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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似水柔情(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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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子央看着他, 柔声道:“师伯告诉阿央,当日是师父请她出手救我,可您怎么从不曾来看……”

她能明白他的苦心就好,其余的事, 他已无需多谈。

炎玦打断她说的话,“你师伯在三十二重天虔心修道,你能跟着她修行是好事, 为何还要回来?”

她刚消失的时候,因为身上有他设下的封印, 他很快便知道她人在师姐那里。

他亦曾去找过师姐谈过她的情况, 在得知师姐施法为她换回妖身,并要留她在三十二重天一同修行后, 他便打算从此以后不再过问她的事。

可如今她忽然跑了回来, 说她没有任何目的, 他决计无法相信。

沐子央低下头,并不作声。

炎玦眉头紧蹙, 知她不愿吐实,便改口问道:“你何以知道混沌八荒之气出现的时机与地点?”

沐子央低声道:“青邱城的神女聆听天谕, 无意间得知的。”

此话并不假, 玄机门虽有过人的观星能力, 但神女们凭借的却是她们与生俱来的天赋才能。

只是天谕并非时常都能听到, 因此瀛洲中人, 才会只依照玄机门推算出的结果行动。

炎玦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掐准时间回来, 只有可能是为了一个目的……

更正确的说法是为了一个人,那个人除非在混沌八荒之气出现时,才会现身在冥界以外的地方。

炎玦寒声道:“你不该回来!”

沐子央眼眶泛红,“师父,阿央不想再躲躲藏藏了,我回来,只是想再见他一面,问清楚他当时为何狠心弃我于不顾。”

听她如此说,炎玦内心陡然一沉,周身漫出一股威压,屋内无风,衣袂犹自翻飞响动。

他当然知道,沐子央口中说的那个人不是自己,而是对她始乱终弃的墨青宸。

霎时间,他竟有恨铁不成钢之感。

炎玦喝斥道:“都过了这么久,你还如此执迷不悟!”

沐子央并未抬起头来,她极力稳住抖的身体,无声地掉下一滴又一滴的眼泪。

炎玦想起适才在外面痴痴守候的墨青宸,心中顿觉涩然,他竟成为拆散有情人的恶人。

若她找的是其他人也就罢了,偏偏是那个曾堕魔道,还与师姐有过牵扯的墨青宸。

他根本不是真心喜欢阿央,不过是拿她来当报复法华门的棋子,所以他才会在玩弄她以后,对她始乱终弃。

炎玦说什么也不能让她重蹈覆辙,他不愿见到她落得万劫不复的下场。

“阿央,为师不信你真这么傻,没有察觉到那人其心可议。”他试图晓之以理。

沐子央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神色黯然地看着他,半晌后,她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师伯跟你一样,曾被他的温言暖语所惑,但她后来却能舍情断念,飞升为上仙。”炎玦继续动之以情,“为师相信,你若愿意,必定也能抛下执念,再度回归正道。”

他很少在弟子面前说这么多的话,更是绝口不提有关墨青宸的事,如今他反其道而行,便是希望她能听进去他的劝戒。

沐子央忽然喘着气,激动地大喊,“不行,我做不到!”她的眼眶倏地盈满了泪水,“师父,你别逼阿央了好不好?”

她伤重未愈,心绪又过于起伏,气血难平的情况下,她竟呕出一口腥甜的血来。

炎玦立即为她疏散胸中的闷气,过了一会儿,她的情况才有好转。

眼见无法在一时半刻间,让她放弃墨青宸,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你有伤在身,需好好地静养,有什么事,待你伤好再谈。”

沐子央似乎还未从悲伤的情绪中平复过来,并没有作声。

炎玦神色复杂地看她一眼,那里头分不清楚是疼惜,亦或是……不甘?

他心中一惊,不愿再做停留,随即转身离去。

炎玦前脚刚踏出门外,沐子央的脸上依稀挂着两行眼泪,她却突然无声无息地笑了。

他要什么样的沐子央,她便给他一个完全不同的。

人心之贪婪,犹如无底深渊,可又极其犯贱,太容易得到,就不懂得珍惜。

唯有事事不尽如他意,她的好处,才能真正进到他的心里。

……

几天后,南宫暮依约替沐子央搬来许多书籍。

他不想她无聊,所以拿来的书,大部分都是一些小说、话本、志异与游记。

可整摞书的最上头,硬是放了一本心经,沐子央不禁皱了下眉头。。

南宫暮沉默半晌,淡淡道:“你别用这种表情看我,我又不是存心找你麻烦,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这是师父让我拿来的。”

沐子央随手拿起心经,意态阑珊地翻了翻,“他真以为只要看了这个,我就会听他的话,将一切都放下了吗?”

