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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夜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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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久夜傍晚时分醒了,贺珏在勤政殿批折子,得到消息后又去看他。

当今陛下一天两回进玄衣司,走得比御花园还勤,玄衣司众人皆战战兢兢,连值守地牢的暗侍卫都挺直了腰背,免得天子一时兴起来个地牢一日游。

“朕都听说了。”贺珏大步跨进门,身后跟了一个小宫人,臂弯处提着沉重的食盒。

靳久夜欲从床上下来,被贺珏按住了,“坐着。”

他亲自从食盒里端来吃食,“太医嘱咐,你只能吃些清淡的,别怪朕克扣你吃食,改日好全了,大酒大肉任你挑,朕陪你一醉方休。”

青菜白粥递到靳久夜跟前,靳久夜伸手端过,贺珏提醒道:“烫。”

靳久夜连勺子都不用,够着碗边就喝了一小半,胃口好得简直不像个病人。

贺珏忍不住又道:“慢着,又不是没有?瞧着你仿佛三天没吃饭的饿鬼,这样说你病了,谁信?”

靳久夜不言。

他素来吃住皆不为贪图享乐,仅仅是为了生存,哪怕现在没有胃口,他也要吃下足够的东西,否则身上便没有力气。

没有力气,如何应敌?

反应慢一刻,便能丢了『性』命。

靳久夜很快就吃下一碗,贺珏进门就屏退了宫人,只好自己拿过空碗去盛,一边盛一边道:“朕听闻今晨玄衣司一半人手受罚,你连自己都不放过,受着伤,还能折腾个天翻地覆?若按你那意思,朕也该领五十杖了。”

“属下不敢。”靳久夜颔首。

贺珏拿了勺子放在碗里,递给靳久夜,“可不能像刚才那般猛喝,否则朕就一勺一勺亲自喂你。”

正准备一口气喝个干净的靳久夜顿了顿,开始矜持起来。

贺珏坐在床边,继续刚才的话,“你倒是真不敢,可心底已经琢磨,下次如何拒绝在勤政殿留宿了吧?”

被猜中心思的靳久夜,勺子差点儿磕到嘴唇,他默默地垂着视线。

只喝粥,不说话。

贺珏又叹了一声,“朕知道,你是想将玄衣司训练成当年的生死营,但若这百十来人个个都像你一样出『色』,那朕倒用不了那么多了。”

靳久夜猛然抬头,眼里『露』出不解。

贺珏笑了笑,伸出拇指撇掉靳久夜嘴角的饭渣,轻轻说道:“朕的影卫,有你一个,足矣。”

闻言,靳久夜忍不住,“属下……”

贺珏听不得忸怩的煽情话,站起身,扯过旁边衣架子上搭着的一件干净中衣,“做什么光膀子,也不怕着凉,赶紧套上衣裳。”

中衣晃眼一飘,被贺珏嫌弃地扔到靳久夜跟前。

靳久夜未出口的话,也来不及说了。

他只穿了一条中裤,背上涂着『药』粉血肉模糊,腹部又缠着厚厚的纱布,方才贺珏进来并未整理,只顾着吃粥,转眼夜『色』落下,气温也陡然降了许多。

六月里天气变化多端,贺珏抬着眼角盯着靳久夜穿衣。

靳久夜压根不像个带伤之人,套衣裳那叫一个大刀阔斧,丝毫不怕扯着伤口。

他惯会隐忍,什么痛都扛得动,仿佛千刀万剐也不必当回事,身上的伤不计其数,大的小的,新的旧的,一道叠一道,有的颜『色』淡了,便有些看不出来了。

但胸口那一道,贺珏却记得清楚,那是替他挡的。

那一次,差点儿要了靳久夜的命。

可即便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眼前这个男人也从未惧过怕过示弱过。

他能在最虚弱的时候,提着刀杀人,也能在最艰难的时候,拖着贺珏一同前行。

贺珏心里很清楚,没有靳久夜便没有今日的贺珏,此后余生,他都不可能失去这个人。

“夜哥儿。”贺珏难得唤了一声幼年小名。

靳久夜扯了扯衣裳,抬眼看他,眼底惊讶骤现,压根儿来不及掩饰。

贺珏忍不住笑出声,“吃粥罢,瞧将你吓得。”

靳久夜嗯了一声,接过粥碗,“主子莫要吓我了。”

