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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 美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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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五千个人,分成了五队,入夜在山里走,火折子都不敢点,撞到树干,踩进树坑是常有的事,天快亮了,就寻个隐蔽的地方趴下来,一趴就是一整天,虫蚁爬进衣裳里都不能起身找,饿了就吃硬成石头的面饼,渴了就吃雪,为了不被发现,交谈都甚少,安静的能听到呼吸声。昼伏夜出,如履薄冰,这样的日子过了半个月。”

床榻上,谢昀给炉子里添上炭火,隔着一张矮木案,武知蹊就坐在对面,披散着略微卷曲的黑发,换了身墨纹寝裙,撑着下巴,安安静静的盯着谢昀的脸,听他说这半年来的生活。

“你连水都只喝热的……”

“到那个地步就不由得选了,对于行军打仗来说,半个月的潜伏是很短的,真的是很短了。”

“除夕那夜,将士们还穿着铠甲在风雪里和费军厮杀。不光白骊军,天下所有驻守边疆的兵都格外苦,但凡硝烟起,上了战场的人都不像是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去,还有乌泱泱一大片的人站起来,命都不是命,是比纸还薄还轻的东西。”谢昀指了指左臂的伤,“所以这真是万幸。”

“歼灭费军十数万人,鬼魂该很多很多。”

“不这么做,死的就是大齐的人。”谢昀突然说:“叫我想到魏良择说的,不杀别人,别人就会杀你。”

“谢昀,我听到一个人死亡时,心尚且有些怅然,可听到十万个人死时,倒不知怎么说,竟变得麻木了。”知蹊看到谢昀身后的雕花栏上,有一张很薄的蜘蛛网,在灯火下朦朦胧胧的,“所有人都在说云谢将军是现世战神,说你骁勇无畏,说你救了汴横郡。”

“世人应该明白一个道理。”他眼睛里映衬了烛火的光,脸颊上一道细细的痂随着说话面部肌肉的动作而一点点扭曲,嗓音低沉,饱含着清晰的笃信与力量,“荒原若只有一根草,纵然星火明耀,终究无法燃成熊焰,四周便还是黑着的。想要燎原,想要生生不息,就必须有人为之牺牲,一个人,不够。”

他摇着头,对着知蹊笑,“白骊军征兵的时候很艰难,自此后,我相信会容易很多。”

“南境已安,你就好好的养伤。”她跟着笑,“这处府邸虽不大,却很好,他们都叫你云谢将军,听着比殿下要亲切许多。”

“我时常不知道他们是在叫我,就像一场梦,真的像是一个很长的梦,云谢是因战争而生,不该是我。”

“无论是谁以怎样身份在哪里用什么手段,目的都是相同的,从前住在巴兰阁里的人即便住在这里,也丝毫未变,管什么谢昀云谢,都是一个你。”

知蹊撑着下巴殷切地望着他,眼睛里有烛火反映出来的暖暖的光。

“丙冬遣人去叻城禀的时候,说是我夫人来了。”谢昀笑得不怀好意,看知蹊微赧,突然就转过脸,继续道:“那时我和百里大将军在一处,一听我有夫人,他便要见你。”

武知蹊忙摇头拒绝,“不了不了。”

“我出生时,除了稳婆,便是他第一个抱的我。”有意介绍百里珩,为此谢昀说的时候,就说的煽情了些,“同我父亲是过命的交情,我自小唤他珩伯,是长辈,现我没几个正经长辈,不想让其他人见你,想让他见你,因他是我敬佩的人。”

谁想武知蹊沉默着,还是摇了摇头,“我未曾到东戎便折回来了,看你是其一,再就是诡器在这还有一个。谢昀,我不想引人注意,先把诡器夺了才安心。”

“怎么这还有一个?”

“我也觉得奇,那夜入阴万丈柳被关猛拿去玩……”

关猛这两个字一出,武知蹊忽然抬眼,有些惊诧的望着谢昀,是想到了关猛她哥哥覃照,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怎么才好。

“怎么了?关猛是谁?”

