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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君臣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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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纷纷落下,在地面上留下一层层厚厚的洁白,怀阳城敞开的古色铜狮巨门,缓缓开启,行人络绎匆匆,不多时,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缓缓驶过,在无数脚印上划过两条碾压的轴印。马车上,黑色绸锦遮掩,那绣着栩栩如生的银色雄鹰,展翅翱翔,锐利如犀的鹰眼在车帘微微晃动时闪耀威严震慑的光芒。

马车内,高悬的夜明珠光泽已经渐失,紫金香炉中檀香袅袅,手捧着一只精巧青花瓷暖手炉的小小已经换上了女装,月白色长裙衬托肌肤如玉,如墨的青丝挽成简单的簪髻,月牙形状的金钗穿插在云鬓上,竟使得原本英气逼人的她,有着别样的妩媚娇柔。纤细的素手轻撩开黑色锦帘,抬眸远远一眺,四周尽是苍茫一片,只有陆续跋涉的行人,与官家子弟富贵千金的华丽顶轿。

她身旁,身着黑色戎锦的龙烨懒散却也十分受用的环着她纤细柔软的腰身,在看到小小欣赏外面的风景,竟有些吃味的收紧了腰身,将下鄂抵在她的肩头上,望着帘外萧萧落雪,双眸漆黑,温柔的在她耳边问道:“怎么了,跟朕回宫不开心么?”,今日,她醒得格外的早,但却自起身后就没有露出过笑颜,无论他如何取悦,她都淡漠如初,无动于衷。

小小淡漠一笑,身子软软的倚靠在龙烨的怀中,松开手,眼神清透如雪,微微叹息一声,呵出了几许雾气,徐徐的道:“一个时辰前,宫中传来消息说,三公六卿都已经守在金銮大殿外恭候圣驾了,想来这次进宫,我要面对的,已经不再是一个后宫,而是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事隔六年,重回故地,小小不禁觉得物是人非,也许…连物也非了。

“小小怕了么?”龙烨自昨天从她口中得知了真实姓名后,便如同上瘾了一般,在她耳边唤到个不停,就似捡到了宝贝一样。修长的手指牵起她的纤细如水葱般的手,执递到唇边轻吻,竟丝毫不在意的道:“别怕,有朕呢……”

小小轻笑起来,刚才那沉积在心底的幽暗竟当真烟消云散了,她微转望着怀抱自己的男人,闭眸,与他肌肤磨蹭。是啊,还有他呢,他现在已经不再是六年前那个青涩的少年天子,更不是十二岁在战场上即使无措也要咬牙证明自己可以担当帝王之衔的晦涩、有名无实的君王了。

太祖建立大业,开创大运王朝,耗尽一生打下江山,但是历经数百年风雨吹送,却没有任何一任帝王可以收复所有诸侯,做到真正扫荡六合,天下归一。

但是他做到了,此时的凯旋,已不如六年前他捷报归来,却还是不得不在李忠与其余党的压迫下,承了三公六卿的上书,迎娶九岁的她进入宫门的少年天子。且,当年的君臣博弈,以皇宫这诺大而辉煌的地方做为棋盘,最终的胜者,是他。

龙烨紧抱着怀中的女子,沉醉的闭上了双眸,六年的岁月,经历了多少风吹雨打,承载命运的跌宕起伏,原本他痛恨命运的不公,让他在得到了至高无上王权的同时,失去的却多得无法计算,可是现在,怀中的温暖却让他感激曾经的一切,甚至,感激那个,他在心头一直痛恨的父皇和母后。

“小小,你知道么?其实龙绝才是皇长子”龙烨的声音有些沙哑,似乎回想起了曾经那段自己不能承受的命运之痛,他,并不是应该继承皇位的人,可是,他的母后,大运国的圣德皇后,却因为溺爱龙烨而舍不得他在这已经风雨飘摇,皇权不稳的局势下成为傀儡帝王,成为毁灭这个王朝政权的罪人,于是,她将做为弟弟的他带了父皇的面前……

