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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前尘往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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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秋风席卷落叶之时,玉将军凯旋而归。皇帝命太子到城门迎接。

太子出发得格外早。等了半个时辰不见人影,便领着一众护卫策马至城外数里的长亭等着,没过多久,就见到了他日思夜想的玉公子。

玉公子命大部先行回都,独自纵马至长亭,当着一众护卫的面,恭恭敬敬地向太子行礼,太子虚扶一把,二人便坐到亭心的椅子上。

有随从为玉公子奉上面巾,为二人端上热茶。

太子看着风尘仆仆的玉公子用热气腾腾的面巾抹了把脸,又擦了擦手,紧接着连喝了几杯热茶。

太子心道,看把玉公子累的,渴的,正欲开口嘘寒问暖,玉公子倒先说话了:“蒙姑娘还好吧?”

太子一愣,即刻笑道,“你还能再重色轻友点吗?”

玉公子道,“我见到你了,你这不是好好的吗,还用问好啊?”

太子告诉玉公子,这半年多,蒙妹妹阅读量惊人,把王都所有书城的言情小说搜罗了一遍,顺带着把城中能用来伴读的零食吃了个遍,最后向他抱怨道,她自己找的那些书都没有玉将军找的好看,不过用来打发时间也足够了。

之后二人又坐着喝了会茶,就着孩子的话题交流了起来。

太子说自家大娃体型偏胖,他担心这小子将来长相这一块会被胖耽误,第一次当爹,真是又激动又忧心。

玉公子则说,自家八娃出生了,他还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刚刚已经命人回去报信,这样一到家就能抱小女儿。

等玉公子休息得差不多了,众人离开长亭,骑行回城。

……

玉公子跑得快,太子策马去追,很快就把一众护卫甩在后边。

跑到城门处,二人这才减慢了速度。

玉公子转头对太子说道,“你甩开护卫跟我跑,就不怕路上有刺客啊?”

太子对刺客、暗杀之类的不以为然,王都这么安全,又有玉公子在身边,真要到了危急时刻,玉公子一定会舍身相护,刺客的身手能有他厉害?

太子道,“有你在,我怕什么?”

太子的护卫还没赶上来,玉公子不放心太子一人回宫,只能跟着他在城中慢悠悠地溜马。

玉公子着急回家看娃,眼下是中午,看了娃,洗个澡,说不定还能赶去见蒙姑娘,此刻有些心不在焉。

这么深情的告白,竟然没得到应有的回应?太子看他心焦全都写在脸上,不跟他计较。等到护卫赶来,便放他回去。

玉将军回到家后就被困住了,孩子那么可爱,父亲那么严厉,夫人们更是双目含情,他若再想着儿女私情,实在不合适,便放宽心陪家人。

结果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又是皇帝召见,又是受封仪式,又是应酬文官武将……

时刻准备着的蒙姑娘倒是不着急,急也没用。她每天早起梳妆打扮,穿上随时能出门的鲜亮衣服,坐在一进院视野最好的地方,等他。

一直到第四天下午,等蹲在附近几棵树上的情报人员飞檐来报信时,她也看到了玉将军。

他站在对面的白色拱桥上,等她。

他应是沐浴过才出门,此时穿了一身雾灰色的圆领直身常服,温文尔雅,如玉端方。

……

蒙姑娘跑得太急,看起来有些滑稽,哦,不对,是可爱。

等她跑近了些,他撑开了手里的伞,油纸伞面是明朗的天蓝色。

她顿住了,玉将军这是要摆造型吗?难得见一次面,仪式感很重要吧?

那她得配合他一下。如此这般想着,便定在了几米之外,从上到下把他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俊美的儿郎,惹得她又要犯花痴了。

他笑着,轻声道,“傻站着干嘛,快过来啊。”

看他擎伞站那不动,她便只能跑到伞下,一块......站着。

她心道,这伞是用来挡秋风、挡落叶的?便听他道,“你抬头看。”

那时的伞,伞面要么涂染单色,要么绘上花鸟,端的是古色古香,伞内即是油纸的本色,有时会透过伞面的油彩或花鸟的倒影。

他手里的伞,内部却精心描了淡雅的粉色花朵,比早春的杏花浓丽一些,又无桃花的丰腴,站在伞下,如同置身梦幻。这样的伞,她第一次见。

“好看吗?”他问。不待她回答,又自顾说道,“是我亲手做的,从选材到组装,再到涂色、绘画,厉不厉害?”

