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馋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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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以潦直接去了戚氏。
章枕没跟过去, 他亲自护送茭白去了兰墨府。
茭白上回来的时候,身上贴着“沈寄”的标签,附属品一样。这次那标签没了, 身边还多了个章老父亲,他走得松散惬意。
“杨医生待会就会过来。”章枕给茭白挡开垂晃的细长枝叶,“他给你看看肚子上的伤,我还叫他带一些淡化疤痕的『药』膏,你的脸跟脖子要坚持抹。开学前我再陪你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茭白懒懒应声。刀伤愈合得蛮好, 其他伤都是他自己弄的, 皮外伤, 看着吓人, 实际没有伤筋动骨。
到目前为止, 他最难挨的还是尾椎的旧伤, 以及三根肋骨没长好造成的后遗症。跟老寒腿似的, 天气一转凉就疼。
“小章,回来了啊。”柳姨轻柔的声音从前院传来,她今天穿暗紫『色』老式旗袍, 外面套一『毛』披肩, 头发在脑后梳了个髻,气质温婉, 丝毫不显庸俗。
茭白很明显地观察到,柳姨脸上的笑容在看到的时候,有那么一两秒的僵硬。
柳姨不喜欢他。
上次在这住了一段时间,他就已经深刻体会到了这一点。
同时得知的还有柳姨的伎俩,就很一般,她那两副面孔和沈老太太不是一个级别。
茭白无所谓,他又不是人民币, 还能人人爱。
再说,老太太是沈寄他妈,亲妈,在沈家有绝对的话语权和地位。而柳姨只是戚家的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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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姨,白白现在是我弟。”章枕进了前院,郑重其事道。
柳姨诧异道:“你哪来的弟弟?”
章枕弯腰凑近茭白,脑袋碰了碰,亲昵又高兴:“孤儿院认识的。”
柳姨看过来,笑意柔柔:“那是得好好照看。”
茭白:啧。
这个柳姨,跟阴森森的古堡很配啊,演民国时期的女『性』都不用接受训练,直接上就行。
柳姨迎上来,带他们穿过荆棘小道: “沈董那边是……”
章枕的面『色』微暗:“没关系了。”
他提到了茭白被绑架到获救的事。
目的很强烈,他希望他的弟弟能多点人关爱。即便关爱多不了,那也尽量少给一些伤害。
“那是不是要让小茭跨个火盆,或者艾水洗澡,去去晦气?”柳姨温柔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正在看远处腊梅园的茭白轻轻咂嘴,这句话还行。他笑着说:“谢柳姨关心,火盆不跨了吧,泡个艾水澡可以。”
柳姨饱含江南风韵的眉眼望向他,拢了拢披肩:“那我去准备。”
章枕目送柳姨离去,他转头去看弟弟,虽然他是个不如陈一铭心细会揣摩人心思的大老粗,但他不是瞎子,能觉出点什么。
“白白,你上次跟柳姨闹矛盾了?”
茭白走进梅园:“没有。”的确没正面交锋。
章枕跟在他后面,两条肌肉不发达却极具爆发力的手臂举起来,绕到后面,双手答在脑后:“柳姨在戚家做了半辈子的活,是戚家的老人了,她也是看着三哥和我长大的,人挺好。”
茭白还没在心里吐槽,背后就靠上来一具颀长的身体,头顶传来严肃的声音:“但如果她为难你,你一定要跟我说,我是永远站在你这边的,除了我的信仰跟使命之外,就是你。”
“……知道了知道了。”茭白大步往前。
章枕搓搓自己白皙的下巴,弟弟一定是别扭了,害羞了。
经历了很多人一辈子都不可能经历的磨难,也还只是个高中没毕业的小孩子。
“白白,你前面两点钟方向的那棵梅树是我种的,花开得最好,你挑几株带房间养啊!”章枕扬声喊。
他的话音落在了喉咙里,嫣红的两片唇抿起来,兀自摇摇头,对着虚空打两手拳,还是绷不住地笑出声。
