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入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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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言令早就废除了,除了那些破口大骂皇帝的疯子会被抓起来外,妄议朝政一般情况下都不会被处罚。如此风气,让天都民众的嘴再也无法闭上,任何一个人都好似通晓天下的首辅。
这几天里,议论最多的自然是白鹿院的榜首白一士,版本不一而足,传言白一士是他家女婿的更是数不胜数。然而,却好似没有一个人真正见到过这个传说中的人物,同样奇怪的是自从他考得白鹿院榜首后就在再也没有半点消息,关于他的一切仍是个谜。
除却白一士,第二热议的便是庞旧山以及陈难萍。白一士能夺得六科甲甲,是百年奇才;陈难萍四科甲上,是百年大才;庞旧山凭什么突然力压了陈难萍夺得榜首?青藤园一直未给出明确的解释,就不由得让人发挥想象了。
就在这一片非议中,同时也是在放榜的第三天,青藤园便开学了。
随着百位新生入学的,还有一个新招进来的杂役,负责青梅园的打扫工作。与百位才俊相比,一个打杂的实在是不起眼,绝对不会有人注意到他,顶多就是看门老爹觉得多了个收礼的竞争对手。
青藤园的开学典礼远没有白鹿院那样盛大,连祭拜圣师天地都省去,更别说其他的繁文缛节,就只是全园的教习跟学生都聚在了一起,几个人说了一些话。
青藤园共分为四个小园:青梅园,青杏园,青李园,青梨园。之所以这样叫,是因为这些园里都种着相应的果树,并且这些果子都是在刚青的时候就会被摘吃了。这四个小园在教学上各有偏重,分教不同的学生。小园不设立相应的园长,只是设立总教习。
青梅园是修行的地方,总教习是商冲古,他最先上台。
初始时还有些窃窃的众人,待到商冲古上台后,都安静了下来。他们用怪异与尊敬混合的目光看着这个改了榜首名字的人,心中也想起了关于这个怪人与狂人的种种谣传。
距离蓬头垢面不远的商冲古,木簪斜插,发间藏草,胡子拉碴,衣衫不整,活脱脱一个天涯浪子。只是当他眉眼一挑,就变成了一把出鞘的剑。
“我是商冲古,欢迎你们来到青藤园,也欢迎你们常来青梅园。修行,虽然是最看重天赋的事情,但人人可修行。不要觉得修行离你们很远,人生处处都在修行。今后若是因为青藤园而产生的麻烦,你们尽管来找我。青藤园,没怕过事也没怕过人。”
商冲古扫了众人一眼,傲慢地跨步下台。众学生还未反应过来,稀稀拉拉的掌声也很快就结束了。
相比于不修边幅的商冲古,青杏园的总教习方肃儒则长袍高冠,长须飘飘。他拄着拐杖,缓缓走上了头,对着各位教习与学生行了古礼。
“祝贺各位考入青藤园。我是青杏园的总教习,方肃儒。你们瞧我这样子,也大概能猜出我是什么样的人了。不错,我就是个老儒,古板、迂腐、执拗的老儒,我应该是你们最痛恨的那一类人。在我这里,你会受到各种不讲道理的限制,你可能会愤懑、恼怒,甚至是动手。不过,我希望你们能如此。我希望你们能在青杏园看到这些古板、迂腐、执拗,我希望你们有勇气去反抗,有能力去改变,有信念去破旧创新。我等已老,无力变革,我等原为你等之茧,助你等成蝶。”
这一番话无疑是振奋人心的,百位学子都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他们都强烈认同方肃儒所言,渴望着一展心中抱负。
继方肃儒后,长发披肩、宽袍裹身的嵇幸走上了台。放荡不羁用来形容这位教习,再贴切不过,台下众人也不由得放松了几分。
“仍是先祝贺各位同学入学。我是嵇幸,就是那个给你们出了第一题的那个人,是不是很恨我?哈哈,没关系,若是你们入了青李园,可能会更恨我,我开的课会让你们无比头痛,甚至想要从身后的忘归阁跳下去。不过我想告诉诸位同学:求学是一件很苦的事情,也是一件很酷的事情。恒苦,恒酷。”
少数学子们满心欢喜地鼓掌,多数学子却流露出了些许担忧的神色。一个不按套路来的老师,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不会太友好。
接着是青梨园的总教习扁士寒,身高普通,长相普通,只是有颗大脑袋。穿着粗布衣,显得敦厚贤良。
“青梨园,扁士寒,教杂学。”
扁士寒只是说了这九个字便下台了,相比于前三位总教习更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学子急忙鼓了掌,在脑海中拼命回忆着扁士寒的样子。
最后上台的是一个中年人,一双剑眉星目撑起了整张脸,让人觉得此人既有文人风骨又有侠客风流,岁月压在肩上,却未让其佝偻半分,魅力与年轻时相比仍未减少。这位就是青藤园的园长,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
“欢迎,欢迎各位同学考入青藤园。不论接下来你将在青藤园学多久,你们都是找不见我的,所以你们大概会觉得跟我这个园长很疏远。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要跟我那么近干什么呢?我牛皮匠一个,靠近了我只怕是要沾了说大话的毛病了。靠不靠近谁并不重要,靠不靠近曾经的自己才重要。人要一直向前看,也要多向后看看。过去、现在、未来,都不可缺。愿诸位:若白首穷途,犹可笑少年。”
四位总教习与青藤园园长,让每一个学生都记住了他们,也让他们记住了青藤园。掌声也在园长讲完话后,持续了很久。
大人物讲完话后,众位教习便散去,老生也都顾自去干自己的事了,场中只剩下百位刚进青藤园的新生。
没人来分配教室,没人来分配住宿,也没人来讲最基本的事情,入学典礼就这么结束。百位新生就像是被抛弃的一群人,茫然四顾。
庞旧山倒是一点都不茫然,喊道:“管那么多干嘛,先找食堂吃了饭再说!”
