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天降神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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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树铮早在接任“西北边防筹备处”处长之初,对蒙古内外的各种关系,已经特别关注,也有了深入了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到蒙后怎么做,各种关系如何处理,他已经是了如指掌、成竹在胸。
不像都护使陈毅这样的无所用心的太平官,平日里只习惯于高高在上,别人说什么他听什么,甚至是“谁先告状谁赢”,焉能把事情办好。
徐树铮已看清,由于“日、俄之盅惑”,蒙古各方对中央政.府正持徘徊观望。
入蒙之前,他认真的做了各项的准备:
一,先派一个旅的兵力在大青山进行军事演习,把他的“收复外蒙古前进指挥部”设在多伦(位于内蒙古锡林郭勒盟的南端阴山北麓的东端)镇守使唐启尧将军的将军署署衙内。
二,以多伦为大本营招兵买马,筹措粮草。
三,西北边防军的所有士兵,均为河南永城、安徽亳州等地招募的壮丁,年龄在十八-二十五岁之间。
四,按照阅兵标准赶制大量新式军服,增添大批新式武器。
五,筹措资金购置八十多辆大卡车,作为日后运兵之用。这在当时是最先进、快捷的运兵工具。八十辆卡车,在今天看来,固然算不了什么,而在当时民国,却是个惊人数字。
六,派出大批侦察人员到外蒙古以及唐努乌梁海地区收集情报。
徐树铮在决定入蒙时,即命准备入蒙的西北军第三旅褚其祥部,先由宣化(在北京与张家口之间)徒步开至多伦(在张家口北480公里处),然后乘上备好的这80辆大型汽车,向库伦去的大道进发。自多伦至库伦约为两千华里,途中多为沙碛,以汽车输送,需时五至六天便可抵达。
徐为了保持军容的整肃,特规定七日期限到达。
十月二十九日,徐率部抵达叨林(距库伦140里)时,忽然停车不进,打电话接驻通库伦的日本武官松井中佐的办事处。
他的日语原极流利,用不着别人当翻译。
松井接电话时,徐先说出自己的姓名和使命,然后开门见山地说:“根据我派驻库伦的办事人员报称,贵国派驻库伦的武装部队多达两千余人,请问是否真有此事?”
徐在此以前,曾侦得库伦有日本兵约一百余人,现在故意作此夸大之语,只不过要松井承认日本有驻军在库伦。
果然,松井听到徐的诈语后,急忙辩道:“你这一情报是不确实的,我这里实在仅驻了一百二十名武装部队呀!”
徐听罢松井这一坦白的承认,即时大笑说:“我并非准备与你们对垒作战,你们的驻军数目多少都与我无关!我所要问的是:你依据中日两国何项条约,公然在中国领土内的库伦驻军?”
这时松井才明白徐的谈话用意所在,但一时却找不出适当的答复。
嗫嚅了半天,才强辩说:“这是我国政.府因为库伦地方不靖,怕外交人员的生命得不到保障,才派来少数军队,以策万全,并无其他用意。”
徐以松井的答词已越出范围,乃不再客气,决然答道:“两国之间,凡在任何一方面有所措施,而又牵涉到对方国家的利益时,必需根据事实,征得对方国的同意行之。你们现在驻军库伦,既无条约依据,又未得到中国政.府同意,显然是违法行为。就请你在三小时之内,将你这一百二十人的武器,送缴我驻库伦的办事处去,倘若超过了时限,则我所率的部队进入库伦时,如双方发生冲突,其一切责任须由阁下负之。”
松井慑于徐的理直气壮,又怕徐果真带来了大量军队,其后果更难想象,乃借词拖延说:“阁下的要求未免太苛,而且也非我的权责所能答复,必须假以五天时限,等向政.府请示后再作答复。”
此时徐已听出松井语气中,含有畏葸之意,只是想借此拖延时间而已。
当以斩钉截铁的口吻答道:“此事的根本错误,系出于日方,阁下是代表日本政.府的负责人,当然有责任替政.府认错,并且也有责任改正这种错误。现在就请你拿出‘负责’的勇气,作一肯定的答复吧!”