至今,他依旧记得当时母后面容上平静与眼底的冷漠,她一手紧紧的拽着龙绝的手,而另一只手,却无情的将他抛在萧索的‘御书房’尚书殿前,娇柔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的对年迈的父皇道:“皇上,请立刻册封烨为太子,以平皇位纷争”

当时,他呆傻在大殿上,怔怔的望着自己的母后那娇美慈和却又冰冷的面容,他张口,想告诉母后,他不是烨,他是绝,可是母后却娇斥的打断了他的话:“你还不快跪下……”

当时,他的心像是被千万把刀刃划过,幼小的心灵第一次懂得什么叫作疼痛,不是因为母后认错了他是烨,也不是因为母后的话语,而是他在她淡漠的眼神中看到了,无情!

是,母后从来都是疼爱哥哥的,因为她生下哥哥时,没有一点点的疼痛,可是生他的时候,却几乎死过去。他记得,曾在一个炎夏的夜晚,他因为太热而醒来,竟看到母后坐在哥哥的床上,为他扇风,那脸上带着淡淡而温柔的笑,轻轻的道:“烨儿,你放心,母后不会让你受到伤害,即便是母后自己跌得粉身碎骨,也不会让你痛苦……”

好嫉妒,那心痛纠结的撕扯,可是,他却沉默着,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让母后吃了很多苦,甚至险些丢了性命,所以母后才会不喜欢他,可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母后疼爱哥哥已经疼爱的到了,甚至将他们调换,将他推上了那无法承受的深渊,将她成为那些想夺嫡篡位皇子和叛臣的箭靶。

小小缓缓睁开双眸,有些心疼的环住了龙烨的精壮的身体,与他紧紧相依偎,轻轻的道:“我知道,都已经过去了……”,在那日的悬崖边上,孤绝的话,她都听到了,虽然震惊不已,但是,木已成舟,再难改变。

“是都过去了”龙烨的紧闭着双眸,将小小抱得更紧,仿佛她就是他生命中唯一的温暖一般,慢慢睁开微微红的双眼,他沙哑的道:“小小,可是你不明白当时我承受的痛苦,所以,请你不要离开我,不要再抛弃我……”

龙烨的声音低哑,像是一个无助而怕黑怕迷路的孩子,修长的大手紧紧的揪着小小的衣裳,似生怕自己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愿意再去相信一个女人的话,可是,却又不敢相信,他怕,他怕她有一天会像自己一直以为的至爱亲人一样,将他推向火灼一样的深渊中去,那种无助和心痛,他不想再尝试第二次。

那时,他甚至想报复,可是,母后却突然疾终,薨驾,而在他得到噩耗之时,他才明白,原来他还是不够狠,因为他在得知母妃死后,竟连恨的勇气都没有,原来,他还是深爱着母后的……

听着龙烨无助的声音,小小的心都似被拧疼了,原来,他一直都对自己放心不下,一直都不愿相信自己,一直不断的设计试探她,是因为…他曾经遭受过那样悲痛的叛离。抿唇,小小抱紧龙烨的头,想安慰他,可是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苍天真的很残忍,为什么将他们这两个都已经被伤得残缺不全的人拼凑在一起?

“别离开朕,好么?无论生什么,哪怕是沧海桑田”龙烨抬起头,微红的双眼深凝着小小,眼底的深情与期许那样的鲜明,就像在期待,更像是乞求,乞求他人生中最后的一丝光亮不要抛弃他,他不想永远都生存在无止尽的黑暗中自舔伤口。然后面对着那坐巍巍深宫,用一生去做皇权的傀儡。

沧海桑田…小小的眸光微沉,缓缓的抬眸望着认清风吹进来的雪花,却外面的皑皑白雪。

天涯海角,沧海桑田,可是,地球是圆的,怎么可能会有天之涯和海之角,而沧海又如何能变成桑田?抿唇,声音轻轻的,就似乎鹅毛一般的漂浮:“烨,我很自私的,如果,我在那样的深宫中,得到的是背叛,那么我……只能背弃你!”,她的爱,是冰冷的,而他的爱,却是炽热的。

