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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蝴蝶翅中显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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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曜便是如此想的,自打现阮绫是回到过去的之后, 他就觉着这是阮绫报复自己的一种方式。

邵曜凝视阮绫的挑衅样半晌, 忽然伸了手过来,去摸阮绫的耳侧,阮绫被他吓一跳, 兔子一样急往后蹦, 踮起脚呲牙问他:“你干什么?”她睁圆了眼, 警惕得像四面都环绕了看不见的敌人。

邵曜又被她逗笑了,往前追过来一步:“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你的流苏缠一块了, 我只是想帮你理一理。”

“我自己会理。”

阮绫反驳着,下意识抬手捂住自己的流苏, 但邵曜已经又伸了手过来, 像一只猎食的鹰之爪,先阮绫一步把她簪上吊着的那两只红宝石胡萝卜攥在了掌心里。

这就像命脉突然握在了别人手里似的。

阮绫不敢再往后靠了, 紧张地瞥向邵曜的手,生怕他一个使劲,揪断了。

她紧张地瞥了好几眼, 但邵曜好似只是真的想帮她理流苏而已,他又摊开了手掌来,仔仔细细地把阮绫缠一块的流苏一根一根分解了开, 像对待一块已经碎成碎碎的珍稀宝贝。

邵曜第一眼看到阮绫头上的簪, 不可否认, 当时是很想给她掐了。这不是她上辈子有的簪,那就一定是时怀池送的。但他稍后又想到,她明知今日要来见自己,还要戴这么一根簪,一定是故意气自己的。她就是这么充满小心机,无时无刻不想着气死自己。

才不会上她的当呢。

邵曜这么想着,总算是克制住了自己想要破坏簪的欲望,还好心地帮时怀池理了理。

阮绫往边上侧了两下,想躲开,没有躲得成,只好忍着气等了一会。偏偏邵曜慢条斯理地,像抓着了绒线球玩耍的狐狸,翻来覆去地分理她的流苏,就是半天没有好。

阮绫可不想陪他在这白耗时间,她还想早点回去,免得时怀池以为她掉进茅坑里了去找她。阮绫强耐着性子等了片刻,见他慢吞吞的,老也不提正事,忍不住自己提起了话头,问他:“你不是要告诉我怎么让苏榴落选的吗?”

邵曜便又笑了,他摸着阮绫的流苏,语带宠溺地说:“先吃饭,吃完了,晚上与我一起看看天灯,到时我便一一告诉你。”

阮绫这时才往房中看了看,只见桌上已摆好了一桌的菜,除了中秋必备的月饼,依稀都是阮绫爱吃的,远远看去,冒着袅袅的热气。大约邵曜以为阮绫今日来了,会跟他一起吃个饭。

但是阮绫不管是这辈子也好,还是上辈子也好,最恶心的就是中秋节见到邵曜,若非是他用苏榴作饵,阮绫根本想也不想想起邵曜。这就像一种生理惯性,哪怕她已经意识到苏榴是个大毒瘤,也不能缓解她在这个日子,见到邵曜的那种不适劲。

阮绫瞥着他冷笑了一下,“得寸进尺!我老实告诉你,我是跟时怀池一起来的,待会就回去跟他吃饭,晚上还要跟他一起燃灯,你要么现在就告诉我,要么我就走了。”

邵曜抓着流苏的手一紧,阮绫冷冷地斜着眼角瞥他,大有“有种你就扯断了试试看”的意思在。

邵曜抓着那两棵小胡萝卜,一会儿松,一会儿紧,每每好像真的要扯掉了,他又松了手来。阮绫也毫不服软,并不肯往桌边挪动一步。他俩互相僵持了小半天,一如上辈子,总是见面嘲,见面嘲,一见面就嘲,阮绫不肯与他好好说几句话。就连自己身边都不完好安全,邵曜也不知道,她会不会信鬼力乱神之说,更不知道她身边是不是已经被妖魅侵占,什么也不能多说。

好半天,邵曜才克制住了自己,转而浅笑吟吟地问阮绫:“你不问我到底是谁吗?”

