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雾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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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小寺有些憋不住了，她一再忍让，听到那些如针头般让人寒心的话语，心中的不甘，绝望都化成了委屈的眼泪，藏在眼里，瞬间让她红了眼。
“我不要嫁人。”
贺小寺心里想着，她才十七啊，前半辈子也就这样了，没有关爱，也没有通融，她都不在乎，可奶奶今晚的话一出口，她却是连未来最后一丝希望都看不到了。
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瞎管。
“小寺啊，这话也不能瞎说，那女孩子哪有不嫁人的？不嫁人以后你一个人又没有人照顾你，那是没法在社会上生存的啊。”隔壁王阿姨一副苦口婆心的劝解着：“那现在这社会多危险啊，你是年纪小不清楚，那阿姨和你奶奶可都是过来人，帮你安排一下未来，那也是为你好，你看，听我们的话，以后少走些弯路，你也能过的好一点，你说是不是？”
“我们害不了你的。”阿姨又补充一次。
听她的话，贺小寺突然特别想笑，她抽抽嘴角，似笑非笑，眼眶瞬间变得火红。
为了我好？
贺小寺笑了。
为了她好就是不照顾她的感受，为她安排好所谓好的未来，让她嫁人，生子，彻底毁了她。
在这个家里呆地时间长了，贺小寺以为早就看透了他们这些“家人”，到了今天她才发现，这些所谓的家人亲戚的人心远比她想的还要刻薄，无情。
“我不需要你们为我考虑，同样也不需要你们为了我的事情操心，不管我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那都是我自己的事情，按理说该管我的人是我的双亲，他们还没开口说话，怎么王阿姨你就这么着急帮我安排上了？”贺小寺不想再对他们中间任何一个人客气，她讥笑着看着王阿姨，心里满是嘲讽。
王阿姨深深呼吸，眼神飘渺，她笑笑道：“你妈那不是不在嘛，你也别怪阿姨多嘴，阿姨就是看你过的太苦了，随便说说，随便说说。”
“你王阿姨说的都是实话，贺小寺，我们贺家养了你这么多年，你白白给我老婆子添了多少苦，你心里就不清楚？你那些个衣食住行，哪些不是我辛辛苦苦受苦受累赚回来的？你还想上大学？那些个钱，是大风随便刮刮就能刮回来的？就不能少给我老婆子添麻烦，安安分分的等毕业不行？”奶奶又是一阵混说。
“不行！”贺小寺泛倔，两个字说出口，一滴眼泪也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激动极了，双手都在忍不住的颤抖：“我的学费，还有我平时的吃穿用度，都是我舅舅给我的，你给过我什么？又有什么脸在这说我花了你的钱！”
“你！”奶奶瞪大双眼，震惊和怒火安然升起。
“你竟然还敢吼我老太婆！你……你这……”奶奶指着她，又震惊的看向邻居，瞬间便头疼起来，扶着脑袋眼看站都站不稳。
邻居也很意外，瞪大双眼：“哎呀，老婆子！”她赶紧过去扶住她：“小寺，小寺，这是你奶奶！你再怎么闹也不能气晕你奶奶吧！”
“我什么时候气她了，是她自己想晕。”贺小寺愤恨极了。
“造孽啊！我这是养了个白眼狼啊！”奶奶拍着大腿，也很痛苦：“你说说，背着我们家偷学什么破画画，搞得家不是家，人不是人，还跟我老太太顶嘴！这是要把我老太婆气死了你才安心啊！！！”
说着，她瘸瘸拐拐往贺小寺屋子里走去。
“哎！老太太！”邻居赶紧扶着她：“你这又是干什么？”
“别拦着我，别拦着我，这白眼狼不能再在我们家呆着了！今天我老太婆就算死，也不能放了这个白眼狼！！！”