脱单是什么,媳『妇』是什么,章枕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残缺的记忆补回来了,还带回了他儿时的小玩伴。
这日子过得充实,有干劲。从今以后,他人生的意义除了保护三哥,就是看那孩子成长,平安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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茭白转学的手续一概没管,他只在章枕问他要上哪所中学的时候做了选择。
元宵节前两天,茭白就去西城一中,做他的转学生。
茭白没租房,他住在教师楼里。
房子是主任的,两室一厅,全收拾了给茭白住,他挺不好意思的,但架不住主任热情。
那主任是戚家一旁支的女婿,受宠若惊地接下了茭白这么个贵重大件。他还自告奋勇地充当监护人的职责,去隔壁同事那借住,方便茭白有困难的时候能及时出现。
茭白在北边住,南边空出来当客房。章枕没来学校看茭白,他跟着戚以潦去外地出差了。
成年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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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节当天,茭白用新手机加沈而铵,祝他生日快乐。
沈而铵在奢华又清冷的老宅,面对着一群虚情假意的亲戚们和沈家友商。
老太太人在国外,族长陪同,但这生日宴还是办了。
沈家的大少爷,十八岁生日,这时间点较为特殊,令外界注目。如果他有继承权,那今天就是他正式被他父亲带进商界的日子。
可他没有继承权。
外界都在怀疑,沈氏掌权人有私生子未曾透『露』。沈家内部也这么想。
生日宴的主人公虽然是空壳长子,却在一出场就成为了焦点。
一些缠着父母长辈前来的千金少爷不是凑热闹,他们只为了一睹沈少爷的容颜风采。这下子都挪不开眼,看直了。
白马王子得不到父亲重视,他没实权,进不了沈氏,南城的其他家族想和沈家联姻就不算是高攀。
大厅里的气氛渐渐变得浑浊。
沈而铵对那些算计的,贪婪的,轻蔑的,欲|望的视线视而不见,他穿一身裁剪合身的白『色』西装,内里的配的也是白衬衫,领子与袖口都绣着金『色』花纹。
总是随意垂散的头发被打理过,刘海发尾都用胶蜡固定了,做大人模样。
沈而铵没有和人寒暄,他坐在大厅一角,从西裤口袋里『摸』出一张彩纸,安静地折起了蜻蜓。
大厅一众很快就被一段从国外传过来的视频转移了注意力。
沈家的家主出现在视频里,他坐在酒柜前,蓝『色』衬衣扣子解了几颗,下摆也没扎好,掉出来一部分,他懒散地对着镜头举杯。
“祝我的好儿子,铵铵,沈而铵,生日快乐。”
由于打光的原因,那位家主冷酷的眉间给人一种柔和的错觉。
那些刚才还在为沈少爷一见倾心的富家下一代,这一刻有许多都忍不住倒向了他父亲那边。
俊美少年人有他的干净与美好,在位多年的硬朗老男人也有独特的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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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而铵并不管有多少人想臣服于那个人的脚边,期待着被套上狗链,摇着尾巴讨好。他只要茭白不走上那条路就好。
大伯来喊沈而铵:“你父亲叫你过去。”
沈而铵没起来:“他,不会真的,要见,我。”
大伯也知道沈寄是说的场面话,他是故意要顺对方的意,让沈而铵难堪。
他精心栽培自己的两个儿子,做着能被挑中一个当继承人培养的梦。哪怕沈而铵是个摆设,却也碍眼。
奈何大伯各种难听话都说了,沈而铵依旧无动于衷。
大伯只好不甘地作罢,他往大厅走,不知怎么忽然停了下来。刚才他说的那些都是话里有话,拐着弯的用激将法,一般人听了不可能没反应,沈而铵一个高中生,有那么好的定力?
