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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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梦见自己打着伞站在雨夜里,滂沱的大雨就好像冬天的风,冷酷而无情。北国深沉的雨夜里,所有的声音都被雨声淹没,唯独那个穿透心灵的哭声。哭声穿过雨帘,直入耳膜,震得桂兰的心一抖一抖的。
她顺着哭声望去,昏黄的路灯下,水汽弥漫,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桂兰控制不住心中的好奇,壮着胆子越走越近,那个身影也渐渐的变得清晰。这时,忽然起了一阵风,雨水斜进雨伞里,斜进眼眶里,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揉揉眼睛,视线再次清晰起来,只见路灯下面,坐着一个正在哭泣的小男孩。
他抱着双腿埋着脑袋,靠着路灯的杆子上。他全身搐动,一声声压抑的、痛苦的抽泣声,仿佛是从他灵魂的深处艰难地一丝丝地抽出来,摊开在雨夜里,织出一幅昏黄的悲哀。灯光突然变得朦胧浅淡,大雨变得更加滂沱,哭声也变得更加伤心。
桂兰看的心中难受,忍不住问,这是谁家的孩子?为何深更半夜在雨夜中哭泣呢?她也是为人父母的人,本能中对于孩子有着莫名的情感。她轻轻的凑了上去,把雨伞移到孩子的头顶上。
小男孩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哭声渐渐的小了,然后小男孩缓缓的带起了头,露出一张挂满泪水的小脸。他望着桂兰,就在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哭声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双雾气萦绕的泪眼。眼泪盛满了他的眼眶,随时都有可能溢出来。
“孩子,你怎么了?这么晚了,你为什么不回家啊?”
小男孩抹了一把眼泪小声抽泣着说说:“我——我——找妈妈,我找不到妈妈,他们都欺负我,不让我回家。”
他的抽泣就像有魔力一样,好像把桂兰的心都给哭碎了。桂兰于心不忍,轻轻的弯下腰了,想把小男孩拉起来。可是,一碰到小男孩,桂兰现小男孩的手特别的凉,就像是冰块一样。心中暗道,怕是被风雨淋了一夜着凉了。桂兰起初没有想到自己遇上了鬼,因为在坊间流传中鬼都是凶神恶煞的,所以她压根就没放在心上。打算先把小孩子带回家去,换身干净的衣服,再送到派出所去。
“乖啊!孩子,咱不哭了,先给婶子回家,婶子帮你找妈妈,行吗?”桂兰出于好心,一边帮小男孩擦着眼泪,一边小声的安慰起来。
小男孩止住了抽泣,露出一对可爱的虎牙:“嗯,谢谢婶婶!”
桂兰讲到这里,忽然停下了,她似乎有些不适应,不停的扭动着身子。这时,我才意识到麻绳还绑在她身上,刚刚只顾的了解事情了竟然把这茬给忘记了。我又大致的观察了一下她的情况,确定她没有什么异常了,这才帮她解开了麻绳。
麻绳解开以后,我和她道了个谦,顺手把她扶坐了起来。不过,她坐起身以后,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额头不停的在流汗。我看的出来,那个梦对她的影响太大,她一时半会缓不过来。不过,我等不及了,赶忙追问道:“嫂子,然后呢?你真把他带回家了?”
桂兰愣了半晌,这才缓缓的点了点头:“我把他带回院子的时候,正好被闹钟吵醒了,这个时候,我才知道是做了一场梦。那个梦太真实了,就像是真的一样,最要命的是,早上我起床的时候,我现床前的地板上,有一摊水渍,而水渍中间还有一对小孩的脚印!”
说到这里的时候,桂兰又开始变得紧张起来,她的眼神不停的左顾右盼透漏着胆怯,好像有人在盯着她似得。我觉得她已经有些神经质了,行为举动都变得神经兮兮的。照这么下去,她有可能会自己把自己吓疯的。
我站起身来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行了,嫂子,事情我知道了,你放心好了,那个小家伙白天不敢出来的,他还没有那么高的道行!”
桂兰抬起头来望着我,她额前的丝被汗水打湿,黏在额头上。一双眼睛里面全是无助:“真的?先生,你可不能骗俺啊?”桂兰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半信半疑的问道。
我郑重的点了点头,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她这才缓缓的松开了手,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靠坐在床头上不再说话。她的眼神很迷茫,一直在望着窗外。似乎我的话,依旧无法拯救她的绝望。她或许只是在骗自己相信,相信我能救她。
“嫂子,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能帮你,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就安安静静的留在家里,哪里都不要去,你明白吗?”
