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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大净慈寺(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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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时分,天上的太阳已经在逐渐的西斜,西方的云彩已经略微的变红,不过,鉴于是夏日,阳光的炙烤,石板地上的温度还未散去, 底子薄一些的僧鞋,站在上面,还直觉得温热。

余沉沉端坐在禅房里面,从她那间禅房(即是卧房),隔空远远的可以看到大雄宝殿前面的观音菩萨像,从她这个角度看起来, 还只是看得见观音巨像头顶的华盖和显露出来一点儿的发髻,正对着看,被藏经阁高大的楼房挡住一部分, 加之其旁是有一片松林,所以只能看到一部分,不过,正是这种冰山一角的隐没,让余沉沉觉得十分神圣,看了许久。

天空瓦蓝瓦蓝,肉眼看不尽那其中的深邃,小的时候看西游记,误信此间必定是有天上宫阙,有各路神仙,有佛;后来见识稍微广了,懂得了空就是空,是什么都没有,而现在,几乎是一种神性让她坚定的拥护自己目前的信仰。

一开始读到“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之时,便更加坚定自己所认为的是对的,可以称之为伟大, 当然接着往下看《心经》的时候,就有些朦胧了,字面上的意思可以明白,可究其根本,却不明了,就像是富有哲理的阅读理解,字字句句都是大致可以理解明白的,可是一旦连接起来看,理解起来就不容易了。

简单一点儿的一段话:“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每一个短句都能够大致知道其意,可念着念着,就发现前后矛盾,且无有理解的办法,所以只好囫囵吞枣一般阅全篇,一直读完,竟觉得毫无头绪,真真是空门一座。

倒是其中的几句话,余沉沉自觉深有体会,那便是:“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此一句话,对于余沉沉或有茅塞顿开之感,犹如药,且有奇效。

日头逐渐往西,监寺静灵正在佛堂,一众僧尼在她身后,她首当其冲,敲着木鱼,哒哒哒的清脆的声音,上午整座大雄宝殿的佛堂已经清扫过,地面光洁如镜,在外云游的主持静慈今天应该回来,这是之前就有电话联系的。

监寺静灵更加的重视寺院里面的各种陈设,从里到外清扫了个遍,静慈主持此次云游远处已有半年之久,按照惯例,是上各处的大寺庙讲经,当然也聆听新的佛教事务的规定,以便于妥善管理,去了很多国内知名的大寺院,既是观览也是游学,现如今归来,监寺觉得应该有一个新的寺院风貌来迎接主持,她知道,每一次主持云游归来,都要对大净慈寺提出一些意见来,或是修缮僧房,或是提出新的僧尼管理办法,或是提倡广积善德等等,作为主持云游的成果在大净慈寺实现。

直到诵经结束之后,众僧尼却没有离开,监寺走到大殿的高高的朱漆大门前,眺望着本寺的山门,僧尼们亦是站在监寺身后,时而有低头絮语,时而又静得出奇,寺院里面的花草树木也正是葱茏的时候,一片片茂盛的绿色掩映着山门,空荡荡的山门。

不一会儿,在山门前,出现一个身影,红色的袈裟甚是惹眼,此刻当值的女尼从山门一边的房子里面出来行礼,主持简单的站在那里说了几句话,此甚是有画面感,两个僧人来来往的人群中间,一个淡定,一个貌似有些惊慌,倒真是显示出了这两个人的道行。

监寺静灵站在大殿的中间,端端正正的站着,那种严肃感,兴许在她连佛诵经的时候都没能做到。

眼看着静慈主持一步一步走上台阶。到了跟前,“都还好吧?”语气甚是慈祥,一如她的法号一样,还不忘把周围的人都看一遍。

“您放心就是了,一切都好。”监寺静灵说着,再一次的理了理自己身上的僧衣,仿佛这样做,就能够让她的仪容更加的趋近于佛性,也更加的能入主持的眼。

静慈主持点了点头,紧接着,让众僧尼都散开,去做自己的一应事务去。

转身对还在一旁的监寺静灵讲,首先就问到了余沉沉的事情,倒是令静灵很有些意外,一般的情况是,主持都会详细的询问在她云游期间大净慈寺的一应事务,尤其是在离寺之前特意交代过的事情,算是回过头的检查;再者,就是把此番出去云游的时候各种见闻,也即是“学习成果”,着重的先给监寺先交代一番,过后会挑选适宜的条目在净慈寺里面施行。