是他多想了吧。
沈寄没带过沈而铵一天,也没让人去教他。沈而铵除了折纸,还能干什么,绣花枕头而已,说话都不利索,也就在学校里受人吹捧,进社会了与人正常交流都不行。
沈而铵的蜻蜓快折完了。
有个穿公主裙的小女孩跑到他身前:“铵哥哥,你折的蜻蜓好好看。”
嘴甜的孩子是被大人叫过来的,说的话也是大人教的。
沈家大人跟人打赌,看自家孩子能不能从那花瓶废物手中拿到蜻蜓。
拿到了,就卖给出价最高的某家千金。
当他们看到孩子拿着蜻蜓回来的时候,满脸都是赌赢了的不屑和得意,可他们从孩子手中扒出蜻蜓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很难看,像被人塞了一碗苍蝇一样。
因为那是一只没有头,没有翅膀,断裂的,残破的,纸蜻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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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还开着,客人们在对沈家家主奉承,对老夫人的病情表达关心,不重样的祝福往外蹦,飘满了大厅。
沈而铵拿出手机,再次看茭白给他发的生日祝福。
成年了啊。
成年了。
没有继承权的独子,确实如茭白所说,处境尴尬,他没资格留在老宅了,只能走。
当他被母亲带到这座大宅门口的时候,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一天。
这个家里,他没安定感,也体会不到被容纳的感觉,他始终是个外来者。
沈而铵的头有点疼,他坐着缓了一会,收到了一条短信。
来自陌生号码。
-十八岁生日快乐【要开心,加油哦】
沈而铵的唇角一抿,是那个女孩子。他将手机举近,低眸,逐字逐字地看。
看了好几遍以后,他将短信删了。
沈家的人,即便没有继承权,也不会有选择权。
想要什么,必须自己去争取。
而有些东西,注定不属于他,他不配拥有。
沈而铵默然地望着大厅的谈笑风生与权贵奢靡,他望了许久,垂头给茭白发信息。
-我没有蛋糕吃。
茭白没回,但沈而铵在不久后收到了一份外卖。那是个绑着彩带的方形盒子,看包装就知道里面是什么。
沈而铵签收,抱着蛋糕离开了充斥着权力和虚伪的老宅。
成年之日,他的人生走上了新的起点。
有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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茭白在兰墨府吃汤圆,不知道沈而铵在生日宴上的处境,被为难是一定的了。年少时给他白眼的,在他长大后都会看他脸『色』行事。
沈而铵蓄谋已久,他一掌权就所向披靡,沈寄再也没拿回来分毫权力。
那些大家族看曾经的花样美少年成为心狠手辣的商界新王,他们后悔得想回到这时候,把自家孩子塞人手里。
可想而知,礼珏被沈而铵养了很多年的事曝光后,他成了南城多少人的眼中钉。
茭白把碗中的最后一个红豆沙汤圆吃掉,对着明亮却阴冷的厅堂发呆。
戚以潦的活跃度还没到20。
想要对付戚以潦,除了读经书跟外文手抄版,就只能从鬼神之说这个方向来了。
要让戚以潦投在他身上的好奇心越来越多。
茭白双手坨腮,手指在他还有点浅『色』伤痕的脸上一下一下点按。他看的狗血漫里没什么灵异妖怪的题材,都市豪门最多,其次是古代师徒主仆类,正正经经的撒狗血。
所以鬼神这块,他没法从看过的漫画中拎出情节用,只能自己编。
去年年底,他在熙园被抬去医院,医生诊不出来他的情况。
戚以潦不是坐在床边,对着昏『迷』的他问“没有外伤,怎么疼成这样,是不是中邪了”,还让他醒来说说吗?
怎么戚以潦到现在都不问?
忘了?
那他得想办法让戚以潦想起来。
茭白给章枕发微信,问他在哪,为什么没和戚以潦一起回兰墨府。
章枕在西城一家族的婚宴会上,他脱了皮衣卸了枪穿上西装,代表戚家出席,得待一会才能走。
-白白啊,三哥今天在公司大发雷霆,他的脾气不太好,一会你上去专心点读书,别开小差让他生气。
茭白对他发语音,“他还大发雷霆?什么样子,你说说。”
章枕不知在哪回的语音,背景很静,显得他的声音比平时要低沉:“见过绅士发火吗?”
