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寒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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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休言瞧她脸色绯红的走出来,在檐下的灯笼照映下显得尤为娇俏,觉得很是稀罕,笑嘻嘻的说:“同心上人见面便是这样很开心的吧?我见武姐姐除了吃甜面丸和捉到恶妖,便很少有这样欣悦的时候,你这双颊若桃色若霞光,比上了胭脂还好看!”
知蹊接过来她手里的伞,走到薄薄的雨中去,“阿言很好奇?”
“嗯嗯好奇。”梅小娘子紧笼着粉紫色的裙摆倚着她走,“陆哥哥说喜欢,若成负担,也不必要说出来,惊了旁人也苦了自己。你呢武姐姐,你喜欢谢昀是怎么说?”
“挂念,惦记。”
“可我也很挂念我姑姑想念我阿爹啊,一样吗?”
“不一样啊。”知蹊看伞下朦朦胧胧的雨里还夹着细小的雪,轻快的笑着,“他于我,旁人于我,是大不一样的。譬如,我挂念阿姐挂念你,但我就不会每天去想咱们以后,我却会禁不住去想谢昀,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遐想往后的日子有他是怎样的,只是这样想着,就很快乐。”
听着听着,梅小娘子还是不太懂是什么感受。
快走到屋前的时候,知蹊手腕处突然发烫,即刻身边就崩出来个人,一抬手便赖在她身上了,闭着眼睛,嘤嘤低语:“三三,我想吃田鼠,两百只好吗?”
梅小娘子尖叫起来,从伞下跳出去,“你是谁!”
莲子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竖瞳在夜里发着渗人的红光,她抱紧了知蹊,只说:“我是莲子啊,梅小娘子怎么不认识我了呢?”
“她上回见你的时候,你还是条雪蟒,未曾化人形自然不识你。”武知蹊把她的胳膊掰开,将莲子全身上下打量一遍,愁容增添,“莲子,怎么冬眠过后你妖气愈发重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莲子晃着脑袋说没有,她不敢说,她越来越饿,想吃人了。
梅小娘子过了好久才能接受当年那条雪蟒修成了人形,成了这样一副窈窕妖媚又单纯的妖精模样了。
莲子弱弱申明,“是灵兽,不是妖精,你别叫我妖精好吗?”
这年清明前日,武知蹊平生第一遭下厨房了。
傍晚她从城外收魂回来,收掉了油纸伞,抖落伞面上沾着的落花雨珠,入眼阴沉沉的一片景象,问路过的漂漂为什么不点灯,漂漂姑娘咬着桃花饼回道:“今个寒食节,是不准见火的。”
“难怪整个坊街都关的差不多了。”
武知蹊跑到屋檐下,又遇到梅休言和莲子人手抱着只鸡笑哈哈的从门外跑进来。
梅小娘子朝她招招手,“又春坊的西街很热闹,有人用竹条围了个好大的圈子,里边有斗鸡!毛蓬蓬的进去,光秃秃的出来!可是好玩极了!可惜武姐姐忙活一天不能和我们一块玩儿。”
“还有蹴鞠。”莲子也笑眯眯地说:“有个王家小姐,她总不踢球来踢我,我便把她推到水洼里了。”
武知蹊笑的宠溺,把她发梢沾着的鸡毛拿下来,“莲子哪能叫人平白欺负?该还手还是要还的,不见血不重伤就好。”
梅休言把鸡丢在草地上,抓着莲子又往外跑,“天还没黑透呢!我们再去玩会儿啊!”
漂漂在那儿皱着额头冲她俩背影尖叫,“谁准你把鸡丢这儿啦!不捡走我就宰了炖汤!你们回来呀!带我呀!”
知蹊杵在檐下,看雨水一滴滴一串串的落下来,突然感觉自己忘了什么事情,转个身走回屋子时,眼角瞥见墙角丙冬打着伞跑过。
他手里提着个大筐,里头有些带叶的枇杷和紫红色的果子,丙冬抬到她跟前来,武知蹊一见到就觉得腮帮子酸疼,忙挥手拒绝:“许是小时候被酸过,我从来不吃枇杷的。”
“这是隔壁刘家大婶刚送来的,我正打算拿些给主子尝尝,他空着肚子一早去百里将军那儿,中午用膳见着一桌子饼啊糕的就回来了,在屋子里大半天了,什么都没吃。”
“昨日做好的吃饮今个都凉透了,主子向来是不吃的。”丙冬有些为难的看着武知蹊,把果子掰成两半,“本来这侯府才成没俩月,都不是家生奴仆,拿银钱雇来的,不干活就回了本家去,譬如那厨子。”
“漂漂也不会煮吃的?”