“还用问?”阮绫显得有点不耐烦。她并不想跟邵曜回忆什么过去,只想要正确解决苏榴的方式方法。

阮绫如此绝情,邵曜也终于意识到,跟她来太软的,哪怕送到了嘴边,她也就是不吃。邵曜强撑起的笑容也有些挂不住了。他仍旧不放开那两棵胡萝卜,几乎是负气一般同阮绫说:“如果你不跟我一起去看灯,我就不告诉你对付苏榴的方法。”

阮绫没好气斜了邵曜一眼,才不受他胁迫,当即便冷笑一声,“你不告诉我,我就不会自己去试?上辈子那是我根本不知道她会妖法,才败在她手里。”阮绫今日冒险来见邵曜,主要意在弄清邵曜到底是哪个邵曜,现在已经弄清了。二也就是想走点捷径而已,若是没有邵曜,她难道就不想办法对付苏榴了?至多不过是多走些弯路而已。

邵曜闻言,却也哈了一声,他几乎也是毫不客气地反问阮绫:“你怎么试?靠观音像佛像,还是请一堆神棍去阮府做法?”

阮绫淡淡瞥他一眼,不说话。

邵曜又冷笑一声,他捏紧了小胡萝卜,微微弯了腰,扶在阮绫肩膀上,盯着她清凌凌乌黑黑的眼睛说:“你以为你被苏榴一招打飞的时候是观音救的你?不,是我。”

“你?不可能!”阮绫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瞪着他。她不想信邵曜的胡言乱语,可邵曜却能说出她被苏榴打飞过,一语中的,又由不得她不信。

阮绫心里有些乱。

“是我救了你。”邵曜低着头,面上带着一种堪称温和的笑容,声音低沉又温柔地,又重复了一声。像是遥远梦境处来的最柔软的问候。

阮绫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退到了门板上。邵曜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把她逼到了角落里,俯视她,试探性地靠近她,又轻声呢喃:“是藏在观音像里的我救了你,不是观音。”他的声音比水还温柔一些,流水款款,“这世上并没有观音神佛。”

阮绫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怒气滔天,推了邵曜一把,仰头质问他:“你藏在观音像里,你怎么会藏在观音像里!你仗着自己是鬼偷窥本宫?”

邵曜:“……”他勉强克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才没有露出心虚的神色,顾左右而言他,“咳,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救你的人是我。是这个。”

阮绫毫不客气地踩了他脚背一脚,骂他:“变态!”

邵曜被踩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好——痛——!

阮绫再也不想跟邵曜说话了,推开他就要转身往外去开门,邵曜也顾不得自己金尊玉贵的脚背了,连忙伸手一按门背,把那扇已经被阮绫打开一条缝的门又给咔哒关上了。

阮绫又转头来踩了邵曜两脚,邵曜实在受不住痛,只好金鸡独立抱着脚委屈地辩解,“我真没有看奇怪的场景,我最多只有你在观音面前跟你奶娘牌位聊天的时候会坐旁边听听!”

什么?

阮绫更愤怒了!

他居然偷听自己跟奶娘讲心里话!变态!

她抬手就给了邵曜一巴掌。

邵曜完全没料到呀,他猝不及防,下意识就放开了摁在门上的手。阮绫怒火滔天地打开门,尚未跨出房门两步,就看到了正往这边走,离房门只有四五步之遥的时怀池。

三个人都愣了愣,全部停下了脚步。邵曜伸出的手都停在了半空,没抓住阮绫。

时怀池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俩。

中秋的酒楼,墙上挂着的灯笼都绘着花好月圆的图象。酒楼的正中央,房梁下,还挂着喜迎中秋的横幅。喜迎四字正落在时怀池视线的边角,和花好月圆灯笼们疏疏落落挂在那儿,好似一群高高挂起的围观者,全然对他是讽刺和嘲笑。

他以为阮绫是真心跟自己示好的,结果她只是又找自己打掩护的?

阮绫愣过之后,突然哇地一声,她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三个箭步冲到了时怀池怀里,头上的两棵胡萝卜坠带着一束儿流苏先后次第砸到时怀池心口上,啪,啪。撞得他倒退了半步。时怀池还没反应过来,怀里的阮绫已经抱着他软绵绵哭诉起来:“夫君!皇上他轻薄我——”

今晚这罗净宇正带着自己的小表妹,跟她买同心灯呢,忽然被人扯了一下。那一瞬间,仿佛亿万星空节节败退,千顷海浪齐齐呼啸,世界磅礴又无声,他就这么看到了隔着茫茫人海中的苏榴。

罗净宇浑身如遭电击,一下子像被劈麻了一样,天啊,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让人心动之人!

