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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雁过不留声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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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大姨心里装着事,走在路上差点踩中窨井口, 幸好有车辆的鸣笛声惊得她脚步顿了一下, 才留意到那窨井口上没有盖。

她庆幸自己没那么倒霉, 老神棍的话不能当真,但没想到这仅仅是个开始,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她几乎把自己大半年的晦气都撞上了。

一片行道树底下,两个小孩正嬉笑着追一个西瓜皮球——充气的,西瓜花纹, 拿来拍着玩的。小阔老太眼高于顶,没看见皮球刚好弹到了她脚边,一脚踩下去差点滑倒。

“干什么呢你们俩,这里是玩球的地方吗?来来往往那么多车没看见啊!球把我绊倒了不要紧, 你们这样跑要是扁到了车轮底下那就是要命的事儿了!回家玩去!”

吴大姨说着剜了俩小孩一眼, 小孩吓得不敢吭声。吴大姨满意了, 顺势踢了一脚皮球,谁知脚趾一痛, 她的尖头皮鞋就扎进了西瓜皮里。

黏糊糊、湿哒哒的东西漫进脚底, 她低头一看,自己踢的哪里是皮球,分明就是扔在路边的一个烂西瓜。

烂西瓜的汁水发出酸腐味儿, 把小阔老太恶心坏了,正巧不远处有一个自动贩售机,小阔老太对俩孩子说:“你们去帮奶奶买瓶矿泉水来,最便宜的那种就行, 这有五块钱,剩下的给你们零花!”

谁知俩孩子根本不买账,反而笑得忒大声,其中一个指着她喊:“谁稀罕你的钱,你的钱是臭西瓜味儿的!我奶奶过年时给我的压岁钱还剩好几千呢,比你有钱!略略略!”笑完捡起皮球跑了。

“熊孩子!没家教!这么小就势利眼,早晚要成社会败类!”

吴大姨气得够呛,只能自己掂着脚去买,每走一步就是半个湿脚印,酸腐味儿直往天灵盖扑,差点就吐了。

可等她挪到那个贩售机前,五元纸币并没有换来殷殷期盼的矿泉水,显示屏上只有产品已售完的提示,并把纸币吐出来了。

小老太咬牙切齿地把所有按钮都敲了一遍,结果无二,苦于今天出门没带纸巾,左右看看,见没人留意便蹲下身,捡起了地上一团皱巴巴的、别人用过的卫生纸。

等捏着鼻子把皮鞋重新穿回脚上,旁边来了一个小青年也要买水,小老太便没好气地说水全卖完了,没想到那小青年不睬她,还当着她的面买走了两瓶矿泉水,临走回给她一个莫名奇妙的眼神。她不服,又把那五块钱塞进去——倔强的贩售机,不出货就是不出货。

这他娘邪乎的!

吴大姨黑着脸返回了路边,连续又招了三辆出租车,依然没人肯载她。第四辆出租车慢悠悠晃过来时正好遇上前方堵塞,司机总算是停了下来。吴大姨欣喜若狂,结果还没挪步,头顶上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伸手一摸,鸟屎!

“啊!啊!啊啊啊!”吴大姨要疯了。

小阔老太这么爱干净,什么时候被鸟屎淋过,还是湿的鸟屎。她这只手上甚至残留着刚才的烂西瓜味儿,加上这坨鸟屎,难以想象其惨况,不放开水里煮半个小时恐怕是没法彻底消毒的。

兵荒马乱地跑去问出租车司机有没有纸巾,那司机好心把自己用来擦眼镜的湿巾扔给她了,而后关上玻璃窗,扬长而去。

小阔老太怔怔地擦着手和头发,已经不知道是该骂那司机没人性还是该谢人家雪中送炭了。这时候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摸出手机滑下接听键,点开免提。

是她儿子打来的电话。

小阔老太顿时笑容满面:“喂,儿子啊,我出来遛狗哪。啊,啊?毕业设计出问题了?毕业设计是什么东西啊,会影响你毕业吗?”

小阔老太的笑容瞬间消失,脑海中冒出了那神棍说过的话。她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着脏纸巾,发现最近的垃圾桶还在二十米开外,于是随手往后头一扔,只听“咵嚓”一声响——脏纸巾还在手里,手机却没了。

“啊啊啊啊!儿子啊!”吴大姨被自己的愚蠢震惊了,嗷嗷叫着去捡手机,可她儿子的电话已经自动挂断,手机屏也碎了。

智能手机便利了生活,但也有它的弊端,比如屏幕的重要性占比太大,碎了之后感应失灵,整个手机就变成了一块除了开机、关机功能之外一无是处的酥脆板砖。

饮品店外头,宋彩老远就瞥见了一抹狼狈的彩色人影,不知道是亢奋还是悲愤,正风一样朝他刮来。

他看了眼时间,感叹吴大姨虽然人品不怎么样,时间观念倒是挺强的,说半个小时就半个小时。

吴大姨拽着狗跑到跟前,喘着粗气:“狗你带走吧!儿媳妇那边我来做思想工作,无论如何一定卖给你!”

