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新联系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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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啊……要回去……嘿嘿,我还没问过她呢……行,你等会儿啊……”
阿龙进来,把手机递给木沙:“就我跟你说的那个郑州上大学的侄子,他要跟你说话。”
木沙迟疑着把手机接过来。
“婶子,你好哇。”一个男声传来,这热情,木沙有些尴尬,
“你好。”
“嘿嘿,我叔叔总在电话里夸你,让我对你很好奇。十一放假我回家,我叔叔也要回来收秋,你跟他回来,大家见见面嘛。”
“这个……”木沙抬眼看看阿龙。阿龙在旁边直点头。
“我还不知道呢。”木沙说。
“要回去的。”阿龙脑袋递过来,大声说。
“我听叔叔说你喜欢看书。我们学校图书馆的书老多了,你喜欢看什么?我给你带。”
“嗯,都行吧。我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偏爱的。”
“那名着你看吗?”
“看啊。”
“那我给你带一本《简·爱》吧。”
“好啊。”木沙有些兴奋,她在书店里见过这本书,可惜没钱买。
“再带一本《钢铁是怎样练成的》,嗯,《老人与海》……《牛虻》怎样?”
木沙越听越激动,这些书她都听过,她顿时有一种遇到知音的感觉。
“行啊。”她说。
“好,那就说定了,你一定要来啊。”
“好的。”木沙说。
“那就一言为定了。你把手机给我叔叔,我还有点事情要跟他说。”
木沙把手机还给阿龙。
“行……好的……知道了。”
“他让我回去的时候带只北京烤鸭,这孩子……”阿龙挂了电话,笑着摇了摇头。
“你真要回去啊?”木沙问。
“要回去的。家里地挺多,我爸妈忙不过来。”
“哦。”
阿龙在木沙身边坐下来,把手搭在她的肩头,“我带你回去见见我爸妈,看看我家的房子。家具都有,也还很新。不过你不喜欢的话,我全部给你换掉。房子你要不喜欢,以后钱够了,咱也可以盖新的。金项链、金戒指、金耳环,我都给你买,只要她有的,你一样也不会少。”
“我对那些不感兴趣。”木沙说。
“你可真是……特别,又不喜欢化妆,也不喜欢买新衣服,就连金首饰你也不喜欢。那你到底喜欢什么呀?”
“看书、睡觉。”木沙说,似乎还有些别的爱好,却一时无法简洁明了地表达出来。
“在我们那儿,金三样是新娘子必有的。你喜不喜欢都得买。不过你要真不喜欢,还可以买玉镯子什么的。反正到时候你说了算。”
听着阿龙兴致勃勃的许诺,木沙有些走神。我说了算,我一开始就寄生在你身上,我有什么能说了算。
顿了顿,阿龙继续说道,“我们先把喜酒办了。等到了年龄,你再回趟家,办好身份证,把户口本拿来,咱们就登记结婚。那时候,你就是我阿龙真正的老婆了。”
木沙听着有些恍惚,好像一眼望见了自己的坟头似的。
当初离家出走的时候,是做了死在外面的打算的,现在,死变得这样遥远,路又变得这样安稳,怎么自己还是高兴不起来呢?
看来自己有必要把心中的某些念头掐死了。
“你真打算娶我啊?”木沙问。
“那是当然了。不然呢,我刚才吧吧吧地说了一大堆,你没听见啊?还是当我开玩笑。”
“我是说,我有什么好呢?又矮又丑,家里又穷,麻烦事还多,又发生了那么些事。反正哪哪都是毛病,我不敢想象我能做谁的妻子。”
“你怎么能那么说呢?你又年轻,虽然算不得多漂亮吧,还有点小性感。最重要的是你老实善良,还勤快。漂亮有个屁用,唉,我就不说了。”
这是肯定呢,还是否定呢?木沙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哭。这几个简短的标签贴在身上,就能覆盖我的全部?阿龙喜欢的那个人——也还感觉不出那样的喜欢——真的是我吗?
可我又在期待什么呢?爱情吗?且不说这东西真的存不存在,连不是爱情的感情自己都觉得配不上,还谈什么爱情?
