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前世(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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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一夜就这么过去,终于厢房里传出了些许微弱的婴儿哭声,一个老嬷嬷一脸疲惫却掩饰不住欣喜的抱着一个襁褓走了出来,跪拜道,“恭喜皇上,禅贵妃诞下一位小皇子。”
风允宸看了一眼襁褓,却没有伸手接过,只满脸焦急的问道,“禅贵妃如何了?朕可以进去见她了吗?”
老嬷嬷微怔,又喜笑颜开道,“母子平安,只是里面血气重……”
风允宸也不再等老嬷嬷将话说完,便闯入了房中。几个月不见的言禅衣,瘦弱了不止一点,脸色煞白双眸紧闭着。
风允宸蓦然便红了眼眶,小心翼翼的轻抚了一下言禅衣的脸,低声呢喃道,“禅禅……”
言禅衣听到声音轻轻睁开了眼帘,望向皇帝的眼神里满是爱慕与不舍,她明明已经累极,全身酸软的像被人从高空中推落。
但她还是挣扎着坐了起来,低声道,“皇上,臣妾有话要对水哥哥说。”
风允宸微怔,但还是从床榻边起了身。
一只小手拽住了他的衣角,他低头看向他挚爱的女子,那女子小声道,“我们的孩子叫又夏可好?感谢我在夏日遇见你,又在夏日爱上你。”
风允宸眼眶一红,慎重的点了点头,对着门外的公公道,“小圆子去拟旨,禅贵妃与朕之子,赐名又夏,册封太子。张贴皇榜,公布天下。”
门外还在候着的苏若水不动声色的听着,心中却是百感交集。见皇帝从殿中走了出来,等着里头的嬷嬷将床帘拉好,他这才走入了殿中。
“所有人都下去吧。”金色的床帐里传出言禅衣虚弱的声音。
苏若水不明白她刚刚生产完,正是最虚弱的时候,为什么要宣他过来谈话。
那一夜后,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她,却也无论如何都不敢见她。
“苏将军可知本宫为何宣你入殿?”言禅衣的声音冰冷至极,她不再叫他水哥哥,甚至还在他面前自称为本宫。
“当年你爹不听我爹的劝解,非要辅佐三皇子上位。事败后我爹有意为你爹向皇上求情,你爹却将所有的罪责推与我爹头上。我爹本是忠君的纯臣,却因着你爹的一句话,成了谋逆之臣,我言家一百六十二口人命,通通为你苏府陪葬。王嬷嬷当年寻得真相,本想将你赶出去,是我拦住了她。我以为你无辜,可你真的无辜吗?”
“你一早便知道真相,是不是?所以你不敢面对我,总是装着一副讨厌我的样子。你想把所有知道真相的人都杀了,所以你偷偷给王嬷嬷下了慢性毒药,等你离京王嬷嬷才惨死在我面前,是不是?”
苏若水的脸色微变,却是一句话也没有反驳。
她说的都对,他早就知道了一切,只是对她的感情,他明白的太晚。他装出一副讨厌她的样子,其实只是讨厌配不上她的自己。
他杀掉所有知情的人,只是不想让她知道,她的父亲,只是被自己的父亲诬陷,才会惨死。
“水哥哥,忘记前仇好不好?以后替我照顾好又夏,好不好?”床帐里的声音突然软弱了下去,虚弱的像在临终托孤。
苏若水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大步上前便掀开了床帘。
床榻上斜靠着的女子因生产后的虚弱而面容惨白,手中还捏着一颗黑色的药丸正要送入嘴里,他恶狠狠的夺过了那颗药,放在鼻尖轻轻一闻,哑声威胁道,“言禅衣你想死是不是?你死了我就拿着那夜我扯破的肚兜,去告诉皇上,你爱的是我,又夏是我的孩子!”
言禅衣的脸色又白了几分,怔怔的望着苏若水,仿佛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生产很痛,她都能咬牙挺过来,但此刻她却哭的说不出话来,她的全身都在痛,却也敌不过她此刻的心痛。
这还是她从小就爱黏着的那个水哥哥吗?那个完美无瑕的少年,是怎么一步步将自己变成这副模样的?