可水与火的交融,最后的结果谁也不知道,或许,他的热情会熄灭,而她也会被融化,可是漫漫人生,谁又能在山盟海誓之后,依旧如最初的真诚?人生,若只如初见,飞燕入汉宫时,班婕妤又怎么会孤老一生……

龙烨的眼底的深情顿时化作了惶恐,他慢慢的摇着头,随后封住了她的唇,狂乱而无助的吮吸着她的芬芳,孟浪而无措的拥紧她,口中不住的怒吼:“不会的,朕不会让你走,上穷碧落下黄泉,这一生,朕都不会放开你……”

上穷碧落下黄泉……小小感受着唇上的肿痛,泪水滴落。烨,你可知道,我在威胁你呵,因为我真的太害怕你会变心……

……

每隔半个时辰的背赤金旗快马汇报,那马蹄声再次响彻在‘玄武门’的上空,那些站在‘金銮殿’外,已经满脸青,几乎快成冰雕雪人的百名大臣在听到这声音时,眼睛都快直了。

什么叫作望穿秋水,不知年月?这一刻,所有的人都感受到了。

黑衣探卫驾着汗血马直奔进皇宫,拔出身手的赤金旗摇曳在萧萧飘落的雪中,蒙面着黑面,一双乌黑的双眼冷冷的看着众人,声音低沉有力的道:“圣驾出怀阳三里地……”说罢,都不给这些平日威风八面的朝臣问话的空隙,狠踢马腹,掉转头便向后宫飞驰而去。

站在风雪中几乎已经要人搀扶的国丈大人王左腾,踉跄一下身体,不住的喘息着白色雾气,以往的温吞已经变成了温弱,他看了一眼身旁也已经坚持不住的老者,道:“怎么过了两个时辰才走出三里地?”,给皇上驾车的人是谁,竟如此不识时务。

一旁的张太傅虽然已经身老体迈,但是却依旧捋了捋胡须,笑道:“太师大人稍安勿躁,京城距北,大漠在南,一路行来气候虽然变化无常,山路崎岖,但是却也少雨少雪,皇上归程自然快,但是今晨黑衣探卫就已经报了,怀阳也大雪,如今皇上出了怀阳,自然行得更慢了”,说着,又望了望天上还在萧萧落下的大雪,别有深意的笑了笑。

王左腾是皇后的父亲,自李忠被诛灭九族之后,便以国丈的身份要求三公六卿联名上奏,推崇自己成为臣相兼太师之职,而后见小皇妃暴病薨驾之后,皇上竟数月不临幸嫔妃,于是便示意皇后选秀纳妃,专挑与小皇妃年纪相仿,姿容出色的女子进宫侍驾,以此固宠,如今,他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高权重的臣相,从古论今,恐怕也只有当年的始皇宰相李斯足以媲美。如今,唯一的缺陷就是皇后尚无子嗣,他手中无兵马。

所以,这一次,他无论如何都要帮助皇后重获隆宠,为大运国生下第一皇子,待到那时,这华夏大地,泱泱众生,又还有谁能跟他王氏一足比权势?所以,今日,他鸡鸣便起,率领百官汇集‘金銮殿’外,就是为了一件事,那就是借助三公六卿甚至五官的力量,要那个来路不明,被司徒仪这个后生晚辈吹捧得几乎成神仙的女人灰头土脸。

风,呼呼的吹着,百来名官员有的已经支撑不住,身老体衰的更是有几个瘫倒在地,昏厥了过去。王左腾见此景象,气得咬牙切齿,但却又不能因权乱政,若是这些人当真出了什么问题,他岂不是断了臂膀,于是便唤来宫内的御医和御林军则是匆匆忙忙的奔来接走。