这一回,却是问起余沉沉,监寺静灵说那女孩儿在禅房,并说了一下何时到来的,以及一中学校的老师来找人的事情。

“好了,这件事情,就由我来管,你不用管了。”静慈主持这一番话着实令监寺有些摸不着头脑,“现在,你先带我去见见那个女孩儿。”紧跟着这话之后,主持又说了些什么,只不过声音很小,令监寺听不清楚,但是,隐约之间,她听出来,语气之中稍带些怨气,这是相当少见的,出家人嘛,怨气算是很不常见的,这一回,监寺静灵却在主持身上完全的体会到,她觉得同余沉沉的事情有关系,却又不知道其中的缘由。

按照主持讲的,她们一前一后来到禅房,此时候,余沉沉正捧着经书在念,即便,其中的意思,她是断然不明白的。

看见这样一个具有威仪的、穿着袈裟的人站在台阶前面,心中不觉也肃然起敬,“大师。”她小小的嘴巴嘟哝道,却还是被主持听到。

“不,我也就是这寺院的主持,前些时候在外,听说你到了这里,你叫余沉沉是不是?还是个学生娃儿吧?”静慈微笑着对她讲,主持和监寺已经到了禅房里面,且坐定,主持黄色的僧衣,外面一袭袈裟,在椅子上淡然安定,眼睛似看非看余沉沉。

余沉沉点点头,这就算是回答了,静慈接着询问她读了几年级,为什么要出家呢,家里都还有些什么人。当然,她的询问并没有那么着急,而是很淡定,一个一个来询问。

余沉沉几乎没说什么,照实回答,至于为什么要出家,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要是非得找一个理由的话,那就只能归咎于缘分二字。

她俨然已经觉得活像是高中课堂里面的氛围——老师提问,学生回答。只不过她面对的这个“老师”似乎很有耐心,不紧不慢的,且循循善诱一般,让她觉得很舒服。

这时候,门外一个穿着灰白色僧衣的女尼摞动着小脚步,小跑过来,直到到了门槛的时候,方才慢下脚步来,毕恭毕敬的走进门来。

“什么事情?”主持先开口。

“主持,外面有人找,我已经将她们安排到接待的禅房。说是事前跟您讲过,有事情要找您,客人在等您。”

“好,你去,说我马上过来。”讲完,那女尼出了门去,仍旧是一路小跑过去,说罢,主持方才起身,端详了一眼余沉沉,那样子,像是想要从她清澈的眼睛里面参透出来什么似的,回头对监寺静灵说道:“你把她安排好,我去去就来。”

主持这才走出了门去。

余沉沉长舒一口气,就好像应付完了“老师”的问题一样,她坐在高脚椅上,在那大大的禅字下面,右首边上坐着还是一脸迷蒙的监寺静灵,手里捏着的佛珠,与平常不同的是,手里的节奏没有那么规律,好像是被什么东西一下扰动心思一样,嘴巴里面虽是在不停地念着经文,可是时断时续,并不很连贯,看得出来,监寺十分的纠结和犹豫,并且,超乎经文之外,在这段时间内,总是在考虑别的事情,此番可以用佛家的说法便是为凡尘所扰。

“你有慧根,我一生所见之人当中,像你这样的,是十分罕见的,珍惜佛缘……阿弥陀佛。”监寺的话似乎还意犹未尽,但,就像是她的喉咙里面有尖锐的物什给堵住了一样,再多说一句话都很多余。

余沉沉的眼睛沿着禅房门边,看见蓝蓝的天空下,僧房对面小花园里面的彼岸花开得正盛,此番情景是之前没有注意到的,现在看起来,俨然就变成了新鲜事物,令她顿时觉得赏心悦目,不觉盯住多看了。

监寺的忧虑是她所考虑不到的,单单只看人的脸色神情,又如何能参透人的内心所想呢,每个人都有着各自烦恼,是不能共享的,正因为这样,所以余沉沉对此并不强求,至于别人理不理解她,懂不懂她也就没有那么重要。