贺小寺见她往自己屋子里钻，混乱的脑袋中瞬间意识到事情不对。
“你干什么！”贺小寺想上去拦着，可她太冲动，邻居生怕她伤到奶奶，又赶紧伸手将她拦在身后。
“小寺，小寺，冷静，听阿姨说，你奶奶现在正在气头上，你千万别惹她了好不好？”
眼见奶奶进到房间里，贺小寺现在什么话都不想说，只想快点制止奶奶的行为：“你疯了吧！她要动我的东西！你让我进去！”
贺小寺亲眼看着奶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翻箱倒柜，找到那成堆的速写，看都不看，使劲撕成一片，又一片。
“我让你画！”
“别动我的画！！！”贺小寺简直要疯了，她冲破阿姨的拦阻，却又被王阿姨反手抱住。
“别冲动！别冲动！你让她撒撒气，撒撒气就好了。”
“放开我，放开我啊！你别动我的画！住手！！！”贺小寺终于控制不住情绪，她双目愤愤，狂躁的挣扎着，无奈常年做重活的王阿姨力气极大，她根本反抗不得。
“我让你画这些破玩意！！！我让你搞我老太婆！！！”奶奶撕完了那一抽屉，又暴力的翻开另外的抽屉，找到新的，更加珍贵的画作，继续撕，撕得更加粉碎：“画这些东西有什么用！赚钱不会赚！生了一张嘴光会顶我老太婆！真当我老太婆好欺负是吧！”
“我从来没有欺负过你！是你一直在欺负我！你从来都没关心过我！！！从来不把我当回事！我学画画怎么了！那是我唯一的希望了你竟然还要毁掉它！你是非要把我逼到死才高兴吗！！！”贺小寺几乎失控，她无法面对这些画面，短发乱七八糟的挡着视线，她双目绯红，委屈又痛苦，看着那些被撕坏的画，她无能为力，也痛苦至极，她呕吼着，仿佛奶奶撕的不是画，而是她的血肉。
“好了好了，小寺，你冷静点！”邻居继续安慰。
“我没关心过你，就你这个样子，你让我怎么关心？要成绩没成绩，成天出去瞎搞，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学画画的钱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啊？你个小妖媚子还不知道从哪里勾引的有钱人给你砸钱呢！脏的要命，还让我关心你！做梦去吧！”奶奶骂着人的中间还四处张望着寻找能砸东西的重物，可贺小寺的屋子里根本没有很重的东西，于是她又出了门，到厨房找来擀面杖，又匆匆忙忙回来了。
“你要干什么……你还要干什么！”贺小寺拽着她的衣服不让她过去。
奶奶却一把甩开她：“今后咱们这个家里面，永远都别想看到这东西！我看一次砸一次！”
奶奶拿着擀面杖，一下一下砸着贺小寺支在床边的木头画架。
“画架不能砸！”贺小寺喊破了声，尖锐的声音不禁让贺小寺怀疑这竟然是她发出来的：“你快住手！”
那画架是贺小寺初中攒钱买的，买回来之后基本没用过，因为她不会用，可她就是很喜欢这个架子，因为这是她第一个，也是陪她时间最长的一个工具。
后来正式接触了画画，贺小寺买的工具里画架是王纸送的，她又没发挥到它的用途，就将它摆在床旁，偶尔会把画放在上面，呆呆的看上一晚上。
这个画架是贺小寺的命，不知道多少个难熬的夜晚都是它陪着贺小寺度过的，又不知道多少个决定，都是看着这个画架下定决心的。
我要学画画！
它在看着。
我不能放弃梦想！
它在看着。
今天这幅画好像又进步了。
它在看着。
我一定会成功！
它还在看着。
就像是一位无形的朋友，时时刻刻陪在贺小寺身边，理解她的痛苦，理解她的心情。
贺小寺好像把自己的灵魂寄托在这里，现在毁了它，贺小寺感觉自己也被糟践了一样。
“你放开它！有什么冲我来！别动我的画架！！！”贺小寺嘶吼着，愤怒瞬间冲昏头脑。
她脑子里忽然就有个强烈的想法，我现在就要离开这里，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了。
奶奶毁了架子，也毁了贺小寺最后的对这个家的信任。