纵使庞旧山取得了青藤园的榜首,认识他的人也并不多。一是认识他的基本上都考不上青藤园,二是他在家里藏了三天。
在无人注意的情况下,庞旧山寻到了宁独,与他兜兜转转,循着香气,率先找到了食堂。
“大娘,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除了这三样不要,其他都来一份。”庞旧山买的饭菜铺满了整张桌子。
庞旧山一边吃着饭菜一边说道:“宁哥,你觉得青藤园的教习怎么样?”
宁独夹着椒盐花生,漫不经心地说道:“可出大才,难出奇才。”
“此话怎讲?”
“大才可为太平砥柱,奇才可定乱世乾坤。”
庞旧山嚼着满嘴的菜,思索着宁独的话。庞旧山有一个很好的优点,他不会像宁独那样始终昂着高傲的头,而是会俯身下来学习每个人的长处。
正在此时,背后那桌人发出了嗤笑,扬声说道:“我昨日打水时碰见一只井底蛤蟆,那蛤蟆说它能口吐日月,还当场给我演示。我一个不小心就把水桶给碰掉了,结果一下子砸死这只蛤蟆了。哈哈哈……”
庞旧山跟宁独循声望去,瞧见了锦衣玉带的一桌四人。其中一人看见了宁独,说道:“咦?这个人有些面熟我想起来了!这不就是那日我们去郊游回来时碰到的那人吗?瞧这身打扮,莫非是入了我青藤园当打杂的了?”
宁独想起了第一次来青藤园时碰到了的那些人,猛地一笑,将口中的花生碎都给喷了出去。
对方原本是想嘲笑一番宁独的狂妄自大,却不想宁独竟笑的比自己还强烈,心中顿生疑惑,不由得就有些愠怒了。
从小就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的庞旧山,打眼一瞧就能瞧得出对方的身价几何,再结合言行举止,也就能够将对方的身份猜个**不离十。原本秉承和气理念的他,此时却不想退步。他用筷子指着桌子上的菜,同样扬声说道:“宁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了这么多菜吗?”
宁独笑的轻了些,说道:“不知道。”
“因为青藤园有这么多味道,我都想尝尝。”
“那我也尝尝。”
“其他味道都还好,就是这盘牛筋。可能是后厨大娘特意翻出来的,想好好招待我们新生。只是这牛筋啊,做的没甚滋味,又老的很,偏偏又标价很高,害得我还以为多好吃呢,其实丢给狗都不吃啊!”
身后那桌人猛然站起,怒道:“小子,你指桑骂槐?!刚来我青藤园就如此猖狂,我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我青藤园的规矩!”
“一口一个‘我青藤园’,真当青藤园是你家的了?”
那人勃然大怒,狠狠一拍桌,就要冲过来,却被其中一人给拦下了。
“石师兄,这一届新生如此猖狂,要是不教训教训,真以为我青藤园没有人没有规矩了!”
石枕溪笑道:“青藤园没有规矩,也没有什么能人。既然同为青藤园学子,便应该在学问上下工夫,争强斗狠有什么用?”
“石兄说的有理。冰鉴,你最近有些浮躁了。”
石枕溪站起身,走到了宁独跟庞旧山的桌前,温和笑道:“我叫石枕溪,不论二位以何种身份入青藤园,我都代表老生欢迎。我这位同学最近有些烦躁,不当之处还望见谅。”
庞旧山也回道:“新生庞旧山,谢谢老生的欢迎。”
宁独看了石枕溪一眼,嘴角露笑,没有说话。
石枕溪看了看两人,说道:“二位若是需要人来介绍青藤园,我可以代劳。”
“不必了,谢过石学长了。”
“那好,二位自在去了,我们先走一步了。”说完,石枕溪与其他三人便离开了。那个叫冰鉴的则回头狠狠地瞪了庞旧山跟宁独一眼。
庞旧山看着对方远去后,说道:“宁哥,你笑什么呢?”
“要是你对面是个肥婆,奇丑无比,而你却非要夸她好看,你说你这副样子,好笑不好笑呢?”
庞旧山想了想,没有笑,认真地说道:“其实我觉得这就是芸芸众生。”
宁独又一笑,说道:“像你这样不笑的,还有钱的,可不多。”
庞旧山看着宁独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说道:“宁哥,像你这样的不是不多,而是只有一个。”
在不远处,陈难萍吃完了最后一粒米,放好碗筷,抬头看向了宁独与庞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