贺珏瞧着靳久夜的眉眼,“你比朕大上两岁,可脸看着却要嫩生些,一下岁数就小了许多。”

提到年纪,靳久夜神『色』黯了黯,“现下玄衣司还能挑出几个可用的,属下抽出时间专门教导,来日也能独当一面,追踪暗杀若是不济,贴身保护应当无碍。待哪日属下不在了,主子身边也有得用之人。”

“说什么胡话?“贺珏没拿这话当真,“谁人能在你手底下走个来回?王八死了你都还活着。”

这话听着不太对劲,靳久夜张嘴欲言,贺珏又道:“你要练新人朕不说什么,要银子要人只消说一声,朕紧着最好的给你。至于说你不在了,你要不在了,朕恐怕也没几日可活了,我们兄弟俩都老得走不动道了,只好将这天下让给后辈们折腾。”

“属下怕活不到老的那个时候。”靳久夜残忍而冷静地说出事实。

贺珏盯着他,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这次是朕不对,朕给你用了安神香,这一两年时不时都给你用过。”

靳久夜诧异,“主子,这是为何?”

贺珏闭了闭眼,叹息道:“你素来警觉,一有动静便能惊醒,朕不过是想让你睡个好觉。”

“所以……”靳久夜几乎刹那间想明白了,自己为何能在贺珏身边一觉睡到天亮,竟是这个缘故。

“朕今日问过苏太医,安神香对身体无碍,只是用过之后会体弱一段时间,你这次伤重,又硬扛了五十杖,已然到了极限。”贺珏提到五十杖,瞬间想起自己要教训这人的目的,“日后再不可如此鲁莽行事,玄衣司的杖责不比寻常,若将你落下什么暗伤,日后后悔都来不及。不过是一具尸体,人都已经死了,还能翻出花来不成?”

“属下一直有疑问,为何他们不惜潜进玄衣司,也要将那人的左手带走。其实那人的尸身我粗略看过,左手并无异常,也没什么符号印记。”靳久夜思忖着。

贺珏道:“既无异常,就不必多想,养伤期间只管专心养伤,吃好喝好睡好,伤口复原才是正理。”

靳久夜听话地应下了,想起方才安神香的事,严肃道:“主子,日后不可再给我用那安神香。”

“你又不肯好好睡觉。”贺珏颇有些不情愿,“这次是朕考虑不周,下次非得押着你休息两日再放你离开。”

“主子。”靳久夜只唤了一声,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满是执着。

不肯就范。

贺珏败下阵来,“朕知道了。”

“朕还有事,先回去了。”贺珏站起身,替靳久夜收了粥碗,“改明儿还得应付太妃,不知这次秋选又要闹成什么样子,你可得跟朕好好的,莫让朕『操』心罢。”

靳久夜欲起身相送,贺珏摆摆手,示意不必了。

次日晌午时分,靳久夜起了身,偶尔在屋内走动,被太医院的人看见了,便要往床上请,美名其曰卧床休息。

靳久夜哪里习惯,但若他不肯听话,那人就会搬出贺珏来,问他一个是否要抗旨不尊。

这法子,一听就是贺珏亲自想的,人没过来,倒叫了一帮老迂腐看着,靳久夜关在屋子里颇不得劲了。

以往也不是没受伤过,却没得像今次这般娇弱,硬扛一下就能过去的事,何必如此兴师动众?说实话,靳久夜是想不通的,尽管想不通,他也要听从主子的命令。

“影卫大人,午膳到了。”

御膳房得了贺珏的吩咐,一日几餐地送吃食来,尽是些清汤寡水,靳久夜吃了几回也腻了,不过他素来不讲究吃食。食物,饱腹之用罢了,只要能吃就行。

小宫人拎着食盒进门,盖子一掀开,热腾腾地水雾冒出来。

“我听到外头有些热闹,太妃的仪驾已经回宫了?”靳久夜不经意地问。

小宫人答:“是的,一个时辰前到的,御膳房忙着陛下与太妃的午膳,这会子才将影卫大人的送来,还请大人切勿见怪。”

“无妨,自然是陛下与太妃最要紧。”靳久夜不甚在意。

那小宫人被起了头,兴奋地说起见闻来,“咱们陛下对太妃可真真是太好了,样样吃食都是挑太妃喜欢的,还亲自叮嘱过口味。今日御膳房忙疯了,从凌晨起就不停歇,好在太妃也高兴,留陛下说了好一会儿话。”