但,自开了个头之后,那些官员竟似约好似的,不足半柱香一刻钟的时辰,竟一连倒下十几个,其中甚至有胡太保和韩太宗等人。

于是,国丈大人的脸黑了一半,一双利眸扫向那些站在风口上纹丝不动的武将,更是气愤,口中直骂道:“该昏的不昏,不该昏的一个接着一个倒下……”,这话声音虽小,但是却被张太傅听得清楚,但他却依旧呵呵一笑,继续等待。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皇宫大殿前,可谓是凄惨一片,那几个平日能说会道,口若悬河的文官竟然已经所剩无二,只有楚太士及江太史还在面色苍白的撑着,就连六卿之的正卿,曾经的太子少师付博都以身体不适,告退了。那原本十四人排成的队伍,顿时只有大风呼啸穿梭,众人也就更冷了。

此刻,在‘凤鸾宫’内等候消息的皇后也是望眼欲穿,在得知了殿前的官员都不支寒冷而昏倒时,原本胸有成足的心,竟也焦急如焚起来,当下立刻派了御殿的太监李公公前往大殿前问话,但李公公回来后竟道:“皇后娘娘,国丈大人捎话说,请娘娘稍安勿躁,今日迎驾之事,就算失策,后宫还是娘娘作主……”

皇后站在炉火前,身上的大红鸾袍闪烁着金灿灿的光芒,额前的金珠坠额微微闪动,她美目微眯,哗的一声将手中玉杯中的茶水泼在炉上,冷声道:“说的好,就算那个贱人进宫又如何,这后宫,还是本宫做主”

一旁的楠木贵妃榻上,轻捋茶叶,慢慢品饮的雯淑妃听闻皇后的话,素手不禁僵了一下,但随后却依旧不紧不慢的轻抿了一口热茶。这就是后宫的争斗,她早就习惯了,于是也不多话,只将手中的茶碗递到案几上,让自己的贴身侍奉将宫里那尚未绣好的鸳鸯戏水富贵牡丹的帕子取来,一阵一线的绣起来。

不多时,后宫内,各处嫔妃纷纷踏进鸾殿拜见,皇后也不拒绝,丢下手中的茶碗,褪下身上的明黄裘袄,便庄重威严的一拂大红鸾袍,坐在了宽大的凤榻上,戴着金护甲的手指扶着榻旁的赤金雕凤,懒懒的道:“宣进来吧,来春,给她们每人找张凳子坐下”

一身碧色宫装的来春站在皇后的身旁,微福了福身,道:“是”,随即,殿外的那些身着姹紫嫣红,如同百花争艳的嫔妃们徐徐走进,个个面带娇笑,神色欢喜,秀眉舞情,一见端庄严肃的皇后与贤淑温柔的雯淑妃,便忙忙的福身行礼:“卑妾参见皇后娘娘,拜见淑妃娘娘……”

雯淑妃浅浅一笑,放下手中的刺绣,转望向那些在后宫中深藏,遮掩了光鲜的如花美眷,她们其中最小的都只有十三岁,最年长的,除了曾经拥护李淑妃而从此失宠,禁足在‘流华宫’和‘长乐宫’的徐贵人及华贵人之外,也就只有十五岁,这也是皇后的算计,寻找与当年的李毓蓉一样年纪的女子进宫侍驾,以悦帝心,巩固自己的后位。

“都起来吧,坐”皇后朱唇抿笑,一展平日里温贤的母仪之态,接过来春重新沏好的茶,悠悠的捏起杯盖捋了捋茶叶,轻抿了一口,随后才轻瞥众人,笑道:“一个时辰前,头马来报,说皇上的御驾已出怀阳城三里地,因为风雪交加,所以会迟些回宫,按照时辰算,今日,本宫怕你们是等不到了,所以,也都回去歇着吧”,说着,一扫众人略带失望的神色,唇边冷笑。

雯淑妃自是明白皇后的意思,于是缓缓笑道:“皇后娘娘说的极是,再者,就算皇上回朝的早,也要先接在‘金銮殿’中接见文武百官,等到回宫休息,怕是要到半夜了,你们身子柔弱,就不必要等着了”

