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立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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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听到男子的声音，顾清玥一惊抬头，见宣成帝锦袍玉带，缓步走了进来。
“阿姵此前同朕提过此事，朕不赞同。皇兄尸骨未寒，皇嫂孤身离宫，朕甚为担心。”宣成帝抬手示意容姵免礼，才诚恳对顾清玥道。
“况且，衡儿的年龄，正是奋发读书之时，朕知皇嫂有咏絮之才，教导允衡课业不是难事，然朕已立衡儿为太子，入主东宫，今后当学治国之道，逐步参与朝事，以衡儿的身份，不适宜居于宫外。”
“什么？立衡儿为太子？”顾清玥大惊，霍然起身。
“朕已于今日早朝颁下诏令，册立衡儿为储君，群臣并无质疑。”宣成帝的语气平淡得像说今日的天气。
“立储之事关乎国本，你，皇上你为何不与本宫商量？！”顾清玥脸色变了，颤声道，无论是从宣成帝的年龄还是允衡的安全考量，此时立太子尚为时过早。
容姵也讶异看向宣成帝，神色不似作伪，可见此事她并未收到半点风声，也可见宣成帝的手段之严密，将此等大事瞒得如铁桶般，直到尘埃落定后才晓谕后宫。
宣成帝淡然坐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好茶。”
他眸光转向顾清玥，一片光明坦诚：“衡儿是先皇嫡子，论身份贵重，无出其二。且朕已近而立，唯有一子，孱弱不堪，难当大任，放眼当朝，衡儿是储君当仁不让的人选，且朕的皇位本就传自皇兄，自当由衡儿继承方为正统。”
宣成帝说的这些理由很上得台面，也很冠冕堂皇，可顾清玥的直觉告诉她，他立太子的真正理由绝不是基于这些表面上的说辞，心里隐隐不安。
不过宣成帝表现得如此真挚坦荡，且圣命已出，断无更改之理。于情于理，她都不应再质问一朝天子，将事情闹僵对此时的她并无好处，反而更无回旋余地。
心念一转，她缓缓坐下，眸光微动，清浅笑道：“本宫只是觉得，虽有立嫡立长之论，但从长远看，更应立贤，几位皇子都小，尚看不出资质，先帝也是斟酌再三，才将朝政托付皇上。”说到陆澜，她心中一恸，眼泪险些夺眶而出，用帕子摁了摁眼角，顾清玥才接着说道：“当然，这只是本宫的一点浅见。况立储乃朝堂大事，本宫不宜干政。”她虽这样说，但语气中不经意透出的一点失落，很是切合她作为前皇后与允衡生身母亲的身份。只除了提到陆澜时真情流露，其余......飙演技，谁不会呀？
闻言，宣成帝面上现出敬佩之色，语气歉然：“皇嫂眼界之高远，为大齐之公心，朕甚为敬佩！如此，倒是朕考虑不周了。”随之他话风一转，笑道：“但民间有句俗话说：“三岁看老。”朕从小看着衡儿长大，衡儿的资质天赋，朕最是清楚不过，倒是皇嫂太过忧虑了。”
无论宣成帝是出于什么心思，但他的目的是一定要将允衡留在眼皮子底下，这一点毋庸置疑。对允衡而言，身在明处，虽说立在风口浪尖，但昭示身份，也有好处，想清楚虽然宣成帝将允衡留在宫中，但宣成帝目前唯有允程一子，在后宫出现新的小生命之前，允衡应该是安全的，顾清玥暂且放下了一半心，但是，她仍然想试探一下宣成帝的底线与真实的目的......
“既然如此，衡儿有皇上亲自教导，本宫自是求之不得。”顾清玥舒了口气，微带了一丝欢喜，似想到了什么，又踌躇道：“只是，凤仪宫系历代皇后居所，本宫如今的身份并不合适再居住于此，再者。”她目光转向窗外，一丛翠竹正迎风摇曳，令她想起了太极殿后的那片竹林，不由泪光盈盈，“这宫中一草一木，无不令本宫触景伤情，想起与先帝一起的时光。”
“本宫想着，莫若将衡儿托付皇上与弟妹，本宫这未亡人，还是奉着母后，离开这伤心之地罢。”她掩面泣道，心中感叹穿来前竟没发现自己有演戏这门天赋，不然又多了一条谋生之路，转念又不禁凄然，在陆澜面前的她，虽然以往常自认为扮演着贤淑大度的皇后角色，但如今想来，陆澜早已看穿了她，不过是从一开始就纵容着她的小性子，让她慢慢在他面前，做真正的自己。而当他离去，她才真切感受到，那个随心所欲的顾玥，也伴随深爱之人，埋藏在过往的岁月里了。
见顾清玥提到陆澜便如此伤心，宣成帝的目光顿时晦暗不明。囿于身份，他不能上前安慰顾清玥，便看向容姵，以目示意，出乎他的意料，容姵面色有些苍白，似早已神游物外，对他与顾清玥方才的一番隐含机锋的谈话视若罔闻。
宣成帝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
立储是国之大事，又关系容姵自身利益，放在以往，她自是不会置身事外，只是，今天宣成帝的出现看似突兀，实则有备而来，虽说夫君成了皇帝，今后这夫妻关系也含了君臣之道，可宣成帝在此事上的独断，并不是她们夫妻之间相处的常态。夫妻多年，纵然陆泽对她，从来都是敬重之情大于爱意，但她仍深信，陆泽并不是这样的人。
换一个角度来说，虽以往叔侄关系算是亲密，但顾清玥所求是在情理之中，且语气委婉，只是道要离宫居住一段时间，并未明言自此不回，即便是带着允衡也没什么，然而，宣成帝显然并不这么认为，他的一番说辞与先斩后奏的做法，无不表明着他必要将允衡留在宫中的决心，但是，真的是只为留下允衡么？她眉心一跳，忽然想起一件尘封的往事......
然而，此时显然不是梳理过往的时候，宣成帝的目光中是隐隐的不满与问询之色，容姵将心思收回，盈盈起身走到顾清玥身旁，握着顾清玥的手以示安慰，待她情绪稍稳定些，才一边抽出帕子为她擦泪，一边柔声道：“皇嫂与先帝如此恩爱，才会这般伤心，皇嫂的心情，我能理解。”她能理解，也很羡慕，这份生死不渝的感情，她此生，注定不会拥有。
“只是，斯人已逝，无可挽回，为了衡儿，皇嫂也要往前看。”容姵苦笑，所谓帝后，先是君臣，而后，才是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