靳久夜听到最后一句,微微停了一下,却没说什么。

小宫人年纪小,是个闲不住嘴的,候在一边见影卫大人不阻止便以为默认,继续道:“太妃自开春去大运寺祈福,如今也有好几月了,寺里清苦,瞧着太妃都瘦了些许。影卫大人,奴才听说太妃这次回宫是为了秋选,等宫里进了主子娘娘才准备回长青园暖冬。”

“也不知主子娘娘是个什么样的妙人,若是个挑嘴难伺候的,日后御膳房的日子可就苦了。”小宫人瘪了瘪嘴角,又好奇地问,“影卫大人,你跟在陛下身边的时日最多,可知道陛下的心上人长什么样儿?”

他连着给靳久夜送了几回饭,早晨两道,中午两道,眼瞅着影卫大人话少又不刁难人,自然胆子大了起来。

靳久夜问:“陛下几时有心上人?”

贺珏单相思齐乐之这事,他一直守口如瓶,连睡觉都可以保证没说漏嘴,贺珏自己更不会张扬出去。怎么听这小宫人的意思,全天下都知道贺珏有个心上人了?

小宫人闻言愣了愣,“影卫大人怎不知道?若陛下没个心上人,何至于跟朝臣闹了大半年的选秀?奴才可听说,陛下身边连个丫头都不用,这么多年守身如玉,都是为了那一人啊。”

一句话,说得靳久夜都开始怀疑人生。

心里有一人是真的,至于有没有守身如玉,他一个影卫又不是日夜相伴,哪里清楚?

外头的传言,靳久夜日久未闻,竟不知都传成了这样,连一个御膳房小宫人都这般信誓旦旦,那贺珏又作何感想?那齐公子听了是否心有所感,这才一意成婚的?

靳久夜不敢细想,身为影卫,主子的私事自有缘由,不该他过问的。

他定了定心思,将那些烂七八糟的抛诸脑后,一心只吃眼前餐。

寿康宫。

贺珏陪同太妃用过午膳,又到御花园走一走消食,六月里日头正大,走在树荫底下也觉得热气腾腾。

太妃却乐不此疲,“宫里是比大运寺热些,但哀家清冷久了,便喜欢这股子热乎劲儿。往年宫里不热闹,左右就你我母子二人,今年有了妃嫔入宫,珏哥儿你也别太忙于朝政了。”

贺珏嗯了一声。

他与太妃的感情并不亲厚,虽是亲生母亲,但他自小被养在先皇后名下,好几年都不曾见太妃一面,自然生疏了许多。

“早前见你一直不准备选秀,哀家心里着急得很,当朝天子怎能没有子嗣?这回开了后宫,也莫只顾你那心上人,皇家开枝散叶乃第一要务,世家里多少水灵姑娘,个个都是出『色』的,便是齐家就有一对姐妹花,高家杨家自不必说了。这回秋选,钟家也有适龄女子准备应选,珏哥儿可要定下一个?”

太妃娘家姓钟,真要论起来,钟家也可算贺珏母家。

但贺珏打出生起就跟着先皇后,只叫先皇后一声母亲,先皇后乃秦氏女,贺珏只认秦家为母家。因而太妃也不敢强塞人进宫,须得问过贺珏的意思才行,她想要钟家女入选,也藏着兴旺家族的心思。

“那便不必了。”贺珏脸上淡淡的,“朕心里有打算。”

“你是想要秦氏女?”太妃急问,“秦家败落,自孝淑皇后后,秦家女便不堪国母之质。如今愈发没得规矩,你那两个舅爷成天吃喝嫖赌,还要内务府倒贴银子,这内务府的一应用度,可是陛下你的私库……“

“够了,太妃。”贺珏忍不住打断,他不耐烦听这些,可太妃与他的母子关系这两年才算亲近,他不想闹得太僵。

更不想平白生出许多事端来,幼年长于宫中,他实在见过太多女人的折腾手段,钟太妃算是个中翘楚。

前朝的事理不清,后宫还来添『乱』,那他这个皇帝还要不要做了?

思及此,贺珏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迎上太妃灼灼目光。

他没得闪避,只能叹了口气,“方才太妃也说了,朕有心上人。既是心上人,又怎么会贪恋别的女子?不光是秦家,便是其他世家女,朕也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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