那些年小的嫔妃个个相互凝视,请纯无猜的面容上闪烁着浓浓的失望。其实,她们都是皇后选进宫来的,大多都因为年纪尚小,根本连帝王的英姿都不曾有幸得见,而那些曾经被皇后点了牌子侍驾的,更是因为皇上日夜批阅奏章,而只落得陪侍研墨的下场,一夜到天亮,皇上甚至都不曾正眼瞧过她们。如今,帝王征战一年,凯旋而归,她们又岂能不兴奋?因而听得皇后和淑妃的话,不免心寒失落。

皇后见众人无意义,更不敢违抗,心中自得,正要起身,却听到门外一个宫女快速进殿,面带欢喜的来报:“皇后娘娘,大喜,大喜,皇上的御驾已经到达了‘玄武门’,国丈大人请皇后娘娘、淑妃娘娘带领后宫家眷,前行迎接圣驾。”

整个皇宫,顿时沸腾了,皇后的心口更是一热,那说不出的激动如千万只麋鹿在胸前奔腾,她笑着望向雯淑妃,随即面色闪烁着遮掩不住的欢喜,上前问道:“一个时辰前,不是报,说刚出怀阳三里地么,如何竟不足戌时便到了?”

那老宫女眼神有些闪烁,但却还是不敢作谎的道:“回禀皇后娘娘,听探卫来报,说是因为皇上带回了的娘娘身子有些畏寒,所以皇上才加急赶回……”

一句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皇后的心头,她眼底的欢喜顿时被气怒代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唇角的笑意敛去,面色苍白,就连那涂抹的厚厚胭脂都遮挡不住微起的狰狞。雯淑妃心底也有些泛苦,但是却十分大体的上前握住了皇后气得微颤的手,提醒她自己的身份,随后笑道:“瞧皇后都欢喜得愣住了,来春,还不将年裘袄给皇后娘娘披上,咱们前殿接驾去……”

接着,后宫的众多嫔妃便个个欢天喜地的坐上了各自的车辇,跟随着最前侧,那耀眼的明黄垂帘凤鸾轿,浩浩荡荡的驶出了后宫高耸的朱漆大门,迎着寒风暴雪,领着上千名宫女和各局掌事匆匆的奔向了‘金銮殿’。

‘金銮殿’外,那原本被王左腾策划的上百名口若悬河的文官几乎已经倒下了大半,但是他依旧壮志雄心的打算带领剩下的人在御驾前参奏这个未来皇妃娘娘一本,但是,当高耸威严的‘玄武门’前,由十名黑衣卫阵前护驾的那一辆不起眼的黑锦绣银鹰马车缓缓行来之时,所有的人都傻了眼,惟独张太傅眉眼带笑,心中得意。

原来,龙烨早在回来前的三天,就收到了帝都张太傅的一本加急奏章,他将国丈王左腾联手三公六卿,甚至以势压迫百官,在御前请旨的事情写明上奏,要给这位与帝王一起回宫的娘娘下马威之事全盘告知,又书信一封给司徒仪,让其使计造谣生事,将贵妃与帝王在边塞如何出生入死之事夸大其言。随后,自己更是暗中操纵,让大多心腹在殿前故作因惧寒冷,体力不支而晕倒,大大的削弱王左腾的阴谋。

其实,张太傅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这个满朝官员都知道,他与军师司徒仪是舅甥关系,二人心机沉重,通常在朝政上都是里应外合,但是没办法,他虽然奸诈狡黠,却对当今皇帝是忠心耿耿,比较之心藏虎狼的王左腾,在皇帝的心眼里,他简直已经好得难以形容了。于是,龙烨采纳了他的主意,回宫之时,一切从简,只有黑衣卫开道,乘驾太祖开创大运国时用的祥鹰为标记,昭示身份,别无其他随从……

于是,便有了满朝官员眼前的这寒酸的一幕。这一招果然将已经计划了几日夜的王左腾给转蒙了,他张口结舌的望着那辆缓缓向此处行来的马车,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进行计划,若非是一旁的张太傅拉了他一把,他甚至连跪拜都忘记了。

