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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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回去的一路宋时青走得极其难受。
他高出阮黎一个头，为了避免小姑娘被雨淋湿，他不得不佝偻着背，尽量把雨伞撑得够低。偏偏阮黎是个不规矩的性格,分明看见地上有水坑,还会蹦蹦跳跳地踩进去。
水花溅湿宋时青的裤脚,他默然垂眸,什么也没说。
阮黎家住在离学校十几分钟路程的老式居民楼,从大街往里需要穿过一条小巷,小巷里路灯坏了几盏，地面被时明时暗的灯光划分出光暗不一的格子。
雨水为周遭加了一层霏霏的滤镜,空气里弥漫着潮湿而冰冷的气息。
女孩子软绵绵的声音,却伴随着雨声热闹地响起。
“原来你就是班长,我爸爸经常在家夸你呢。”
“但是每次夸完他就会批评我,嫌我成绩不好，可我也没办法的呀。”
宋时青右肩往上顶了顶书包的背带：“你不喜欢读书？”
“反正肯定考不上你们学校。”
提到学习成绩,阮黎难得气馁了几秒，但她的情绪转换很快,没一会儿就重新高昂起来,笑眯眯地说，“偷偷跟你讲一件事,你要替我保密,我长大了想做大明星。”
宋时青皱了下眉。
他是师长眼中最标准不过的好学生，虽然平时也会看看电影，但却从不沉迷任何明星。
大明星这个词，离他的世界太过遥远。
他低下头，在夜色中看向小姑娘扑闪扑闪的眼睛,问：“为什么想做大明星？”
阮黎歪了歪脑袋，稚气地说：“我想全世界的人都喜欢我。”
宋时青哑然失笑，不知该如何评价她这个幼稚的梦想，他也不想做打击小朋友梦想的坏人，只能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就当尽到了听众的反馈义务。
可阮黎那时候还太小，分辨不出人类微妙的表情。
她把宋时青的点头当作认可，满心欢喜：“你相信我能做到？”
宋时青顿了半拍，才缓声说：“……相信。”
他真的是随口一说。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阮黎居然把这句话当了真。
而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她口中所谓的“你要替我保密”，其实根本没有守口如瓶的必要——因为阮黎想当大明星的梦想，早已在她的亲戚同学之间传遍了。
那场春雨过后没等几天，宋时青被阮黎她爸叫去了办公室。
她爸爸是个非常传统的老师，尽职尽责，又略显古板。此时他捧着学校统一发放的茶杯，略带责备地看了宋时青一眼，问：“你统计月考成绩那天，在办公室遇到我女儿了？”
“嗯。”
“首先要谢谢你送她回家。但是啊……”
阮老师吹开杯中的茶叶沫，面带为难，“阮黎她年纪小，说话没有分寸。不过这都是老师家里的事，你作为学生不能在这方面出谋划策。”
宋时青怔了怔：“她跟您说什么了？”
阮老师叹了声气，提起这事就一阵头疼。
他和妻子都是普通职工，也都认为当明星这种事听起来太不现实，周末阮黎又在家提起这事，他俩自然照例反对。
不料阮黎站到沙发上，理直气壮地说：“你们不支持我没关系，反正已经有人强烈支持我啦！”
“不可能，谁支持你了？”
阮黎朗声宣布：“宋时青！”
听完阮老师的场景复述，宋时青无语了很久。
他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离开办公室时脑子里只剩下唯一一个念头，果然不能靠近太闹腾的小孩儿。
·
宋时青再次见到阮黎，是在大半年后的寒假。
他去市中心的书店买参考书，出来时看见一个腿细得跟筷子似的男人正缠着一个女孩子不放。
那男人打扮得油头粉面，说不出的俗气，眼神油腻地黏在女孩子脸上，说出来的话也透着股微妙劲：“我真的是星探啦，小妹妹长得这么好看，如果想当明星的话，我们找个地方喝杯咖啡慢慢聊嘛。”
不知是哪个字眼让宋时青心神一动，让他在擦肩而过的时候，往那边多看了一眼。
个子娇小的女孩子戴了顶贝雷帽，帽檐下露出的瓜子脸只有巴掌大，眼睛圆而上翘，白皙的脸颊被室外寒风吹得粉红。
记忆里某个名字窜了出来，宋时青放缓脚步：“阮黎？”
没等她出声，他就径直走过去，用身体隔开那个可疑的男人，语气冷漠，“你离她远点儿。”
别看宋时青那会儿还是个高中生，个子却比眼前的成年男人还要高出一些。
对方后退一步，虚张声势地问：“你谁啊？有你事儿吗？”
“我是她朋友。”话刚出口，宋时青又偏过头，放轻音量问，“还记得我么？”
阮黎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等到宋时青有些急了，才软声慢语地说：“记得，你是宋时青。”
男人见势不对，骂骂咧咧地溜了。
宋时青这才敛了神色，沉下声：“你在干嘛。”
“逛街呀，”阮黎提了提手里的袋子，“我出来买衣服。”
“买衣服你还跟那种人搭上话了？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骗子，专骗你这种有明星梦的小姑娘？”
阮黎眼中掠过一丝茫然：“我知道他是骗子，你没发现我根本没理他吗？”
静了片刻，她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原来你以为我上当了？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小孩子。”
“……”
寒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宋时青的表情空白了几秒。
他推了下眼镜，稍眯起眼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
也就大半年没见而已，不知是个子长高了一些的关系，还是婴儿肥的脸蛋变瘦了的原因，反正不管怎样，阮黎现在看起来确实不是小孩子了。
十几岁的年龄本就是一个很模糊的界线，之前还显得稚嫩的面容，几个月过去就出落得愈发秀丽。
如果不是她的长相原本就足够抢眼，宋时青今天也不会把她和那个雨夜里的小女孩联系到一起。
“没信就好。”
宋时青定了定心神，抬起手腕看了下表，“我先走了。”
才刚转过身，阮黎就在背后叫住他：“你有时间没？我请你吃饭呀。”
宋时青脚步稍顿，再转过身来时，街边的路灯恰好亮了起来。
混黄的光晕像给傍晚的街道加上了一层滤镜，她身后是穿梭不停的人流，那些平凡的面容像无关紧要的背景，只为衬托出阮黎的存在而出现。
她整个人沐浴在灯光下之下，发丝被照出浅浅的金色，而她脸上的笑颜如花朵般绽放。
在那短暂的瞬间，宋时青忽然鬼使神差地想。
她似乎……
确实有讨人喜欢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