她从来没觉得这里是她的家，就算她每天在这里睡觉，起居，她也从来没感觉这个地方是别人口中安全温馨的家，在这里，她只能遭受到比在任何地方都多的痛苦。
后面贺小寺已经挣扎不动了，她愣愣看着看着奶奶毁了木架，将它，连同画笔，碎掉的画，一同扔出窗户。
轰隆隆隆……
天上劈下一条巨大的闪电，声音大到将任何人的声音都盖了过去。
贺小寺就像个聋子，听不到任何人说话，既听不到奶奶的辱骂，也听不到邻居善意的规劝，她颤抖着身子，眼色绯红，心中憋着一口巨大的气，抑制不住的仇恨似萌芽的小苗突然成长为参天大树，抑制不住的委屈成为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贺小寺一口咬在邻居胳膊上，几乎带上了全身的恨意。
接下，邻居痛苦的呻吟于雷电构成一场交响乐，带着偶尔奶奶的骂声，挣脱后贺小寺逃跑了。
贺小寺跑下了楼，冲入暴雨的世界中，瞬间淋透了邵时柏小心呵护的身体。
她找到被奶奶砸下楼去的画架画笔，它们安详的躺在暴雨中，已经成了无用的废品。
远远的，打着伞的邵时柏听到这边楼下传来的巨大的动静，好奇走过来看了两眼，却不妙看到一个单薄的跪在地上的背影，浑身湿透，似丢了魂的行尸走肉。
迷着眼睛一看，竟是他一直在旁边等候的贺小寺。
“矮子……？”
邵时柏赶紧冲过去，将伞打在她头上，眼神中尽是心疼，疑惑，和一丝后升的怒火。
他看着地上已经瘸了两条腿的木架和散落一地的碎屑与画笔，心里也大概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贺小寺从刚刚开始就没有抬头看过他一眼，也没有说一句话，她的两只手颤抖着抚摸破败的木架，从脸上掉下来不知是泪是雨的水滴。
“好了，笨蛋，没事了。”邵时柏抓过她颤抖的手，一向有洁癖的他不顾所以，单膝跪在湿滑的路上，将贺小寺紧紧拥在怀中，她的身体很冷，身子也在小频率的微微颤抖。
邵时柏深呼吸着，抬眼看看那还在往下望的人户，眼神中散过一丝怒火与冰寒。
“没事了没事了。”邵时柏温柔的抚摸她的后背，轻声安慰着。
可能是终于找到庇护的人，也有可能被温暖的怀抱感染，贺小寺一直在忍耐的感情也终于崩坏成洪流，她紧紧抓住邵时柏的薄半袖，将头埋在邵时柏的胸口哭的不成样子，身体也颤抖到了极度。
“好了好了。”邵时柏心里也很心疼，他心疼贺小寺现在的样子，同样也很悔恨，为什么自己没有跟着她，若是自己在她什么，她定不会受这委屈。
“矮子，我来了，没事了。”邵时柏一手称伞，一手按着她的脑袋，让她紧紧依偎在自己怀里，安抚着她的情绪。
“啊啊啊啊啊啊！！！”
贺小寺嘶声力竭的哭泣，嘶吼，紧紧抓着邵时柏，似要将所有的情绪一口气发泄出来才算结束，可她的情绪，又怎是一时半会能发泄的完的？
这样放肆的贺小寺邵时柏从来没碰到过，他不会觉得烦，反而觉得这样的贺小寺才是真正的她。
一个会哭闹，会无助的小丫头。
长舒一口气，邵时柏轻亲下她的头发：“哭吧，尽情的哭，在我这里不用憋着，我会一直陪你到哭到舒心为止。”
这话又刺激到了贺小寺的泪腺，她痛哭流涕，可同样觉得委屈少了一大半。
哭了约莫十多分钟，贺小寺才算平复下来，只不过热泪还会划过脸颊，痛苦在心底的最深处蔓延，就像一条条带毒的藤蔓，将贺小寺全身上下交缠，无法呼吸。
即使邵时柏出现，这把温柔的刀子帮自己割破藤蔓，也保护这她，可现在她的心情还是只从一个最深层次的地方跳转到另外一个浅一些的层次。
雨还在下，贺小寺双目无神，躺在邵时柏怀中，她还没有清醒，缺又无比清醒。
“带我离开这里吧……”她淡淡的语气仿佛再说一件家常事。
邵时柏似乎早就猜到她要说什么了一样，并没有很意外。
“你想去哪？”
“随便哪都可以只要不在这……就好。”
邵时柏深吸口气闭上了眼睛。
“好。”
他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