南宫暮神色僵硬,心里忽然升起一丝警觉。

他最怕的其实不是她虚与委蛇,而是她在自己面前,毫不掩饰,连装也不装。

南宫暮轻咳一声,“师妹,师父也是为你好。”

沐子央莞尔道:“为我好?师兄说得是真话还是假话?倘若你跟我一样,成天被人关起来,我不信你还能因此大澈大悟、得道飞升。”她垂下眼眸,捻了捻手指,“这段时间以来,我有多么烦闷至极,却又无可奈何,师兄难道没看见?”

南宫暮愣住了,可他反应过来后,仍试图缓和师父与师妹之间的关系,“你身体不好,先待在这里静养一阵子,师父虽然对你严格了些,但确实是为了你好。”

沐子央扬起嘴角,眼底深处却无半点笑意,“他对我好不好,我不十分清楚,可把我关在这,倒是方便许多,说不准哪天我又惹得他不高兴,他要拆了我骨头,或是干脆劈死我,我是有心想跑也跑不了。”

这话说得何其尖酸,让南宫暮听了,只觉浑身不自在。

“如果师父真得想这么做的话,师妹你早就……”他欲言又止,“其实那时候,师父三番两次都想保住你,但有许多事情,不如他所预期,况且依照师父的性格,在知道龙王与你的事之后,还能留你在身旁,已经很不容易了。”

沐子央冷冷道:“如此说来,我应该感谢他才是。”

南宫暮凝望着她,“师妹,你若不愿放下仇恨,何苦还要回来?”

沐子央轻笑一声, “师兄好意思说我,可你呢?”正所谓祸水东引,她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话荏引到南宫暮身上,“你忘得了那对姐妹吗?若让他知道,你这些天四处在打听她们的消息,保不定他一怒之下,会把你们一块儿劈了当柴烧。”

南宫暮蹙紧眉心,师妹被关在这里,是如何得知他在寻找她们的事?

可他转念一想,她就算猜到也不意外,那不过是人之常情。

南宫暮心知她用言语刺激他,不过是要回避他适才提出的问题,于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们不一样,我……还是有分寸的,不像你与龙王,都打算瞒着师父私奔,虽然龙王已经不在了,但这些年来,瀛洲里的耳语可也从未停过。”

沐子央挑起眉毛,她没想到,原来连师兄也不知道整件事情的始末,“什么样的耳语?愿闻其详。”

南宫暮沉声道:“有说师父心狠,不顾仙界和气,阻挡你与龙王共结连理,才引出后续一堆风波,也有说他教导不周,不配为人师,竟让一个妖王躲在眼皮子底下那么久,终至酿成悲剧。”

沐子央不响。

南宫暮深吸一口气,接着又道:“师妹,你扪心自问,从小到大,师父有多疼你,甚至你的师姐……与我,都不禁觉得师父有些厚此薄彼,还得安慰自己,那全是因为你晚进师门,年纪比较小的缘故。”

他尽力了,倘若师妹还不懂师父的苦心,他也已经无话可说。

沐子央望向窗外,良久都没有半点声音,直到南宫暮起身要离开时,她才喃喃自语地道:“在我情窦初开的年纪,莫名其妙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莫名其妙被伤透了心,莫名其妙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后来我才明白,若那人真心喜欢我,我根本无须经历那么多。”

师妹是如何被师父赶走的往事,历历在目,南宫暮知道,那便是所有错误的开端。

若非师父残忍地推开师妹,她怎么可能转投龙王的怀抱。

可师父又要如何接受师妹对他的情意,除非他决心弃法华门的道统于不顾。

师父绝不是那种人,师妹是犯傻了,才会一厢情愿地以为她可以改变他的想法。

南宫暮轻声道:“师妹,龙王之死是意外,师父不是有意的,那些纷纷扰扰都已经过去了。”

沐子央无所谓地笑一笑,“是啊,师兄说得没错,我早就放下了,如今我回来,为的也不是其他事,就是想报答师父多年来教导我的恩情。”

南宫暮心下一沉,莫说她曾被师父以门规严惩过,他们之间还隔着龙王的一条命。

师妹真能毫无芥蒂吗?他根本不相信她所说的话。

沐子央看了南宫暮一眼,心道:“他倒是最能看穿事情本质之人。”

诚然让她脱序的人不是龙王,可炎玦出手是不争的事实,他甚至还想杀了她,以杜绝后患。

现在她回来了,他又将她隔绝起来。

即使真如南宫暮所言,炎玦特别偏爱她,也曾对她手下留情,她便能因此不恨他了?