松井听徐的口气,料已没有回旋的余地,只是嘴对话筒,干咳无语。于是,徐乃故意为他留一缓冲余地,说:“我们之间的谈话,就此告一段落,我现在就命令我的部队,将行程向后展延一个小时,希望你在这段时间里,和我的办事处长解决此一问题。我只凭我的办事处长一个电话决定行止了。”
说罢之后,他犹恐对方再事罗嗦,乃不等对方回话,即将话筒一挂,扬长而去。
果然不过半小时,库伦办事处的电话来了,向他报告说:“日本武官松井,已将驻库伦军队一百二十人的武器,全部缴来。”
于是徐立即下令,命八十辆卡车,载着武装整齐的雄师,浩浩荡荡,开进了库伦。
徐树铮与驻库伦办事处长通过电话之后,即意兴豪迈地站在大道旁边,目送一辆一辆的兵车,向库伦方向驰去。他料知日本驻军解除武装之后,蒙人因失去奥援,对于将来取消自治的交涉,一定顺利无阻;但又想到国内的政争和内战,正在方兴未通,就在得意与感慨交织的情形之下,以“早发叨林”为题,作了七言律诗一首。
诗曰:
冲寒自觉铁衣轻,莫负荒沙万里行,
似月似霜唯马啸,疑云疑雨问鸡鸣。
中原搅辔信孤愤,大海回澜作夜声,
且促毡车趁遥曙,沉沉阊阖渐清明。
当他挥军进入库伦时,为了向蒙人炫耀武力,预先命令各部队长,每一辆卡车,限载二十名官兵,并将每一士兵所携武器,尽量显露于外,使自车外观之,真合了俗语所谓“铠甲鲜明,枪刀如林”了。
待兵车进入库伦市区,又特意绕着几条店铺连绵、人烟稠密的街巷,徐徐前行,然后才开向库伦西郊的红城(袁世凯当国时命令修建的驻军区域)。
但当车辆进入营区之后,并不准士兵下车,而由军官监视着,要士兵们都俯伏于车厢之内,然后自外以巨幅帆布覆盖,使车外看不到车内有人。安排妥当之后,将车重又开离营房,于离库伦不远之处,又重行杂入新来的兵车行列以内,一同进入库伦市区。就这样往往返返,把那些未见过世面的蒙古人,看得眼花撩乱,简直就不知西北军开来多少人马?
接着,当日上午日本驻军的缴械事件,同时传遍库伦全城,使一般蒙古人对这位少年英俊的徐将军(徐是时的实际年龄40岁,不过看起来好像三十许人)敬若神明一般。
库伦西郊的红城营房,原是袁世凯派人督建的,其规模之大,足够五个师居住。徐树铮此番仅带来一旅人,其编制名额虽较一般部队为多,但八千多名官兵总无法住满这样大的一所营房。
但徐对此亦早有安排,他在军队到达之前,即规定每一个连应住入容纳一团人的营房;且须在各营门外边布满卫兵,并严禁当地人民接近营区,以免泄露真相。
因此蒙人以为各营房内皆住满军队。其数目至少应在五万人以上,却不知尚不足一万人。这样一来,对蒙人的心理产生了极大的震骇。
人类社会在发展的早期,曾经有过一个崇拜英雄的时期,也就是勇猛和智慧本身就是道德,臣服于勇者和智者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对人类历史的发展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弱者臣服,就不至于大家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
这时候的草原,是不是还没有完全走出对强者崇拜的历史时期呢?反正现在的徐树铮,在蒙人中已经是神一样的存在。
洞察一切的徐树铮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他的目的达到了。