“太晚了,水哥哥。”言禅衣的嘴角溢出一丝黑色的血迹,她摊开自己的右手,一个已经空了的瓷瓶静静的躺在手心。
她突然露出一抹怪异的笑,轻声道,“还记得吗?你给了我一整瓶点雪,要我毒死自己的夫君……”
言禅衣大声的咳了起来,越来越多的黑血从她的口中喷出,她的脸色也由煞白而转为青色,死气在她的脸上不可抑止的蔓延开来。
苏若水终于崩溃的流下了眼泪,他上前一把抱住了言禅衣。他没有叫御医,点雪是他给的毒,他知道无药可解。
“苏若水,若有来世,我不想要再遇见你……”言禅衣的声音越来越小,泪水和血水将她的胸口和床榻都弄得一片狼藉,她的眼神也开始涣散,可苏若水却觉得她依旧很美,美到看不够抱不够。
苏若水浑身瘫软无力,看着她眉头深锁的痛苦模样,他终于恨上了自己。他都做了些什么?他明明是爱她的,可他都做了些什么?
“禅禅!”皇帝听见动静冲了进来,便被眼前的这一幕给熏红了眼,他一把将已经面无血色的女子拉入了怀中,惊慌失措的喊道,“快传御医!禅禅!御医呢!禅禅!不要离开朕,朕不能没有你……”
苏若水呆呆的被甩到了一边,他跪坐在地上,看着那穿着龙袍的男人抱着自己心爱的女子,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望着那男人。
女子笑了,笑的很可怖,也很凄美,她捧着男人的脸,气若游丝的说道,“风允宸,对不起,我爱你……若有来生……”
话没有说完,女子的手已经从男人的脸上滑落。
男人痛苦的流着泪,看到床榻上掉落的几颗黑色药丸,他拾了起来放在鼻尖闻了一下,然后望了一眼不远处瘫软着的苏若水。
“你要好好的活着,苏若水。”男人说的咬牙切齿,眸子全是不加掩饰的杀意。
可一抬手,男人便将药丸吞入了自己的腹中,他对着苏若水露出一个诡谲的微笑,低声道,“禅禅有我陪着就够了,你注定得不到她,这一世,下一世,生生世世,她都只属于我。”
苏若水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要说什么,除了呆呆的望着那一对璧人。
他的心此刻像被一把钝刀在锯着,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承受的起如此的痛楚。这次是真的,彻底的失去了她。
不论再做什么,她都不会再回来了,不会再扯着自己的衣袖撒娇,不会再跟在自己的身后跑,不会再对着自己哭,也不会再对着自己笑。
还未满月的太子成了新帝,皇后早就没了母家,新帝生母禅贵妃的母家,又只有一个本就权倾朝野的苏将军。
于是苏将军顺理成章的成了摄政王,辅佐新帝,将那个长的和自己情敌一模一样的孩子抚养长大。
所有人都以为这天下从此会改姓苏,但十五年后,摄政王没有任何犹豫的还政于风又夏。
辞官的那天晚上,苏若水回到了那个曾经和言禅衣相依为命的落破小院,为自己做了一份言禅衣最爱的桃花糕,糕里放了不知道多少颗名为点雪的毒药,那药的味道,将桃花香味都掩盖了去。
明明是难以下咽的味道,他却将满满一叠的桃花糕都吃了下去。
他的眼角有泪,嘴角淌着黑色血。
弥留之际一个鹤发的老头蓦然出现,无可奈何的望着已经空空如也的盘子,对着他道,“为师早就劝你想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原本是缘定三生的情缘,却被你作成了这般的孽缘。”
“我和她有三生的情缘?”苏若水闻言突然笑了,他好像有十五年都没有再笑过,这一刻他却笑的无比满足,“太好了,下一世我定会好好守护她。”
“你们已经缘尽了,她在阎王殿前用下一世六十年的寿命,换取了下下一世与风允宸的圆满。”老头淡淡的坐下,给自己倒上了一杯茶水。
“不,师父,你既然现在出现,定是有办法扭转的对不对?”苏若水的笑意退去,眼眸中只剩绝望,“师父,若是没有她,下一世下下世又有什么意义?我情愿魂飞魄散。”
“那用你的魂飞魄散,来换取后两世和她的相遇而不能相守,你可愿意?”
“只要能相遇,就定能相守。她心中有我,她心中原本只有我!”
“她的宿世情缘已经另定,你还是好好重新投生吧。不再遇见或许对你对她才是最好的结果。”
“不!师父!我愿意!我愿意魂飞魄散,只为未来两世与她相遇。我相信我可以改变命运,她会与我相守的!”
老头沉默了半晌,终是无奈道,“为师在这天地间游历数百年,唯一看中一个徒弟便是你。既如此为师便施法成全你,只是这法术终有纰漏,遇见她之后,你会慢慢想起这一世的所有事情。但一切的一切,已经有了定数,是你无力更改的。”
“我和她明明有三世的情缘,为何会就此缘尽?命运到底是能改变的吗?”
“命运是注定的。你与她为何会就此缘尽,只因命运是上头来注定的。你只是一介凡人,如何斗得过上头。”老头说的含糊,却又模棱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