笑话!

事情一码归一码,没必要混为一谈。

沐子央已无兴致再与南宫暮说话,她扭过头,下了逐客令,“师兄,我累了,为免招待不周,无事的话,你就离开吧。”

南宫暮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转身走出绥安堂。

此时,沐子央忽然拿起了心经,备好纸笔墨,彷佛小时候被炎玦处罚时那样,一个人从早到晚,一遍又一遍地抄写起心经来。

直到天色暗了下来,瀛洲点亮天火,她才倦极停笔,和衣倒在卧榻里,沉沉睡去。

接近深夜,堂内除却些微的月光外,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一股悠然的香气,突然飘过沐子央鼻尖,她不由得一僵,尚未睁开眼,便感觉到有人靠在她的颈项间,吐着令人浑身软的气息,“央央,为何躲了我那么久?你以为待在炎玦这里,就能逃得过我的手掌心?”

因为墨青宸的来到,整间绥安堂,温度骤降,连呼息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曾经相伴过一段岁月,彼此的脾气早已摸得一清二楚。

沐子央很清楚他是有意这么做的,于是一动也不动,任由他紧贴着她,在她的耳际摩娑逡巡,湿润的触感一波一波地袭卷而来,自她的细嫩的耳壳到达深处。

有些失去许久的悸动,可以很轻易地撩拨起来,但有些却是无论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找得回来。

墨青宸卖力地讨好她,或许也是在讨好他自己。

他做得委实不错。

风月之事,讲究得若与情无关,那就要看两人是否合拍,他的温柔细致,犹若星星之火,在她的感官的每一分每一寸,燃起炽热翻滚的火浪。

墨青宸将她翻过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的眉眼,良久后,他轻叹一声,“央央,你一点都没变。”

沐子央忽然环绕住他的脖子,巧笑嫣然地问道:“墨大哥,你是怎么进来的?”

她确实大意了,没想到连炎玦布下的结界都防不了他。

墨青宸在她的唇瓣上略施薄惩,轻轻地半吮半咬了一口,“叫我的名字。”

沐子央以舌尖碰了碰他咬过的地方,软糯地喊道:“青宸。”

她嫣红的嘴唇上,带着一抹晶莹的水泽,足以让他失去理智,若不是她还得再调养一阵子,他真想立刻将她带回冥殿里去。

墨青宸声音暗哑,缓缓道:“天底下没有我进不去的地方,央央,你忘了我是什么人了吗?”

她微微一笑,那倒也是,寿数将尽之时,无人能逃得过冥界来的勾魂使者,更何况现在还是冥尊亲自出马。

墨青宸俯下头来,双臂撑在她的身旁,把她困在自己身下,静默许久,他终于无法再忍,剥光两人间的隔阂与束缚,她呼吸急促,含羞带怯地嘤咛一声,把脸别了过去。

他轻碰她的脸颊,柔声问道:“央央仍旧不肯原谅我是不是?也对,那时候我虽是不得已,却没有跟你说清楚,累得你后来生那么多事,一切都是我的错。”

沐子央转过脸来,凝望着他,轻声道:“怎么可能呢,我又岂会不知,你是为了我好。”

她扭转犹如条灵蛇,眼波流泻出旖旎的情意,仰起头来,以舌头无限柔媚地钻进他的口中,逗弄他的舌尖。

沐子央的转变太大,墨青宸竟有一瞬间不知所措。

她甚至试图掌控局势,翻过来趴着,与他的呼吸一同起伏。

可他顾不了那么多了,长达五年的分离,已让他对她的思念,成为一把最锋利的刀子,无时无刻不在凌迟着他。

她抛下他,不愿归来这件事,彷若千万只蚂蚁啮咬着他的意志,她难道已忘记他们曾有过的一切?