茭白按语音听完,回,“没见过。”
“绅士不会肆意放纵自己的情感,所有。当他们被惹怒,他们在做出暴力行为前会先伤害自己,自我约束,如果让他们发怒的人和事还是不能消失或解决……”
章枕的语音里就到了这,没说下去,这钩子勾住了茭白,他没再发语音,只发了个“大脸猫狂冒汗”的表情。
回他的是两个火柴人勾肩搭背的表情,还配了“哥俩好”三个字。
茭白本来不想找戚以潦,现在他要找。
戚以潦今天的脾气不好,岂不是说,他的面|具有松动?好事情啊。
茭白拎着书包往楼梯口走,脑中浮现出他在三楼小佛堂给戚以潦读书的画面,当时他碰倒了不会的词,又见戚以潦跟猫都安宁了就想撤,谁知戚以潦徒然出声,对他发火,却在将戒尺挥过来时,自己用另一只手拦了。
像是自我斗争。
理『性』跟感『性』在撕扯。
挨了那一下,戚以潦的手臂都在颤,衬衣更是渗了血痕,可见力道有多重。
戚以潦没有直接惩罚他,而是质问他,甚至仿佛是埋怨他为什么不认真,为什么偷懒,为什么不好好读书,等他诚实地讲了原因,戚以潦就给了警告。
茭白『舔』『舔』微干的唇,那时候他要是不诚实,没让戚以潦消气,戒尺就到他身上了,会是比直接惩罚他更可怕。
道理很简单。
一个人惹你生气,你忍了,希望对方不要再犯,可对方再犯了,你的负面情绪就是双倍三倍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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茭白一步步爬楼梯,这里全是监控,既然柳姨没出来阻止,就说明戚以潦是准许他上楼的。
三楼是平层,只有一个小佛堂和一大片空地。
那戚以潦不是在二楼,就是在四楼。
大几分钟后,茭白骂骂咧咧地从五楼下来,没有,都没有,戚以潦在地下。
草,白跑了。
茭白上楼时挺轻松,下楼就喘成了狗,他这身体是真不太行。年纪轻轻的,还不如七八十岁的老大爷。
说起来,赵叔的愿望,茭白还没什么机会帮他实现。
茭白手里的书包从潇洒地拎着,变成狼狈地拖着,等他去地下一楼的时候,他羽绒服里的秋衣都湿了,『潮』乎乎地贴着他不断起伏的瘦弱背脊。
刘海也湿哒哒地黏在脑门上面,一点少年人的青春气息都没了,只有颓丧跟恼火。
没人告诉他,兰墨府还有地下楼层。
他也大意了,忘了找章枕打听戚以潦的办公地跟卧室在哪一层。
茭白拐过楼道,一路通亮地下到地下二层,是的,二层。兰墨府别说空调了,暖气都没,地上都阴,更别说地下了。
那股子阴气扑到茭白张开的『毛』孔上面,他打了个哆嗦,有种走进棺材,走进坟墓的感觉。
地下二楼的墙壁上不是小灯,是蜡烛。
茭白利用粗口给自己打气壮胆,他不怕一肚子坏水的人,怕阿飘啊,真的是。
虽然他自己也算是个阿飘。
茭白走到一扇黑漆漆的大门前,拍拍:“戚董?”
里面没声音。
茭白有点打退堂鼓,他咬咬牙,继续拍:“戚董,你在不在?我有作业不会做,想要你教我。”
这回有声了,不是戚以潦的声音,是门开了。
声响又闷又浑。
像老人喘了半天,终于吐出来了一口痰。
茭白抖着鸡皮疙瘩往里看,入眼是书房一角,他蹦到嗓子眼的新跳落了回去。
是书房啊,原来只是书房。
真怕是刑房,一眼望进去全是五花八门的刑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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茭白刚要喊“我进来了”,就听见里面传出戚以潦不知在哪个方位响起的话声。
“进来,关门。”他说。
茭白迈开腿踏进去,发现视野里的办公用品并不多。
戚以潦平时要么不喜欢把公务带回来,要么这里不是他办公之地,是有其他用途。
书房的墙体都是黑『色』的,没一点杂质,深黑。
一块黑墙里隐约有水声。
茭白喊问:“戚董,你在洗澡啊?”
“泡澡。”戚以潦的嗓音很浑浊,象是从水里飘出来的,“你把作业拿出来,不会的做好标记。”
“戚老师。”茭白吐槽地对着虚空念了一句。他把『潮』湿的书包带子松开,在书包落地的响动里打量这间简陋的书房。
黑墙白家具,这对视觉不友好,看久了会觉得沉重,冰冷,压抑,胸闷,呼吸不顺。
茭白很快就打量完,没什么发现。
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他往下垂的眼皮猛地一抖。
巨大的白『色』书桌上面还搭着一块白板,现在,白板有一小寸地方没跟它合上。
书桌的那小块面积暴『露』出来了。
上面有几个比划。
好像是“克”字的下半边。
茭白沉『吟』了片刻,两只手抓住白板,往旁边移动了一点。
那几个比划的另一部分展现在他眼前。
“克”
克什么?
