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番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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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房里摇曳着昏暗的灯光，墙面上照出两个人面对面的身影。
韩宜修冷笑一声，抬高了声音，质问道：“所以，你是想与我们撇清关系了？”
韩子穆静静地凝视着他，许久，才回答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到了现在，你认为你的话还有什么用吗？”
说完，他垂下眼，补充道：“我记得你以前从不是这样莽撞易怒的人。”
韩宜修不禁嗤笑，反问道：“如你所说，的确没什么用，事情走到今天，我还伪装出那副温和无害的模样给谁看？”
“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鹤颐楼的西湖醋鱼。”韩子穆没有再回答他的话，而是把一盘菜往他面前推了推，“今天特意买了来，你尝尝吧。”
“怎么，你觉得这样可怜一下我，就能抵消你出卖家里的事情了？”韩宜修并不领情，身体前倾逼近他，一字一句讥讽道，“爷爷若是知道，是他最亲信的孙子将消息透露给了外人，不知该是什么表情。”
韩子穆沉静地望着他：“我对你并没有怜悯，因为你今天的下场，都是咎由自取。”
“至于爷爷那边，”说到这里，韩子穆的话语依然没有丝毫迟疑，“在我的理解里，他老人家从计划一开始，就应该料到了今天的结果。”
韩子穆并不恼怒，像是对待不懂事的孩子一样，语气柔和地解释道：“宜修，整件事情里，你才是最大的推手，为什么要来怪我呢？”
韩宜修只感觉一阵彻骨的寒冷涌上心头：“……韩子穆，你明明知晓全盘的计划，却只冷眼旁观任由发展，直到最后才给予沉重一击，当真可怕至极。”
“如果你是这样觉得的，那我也没什么可反驳的。”韩子穆在碗里倒上酒液，轻轻放在韩宜修的面前，“我劝阻过，只是你们不听而已。”
从最开始得知韩家家主的计划时，他也曾感到无比震惊，一面是对至亲的崩塌，一面是他作为贵族子弟被教导的忠心耿耿。
这种矛盾，让韩子穆十分迷茫。但是在屡次劝阻无效之后，他也逐渐明白了，韩家家主的心思不知什么时候就开始歪了，妄念已成，任何人也扳不回来。
同时他也认定，以韩家这点力量，必不可能成功，与皇帝对抗无异于蚍蜉撼树，走到最后也只有家破人亡失败的下场。
与其将时间浪费在没有意义的劝说上，还不如早做打算。
早在魏存潜入韩家寻找韩宜风的时候，韩子穆就已经有所察觉，他知道这股浪潮不是他所能抵抗的，于是选择就此顺势而为，帮那
个人向前推进一把。
“你比我想象的狠多了。”韩宜修忽然笑起来，将地上的酒碗端起来一饮而尽，“连最疼爱你的爷爷也能置之不顾，出卖我这个堂弟就更不值一提了。”
韩子穆看着他喝下酒水，眼神有一瞬间的松动，不过很快被冷静代替：“你太高估我了，我并没有那么大的能量。这件事情的主使者另有其人，我只不过是轻轻推了一下。”
“我当然知道另有其人，灵全县的林家，对吧。”
说到这里，韩宜修的目光微冷。当时东窗事发，全家上下只顾着慌乱，连他也是事后复盘时才发现，事情竟然早在许久之前就有了端倪。
从韩子穆想办法将他扣在京城的时候，不，比那更早之前，林家就已经开始计划了。
事情很简单，没什么想不通的。至于原因，他现在也知道了，无非就是奔着复仇来的。
韩子穆不置可否：“所以，你应该都明白了。那么我问你，你可有后悔吗？”
“我后悔又有什么用？”韩宜修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嘲笑道，“你现在来说这种话，就不觉得荒谬吗？”
“我所做的不过是为了家里的利益，即使败了，我也不会后悔。”这是他最后的体面，也是固执的借口，但无论如何，韩宜修绝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
韩子穆静静地望着他，目光里第一次出现了怜悯的意味。
既然这样，他也就没什么好纠结的了。
对待某些人的善意，在下一刻，就可能会变成对自己的残忍。
韩宜修固然不知悔改，在一条大错特错的道路上走到黑，但他今天来这一趟，也算是给过对方机会了，只可惜眼下看起来，韩宜修并不想要这个机会。
“我知道了。”
韩宜修却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目露警惕：“比起这个，我更关心的是你为什么可以堂而皇之地进入天牢？”
“自然是因为，有人赋予了我这个权利。”韩子穆站起身来，拂了拂衣角沾上的泥土，“今天就这样吧，我先回去了，你好好吃饭。”
他刻意加重的句尾几个字让韩宜修感到不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顿时充斥心房。
韩宜修连忙也站起身来，迈步追了过去，可他忘记了自己身上的锁链，刚走了几步，便被狠狠地绊倒在地上，爬也爬不起来。
韩子穆全然未闻，径自走了出去。
任务已经完成了，他可以改名换姓，重新入朝为官，实现自己的祈愿。没有背景和权势无所谓，只要有才能，
就没什么不敢用。
就像是一粒石子投入大海，京都的水，即将泛起新的涟漪。
韩子穆闭了闭眼。
更何况，皇帝手里还有他的把柄，这未尝不是代价。
一切的一切，从未有开始，又何谈结束。
在他走后，韩宜修猛地跌在冰凉的地上，他瞪大双眼，吐出一口鲜血。然而奇怪的是，他并没有丝毫害怕，仿佛早已知晓了这样的结局。
韩宜修忽然断断续续地笑起来，手指抓着冰冷的地面，喉咙里嗬嗬作响。
真是……聪明一世，不如糊涂一时。
外面的守卫见韩子穆走出来，纷纷对他点头示意。
夕阳已经沉入夜幕，重新呼吸到新鲜的空气，让韩子穆心头蒙着的的阴霾却并没有减少。
这世界上的事情有黑有白，他只是做了自认为值得的事情。
至于所谓的对错，就留给后人评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