不,现在他已经知道,她没有忘。

墨青宸捧住她的脸,目光往下一看,她雪白柔滑的颈项,尽现在他的眼前。

可……那圈属于他的印记……他以前留在她身上的齿印,已经消失不见了。

墨青宸彷佛从欲望的深渊里,窥探到一个秘密,那个他从不肯正视的事实。

她早已不是他所深爱的央央。

或许应该这么说,那个他从小看到大的央央,只占了眼前这个人的极少一个部分。

孟婆汤存在有一定的道理,它能将不好的记忆清空,予人一个重新再来的机会。

沐子央,不,此时应该说是云姬才对,在她漫长的生命中,有太多比他还要重要的人,他们烙印在她心里的深度,远比他来得深。

姑且不论始天帝君与魔皇,单单一个东方朔谦,他就没法比得过。

墨青宸勉强压下心中的慌乱,与她的额头相贴,试图在她茫茫的识海里,找出属于他的部分。

半晌后,他脸色大变。

没有。

她的识海里没有他。

墨青宸身体一僵,牢牢地盯着她的脸不放,她究竟是谁?

假始她真得忘了他,那他还可以重新追回她的心,但她适才明明表现得与他无比亲昵的模样,难不成她自始至终都在欺骗他?

沐子央彷佛没有察觉他的不对劲,伸出双手无力地抵住他,如一艘摆荡的小艇,在汹涌的波涛间起伏,她低低地娇喘着,靠近他的耳朵,意乱情迷,却又情深款款道:“我不怕,就算让我再死在你身下一遍,我也心甘情愿。”

话音刚落,那烫手的山竽,抑或是水光潋滟里,活蹦乱跳的游鱼,已然跳进她的掌心,紧握在她的手中。

正待跃进龙门之时,墨青宸却巍然不动,彷佛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眼神深沉黝黑,周身满溢危险的气息。

他毫不留情地扼住她的脖子,寒声道:“说,你到底是谁!”

沐子央柔媚已极地坐了下来,口里出的一声又一声的呢喃,“青宸,青宸……”

墨青宸毫无快意,只有通体的寒意逼向四肢百骸,他猛然掀翻她,咬牙切齿道:“我不知道你为何还要回来,但是如果你以为这么做,就能欺骗我,那你未免太过天真了。”

沐子央在床上一滚,长顺势撒开,乍眼望去,彷佛是一块黑得亮的锦缎。

她漫不经心地支起脑袋,侧卧在床榻,含着笑意问他,“青宸,是不是混沌八荒之气又影响了你?我被你吓到浑身无力,手脚麻,你说该怎么补偿我才好?”

墨青宸回复神智,冷冷地坐起身,不带任何感情地看着她,许久后,他讪笑道:“我竟不知自己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将一只大妖吓成这副德性。”

沐子央的手指,轻轻地滑过他坚硬的锁骨,声音显得十分委屈,“别妖啊,妖啊地喊人家,这样多见外,我们的关系可不比旁人。”

墨青宸“嗤”了一声,别转过头,沉声问道:“你重新得回妖身,恢复过往的记忆,可这些年来的记忆呢?你藏到哪里去了?”

沐子央弯起眼楮笑,比了比自己的脑袋,“都还在这里面呢,就是不知道该怎么打开给你看。”

墨青宸森冷地瞥她一眼,“你真以为我不敢?”

沐子央的脚趾,不安分地缠在他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画着圆圈,“你当然敢,所以我好怕啊。”

墨青宸瞇起眼楮看她,他不信找不到任何方法,能将属于他的央央找回来,“等你好了,我带你回冥界。”

沐子央摇了摇头,忽然起身,将衣袍随意披在肩上,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才缓缓道:“不行,我还有事情没有完成。”

墨青宸不以为然道:“你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要取炎玦的性命吗?如果这是你要的,我现在马上就能帮你完成心愿。”

沐子央愣了一下,突然扬起嘴角,紧接着笑出声来,“你怎么会以为我想杀了他?”

墨青宸沉默良久,他知道她要的是什么,甚至在这五年间,他不是没想过去为她取来,可东西到手后,她必然不会再回来他身边了。

为了这个缘故,他只得佯装不知,反问道:“要不你费尽心机回到他身边做什么?”

沐子央坦承不讳道:“师父是我最景仰,也最心悦之人,我想跟着他,有何不对?”

墨青宸双手紧握床沿,几乎用尽全力,才克制住自己,没把床板捏碎,“你故意在我面前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

倘若她告诉他,她心悦之人是东方朔谦,他不只相信,还找不出半句话来反驳。

但假使是炎玦,那她肯定在说谎,甚至是存心要惹怒他。

“没别的意思。”沐子央掩嘴轻笑,“当初你我是怎么开始的,我想你心知肚明,那时的我,命贱如蝼蚁,你要捏死我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我有性命之忧,脑子不清楚也很正常,你怎么会以为在那样的情形下,我会真心喜欢上一个人?”