只是在另外一间接待室——其实也是一间僧房,副校长和年级主任大胖子奎,周长发分列两排对坐,女尼仪真端上来的茶水,茶盏放在座位两边的小桌子上,此间禅房作为接待来宾的禅房,其中布置自当是十分讲究,紫檀桌椅,地面上光洁的石板砖一尘不染,头顶上是黄色的布匹帷幕吊的顶,虽是看起来简陋一些,却是十分的考究,事实上,在整个大净慈寺里头,黄色的布匹主要应用于主持的袈裟,再者就是有几间佛堂的装饰——主要是用作佛像的遮掩。正对着大门的中间位置,是一副巨幅的佛像画,嵌在墙上,虽是一副古佛像画,却也是在一进门时候,金光灿灿可见。

小瓷碗的茶水,茶的清香气息依然可闻。

若是心头无闲事,此间倒真是难得的修行之所,佛家先贤所强调的清静,也不过如此,只道是,这时候的三个人,怀揣着各自的心事,心头的烦恼都指向一个叫余沉沉的女学生。在主持来到之前,没有人说话,因为副校长没有讲话,端着茶碗浅尝辄止,显得气定神闲。

主持静慈法师走进来的时候,方才站起来,“不必客套,请坐。”静慈端着身子落座在最中间的主位上,理了理袈裟。

“法师,我们前来,是为了最近到寺院来的一个女娃儿,叫余沉沉。我们通过电话,情况也已经跟您讲明,希望就是……”副校长的开场白没有多余的词汇,直奔主题。

静慈主持摆摆手,方才打住,这是要开始讲明她的看法,副校长的话被打断。

“首先呢,这件事情,确实给你们找了不少麻烦,尤其是她还是个学生,你们又都是老师,确实是我们寺院考虑不周,疏于管理,一听说你电话讲这件事情的时候,贫尼顿生一种罪恶,所以特此提前回来,这件事情,一定会全力配合学校方面,好好规劝那女娃儿早点儿回学校。”

这一番陈述令在座的副校长、年级主任奎还有周长发都觉得很是意外。

“既然静慈法师如此说来,识大体,真是识大体,感谢的您……”年级主任奎和周长发也是随声附和着,副校长双手合十,“您还是那样,慈悲为怀,很是感谢。”、静慈主持仍旧摆摆手,肢体语言似乎在表示要免除这一些俗套。

“倒是现在,情况并不是十分的乐观。”静慈主持此话一出,登时改变了另外三人脸上的颜色,一种惶恐爬上他们的脸上,并且充满忧郁和担心。

“怎么?”

看出了这几位老师的担忧,静慈主持不慌不忙。“别担心,听贫尼将话讲完就是,那个女娃儿,我已经跟她谈过,她下定了决心……额……就是暂时并没有见她有悔意,还是愿意在此处,看起来,是要好好的开导……”不知道为什么,到此时,静慈主持还有一些话没有往外讲,似乎有难为情之处。

“哦哦,没有问题,这个我们可以给出时间来。唉呀,一个学生,入了佛门,的确是不该的,我们愿意请您帮忙,听得出您的态度,是正确的,希望您能帮忙开导开导,我们的这个学生呀,的确是有很大的心理问题的。”

“那么,请问你们能给出多长时间呢?”静慈法师问道,并看了看坐在她前面的这三个人。

“我们共同努力,总会有希望的,慢慢来,问题还是……问题还是比较复杂。”副校长真诚的说道,静慈主持点点头。

后来,她们又说起一些杂事,说起来也是些家长里短。

大净慈寺主持静慈和副校长算是老相识,在她不是主持的时候,大净慈寺还只有几间茅草屋的小庙,有一回静慈法师外出化缘的时候,途径副校长家里,彼时她还是刚刚毕业,教师职业还只是实习阶段,两人在路边相会,副校长进了屋里,由于家中母亲信佛,便慷慨施于她一升米和许多青菜,因当时却是经济拮据,后来的化缘建寺院,副校长也多有施舍,一来二去,就相对熟悉了。

现如今,见这佛院高墙,诸多变化,真是有百般感慨藏迹于心,方才在等待的时候便是在回想这大净慈寺的“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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