“臣等,恭迎皇上回宫……。”马车行至大殿前的三十六镇天雕龙腾天白玉柱时,缓缓停下,满朝文物近百人,三呼万岁,跪地叩拜,吱吱的踏雪之声皑皑轻响,却震动了这寂寥一整年的皇宫大殿……

百余辆车辇,数千白雪之中飘动的碧色清衣,绿色纱锣在此刻缓缓而至,明黄大辇上,来春匆忙上前,搀扶下了身着明黄裘袄,身后拖着大红凤鸾金丝长袍的皇后下辇,元宝底的珍珠翠玉鸳鸯些子踏在了厚厚的白雪上,一声娇柔却欣喜的声音漂荡在风中:“臣妾率领后宫众嫔妾,恭迎皇上圣驾,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妾、卑妾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顿时,身后的那些嫔妃,以雯淑妃为,逐一跪拜,三呼万岁,紧接着,那些提着暖炉,身着碧色宫衣的各局宫女也立刻跪拜,呼叩万岁……

风,呼呼的怒吼,‘金銮殿’前顿时姹紫嫣红,裙带飞扬,如同白茫茫沧海点缀了锣绿红妆,气势非凡,那声声娇柔细细的声音浅浅回荡。

十名驾马的黑衣卫五五分开,顿时,众人看清了那辆黑色飘动着翱翔银鹰的马车,苍鹰,在的运国是只是金龙低次等的神物,当年太祖开辟疆土之时,插在神州浩土之上的旗帜就是银色苍鹰,此物象征俯视天下,翱翔九州,因而众人见了这鹰,竟比见到帝王更为恭敬,个个低匍匐,连声音都没有。

白雪依旧纷纷落下,砸了众人的身上,不多时,驾车的黑衣人在请示过帝王之后,立刻重新跃上马车。

众人见此,不免震惊,难道皇上不下车进大殿会见群臣么?王左腾心头一冷,立刻起身,弓着年迈的身子,提着宽大的朝服匆匆上前,叩拜在帝王的车前,高声道:“臣,王左腾拜见皇上,恭迎皇上归朝……”,说着,在雪地上重重一拜,抬起头时,帽沿上已经满是积雪,显得有些滑稽。

“太师有本要奏?”马车内,一道低沉威严的声音响起,淡淡的,却如这寒风更为锐利震慑。

王左腾怔了一下,许是一年多没有听到帝王的声音,此刻听到不仅生疏,竟还让他心头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惶恐之意,但毕竟是一生走马官场之人,下一刻,他已经平定心绪,一转身,立刻要人传江太史将上奏的承书递上来。

太史之职,在朝廷是最举足轻重的,因为他便是后世所谓的史官,总管朝廷上下起草文书,编写史册之人。

但是国丈着一回头,竟现原本应该站着太史的地方,竟空无一物,心下不禁一怔,立刻急忙上前,却见御前太医韩逸匆匆奔来,俊朗的面容带着和煦,对着王左腾一拜,就道:“国丈大人,太史因不经风寒,病倒昏迷,臣正在加急施救……”

大运国权倾朝野的臣相、太师兼国丈大人,顿时傻了眼,他刚才明明还看见江坤那老不死站在那里,身体都没摇晃一下,怎么说倒就倒了?混乱之余,王左腾还是急中生智,立刻转身对马车内的帝王道:“皇上,臣有一本参奏,事关皇上在边塞的一些有损大运国千秋英明的传闻,还请皇上……”

“既是传闻,爱卿也自知不该当真”王左腾的话还没说完,马车内低沉的声音就带着平稳的冷清,一字一句,清晰的震在众人的心上。

众人一怔,甚至连皇后都诧异的抬,皇上这是怎么意思?难道说,带女人回来的传言是假么?还是……

“王太师若是没什么事,皇上该起驾了”正当众人猜疑不定,驾车的黑衣探卫便冷冷的插话。在皇宫内,黑衣探卫虽然只是护卫帝王安全,四处收集谍报的侍卫,但是却官居五品,位极人臣,在宫内,与黑衣探卫顶撞,就是冒犯皇上,也因为如此,黑衣探卫的名声才震动天下。