墨青宸久居冥界,肤色原本就白,现下更是苍白得几乎没半点血色,他嘴唇阖动了一会儿,才勉强吐出几个字,“你心里真是这么想?”

沐子央颇为无奈地看着他,“这何须我来说,你难道不这么觉得?”她垂下眼帘,“感情之事本该你情我愿,偏偏我们打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子,好似我是被你强迫着,非要喜欢你一样。”

墨青宸内心一震,忽觉无比凄凉,他吞下到嘴边的不甘与沉痛,故作平静地问道:“那我要怎样做,你才肯真心喜欢上我?”

沐子央回到床边,主动依偎在他怀里,柔情似水地抱着他,“我是只妖啊,妖最实际,不爱听那种信口捻来的蜜语甜言。”她轻吻他的嘴角,再到他紧蹙的眉心,“所以谁对我好些,我便喜欢谁多些,这样最务实了,你说是不是?”

墨青宸目不转睛地凝视她,全身血液彷佛在这一瞬间被凝固住,他好不容易才有办法缓过气来。

他抬起她的下巴,轻笑道:“原来央央要得不过是如此,那简单,以后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凡事由你来做主。”

沐子央回望着他,继而埋在他的胸膛上,用她小时候最爱对他撒娇的语气,“我就知道,墨大哥是天底下最疼我,也对我最好的人。”

墨青宸将她按在胸口,指尖竟忍不住有微微地颤抖,明知一切是假的,全是她有意欺骗他的,可他仍是心甘情愿被她骗。

只要她还肯假装……假装她是他记忆里的那个央央,这样……便已经足够了。

沐子央乖巧地蜷缩在墨清宸怀里,只要她不开口说话,他们之间彷佛又回到过去恩爱的模样。

墨青宸抚摸她的长,试图使自己如在油锅里炸过的思绪,稍稍冷却下来,“你要待在这里多久?炎玦虽刚愎自用,但也不全然是个傻子。”

沐子央抬起头来,笑着问道:“你会怕他吗?”

墨青宸淡淡道:“他还没有这么大的能耐,我不过是担心他若觉你的来意,会对你不利。”

沐子央用鼻尖蹭着他的颔骨,“他连我一根指头也动不了,我岂会怕他?再说了,有你在我身边,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许是因为耳鬓厮磨,墨青宸竟被她的花言巧语所蛊惑,他忍不住道:“央央,不如你跟我一起回冥界,瀛洲始终是个是非之地。”

沐子央顿住片刻,过了一会儿,才又凑到他的耳际,甜甜地说道:“我想光明正大的跟你在一起,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冥尊的人,不想再躲躲藏藏了。”

墨青宸垂下眼眸,看着她,却不说话。

沐子央又道:“你忍心让我永远见不得光?况且在冥界,我除了你之外,就没有其他的事好做,我是妖,生性喜欢热闹,那样的生活不适合我。”

明知是借口,墨青宸仍顺着她的话说:“好,那等你完成了要办的事,我一定风风光光迎娶你做我的妻子,到时候,你可别再耍赖。”

沐子央嘟哝道:“我何时耍赖过了,你冤枉我。”

墨青宸心中苦涩,脸上却是带着最和煦的笑意,“对,是我错了,我不该冤枉你。”

沐子央笑一笑,忽然岔开话题,“青宸,答应我一件事。”

墨青宸道:“莫说一件事,一百件事我也答应你。”

沐子央缓缓道:“在我能随意走动前,你暂时别来找我,若让炎玦现了,他跟你在众目睽睽下大打出手,也不无这种可能。”

墨青宸嗤笑,“他若想找死,我自然会成全他。”

沐子央摇摇头,“不好,你们这样一闹下去,那我多没有面子。”

墨清宸默了默,下意识摸着她柔嫩的耳垂,“那要怎样做,你才会有面子?”

