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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前朝悬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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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剑锋擦过刘贺左肩刺入树干,昌邑王痛苦呼喊着,体内的高祖之血顺着剑刃流淌而出。

这一剑本是冲着他的咽喉去的,可是千钧一发之际,老善奴从地上猛然跃起,拼了命撞向安乐腰眼,才让这一剑刺偏。

善奴倒在国相的怀中,回头还不忘关心刘贺。

“殿下,没刺中吧?!”

林默低头看了眼刘贺伤势,道:“还好,刺在肩上……善监小心!”

善奴回头,只见国相安乐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脸怒气的抄起手边一块拳头大的石块,猛地砸向善监的头。

“老阉竖!你坏我大事!”

乓乓乓!三声闷响,善奴已经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快帮我解扣!”林默一声怒喊,将刘贺从疼痛的挣扎中拉回。昌邑王忍住肩膀的剧痛,目睹着老善奴被叛徒凶狠重击,使尽力气扳开手肘,帮助林默拉开束缚的绳结。

安乐砸晕了善奴,回过头,充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刘贺,怒而起身去拔剑。

林默瞅准时机,在他靠近之时一脚踹中叛徒心窝,抢在对方倒地时由刘贺帮忙解开绳扣,抬手拔出树干中剑。

安乐发了疯似的扑向林默,挥舞着石块要来夺剑,林默转手寒芒一闪,将那握着染血顽石的手掌凌空斩断,反手再一剑,正正划过国相咽喉。

鲜血从喉管涌出,安乐倒在地上抽搐着,挣扎着。他的眼睛望向天空的云之彼端。

他会不会想起在长安忍受挟制之苦的妻儿?没人知道,但是众人清楚的看到,他临死前对刘贺的凝视,充满一丝忏悔的意味。

林默将刘贺和王吉身上的绳索斩断,年轻的昌邑王顾不上肩头冒血的伤口,大步跑到善奴身边。

老善奴的后脑已经被安乐砸破,伤口的惨状令林默不忍直视。他知道,这样的伤口即便在两千年以后也是致命伤,此刻即便奇迹出现,老善奴也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

昌邑王将忠诚的老奴抱进怀中,任老奴的血与自己的汗水交融,颤抖着唤道:“善奴……善奴……”

“殿下……”老善奴的手已经被林默解开,林默帮着他将手臂抬高,轻轻去抚摸自己养育大的孩子的脸庞。

他转而望向林默,轻声对刘贺说道:“林默忠诚……干练……可托大事,殿下不妨将一切都告诉他……”

善奴的声音越来越弱,渐渐淹没于来往的风中。

刘贺像孩子一样痛哭着,他将老奴的手紧紧握住,用眼泪为其加温,可是老善奴的手却渐渐冰凉,那是生命即将消散的征兆。

“殿下,去长安……以后老奴不能陪你了……”

也许是不甘,也许是眷恋,善奴在刘贺的怀中闭上了眼睛,只留下一滴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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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乐的尸首被遗弃在路边,林默在旁边用剑写下了“偷鸡狎妓之贼”六个字,当做这个卑鄙者的墓志铭。

刘贺亲手将善奴抱到一棵大树下的深坑中埋葬,并在那颗树上刻下了“善父”两个字。林默明白,这是刘贺为了将来寻找善奴尸首所留下的标记。

林默给了刘贺大约半个时辰,任他一个人在善奴的尸体前痛哭。他和王吉守在远方,同样用各自的方式在心里为善奴默哀。

“林大人,以后你会守护殿下么?”王吉问道。

林默道:“从来都是天子庇佑万民,他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王吉道:“这一路下来,我感觉殿下像是变了个人。自从入仕昌邑以来,我只见过殿下笑,从没见过殿下哭。可这一路上,他为左大人哭,为善奴哭,似乎反而比在封国更加软弱。”

林默摇头:“不,我反倒觉得他愈发坚强了。人这一生,是在失去依靠的时候才学会行走,在真正恐惧时方能彻底勇敢。此刻就是你我都不在,我想你们的殿下也会一个人抵达长安。”