茭白再移白板。
“克”字边上的“制”『露』了出来。
茭白猜到了一个想法,他继续移动白板。渐渐的,书桌显『露』的范围越来越大。
他又见到了——克制。
克制,克制,克制。
密密麻麻,全是那两个字。用利器刻的,一笔一划都清晰而深入。
能看出刻字的人用了多大的力,持利器的那只手浮起了几根青筋,指骨突得有多厉害。
数不清的“克制”占据了书桌,几乎快要沾满了,就剩下一两厘米的空地。
这冲击感太强,令人惊悚。
茭白赶紧把白板合了回去,他做了几个深呼吸,平定了下来。没事,不慌,就当没看见。
不对!
戚以潦那老变态,喜欢活在监控之下。
这里肯定也有监控。
他还有什么好掩藏的,已经暴『露』了。
不对不对。
茭白瞪着桌板,那一小块没合上,『露』出半个“克”字,是……戚以潦摆在这,给他看的。
这就跟戚以潦上次半夜坐在他床前看他,不把椅子搬回原位一样。
戚以潦又给他出题了。
还是老套路。不但写了个“解”字,更是把第一步都写出来了,引他往下解。
看似体贴用心,实则是在向他发出最后的通知——你只有一次机会,如果没解出题,那你就没用了。
茭白理出思路,眼里的光就浑然不觉地变得强烈。那是遇到难题的自然兴奋感。他的身上没有一丁点畏缩和逃避。
那一瞬间,好友上线了。
一块黑墙划向一边,戚以潦从里面出来,全身都在滴水。
茭白被戚以潦带向他的寒气冻到,不假思索地问道:“你泡冷水澡?”
“冷水有助于一个人自我调节。”戚以潦授课一般的口吻。
茭白看了看戚以潦发白的嘴唇跟耳朵,这是整个浸进去,躺浴缸里了?
这也不是茭白第一次见到戚以潦全身湿淋淋的不擦,走哪哪是水,皮肤还泡得像尸体。
茭白想象不出戚以潦躺在水下,是为了干什么,想要让自己冷静,转移注意力或运动,怎么都行,为什么非得下水。难不成对戚以潦来说,水里有安全感?母亲的羊水?
茭白对自己的脑洞感到无语,他离人形制冷器远点:“泡多久了啊?”
戚以潦一副思索的神情:“不清楚,一两个小时?”
茭白:“……”他没想到这么久,佩服。
大冬天的泡冷水澡,怎么不死里面。茭白下意识吐槽完,脸『色』一变,不行,不能让戚以潦这么泡下去,不然没等他完成任务,对方就凉了。
茭白走近:“戚董……”
“你和阿枕一样叫吧。”戚以潦坐到书桌前。
茭白很自然地开口:“三哥。”
戚以潦昂首。
“冬天泡冷水澡对身体不好,我们小年轻都不敢天天来,你看你这个岁数……”
茭白没说完,戚以潦搭在桌面上的食指就抬了抬:“一,我不是天天泡,”又抬中指,“二,我三十出头。”
戚以潦笑:“比你年长,但也不算老,是不是?”
“是是是。”茭白嘴上这么说,心里开机关枪。你比沈寄小好几岁,看看人家一夜战天亮,再看看你,
都能用“有精神”形容我了,你说你多废。
茭白瞥白猫,你也是,原先住在你楼下的那皮卡丘,它多活泼,又是喷火又是伏地起身,你呢,成天死气沉沉,不是吐血,就是要吐血,尾巴都摇得那么慢。
白猫停下慢慢悠悠地『舔』爪子的动作,它对着茭白呲牙,还发出模糊的嘶吼。
生气了。
茭白瞪过去,说你怎么了,就知道让我给你解细铁丝救你脱困,那你也积极点啊,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不是吗。你把活跃度涨一涨,尾巴摇一摇举高高,爪子伸一伸?