这玉将军还真是多才多艺啊。他十多岁时,不是还利用课余时间,扯了藤条编出好多漂亮的小杌子吗?

她调侃,“我发现你这人,还挺会追女孩子的。”

他坦言,“不是还没追到的吗?”

他低头看,见她轻笑不语,便又问,“我一大男人,这不刮风不下雨的,突然撑开一把伞,是不是有点装啊?”

这话直接把她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哪里哪里,同一把伞,别人撑是装腔作势,玉将军撑却是顶天立地,赏心悦目,美不胜收。”

这……要怎么答?

反正听着,心里高兴就是了。

……

见玉将军不言语,蒙姑娘心想,看来这半年言情小说没白读,简直出口成章啊,把状元郎都堵得回不了话,以后没事就多读点书吧!

被夸之后,顶天立地,赏心悦目,美不胜收的玉将军只能继续擎着伞,二人并肩,沿着秋叶纷落的水岸散步。

“我喜欢伞。”他道。

“出门时手里拿着一把伞,哪怕用不上,心里也会觉得踏实,逢着下雨,落雪,撑开来就是一方小天地。倘若无意中挡住落叶或花朵,有声也好,无声也罢,动静之间,古意盎然。”

听他温柔的语气,诗意的话语,蒙姑娘心下又有了新想法。

玉将军身体里住着一个女孩子?

而她的身体里住着一个糙汉子?

她道,“你说的这些,意境都很美,但伞不吉利啊。”

他道,“不存在的,伞不是散,伞是聚拢,呵护。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将来的你,会在一个常年烟雨的地方生活。等下次回来,我送你一把又大又结实的伞,用一百年都不会坏。”

“我哪里能活那么久?”

“有生之年,能用就好。”

之后二人各自想心事。

蒙姑娘想的是,玉将军对自己情深意重,要不要嫁给他呢?真的好想嫁。但是脑海中似乎又有一个声音对她说,不要嫁,不要嫁,远离这场纷争。

玉将军想的是,蒙姑娘不肯嫁他,他日她若觅得佳婿……他的第一反应是,杀了他!不行不行,太狠了。那便想尽一切办法,欺负他?也不对啊,她喜欢的,他也跟着喜欢吧。

……

走着走着,她突然抬头看他,惊呼道,“玉将军,你的晚饭!”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晚饭怎么了?等到弄明白怎么回事,便有些不好意思,“这次回来,父亲对我管得没那么严了。”

她又恢复了初见他时的伶俐,“现在是玉大将军了,果然啊,将军二字前边多了个大字,待遇就不一样了。”

因着此时距离他家近,她便催他回家,再从家中遣一仆从送她回去即可。

“那怎么行?我的马还在你家附近拴着呢。”说着便把她往回送,二人一路又说了不少闲话。

告别之前,她看着他手里的伞,他亲手做的,她想要,他不送,她不好开口。

他看出来了,“这把是我的,不能送给你,下回补上。我走了……”

说着,他还真就把伞一收,翻身上马,又看了她一会,策马而去。

她心想,通过一把伞就可以看出来,这玉将军不见得有多喜欢她,嫁不得,嫁不得啊。

他心想,小巧精致的花伞是她。他把她带在身边,握在手里,一抬头就可以看见她青春年少,不经世事,明媚无忧的脸。

宽大厚重的黑伞是他。他要为她遮挡余生的风雨。这样就算他不在身边,她想他时,只要撑开伞,就如同被他拥住,一抬头就能感受到他温柔的注视,还有深深的不舍。

匆匆一见,又是离别。

等到再次见面,已是一年之后。

时蒙姑娘二十岁,玉将军二十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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