徐树铮抵库伦后,感觉蒙人的头面人物多秉性多疑,如果在谈判交涉时用翻译,不但会容易失去原意,也容易导致误会。这是个学习能力极强的人,抵达库伦的第三日,即请来一名翻译人员,向其习学蒙语。
为了不受打搅,他要求左右人:“在我学习蒙古文之时,非有特别重要事故,概不会客。”
当他在北京时,对蒙古语言已经学了不少,可以进行简单对话。此又“恶补”了两周时间,对蒙古普通语言已能畅谈无阻。
小徐于十一月六日会见了哲布尊丹巴活佛,在十一月十四、五两天和蒙古“总理”巴特玛及各喇嘛会谈,他都是自己用蒙语交谈。这使得对方不但对他肃然起敬,更不敢对其有所欺瞒。因为对方以为这天降神将,还是位蒙古通。
十一月十日,徐树铮和陈毅谈到六十三条件问题,陈还是讳莫如深、吞吞吐吐。小徐曾有电给徐世昌,报告当时情形。
电云:“顷陈使面约树铮明晚到署商酌蒙事条文,届时当约集李恩两副使,并率褚旅长其祥,杨参议志澄会同往商,庶免一二人偏见难洽。如虑人多泄密,树铮可以军法处之。查陈使原拟条例定稿之初,树铮即有所闻,渠遣秘书黄某甫到京,亦即知之,因未来见告,故亦不过问。黄到六七日后,陈使忽电树铮,谓黄有秘要赴京,到时祈面晤。讵黄晤时,踌躇其状,闪烁其神,吞吐其词。询其有何秘要,则云无他事,因请假赴奉,故都护嘱便道一催队伍耳。树铮更笑而遣之。
“树铮启行前一日,谒大总统叩辞,奉询及撤治条例事,饬取阅研考。归向院秘书厅借得外交部签注原件,即携之北行。途次,日夕审核,颇悉利弊所在。意到库陈使必以见商,故早作准备。又来时,本望以筹边事业,问诸陈都护及各副使,公共计筹,明年开春,即可兴办。一备国家另设官额,一使外约之官,潜移默化,渐致为民治之区。于行时亦经陈明大总统鉴核,奉谕‘甚好,问陈为助,自是善策’。故停车之即夕,即取治蒙条例秘案,倾诚相示,而渠始终意殊不属,略与谈及撤治事,其闪烁吞吐,亦与黄同。
“树铮不便再言,是以电陈意见,拟俟李恩两副使到后,公共商酌。嗣知陈使接政.府中人秘授意旨,嘱其不须以条文相示,意在勾结一二蒙员,自行分报办理。查树铮自到库之日起,一言一动,每日必电陈政.府鉴核,事因所见所闻,或所意揣,无不分析明白,自问无负于政.府,无负于道义。树铮在外之将,权宜甚大,岂好为驯谨哉?只以历年来国家威信,不出都门,天下蔑视者多,故欲率为矩式,纳人以轨物耳。今再敬陈管见,祈赐察照。
“东电请核示之原议七不可,及条文大义,既奉钧院公电,大总统谕许为卓识远谋,明晨公议时,自当抱定此旨,和衷商洽。又条文中有与筹边使官制职权搀越者,概予削去,然后责成陈使妥办;如不能办,即请责成树铮妥办,办妥后仍移交陈使坐承其功。树铮亦本边使职权,力自图之。树铮只重国事,决不以荣枯毁誉介意。总之,西北筹边使为外蒙已定之官,官制及其职权,为国家已定之法律,命令不得有所变更,速发亦属无效。
“树铮承命守职,一日不离职,一日即暂死守更职之义,无论外交,无论蒙情,无论土地,均应负其全责。明日卸职,即可幅巾骑驴,逍遥湖上;今日未去职,即丝毫不容人侵犯,故作侵犯,即是破坏法律。民国以法律为保障,破坏法律即是破坏民国,即天下之公敌,虽有周亲,亦必仇之!树铮忝为国将,与国同休戚,保法律即保国家,皆天职中所有之事,又不仅边使官制而已也。谨电陈鉴核。制树铮。灰(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