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头像!
一人一猫隔空互瞪。
茭白冷不防地感应到书房陷入诡异的寂静中,他一撇头,发现戚以潦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茭白心下一突,他假装在想作业题:“三哥,我可能高估我自己了。”
戚以潦单手撑头:“嗯?”
“我以为我缺了那么多课,剩下半年拼一拼没问题,但我好像不太行。”茭白撇嘴,“我想请家教。”
戚以潦笑意和蔼:“志愿是哪个学校?”
茭白说:“就西城医科大。”
戚以潦唇边的弧度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要学医?”
“是啊。”茭白的眼中闪着坚定之『色』。他想当医生,两辈子的梦想。
“那就请家教。”戚以潦把手放下来,屈着两指轻敲桌上的一叠宣纸,“回头我让阿枕给你找。”
茭白对戚以潦的同意不感到意外,这位就喜欢认真爱学的小孩。
“那个,”茭白主动切入正题,“三哥,我刚才无意间看见书桌上面有……刻字。”
戚以潦神情不变:“看到了啊。”
茭白堆笑:“我眼尖。”
“年轻是不一样,脑子灵活,视力还好。”戚以潦往椅背上一靠,半湿的睡袍微松,泛着冷淡『色』泽的锁骨若隐若现,“那是一种警醒。”
茭白的眼睛往他锁骨边沿的睡袍上瞄。
领口只松敞了一点点,犹抱琵琶半遮面果然是最『性』感的,比直接袒『露』要勾人多了。
戚以潦那样,就会让人很想坐他腿上,背对着他坐,两手抓书桌。
噫。
茭白收回视线,观察活跃度和白猫的反应。
白猫直视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茭白:“……”猫科这么做,是在……???
他再看活跃度。
死在18上面,迟迟没动。
“三哥,你还要警醒?”茭白问道。
“是啊。”戚以潦坐着,看他的角度是带着点仰视的,脖颈后拉出的弧度给人一种是在仰望神明的错觉。
茭白被自己的想法恶寒到了,神明是礼珏,礼珏是这部漫的神,他就是个苦『逼』的打工仔。
“人手中的权力越大,就越要克制。”戚以潦微低头,湿冷的眼睫投下阴暗的剪影。
茭白多看了戚以潦两眼,心说,整部漫里的所有大家族掌舵者,就你做到了,你很识趣地退步,给沈而铵让路。
没和他争。
戚以潦在《断翅》里的初次登场是带着姜焉来南城,参加老太太的寿宴,就是茭白穿过来那一场。
而他退场,则是在沈而铵被外界畏惧的战绩中。
揭幕与谢幕,都是一个人的青壮年时期。
茭白很好奇戚以潦的世界屋,这个人握住权力时握得很紧,戚家和西城其他家都动弹不得分毫,可他却又可以放下权力后退,冷静而克制。
漫画里他的戏份少,一贯的风度翩翩温煦雅致,从没冲动失控过。
不知道他的中年跟晚年都有什么。
按理说,他应该会在兰墨府种花养草,安享晚年。
茭白看『毛』上还挂着血的白猫,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戚以潦最后不会是『自杀』了吧?
和戚家历代的所有死人一样,在后院的坟场守护下一任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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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次和你说话,你十次都会走神。”戚以潦不知何时从书桌前起身,来到茭白身旁,“跟我说说,你都在想什么?”
茭白先是左右看看,然后凑到戚以潦耳边。
戚以潦十分有风度地将一只手压在卓沿,弯了腰背靠近他。
“三哥,我有个秘密想告诉你。”茭白小声说,“我能看见鬼魂,天生的。”
“哦?都看到什么样的鬼魂?”戚以潦的气息里有酒香,衣领里是沉木味,两种味道搅合在一起,令人发晕。
茭白抬头跟垂眸的戚以潦对视,一阵尴尬的沉默在蔓延。这步子卖大了,行不通,他蹭鼻尖讪笑:“我吹牛呢,其实我只是因为体质比较弱的原因,容易碰到邪乎的东西。”
“去年在兰墨府,我突然坐你腿上吃荷包蛋那回,还有在熙园,我无缘无故重伤不起,都是因为被脏东西碰了,中邪了。”茭白心有余悸。
活跃度涨了,涨了涨了!