“她自己啃了一天桃花饼啃的很知足,给主子的房里也放了两摞,我劝她去开灶弄点热的,她反过来说我没安好心,说着说着就要吵起来,主子站出来喊我别计较,否则明天他就在我坟前给我上香。”
“那以往是怎么过的?”
“盛嬷嬷啊!”丙冬啧了一声,“她心里头殿下就是一切,哪里会管什么规章礼法?从前在东宫的小厨房里,没人帮她,她一个人生火煮汤,保准有热腾腾的吃食端上主子的桌。去年王府的寒食节,她做了好大的一碗面。”
……
武知蹊拿着蜡烛进了小厨房,按照记忆里宋师姐忙碌的步骤,开始逐步的动手,和面揉面摔面,再用手搓成一颗颗大小不一的丸子。
她从盆里连根拔掉了谢昀栽种的几颗青葱,洗净切碎备用。
点了木头烧了灶,武知蹊把丸子一股脑的都丢了进去,清清的水被浑成白色,等了一会儿,大锅里的水才逐渐开始滚泡沸腾。
到这一步,她竟相当期待的喜悦起来,时不时的掀开大锅盖瞧,雾气就扑腾到脸上来,热热暖暖的。
漂漂在门口往里头探头,不安地问:“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有人在寒食节开灶点火的,武姑娘你在煮什么?”
“甜面丸。”
她说道将盖子掀开,扇去白蒙蒙的雾气冲她招手:“漂漂你来看看,这样算不算熟了?”
漂漂也没进去,只说:“我也不懂,好像浮起来了就行。”
……
这碗甜面丸出锅后便被丙冬送去了谢昀的屋里。
她倒是想亲眼去看看他吃了是什么反应,却被半路折回来的梅休言拖着带走了,说是有人在楼上支了个大秋千,雨停后云散去,月光很亮,人都聚在外面热闹的不行。
谢昀乍得一看这碗东西,眉心就皱起来了,用甚是嫌弃的语气问他:“丙冬你在搞什么?”
丙冬不做解释,只立刻发誓这是武姑娘煮的,便见谢昀的脸色瞬间大变,眉心也不皱了,僵脸也舒展开了,还有些想笑的迹象。
他瞧见谢昀拿着勺子舀了一口汤吹了吹,送进嘴里尝过后,稍有些奇异的神色,眼梢不禁跳动,沉默了良久才抬起头对自己说:“送壶茶进来。”
丙冬老实道:“只有隔夜冷茶了。”
谢昀又沉默了,他搅弄着碗里的团团糊糊再尝了一口,才终于做出了决定,对丙冬道:“冷茶就冷茶吧,拿两壶来。”
……
武知蹊隔天早上去敲他的房门,发现门虚掩着。
她走进去,便见到一只海碗被他搁在床边的案上,飞过来一片软絮掉进去,半开的窗子外匀进来两丝风,那片细白的绒絮就又卷到空中,一眨眼不知飘在哪个角落里安歇了。
吃的真干净,知蹊心花怒放。
“也不晓得是啥子东西哦,一夜吃掉我半罐细盐!”
“哟!那得多齁人啊?”
院子外有人在高声嚷嚷。
管厨的大爷又喊住迎面歪歪斜斜撞过来的丙冬,“你小子眼睛都睁不开了,怎的?一大早就吃醉酒了哈?”
丙丁撑着眼皮子,打着悠长的哈欠说:“昨个夜里给王爷倒了十八次水,喝空了三大壶,这比在屋顶守夜还累人。”
漂漂拖着扫帚经过,漫不经心地插嘴:“空的那半罐盐指不定都在武姑娘昨晚做的那碗面丸里,看把将军咸的后半夜都在喝水,将军也真够老实的,不吃不成吗?”
武知蹊就捧着空荡荡的海碗站在檐下听他们说话,一时,竟不知要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