“那我现在算不算稳定下来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都谈婚论嫁了,还不稳定?”
“我想给我妈打个电话。”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打啊。本来想给你买个手机,你又不要。明天我给你买张IC卡吧,北京到处都是公共电话亭,用起来也方便。”阿龙说着,把手机递给木沙。
木沙接过手机,“我想去外面打。”
“你去吧。”
木沙来到巷子里,一颗心扑扑跳个不停,手心也沁了汗。她把手机用腿夹住,把手往裤子上擦了擦,才又抽出手机,咬咬牙,深吸一口气,拨通了木叶家的电话。
“喂——”是木叶的声音。
“是我。”木沙说。
“你呀——”声音是咬牙切齿的。木沙哑了。
“你还知道打电话来。我们还当你死了呢。”骂出来就好。
“我现在在北京。妈妈——还好吗?”
“你还有脸问啊?放心,没死。”木沙哽住,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你好自为之吧。”说完,“啪”一声,木叶挂了电话。
木沙听着“嘟嘟嘟”的忙音,呆怔了好一会儿。终于苦笑一声,收起了手机。真是的,这已经是最好的通话,你还在期待什么呀?难道还指望她们对你和颜悦色?
母亲没死,这就够了。
木沙回屋,把手机还给阿龙,“我也没有什么可联系的,电话卡就不用买了。”
“怎么了?你妈骂你了?”
“没有,挺好的。我只是不爱打电话,买张卡也是白费。”
“那再说吧。”
接下来的几天,木沙在家里洗衣做饭,阿龙出去拉客。
这是个星期天,天落起雨来,九月的天,已经是凉的了。木沙去包里翻自己带来的那两件秋天衣服,发现退回的车票钱。
外面的雨滴滴答答落在窗前,木沙想起了那句“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的诗来。她突然有种想倾诉的冲动。
她首先想到的是萧萧,也许只有这个什么话都敢往外漏的女孩子才不会对她现在的处境大惊小怪。
但木沙又明白自己不可能什么都跟她说。
阿龙的手机没带,就落在床上。
可她不想打电话。
她想写信。是的,她想要不被打断、不被询问的倾诉。
她想起就在西站附近有座高楼,上面高耸着“邮政大楼”四个大字。也许那里就有信封邮票卖。
她把钱装进兜里,拿了伞,锁了门,来到外面,径直朝邮政大楼走去。
来到跟前,她又有些犹豫了。眼前这种庄严、冷清、肃穆的景象远非县里的邮政局可比。
可既然都来了,总不好立马就打退堂鼓。
她硬着头皮向门口走去。
“嗨,干什么的?”保安拦住她,没好气地问。
“我买邮票信封。”木沙的心里有了退意,怯怯地回道。
“这里不卖这些东西。”
“这不是邮政大楼吗?”
她看出保安有些好笑,又有些鄙夷,可终究耐心地回答说:“这是邮政大楼,不是邮政储蓄所,是行政办公的地方,不卖信封邮票。”
“哦,那哪里有卖的呢?”
“这我可不知道。”
这时,一辆轿车开来,保安便不再理她,赶忙去开伸缩门。
木沙只得悻悻地走开。
来到天桥上,木沙看着眼前的大楼出了会神,“邮政大楼不卖信封、邮票,真是奇了怪了。”
然而她心里清楚,奇怪的是自己。她也感觉出,眼前的大楼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大脑,只负责下达命令,不负责执行操作。北京不是中国的首都吗?是不是也可以称作中国的大脑,那在北京的这些事物多半也是大脑般的存在了。
可自己是什么呢?乡巴佬、寄生虫,这是显而易见的。这样的人,怎么能在这样的地方占据立锥之地呢?
木沙感觉又迷惑,又泄气。
她灰头土脸地回到屋里。
她还是想倾诉,不光是倾诉,还是一种告别。
她盯着手机看了半晌,那上面,在那些最普通不过的数字后面,她还记得一个明确的组合,可以把她与那段逝去的时光联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