18涨到了18.3。
戚以潦怜悯地『摸』他头发,掌心的『潮』意跟冷气都渗了上去:“今年呢?”
“今年还没有。”茭白说,“我要不要去庙里拜一拜。”
“周末让阿枕带你去。”戚以潦的食指跟中指并拢,微微屈起来点,挑了挑年轻人耳侧的细软发丝。
茭白正在窃喜活跃度的涨幅,耳边蓦地拂过寒凉的呼吸,裹挟着一声淡笑。
“小朋友的心思不要太多,不讨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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茭白对着戚以潦的时候,是收着的,不太会大展拳脚『乱』来,他得到对方的警告就不放飞思维了,老老实实地把地上的书包提上来,抱怀里拉开拉链。
茭白是真的有不会的题。
戚以潦也真的教了他,还教得非常详细,举了几个例子让他参考并整理。
茭白匪夷所思,三十多的人了,竟然还会高中的物理题。
“我的脑中有部照相机,看过了就不会忘记。”戚以潦转学生的圆珠笔,小臂到腕部的线条流畅而成熟,白『色』指间夹着红『色』笔身,转一下,弧度利落,“人这种变来变去的物种除外。”
茭白趁机问道:“所以你去年不是为了逗我,叫我小李小张小山猫?”
戚以潦面『露』无辜和惊讶:“我叫过你那么多名字?”
茭白:“……”
“不过,”戚以潦将笔丢到他课本里,“小山猫挺适合去年的你。”
茭白无语,怎么着,今年的我换品种了?
戚以潦的手机响了,他接通。不知那头的人说了什么,他扫向茭白。
“在我这。”戚以潦起身去一面墙的储物柜前,拉开一个抽屉,里面全是烟,摆得整齐,他捞出一盒,开另一个抽屉,在同样摆满的打火机里拿了个出来,向后方招手。
茭白在收作业本,没理。
“小白,”戚以潦的嗓音里带笑,“过来。”
茭白磨蹭着过去,撕开烟盒的包装线,甩开烟盒,从里面拨出一支。
戚以潦低了低头,微张的唇凑近,就着他的手咬住那支香烟。
茭白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在戚以潦的眼神示意下扣打火机。
一只手拿手机,另一只手废了吗?
再者说,不能把手机放下,戴蓝牙耳机?这不是古早霸总的配件?
茭白把打火机的盖帽扣下来,按出一簇烟火。
那火焰在几乎与他额头相抵的戚以潦眸中跳跃,他在对方暗灰『色』的瞳孔里,看见了眼中同样映着橘红光晕的自己。
烟火如同一轮红日,滚到他们之间,将他们抱了个满怀。
就连从戚以潦发梢上滴下来,落在茭白眼帘上,颤巍巍绽开的那滴水珠都是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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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别人点烟这活,
茭白两辈子都一回干。
什么也不说了,记个帐吧。
茭白记账的时候,耳朵上一凉,戚以潦把手机贴了上来。
电话是楮东汕打的,他要找的人是茭白。
楮东汕说他在海边救了个少年。
茭白一听这开头,就想到了一个人,礼珏。
听完楮东汕的描述,他的猜想被验证了,真的是卷进海上行绑架事件,又被绑匪认作弟弟,毫发无损的礼同学。
这条线改了。
楮东汕作为男三,因为人设关系,他是男配团里最能折腾的。他与礼珏的初遇是在休闲会所,礼珏是服务生,楮东汕是来玩乐的,救了被客人『骚』扰的礼珏。
楮东汕的嗓子里有被长期被酒精灼烧的哑意:“小孩烧『迷』糊了,喊了几个人名,其中就有你,他以为你死了。”
茭白吸着戚以潦喷吐出来的二手烟:“他是我老家的邻家弟弟,至于我是生是死,随便你怎么告诉他。”
假死的消息只能飘在海上,回来后早晚会暴『露』,这不都让褚东汕查到了。这没关系,反正他假死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齐傻『逼』的活跃度一直在涨,就快进组了,不知道是哪个组。
楮东汕说:“那他叫什么?”