如今,黑衣探卫说皇上该起驾了,那就没人敢说,皇上先等等,老臣还有话说……

王左腾彻底石化,他瞪大了双眼,没有想到自己辛苦算计了几天,拉拢群臣,彻夜不眠才编写好的奏章,连皇上都没瞧见影儿,就被驳回了,但是却因为不敢当众顶撞,只能灰溜溜的退下,弓着身子道:“是,臣恭送皇上起驾……”

一个千算万算的绝好机会就这样溜走了,皇后也呆了,她跪在雪地上,冷的何其是自己的双腿和心?她微微抬,美目望着那辆马车徐徐从自己的眼前驶离,飞奔回‘御书房’的方向,指甲都陷进了掌心,但在回时,看到王左腾的一记别有深意的眼神时,心头一跳,顿时,拳头握得更紧。

南殿‘御书房’中,尚书殿内,已经是早早就生好炉火,此刻,已经是暖气融融,明黄绸缎铺设的御案前,紫金香炉徐徐升烟,混合着淡淡麝香气息的檀香袅袅萦绕。

殿前,黑锦马车停落,书房内的早已恭候的赤焰迎出,单膝跪地,抱拳道:“属下恭迎皇上,贵妃娘娘……。”

一抹黑色绣鹰长靴着地,踩踏在皑皑白雪之上,随即,一抹月白长裙飘然落地,雪白的狐裘斗篷沾染了几许雪花,被帝王拥着步入书房内。赤焰起身,殿外留守换岗的八名黑衣卫,雕刻着龙腾森严图案的楠木大门徐徐关闭。

暖暖炉火,檀香袅袅。

小小步入‘御书房’时,不禁脚步一怔,转眸望向四周,只见这书房的色调都呈暗色,除却四处铺设的明黄锦缎及那绣着寒梅芍药的屏风,就连御坐前的裘皮都是灰褐色,上纹展翅苍鹰,鹰爪如雕一般的狰狞四张,大有碧空霸主的威严。

龙烨站在她身后,抬手褪下她身上的裘袄,递给赤焰,拉着她坐到炉前的柔软的椅榻前,挥退所有人,随后竟缓缓的委身蹲在她的脚边,紧握着她冰凉的双手,抬眸深情的凝视着她,淡笑:“还冷么?”,说着,握起她的手,放在口边呵气。

小小抿唇,有些不自在的道:“这里不是军营,你这样被别人看到了,可怎么好?”,抽出自己的手,就要搀扶起,但是龙烨却再次握住她的手,执到唇边,闭眸深吻。

她自从马车进入‘玄武门’时,面容就一直冷清,甚至连双眼都看不出任何情绪,这另他有些害怕,他紧紧的搂抱着她,可是却还是感觉不出她有丝毫的情绪起伏。这种淡漠,就像是六年前,那个全身都对他充满敌意的九岁娃娃,没有情感,没有心绪,有的只是冷漠与扣带在娇好面容上的虚伪假笑的面具。

“小小,别让朕觉得不安心……”龙烨低低的说道,自从进了这皇宫大门,她明明就在自己身边,但是他却感觉她又遥远了,这另他不安,更心慌。

火炉中的暖热,让小小的手渐渐的缓和起来,她定定的凝视着龙烨俊美的面容,在这金碧辉煌的地方,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他,已经不似六年前那样的青涩冷漠,俊美的面容上虽然没有留下沧桑的印记,可是,却愈的成熟英沉,甚至,在一年前,他们初遇时,他也没有显得如此睿智沉稳。