“没事……”

谢昀脸色一垮,“猛还是梦?”

“猛……”

知蹊心里在打算要不要说,不想谢昀就已经发了莫名的醋意,把木案往旁一挪,人便欺身压过来,蹙着眉认真问她:“你当初为了那根木头不惜跟我大打出手,可见是多重要的宝贝!怎么就能被别的男子随意拿去玩?你没有贴身放好吗?是不是他抢去的?”

谢昀将她摁在塌上,看她眼神闪躲,局促不安的很明显。细眉色若远山,眼似秋水潺潺,怎么看都是怎么讨人喜爱,那个叫关猛的一定也惦记上了!他心里便好生不舒服,不禁俯身去,隔着衣料咬在她的锁骨上。

武知蹊无可奈何,两只手护在身前,边笑边躲着谢昀,“不是,你怎么不讲道理!我什么时候说关猛是男的了?不准咬我,我衣裳啊衣裳!谢狗!再胡来我就还手了!”

“你倒还一个试试。”谢昀恶意的在她腰上一掐。

系带不知何时掉的,衣裳松松的敞了半边,她头发凌乱,遮掉些露出来的丰肌玉骨,隐隐绰绰,更显柔白细嫩。

谢昀脑子里蹦出来不知道哪里看来的句子,写的是:‘藐菇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

她虽与纤柔弱骨四个字不沾边边,可女子羞涩原是不分会武不会武的!这般侧头躲闪,戚戚娇嗔的模样,已是要勾去他半条命了。

怎料,知蹊突然叫道:“覃照!谢照!”

“知蹊。”谢昀茫然,“你在说什么?”

“关猛的哥哥是谢照。”知蹊拨开遮住眼睛的发丝,捧着谢昀的脸推开一点距离,见他诧异非常,继续慢慢的说:“我在太山县给左芪报仇,杀了夷胡水斋的人后就昏迷了,是覃照救了我,也就是谢照。是他把我捡到山上去,那是个土匪窝,叫荔枝寨。关猛是他的妹妹,是个六岁的孩子。”

他好久不说话,就这样注视着知蹊,也不离开,撑在她身侧,似陷入了很深的回忆里。

“他自己同我坦白的,谢昀,他过得很美满。”知蹊用手指,轻轻的在他眉骨上描摹,“你还有亲人,他也很惦念你,问了我好些问题,他说天下人不信你,他信你,因此,才救的我。”

“他如何知道是你?”

“你给我的是敛光。”知蹊说:“他给我看了凝光。”

谢昀神色松动,浅浅的笑着,“他妹妹姓关?”

“是,我也见过覃氏了。”

“小姑娘家家怎的起个猛字?”

“我不知。”

“你知道那个姓关的男人是谁吗?”

她还是摇头,“我不知。”

谢昀低声失笑,起身把她拽进怀里双手圈抱,知蹊岔开腿跪在他身前,身子紧绷,推他却又推不动,谢昀枕着她的肩,便开始说起了前朝的事情:“关止是随我父亲征战沙场的将军,和百里珩是一起的,但是他性情古怪,不同人往来,听老一辈儿的人说,大齐没立国的时候,他便认识了覃氏,百般讨好无不顺从……后来覃氏嫁我父亲,他便辞官隐退。”

说到最后,知蹊还没来得及消化,谢昀突然唤她名姓。

“嗯?”

谢昀神色真挚,嗓声喑沉,“有你,我也觉着日子美满。”

门外梅小娘子突然大声唤武姐姐,屋内谢昀便皱眉了,拉着她的手不肯放,恳求道:“我想你在这里,别管她成不成?”

知蹊笑的发颤,从床榻上站起身,边用五指梳理散发边朝他摇摇脑袋,提着裙摆走到木板地上去,“和阿言睡。”

见她走到门口了,谢昀探出身子叮嘱:“披风!”

外头梅小娘子却接嘴道:“你这府邸才几步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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