“不,过了函谷关,他就是我们的陛下。”王吉望着远处的渺渺关隘,眼神愈发坚定。

马车再次启动,王吉驾车在前,林默则在车厢中为刘贺包扎伤口。

“殿下,善奴说希望你把一切告诉我,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刘贺低垂着脑袋,沉吟半晌,开口道:

“林兄,我刘贺这条命,是你一次次救来的。善奴说的对,你是个可托大事的人,今日,我便将实情说与你一人听。”

林默眉眼耸动,他隐约觉得眼前的少年,心中似乎藏着一块巨大块垒。

“这些是父王和善奴告诉我的,事情还要从后元年间说起……”刘贺长叹一声,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

“后元年间,皇祖父世宗武皇帝自感时日无多,考虑安排后世。那时卫太子巫蛊之冤已明,他老人家心生悔意,为了解开父子失和的心结,皇祖父决定,立父王为太子,托之以江山后事。”

林默大惊:“立你父王刘髆?不对,武帝不是立了先帝刘弗陵为太子吗?!”

刘贺对林默直言父亲和先帝名讳到不恼怒,似乎他早已料到林默会有如此反应,接着淡淡道:“早先父王受到李广利和刘屈氂等人影响,被封为昌邑王,世人,甚至父王本人,都以为这太子之位已经与他无缘了。他虽然没有前往封国,可是留在长安,也不过是个政治上的废人。可是万万没想到,有一天皇祖父竟突然召见父王。”

“武皇帝说了什么?”

“皇祖父拉着父王的手,说自己不该信任江充之辈,害死了卫太子,更不该因为一个刘屈氂,就疏远了父亲这个亲生儿子。卫太子已死,悔之晚矣,可是幸而父亲尚在,一切还有补救。加之父亲当时已经年近而立,算得上长君,可堪大任。当时皇祖父还将一块从楚地进献的美玉交给父王,说是此玉与传国玉玺同源,作为信物。”

说着,刘贺将一块小小的方形玉印从怀中掏出,交到林默手中。林默仔细的捧着那块璞玉,果然是不世出的精品美玉。

“既然如此,为何皇位会传给先帝?”林默追问。

刘贺收回璞玉,接着道:“那日召见不久,父王本以为会等来皇祖父的敕封诏书,却没想到,宫中突然传出了江充余党刺杀皇祖父的消息。那场刺杀,被当时皇祖父身边的近臣金日磾、霍光、上官桀联合扑杀。自那之后,皇祖父的宫门就由这三人把守,父王不仅没有等来所谓的传位诏书,甚至连皇祖父的面都没有见过。”

“你是说,大将军和金日磾、上官桀一起伪造了刺杀案,挟持了武皇帝?”

林默不敢相信自己说出的话,如果这是实情,那么这将彻底推翻整部《汉书》。

刘贺摇了摇头:“真相到底是什么,连父王也不得而知。父王只知道,从那之后,他还是一个长安城中的废人,而且王府周边,突然出现了大量巡哨的卫兵。父王曾经就多出的卫兵质问大将军,但是大将军说,这一切都是为了防止江充余党死灰复燃,未央宫亦是如此。”

“后来呢?”

“时间到了后元二年,皇祖父驾崩于五柞宫,年仅八岁的先帝以皇太子之姿继位为帝。当天晚上,父王趁着大将军和上官桀、金日磾等人忙于继位之事,疏于防范,带着母妃和年幼的我,在善奴和少量忠心亲随的护送下,连夜逃往了昌邑。”

林默问:“这是怕被人灭口?会不会是先王多虑了?毕竟燕王、广陵王都是武皇帝血脉,先帝继位后不也都活得好好的?”

刘贺摇了摇头:“他们毕竟不像父王,差点被立为太子。其实父王后来也犹豫过,想要返回长安,哪怕不做什么太子,能够和先帝兄弟团聚,也是好事。可是善奴派了使者回长安一问,父王才确信当初的逃跑是多么明智。”

林默惊讶问道:“所以,长安发生了什么?”

刘贺叹了口气:“当年阖府上下,除了父王带到昌邑的人,全都被收监处斩,一个活口也没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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