他直愣愣地盯着苏榴,但见她生得一双风流摄魄眼,美目盼盼兮,只一个眼神过来,便叫人心砰砰直跳,恨不能立时就把她娶回去!

她若是不肯从,哪怕用强硬手段,也要让她从了!

罗净宇本是家中庶子,平日里可没这个天下唯我独尊,敢大街上抢良家妇女的气魄,今晚大约是中秋的月亮太皎洁,太明亮,以至于他竟生了平日里没有的气概,直想把这个姑娘抢回宫去!

……咦,他为什么会说宫?

不不,应该是要把这姑娘抢回家去!

罗净宇一想到自己方才竟生了大逆不道的心思,哪怕没有人知道,也是后背一阵凉,暗呼好险。

继而他想到方才不知道是谁拉了自己一把,心中颇恼,本公子也是你能随便拉的?

罗净宇怒目圆睁回过头去,然后……

现是时怀池下了黑手!

罗净宇立刻满脸笑容,“我说是谁跟我打招呼呢,原来是时大人啊!好巧啊!”他瞅瞅时怀池身后,正站着一名年轻女子,“这就是嫂夫人吧,幸会,幸会!”

阮绫也跟他打了招呼,罗净宇心中惦记着身后的天仙,已经按捺不住了,他轻咳了一声,告了个罪,就立刻转身,抛开自己的小表妹就硬往苏榴那边儿挤。

邵曜现自己一点反应都没有,就想站起来,时怀池仍旧按着他,“别起,人还没走。”

时怀池脑袋动也不动,他直直地盯着罗净宇的后背,目光专注极了。

罗净宇艰难地拨开人群,甚至都不顾自己的小表妹被咸猪手揩油尖叫,他浑身充满了力气,仿佛如有神助,前面的大胖子?被他一伸手就推开了。拦路的老大爷?被他一抬脚就扫开了。甚至是挡道的丑女?也被他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地一抬手就隔开了。

为了前面那个天仙一般的美人儿,就算这一路上充满荆棘与碍事者,就算这些不懂得他一见钟情真谛的家伙怨声载道,呼喝怒斥遍耳,都没有关系!

为了天仙姑娘,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他就是为她而生!

……埃?他为什么突然这么文艺了?

罗净宇心里只迟疑了一瞬,就将之抛到了脑后,立刻又朝苏榴绽开了一个自认完美的笑容:“不知姑娘贵姓?”

苏榴根本不理他,只当没有听到罗净宇是在与自己说话。她也像罗净宇挥开别人一样,朝罗净宇挥挥手:“麻烦让一让。”

苏榴已经兑换了这么多属性,怎么能败在这最后一次机会上呢!

哪怕新手技能包已经用了,不是还有初级催眠术能用吗!

只要能让皇上开了尊口,那自己入宫的事也就基本上定下来了。

苏榴说完之后,就不再看罗净宇,硬是又往邵曜那边挤。

她本就生得柔柔弱弱的,扶风弱柳一般,被人群一挤,便更如雨打风吹的菟丝花,东倒西歪更惹人怜爱了。

罗净宇如何招架得住,更不想就这样轻易放开她,让她与自己错肩而过了。

罗净宇又伸手拦住了苏榴,几乎是毫不顾忌礼仪廉耻地将她半圈在自己怀里,又追着问了一句:“不知姑娘贵姓,家住何处,小生对姑娘一见倾心,意欲请媒人上门提亲!”

苏榴脸都绿了。

一点都不想重蹈上辈子的覆辙好吗!

苏榴要推开他,好挤到邵曜近旁准确地对他使用催眠术,罗净宇却像一个无赖,苏榴往左,他也往左,苏榴往右,他也往右,他还张着双手,像一个等待拥抱的大流氓,硬是堵住了苏榴的去路。

二人僵持之间,邵曜也慢慢站起来了,他扒在时怀池背后,双手搭在他肩膀上,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脑袋来,朝苏榴的方向望了望,只看得到罗净宇的后脑勺,便问:“那个人是谁啊?”