宋彩讶异道:“您怎么又改变主意了?太意外了,我没想到自己真能把您等来啊,是老天眷顾我吗?”

吴大姨气不打一处来,又没理由拿人家小伙子撒气,只得自己忍了。她把牵引绳扔给宋彩:“别得意,我这是为了我儿子,我不能让我儿子博士毕不了业。”

宋彩假装不明白:“啊?这跟您儿子的学业有什么关系?”

吴大姨喷着唾沫星子:“不用你管!”

宋彩正打算掏钱——五分钟之前刚取的两千块,因为他成竹在胸。吴大姨那么在意他儿子,就算没有后面那些小花絮,相信她也会有几分忌惮那算命的说的话,送走大雁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宋彩幸灾乐祸,心想您老人家要是早点答应不就免遭那通戏弄了么——可吴大姨却摆摆手,说现在还不能收钱。

宋彩以为这小老太太挺有原则,谁知吴大姨把他上上下下仔细瞅了瞅,末了瞅准腕子上的那块手表:“就把你的手表先抵押给我吧,等儿媳妇这边答应下来,你一手交钱,我一手交表。”

宋彩看了看自己的表,心想不行,这是陈蔚然送他的礼物,万一明天陈蔚然就跑来检查他有没有戴表呢?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

他想对吴大姨说表很贵重不能抵押,身份证倒是可以先押给她,谁知一出口就是相反的意思:“行,表给你,不值几个钱。”

“年轻人当我不识货吗?”吴大姨撇着嘴,伸出三根手指比划,“我儿子有三块表,都是我买的,要真论起来你未必有我懂得多。你这个估计能值五六千块钱吧。快拿来吧,年轻人别那么小心眼,我要你的表没用,不会赖你的,当然你要是想赖我的钱,表就别想要回去了。”

宋彩:“……”

不是啊大姨,表不能给你,我收回重说啊!

然而他这句话就是说不出口,像是被口香糖糊住了声带似的。眼看着吴大姨从他手上把表撸走了,他心里一片凄凉:怎么回事?

他想起陈教授说的那番话,说在催眠的过程中,每当他要提起和江晏有关的事情时总是会被一道阻力拦下,那现在,是这道阻力拦着他说真话吗?

宋彩倒是真没料到陈蔚然会送他这么贵的一块表,因为其貌不扬,他便以为是七八百块钱买来玩玩的,早知道这价格足够再交一次保证金,他绝对不会收。

回去的路上宋彩接到了派出所打来的电话,便叫出租车司机掉了个头,直接拐去了派出所。本以为交警大队那边能调出监控还他清白,谁知结果却是那段路上的监控坏掉了,什么都没拍到。没拍到仍然不能定宋彩的责,所以在坚持科学发展观的原则上,那几个人关于巫术的口供就成了胡搅蛮缠的谎话,取信度接近于零。

民警替宋彩办理退还保证金手续,按流程该由陈蔚然亲自签字,宋彩却不想再麻烦他跑一趟,而且自己把人家送的表抵押了,理亏,不敢见人,就好说歹说替他签了字——至于说服的过程为何那般顺畅丝滑,民警同志也不甚清楚,只有宋彩知道他对人家做了什么。

这件事告一段落,宋彩心里的大石头算是放下了,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叫车去了姥姥家。

俩小老太太还是那样,一个见了宋彩就咋咋呼呼,另一个就稀里糊涂。吃顿饭的功夫,太姥姥把宋彩剖析了个透彻,说自己这才闹明白,原来小彩是交男朋友了,老宋家要有后了。

宋彩一脑门的黑线,问太姥姥为什么会这么想,太姥姥那是有理有据,说要不然怎么把大雁送回来了,他一个光杆司令还要回出租屋去住?宋彩一想,嗬,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他不能把自己穿越的事情捅出来,不承认也不否认,姥姥就帮他反驳太姥姥,说小彩是交女朋友了,老宋家要有后了。

瞧瞧,反正老宋家得有个后,否则俩小老太太百年了都不能瞑目。

把大雁交托给姥爷,姥爷二话没说就乐呵呵应下了,大雁自然是一万个不乐意,宋彩没办法,只能用一根大鸡腿安抚好狗子的情绪,承诺自己两三天就回来接它。想到怎么着都比在吴大姨手底下过得好吧,宋彩又觉得安慰多了。

回到住处以后,宋彩先把小黑煤球揪了出来——他怀疑那道奇怪的阻力就是小黑煤球搞的鬼。

小黑煤球两眼亮晶晶的,问宋彩:“娘啊,你找我啥事儿?”

