩笔，嘴角一弯似胸有成竹，惊蛰又问：“你想做什么类型的科普？”西方的范畴那么大，这家伙既然要写文章，那总先得有个主题吧。

这问题袁瑞秋自然是思考过的，他郑重道：“第一期，那就来聊聊‘爱情’吧。”最近发生在他身边的事，其中所涉及的人物，都是极好的素材。

此话一出，惊蛰皱了皱眉，显然并不赞同，谁让袁瑞秋光看相貌就是个小少年，这半大不懂的青涩年纪，你让他谈爱情，当真没有说服力。

袁瑞秋道：“我不仅谈爱情，我还要谈西方的神话！”唔，报纸上说鸳鸯梦的新作最近热卖，这个作者据说天天打麻将日理万机，应该不会计较他这个小角『色』蹭些热度吧。

“你口气倒是不小。”惊蛰冷冷淡淡道，似有看好戏的成分在，“我睡觉了。”他明天还得去码头继续工作，他不能盲目把自己的未来寄托在一个少年身上，这是赌注也是冒险。

“你就拭目以待吧。”袁瑞秋道，他被人再三否定，哪怕嘴撅得能挂油瓶了，也要哼哼两声，装作自己不在意，

他开始下笔书写，只听满屋子都是沙沙沙的声音，很快就写满了几排字。袁瑞秋的开篇，从鸳鸯梦新作《是黄昏是雾『色』》这对男女主角说起，十五六岁的少女恋慕上了有『妇』之夫的老师，这感情是多么的来势汹汹，完全无视了伦理道德，如同禁忌之果。

蹭热度蹭到这里就够了，袁瑞秋还是没忘记自己是个科普类文章，话音一拐，就聊起了爱情之所以如此令人『摸』不着头脑，是因为有“神灵作祟”。

那个神灵就是西方神话里的小爱神“丘比特”，他手持金弓，『射』出的箭百发百中，如果人被这个魔力之箭『射』中，就会备受爱情的煎熬，既痛苦又甜蜜。这个小神灵是可爱的，但又游戏人间喜欢恶作剧，他不止手里有金箭，还有铅箭，这个铅箭能让爱情止步，情侣互相厌恶。

所以爱情才会让人着魔。

不止人世间的男女，西方的神明也受够了这个淘气的孩子，以此举例古罗马神话中，阿波罗和月桂女神达芙妮的悲剧单恋，再比如西方诸神中最孤傲矜持、对爱情绝缘的神祗冥王哈迪斯，也无法抵抗这爱情的金箭，列个一二三四，增强说服力。

一口气写完后，窗外已蒙蒙亮了，袁瑞秋也去睡觉了。谢夫人关他禁闭，正好适合他写一些文章挣挣钱。

等天亮了，惊蛰起床后，他洗漱完毕后，小心拿起桌上两张纸看了起来。他就是想看看这一夜袁瑞秋的劳动成果，在看第一个行“神灵作祟”论时，他还嗤之以鼻，心想怎么可能，一个小屁孩何德何能，拿把弓箭就能玩弄人的情感，结果看到下一段，竟一不小心沉浸进去了。

袁瑞秋的文笔很直白，娓娓道来的同时，努力将西方人文科普和趣味『性』结合，也就说，努力让大部分人都看得懂。

惊蛰便能看懂，在看到这个神灵玩弄人感情时，他还不喜地皱眉，直到下一张纸，他紧皱的眉峰阔然一松。

原来因为是第一期，袁瑞秋不能保证效果，便浅尝辄止聊了几句，还给画了一张丘比特的人物图：一个光着身子、长着翅膀的小天使，他的脸庞是稚嫩的，头发是金『色』的，有一双清澈天真的大眼睛，白胖的小臂上捏着一张弓。

整个人可爱得像一枚降落人间的小太阳，让人根本不舍得责怪，反倒有去摩挲画纸的冲动。

惊蛰小心翼翼，生怕戳坏了这张他眼里比蝉翼厚不了多少的纸。他不知道袁瑞秋的画画功底竟如此深厚，连一个孩子的脚丫，都能画得如此圆润，袁瑞秋超时代的画风，只令人感觉浑然天成、栩栩如生。

最后似乎是袁瑞秋担心受到保守派攻击，删删减减多了几段话，大意如此：不要怕，丘比特算什么，我们东方也有主管姻缘的神灵月老，他的红绳可以维系男女的姻缘！

惊蛰从头到尾看完了，他本人是觉得挺有趣，但他不清楚，这篇文章如果拿去投稿，绣像报的主编会不会刊登。

他决定试试，于是在去码头的路上，他难得多绕了一大截的路，去报社的书箱内投了稿件。

可惜一周过去了，没得到任何回信，仿佛石沉大海。

难道第一次试水就要失败了吗，主仆二人其实骨子里都颇为骄傲，对结果有点难以接受，心情不美，身形便越发消瘦。看在谢烟麟眼里，却是瑞秋被母亲苛待才瘦的，瞧那本来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竟瘦出秀气的下巴尖。

他心里不好受，他当时不过是『性』情所至，萌生想去看看瑞秋的念头，完全没想到自己会睡过头，也没想到会众目睽睽抓到，连累瑞秋没饭吃。

更没想到，公馆里私底下传着有“兄弟阋墙”的流言，瑞秋不是他的人么，这其中又有五哥什么事啊？谢烟麟眉宇微皱，表示不解。但他还是经常去给瑞秋送东西吃。

“小蝶姐姐，又麻烦你了。”谢七今天穿着现在颇为流行的白衬衫黑皮鞋，看着非常精神，黄包车还在门口等着，他得赶着去上课，但还是把东西往人怀里一塞。

小蝶：“……”她很想骂一句脏话，这两人都拿她当传话筒递物员了是不是？更气人的是，她竟然还在谢烟麟眼里看到了一丝怜爱，那天天吃饱了谁，睡饱了吃，还不怎么干活的小懒货有什么值得怜爱的地方啊？

公馆里关于袁瑞秋为什么消瘦的传闻也很多，一是说是被太太饿瘦的，二是说袁瑞秋同时勾引五少爷和七少爷，没成想居然翻车了，被五少爷冷落后心情抑郁瘦的。前一个大部分人赞同，后一个流言传播者且相信者就是小蝶。

她并不爱慕谢七，但是看到七少爷的举动，她还是忍不住对袁瑞秋产生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心。

如果装疯卖傻能得到少爷垂怜的话，想一下换了人，怕是谁也愿意。

袁瑞秋是不愿意的，这天气有点冷，加心情郁闷，他整个人都窝在被子里，除了谢七送东西来，才开小门。

惊蛰道：“七少爷为什么对你钟情？”

袁瑞秋吃着小点心道：“我不认识他，他帮我洗了一次头。”除此之外两人就再无交际了，第二天醒来发现对方躺自己床上，他也吓了一跳。

惊蛰脸『色』突然严肃，“他帮你洗头，意思是他『摸』你了，还碰你脖子了？”

话是这么说，但怎么听着奇奇怪怪的，袁瑞秋点头。

惊蛰道：“你这是在勾引。”自古都有交颈鸳鸯这一说法，脖子处的肌肤是很私密，怎么能让人轻易碰呢？

那完了，我跟后世无数托尼老师都扯不清楚了。袁瑞秋一边咔嚓一口，咬了个又圆又红的苹果，一边没有良心地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