苏榴隔着花花绿绿的人群一眼望过来,邵曜又假装淡定地从时怀池肩上抽回手,往地上猛虎落地式一蹲。唉,这怕是千年的老妖精了,找大和尚念经、茅山道士做法都没用,何时是个头啊。

时怀池紧紧盯着苏榴,也不回头,轻轻回了邵曜一句:“是罗易天的四儿子。”

邵曜没听说过罗易天的四儿子是何许人,但他知道罗易天,罗氏这十几年已经开始落魄了,他们倒是想回到权力中心来的,但是一直没什么机会,就只能越来越落魄,想一个被掏空了的老葫芦,外强中干而已。

邵曜记起罗易天这个人,心里有了概数之后,就不表意见了。

从他这儿一抬头,就能看到时怀池紧紧牵着阮绫的手,特别刺眼。他又偏过头去,看向了不知道是谁的袍角。

时怀池抬起脚背,轻轻踢了踢邵曜的小腿,“趁现在,你往那边走,我跟阮绫殿后。”

他仍旧紧紧攥着阮绫的手掌,邵曜又看了一眼,也只好听时怀池的,小站起来,弓着身挤过去。身后时怀池跟阮绫紧紧跟着他。

三人好不容易挤出这一片,勉强到了个人少些的地方,遥遥往那边一望,苏榴的身影根本没有出来,应该还被罗净宇纠缠着。

时怀池忽然问邵曜:“既然皇上早知这妖女包藏祸心,何不早早将她杀了?”

邵曜就有点诡异地笑了一下,“你以为朕没有试过吗?”

“杀不了?”时怀池皱了皱眉。

邵曜又笑了一下,“朕以绫绫的名义训练出来的死士,凡是去了的都倒戈了。”

阮绫本来就竖着耳朵听着,这下子就跟被捅了马蜂窝一样,立刻暴起,不可置信地问邵曜:“你派人杀苏榴,你让我替你背黑锅?”

邵曜有点心虚,也不敢看阮绫,盯着地面,弱弱地回她:“要不然怎么办,要是被她现是我要杀她,我还能保留我的主见那么多年吗?除了你也没别人有动机啊。”

阮绫一脸被雷劈的龟裂表情。

时怀池心中一乐,叫你作死。他心情愉悦,但面上一本正经且严肃地又握了握阮绫的手,当着邵曜的面与阮绫说:“你若要杀苏榴,尽可以以我的名义训练。”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阮绫整个身子都僵在了一块,心内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打来打去,一忽是这个占了上风,一忽是那个领了头处,至到最后,就连阮绫自己心里都乱七八糟,毫无头绪,愈糊涂了。

时怀池看阮绫如此懵色,又道:“皇上宠幸苏妃五年,苏妃都没有生下一儿半女,致使国基不稳,皇上与她在一块,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阮绫一听,心里的小人也不打架了,神色却是更不好。

阮绫幽幽瞥了时怀池一眼,慢慢往车壁上一靠,将脑袋和身子贴在了车壁上,心里冷笑,对不住了,邵曜他绝后,是本宫整的。

想到这,阮绫心中更觉混乱,不应该啊,自己不应该对苏榴动恻隐之心啊。

时怀池看阮绫皱起了眉,仍不说话,还以为她是别扭,又给她找到了理由:其实她也不总是无情无义。不顾着她爹,总还顾着她族人。

念及此,时怀池心口便是不可自抑地一热,他隔着袖口抓住了阮绫的手腕,言语铮铮,似是下一段誓言:“我必不与皇上一般。”

阮绫意外地将他看了看。

看到时怀池眼里的点点微光,闪闪的,带着专注。

……阮绫心道:爱卿,本宫没打算和你展一段感情,你就别想多了。

阮绫缓缓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腕,对着时怀池稍稍背转了身,并没有回话。这便是无声的拒绝了。

这么多年来,阮绫已经只相信自己。

天下男人皆薄幸,时怀池这些话,听过也就罢了,她也不会当真,更不会往心里去。

时怀池专注的眼眸微微黯了黯,不过阮绫明显的不乐意听,他也就没有再拉着阮绫说这一种言语了。

马车有规律地朝前奔着,轻轻晃着,出轻微的咔哒咔哒声,阮绫脑子昏沉沉的,靠在车壁上慢慢睡着了。她手里抱着的一个迎枕滑落下来,落到时怀池腿边。时怀池拿过抱枕推到一旁去,看阮绫空歪着头,睡着的姿势看着就让人难受,轻轻地拉着她往自己怀里倒过来,一言不地抱住了。

她睡着了,眼睛闭上,呼吸均匀,眼底不再有那种乍一看随意仔细一琢磨是警惕戒备的光,看起来就愈的天然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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