他长大了,就像那黑袍上已经懂得如何狩猎,并且愈老练的苍鹰,而她,也长大了,可是那颗心却越来越不坚强有韧性了。

在‘金銮殿’外,当她看到那后宫的姹紫嫣红,碧锣红妆时,她的心的确似被刺了一下,酸涩滚胀在胸口。

“烨,我累了…”淡淡的一句话,充斥着几许倦意,小小无声的叹息了一声。

龙烨一怔,睁开的双眸里满是被刺伤的痛,她的心在摇摆,他看出来了,自从马车出了怀阳城,他就已经感受到了,可是……倏地起身,龙烨竟似有些愤怒的握紧了拳头,沉沉的看着她,但随后终究是千言万语变成了如风的一拳,击在了一旁的雕龙横柱上。

“你从来都不曾顾及朕的感受么?”龙烨指控一般的低咆,双目充斥着怒火,那乌黑的眼神在炉火的映照下灼灼闪亮,像极了一只受伤的猛兽。

小小见他这样,心一疼,立刻起身上前,执起他流血的拳头,心都快被揪起来,她有些内疚的抽出袖中的丝帕,将他的手包扎起来,秀眉紧黜,道:“这样莽撞,怎么能做一国之君呢?你这个样子,要让全天下臣服于你的诸侯怎么看你?”,这个人说沉稳老练,简直狡黠奸诈得堪称天下第一人,但若是论这脾性,竟如同三岁小儿,动不动就大雷霆,甚至乱砸东西……

龙烨见小小态度柔软下来,立刻将她扯进了自己的怀中,几乎爱恨不能的揪紧了她的衣裳,闭眸压抑道:“小小,你这样让朕怎么才能做到沉稳?朕不想在设计我们的未来时,一个转身,却现你又不见了,那时,你让朕怎么办?”

小小的心一沉,她没有想到自己几句无心之言,甚至于自己只是不想回答而闪避的话语,都会让他变成一只刺猬,心头泛起了内疚的酸涩,淡淡的道:“烨,我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所以……”,看着龙烨伤痛的神色,小小实在不忍心,于是巧妙的将话锋一转,将事情转移到了今日‘金銮殿’外群臣聚集的事,以分散他的注意,于是道:“对了,今日国丈大人可是要针对我?”

龙烨一怔,似乎有些诧异小小竟会觉此事,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又怕她心思动摇,立刻握住她的手,道:“小小,别担心,任何你不想听见的,看见的,朕都会让他们消失……”,他的话中充斥着很决的气息,深邃的双眼里更是泛着丝丝阴冷。

看着龙烨的眼神,小小心头顿时都明白了,于是又笑道:“那么今日江太史突然昏厥,百官连连不堪忍受风寒而被施救之事,就是皇上安排的了?”,她早察觉到了,毕竟以王左腾的老谋深算,根本不至于临场混乱至斯。

小小的聪慧另龙烨有些措手不及,他平时的深沉与二十多年来练就的涵养与情不露表,瞬间都被瓦解,顿时,他开始咬牙切齿,拳头恨恨的道:“又是司徒仪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告诉你的?朕原本还想册封他为正军师,现在,他想也别想……”

龙烨突然想起那一日司徒仪跟小小在营帐外低声吸语,随后又大笑离开的场景,五脏几乎都被醋给淹没了,于是,大运国的皇帝震怒了,在心里千万遍的将司徒仪骂了狗血喷头,甚至用意念将他千刀万寡。

于是,那被冤枉的忠心耿耿的臣子,一直以神算自许的司徒仪,在遥远的边塞不及防备的打了一个重重的喷嚏。

小小轻笑,看着龙烨的心思终于被转移,终于松了一口气。另一方面,也坚定了自己的猜测,原来的确如此,想来若非里应外合,王左腾这个老狐狸又怎么能狼狈如此?

但她只笑,却不解释,任凭龙烨将这一盆脏水泼到了那个可怜的,一直想升迁转正的副军师身上。所以说做人不能太嚣张,当初司徒仪听了龙烨的话,将自己当年的那些事全部给抖了出来,现在他自己也该尝尝话说多了咬舌头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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