“嗯,嫂子信你!”桂兰的神色比刚刚好了一些,不过我看的出来,她还是不相信我。没办法,谁让我是个年轻人呢,如果我是老头子,或许她早就信了。我无奈的摇摇头,不再纠结这个问题,重新把事情梳理一番。通过和桂兰的一番对话,证实了我先前的推测,让我心中的把握大了几分。只要是个小鬼,我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为了以防万一,我打算先去那个石塘子看看。
桂兰一听我要去看石塘子,直接开口阻止了我,她告诉我,石塘子已经被填起来了,去了也白去。可是,我如果不去看的话,我怎么找到死娃娃的尸骨呢?我费尽心机说服了桂兰,这才要到了地址,然后让老何骑着摩托车带着我和韩俊出了。为了挖出石塘子里面的回填土,我们还带了两把铁锨。
在山区摩托车会比电动车更方便,因为有些爬坡的路段,电动车真的很无奈。石塘子的位置,距离老何家并不远,就在五六里外的一座废弃的河谷中。车子到了一处空地前听了下来,眼前是一大片一人多高的野草,偶尔有风吹过,掀起一波翠绿的叶浪。
老何努努前面的野草说前面就是了,老何前面带路,我和韩俊拎着铁锨跟在后面。拨开野草之后,眼前出现了一大片河谷。河谷两岸是齐腰的野草,它们在烈日下不停的疯长,就像两条绿带环绕着河谷。和野草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河谷的荒凉,整片河谷一片衰败,寸草不生,沟壑纵横,黄褐色沙土就像皮肤病,起了一层脆脆的皮。
巨大的裂缝穿过河谷,把它分成一个个不规则的形状。那龟裂的裂缝就像是河谷的泪痕,看起来悲凉而无奈。轻轻踩上一脚,土块转眼碎成细沙,细沙擦过鞋边被风吹散在空气中。
我好像看到了一种毁灭,正在悄无声息的蔓延着。
昨夜明明下了一场大雨,为何这里竟然干成这般模样?所谓赤地,也不过如此。难不成,这里昨夜没有下雨?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有的时候仅仅隔着一座桥,就会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天气。
老何告诉我们说,这里原先是一条河流,后面上游的河水改道,这也就跟着慢慢的废弃了。在没有废弃之前,是没有人知道这里有石塘子的。直到河水干涸之后,挖泥鳅的小孩子才现了这些石塘子!
我注意了老何的用词,他说的是“这些”!我特意问了一句:“老何,你刚刚说这些?难不成,这里不止一个石塘子?”
“当然不止,老弟啊!哥哥跟你说啊,这一条河里有六个石塘子!”老何似乎是因为老婆的情况好了许多,心情也变得格外的开心。他说这话的时候,还给我比了个六的手势。他是开心了,我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捉鬼的人最害怕的数字就是六!
千万不要说什么六六大顺,如果捉鬼遇见六,铁定是不顺的!因为六在阴阳八卦中并不是什么吉利数,而是最凶的纯阴之数。可能有些人会有些不解,在大部分人的潜意识里,数字阴阳是由单双决定的,既然九是纯阳之数,那么八不应该是纯阴之数吗?
这种想法是错误的,八卦的阴阳不是单双数这么简单!它的区别就在于八卦是一个圆!阳数顺行,所以从七到九,九是顶点,是为纯阳;阴数逆行,从八到六,六是顶点,是为纯阴。
我一时间怔在原地,脑海中的思绪不停的转动。
废弃的河谷,突然出现的六个石塘子,这件事情,或许真的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压力太大了,我甚至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很冷,而且黏糊糊的,隐隐透出一股血腥的味道。
我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直到前方忽然传来了韩俊的呼喊声,我这时才回过神来,现自己已经掉队了。韩俊和老何站在距离我几十米的地方,正兴奋的冲我招手。他们似乎现了什么东西,我追上去一看,两个人正站在一口石塘子边上。
因为石塘子地势很低,里面积了满满的一缸水。石塘子里面的水色很浑浊,泛着土黄,水面上漂浮着一些杂物,还有许多浮沫。真是个奇怪的地方,石塘子里面既然积了这么多水,证明这里是下过雨的,那为什么旁边的土地会干涸成这个模样呢?
“哥,这可咋办啊?这里面这么多水,什么时候能干啊?我们也没有拿舀水的家伙啊?”韩俊一边说话,一边拿铁锨铲着周围的河床,似乎在泄心中的不满。这个是我意料之外的,桂兰说的时候,我并不知道这里是一处河谷。她当时说的是在后山的野草地里,我就天真的以为是一片草地而已。
老何闻听,提议道:“要不,我回家拿水桶和舀子过来吧?”
我啐了一口唾沫,暗中骂道当真是倒了血霉了,不是说石塘子已经填起来了吗?为什么会积这么多水呢?转念一想,或许是回填的土下沉了呢?大家都知道回填的土是松的,一旦雨水就会夯实下沉。我赶忙拿手中的铁掀,然后试了试水位。如果水位浅的话,就证明确实是回填土下沉了。如果真的回填上了,到时候,要想找到死娃娃的尸体,估计就要重新把土翻出来了。
但是,事情永远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当我把铁掀往里面一插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表情,比吃了一嘴苍蝇还难受!直到铁掀的把子只剩十几公分的时候,这才触到了底!我初步估计这个石塘子,至少有一米五深!也就是说,这个石塘子根本就没有被人填埋过!
石塘子没有被填起来,对于寻找尸体来说,确实是一件好事。但是,我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桂兰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村妇女,她不可能对我说谎。尤其是牵扯到自己性命的事情,她更不可能跟我说谎。可是,眼前的石塘子怎么解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