茭白:“礼珏。”
楮东汕问是哪两个字,他非要问个明明白白,刻骨民心一般。
“礼珏。”茭白说,“礼貌的礼,玉珏的珏。”
楮东汕那头静了会:“名字很衬他。”
茭白木着脸,楮东汕没说让他过去接走礼珏,或者把礼珏送到兰墨府来,显然是要留人。
这就动心了?
茭白转而一想,在漫画里,楮东汕就是初见礼珏,就有了怜爱之情。
在他的内心旁白里,他之所以注意到礼珏,是因为礼珏让他想起他的初恋,楚小梨。都是一样的单纯柔软。
“他遭遇了什么?”楮东汕那头似乎在给人擦汗,呼吸都有点沉。
“你等他醒了,问他吧。”茭白太清楚狗血大法了,他即便说的再诚恳,楮东汕也还是只信礼珏所说。
茭白只希望礼珏退烧了,回答楮东汕问题的时候能清醒点,别又忘这个忘那个,说话说不全,引发『乱』七八糟的狗血链条。
“你把手机给你主子。”楮东汕说了这么一句。他的用词并非刻意,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太多的人把他们当主子了,这是他们的生活环境。
茭白还没还嘴,手机就被戚以潦拿走了。
“东汕,我与小白不是雇主与雇员关系。”戚以潦倚着储物墙柜,“他分文不收。”
茭白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我是分文不收吗,是你没给我好吧。
戚以潦对他摊手,掌心里是刚才拆开的烟盒跟打火机:“馋猫,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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茭白无视老变态的称呼,抓走他掌中两物,到一边满足自给自足去了。
当茭白抽上烟的时候,他的灵魂都飘了起来。
没烟瘾,就是想来一口。
去年早前在福缘楼,他还去休息室的里间,吸了齐傻『逼』的二手烟呢,真是物是人非。
齐子挚半死不活,赶礼珏下船的应该是齐蔺所为,毕竟他在原着里没什么戏份,也和礼珏不相识,不受对方的光环影响。
谁能想到,礼珏遭这么一出,提前进了楮家。
茭白回忆剧情,礼珏不愿意转到西城上学,褚二少就给他在南城三中旁边找了套公寓,隔三岔五过去看看他,不强人所难,只是看着就满足了。风流阔少成了痴情痴心汉。
至于岑景末那个男二,他还没跟礼珏遇上,他们的剧情不太可能也提早。毕竟在《断翅》中,那是沈而铵掌管沈氏,风头正盛时期。
男四梁栋在局子里。
男五……
茭白细想了想,男五是沈而铵的秘书,从一个旁观者变成默默守护的骑士,心疼礼珏,想带他逃离,但礼珏不肯,他说沈而铵是他的命。偏执狂嘛。
礼珏是这个世界的主轴。
be了,是因为沈而铵有别于其他狗血漫里的渣攻,他从头渣到尾,从没爱上礼珏。
所以,他们的be,是两人最终都没相爱。而不是他们阴阳相隔。
礼珏是不会狗带的。
茭白这时才咂『摸』出不同寻常的味道来,他的所有好友里,最棘手的不是戚以潦,是礼珏。
不是礼珏本身,是他的主角光环。
茭白本以为只要自己扩大豪门的交际圈,让礼珏对他产生“哇,还能这样”的好奇就行。现在他觉得,没那么简单。
茭白察觉到戚以潦的目光,他迎上去。
他们隔着烟雾对视。
各自站在自己的世界和立场。形成了一种怪异的平衡感。
戚以潦古怪地笑了一下,转瞬即逝。
楮东汕在电话里问:“老戚,那孩子跟过老沈,你留他在身边,是不是要和老沈打个招呼?”
“不需要吧。”戚以潦漫不经心。
楮东汕噎着了:“我是觉得老沈对他还挺……”
“什么?”戚以潦似乎没听清。
“没什么。”楮东汕及时刹住车,他正要挂电话,忽然想起来个事,“你小姑是不是该回国找你了。”
“又到了一年一次的……”
楮东汕话没说完,他那边多了一声脆弱而无助的“嘤咛”,犹如一只刚出生的『毛』茸茸小动物,软得让人想捧在手里蹭一蹭。
戚以潦的眉头一皱,掐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