宋彩反坐在椅子上,手背垫着下巴:“就问你一件事,陈蔚然叔叔你还记得吧,他送给我的那块表被吴大姨弄去抵押了,是不是你干的?”

小黑煤球很冤枉:“娘啊,我只帮你施法戏弄了讨厌的老太婆,可没干那种缺德事啊!”

宋彩:“我不信,你得向我证明。”

小黑煤球最近掌握了不少现代社会的知识,说:“我没道理去证明自己无罪,娘要非说是我,你得拿出是我的证据才对。”

宋彩被他驳得语塞,直接撸起了袖子。他明白无论如何不能打孩子,除非这一套真能吓唬人。

小黑煤球瑟缩着,大喊他爹救命,宋彩说他爹在几亿光年之外,救不了他的命,小黑煤球却把视线转移到宋彩的肩膀上,宋彩这才留意到,小黑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落了上来。

宋彩看看小黑煤球,再看看小黑鸟,突然意识到一个重要问题:从初见开始小黑煤球就很在意这只鸟,几乎是盲目阿谀奉承,乱吹彩虹屁。

宋彩明白了!

小黑子喜欢这只鸟!

也是啊,这很好理解啊,因为江晏的本相是鸟,他的妖丹也该是同样的属性,见到这种品相高级的小鸟会心生喜爱再正常不过了!

宋彩若有所思,从肩膀上拾下小鸟,往小黑煤球面前晃了晃,循循善诱:“我都不知道小鸟是女孩子啊,我家小黑子喜欢它,是不是啊?”

小黑子眨巴两下眼:“他是不是女孩子我不好说……但从某种意义上,是喜欢不假。”

宋彩打了个响指:“喜欢就好!现在对我说实话,不然我把它的毛全薅下来,薅成秃毛鸡!”

小黑煤球:……

大妖王:……

“不要了吧,娘,这样不好……”

“有什么不好,你暗地里迫使我把表抵押给老太婆才叫不好,你陷我于不仁不义。”

“不是啊娘,不是我做的,你就不能往别人身上考虑一下吗?”

“还能有谁,除了你没别人跟着我。”

“怎么就没别人跟着你,有的!”

“谁?”

小黑煤球沉默了,此时他那怂爹又对他进行死亡凝视,他不能把他爹一天到晚寸步不离跟着他娘的事情说出来,否则会被揍很惨。

小黑煤球学会了权衡利弊,最终一咬牙一跺脚,承认了。

宋彩趁机问他,之前在树林里被四个小青年拦劫时,那道“看不见的墙”是不是他弄出来的,小黑煤球咬牙含恨,再次认了。

宋彩又问他,在心理咨询室接受催眠治疗时,叫他不能说出秘密的阻力是不是也是他弄出来的,小黑煤球想着不差这一道,还是认了。

他已经决定了要把他爹造的孽全揽下来,可他娘亲没有再继续追问,因为事情差不多明了了,反正都是他干的。

小黑煤球弱小无助,小黑煤球泪眼婆娑,可是只要他爹他娘不离婚,他受一点委屈就受了,强忍着。

晚上,宋彩在厨房吞下了两粒安眠药。

陈教授说得对,所有烦恼都来源于他无法完成这件重要的事,以至于本该由琐碎拼凑而成的平凡生活在他眼里全变成了障碍,变成了让他神经衰弱、郁郁寡欢的导火索。

他气江晏,确切地说,是气自己总莫名想着江晏。但他还是决定再去一趟,因为已经发生的不该没结果,哪怕是恶果。

第一个闹钟响起的时候是夜里十二点,也是新一天的零点,是诡梦之境的子夜之交。大妖王现出人形,支着手肘躺在宋彩身边。

这两天发生了许多事,尤其今天,叫他没有机会跟宋彩说清楚。或许白天陈蔚然来的时候他就该坦坦荡荡地站在门前,然后把宋彩搂过来,向那家伙宣布宋彩是他的人,不允许任何人觊觎。

他后悔了,不该因为生出了醋意而跟宋彩单方面置气,毕竟这臭小子没开窍。

长发铺散在枕边,耳畔宋彩的呼吸均匀又绵长,大妖王则伸出手指,细细描摹着这人温暖柔软的唇。

许多记忆如潮汐浪涌,在他万千思绪的青岩岸边遍遍冲刷。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可以将一个人如此深刻地烙印在心上,约莫正是“定数”二字的意义所在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宋彩无礼地抱他、亲他的时候么?

大妖王露出清浅笑意,低头轻吟:“醒来,我有话对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回到诡境,感谢宝宝们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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