沐子央将他推倒在床上,柔声道:“面子什么的,一点儿也不重要,春宵苦短,你还不把握良辰……”

墨青宸听得出来他的言不由衷,所以只是以双臂紧紧地抱着她。

她到底不是原本心性单纯的沐子央了,对她提到不想再躲躲藏藏的事情,他完全无法反驳她,更何况,她也没有必要,待在冥界那么死气沉沉的地方。

就算不为了这些原因,只要是对她好的,她想要的,他都会尽全力替她办到,毕竟她曾经为了他受尽苦楚,甚至差点就魂飞魄散。

墨青宸一直抱着沐子央,直到黎明将至前,才将睡在自己臂弯里的她,轻轻地移至枕上。

他不舍地摸了摸她的脸颊,起身消融在黑暗中。

沐子央缓缓地睁开双眼,这个人说好听点就是重情重义,说难听点便是不守规范,难以成就大业。

她回忆起上任冥界之主,那家伙就是个古怪的糟老头,逢人就爱说些荒诞不经的玩笑话。

他也曾当始天帝君的面,指着她说道:“此女美艳如斯,必成祸害,不如让老朽带她回冥界,以免来日危乱六界。”

她当时才堪堪六岁,刚幻化成人形,身子骨没长开不说,连九条狐狸尾巴上的幼兽绒毛,都还没褪尽。

美貌未必看得出来,乳臭味倒还残存一些。

也因此,冥神的这一番挖苦的话,让她一直铭记于心。

红颜才不是祸水,若能善加运用,便是最强大的武器。

可至今她都弄不懂,何以封印混沌八荒之气这么重大的事,那个糟老头会托付给性情懒散的墨青宸?

跟在他身边八年,她就没见过他干过几桩正经事。

他的活动范围,大抵就在水月阁那张长榻上了。

她自觉在应对墨青宸的事上,有些力不从心,偏偏他又极端偏执,她实在很难左右他的想法。

幸好他还肯听她的话离开这里,否则让炎玦知道了,她的计画在一开始便注定失败。

思及此处,她的神色不由得冷冽了几分。

沐子央起身,活动一下僵硬的筋骨,枕着他的手臂,装睡了一整晚,这种滋味委实不好受。

她反正没有了睡意,索性推开房门走出去。

没想到,她人都还未踏出门外,只见炎玦一脸寒霜地站在廊上,直视着她,“阿央,昨夜是否有人来找过你?”

他原先只是想来看看她的情况如何,可竟会在这里现墨青宸刻意留下的气息。

炎玦只觉胸口郁闷,有种被人欺骗之感,沐子央正欲开口,他却不理会她,径自往她房内走去。

虽然此刻墨青宸已经不在,可当炎玦进入屋内,望向凌乱的被褥,心中更加肯定他曾经来过。

炎玦难忍怒意,瞪视沐子央,眼角余光,忽然看到她身旁的桌上,堆着一迭纸卷。

他走了过去,定睛一看,才现那是她亲手抄写的心经。

那些过去许久的往事,彷佛在这个瞬间,涌入他的脑海,她每每做错事,都被他罚她去抄写佛经。

他感慨甚深,低下头来,仔细地端详她的字迹,一样的娟秀端正,但他怎么也想不到,纸张的结尾处,竟然苍劲有力地写着一行字。

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

雄浑笔力贯穿了纸张,直接烙印在木桌上。

倘若这不是墨青宸的字迹,又还能是谁的!

眼见他挑衅至此,炎玦气愤已极,掌风一扫,桌子登时支离破碎。

说时迟那时快,沐子央头一低,眼泪便已适时地掉下来,“师父,阿央错了。”

炎玦厉喝道:“你回来不就为了见他,为何不干脆跟他走?你在法华门里做这种见不得人之事,究竟还有无一点羞耻心!”

沐子央颤声道:“师父,阿央怕冥尊……”

炎玦觉察有异,皱起眉头问道:“你不是钟情于他,为何会怕他?”

沐子央缓缓道:“师父,你还记得以前我曾回来,请你救阿央吗?”

炎玦一顿,半晌后,才点了点头,此事存在他心里已久,一直令他难以释怀。

沐子央心如止水,可完全不影响她脸上豆大的眼泪,一颗颗地滚落下来,“那时冥尊被混沌八荒之气所染,整个人心神错失,他将我关押在冥界,日日以折磨阿央为乐,我不愿从了他,好不容易逃出来,只想请师父救我,谁知道……”

说到这里,她似是有无限的哀怨与凄楚,再也无法把剩余的话说完。

她哀伤欲绝的模样,令炎玦内心一紧。

为何他到如今,才知道当时事情生的始末?

炎玦压抑懊悔之感,沉声问道:“后来你就随他回去了?”

沐子央深吸一口气,“没有,当时阿央很害怕,到了崖边什么也不管了,一心寻死,但没想到冥尊紧追在后,我只能纵身向下跳到海中,却还是被他掳回了冥殿。”

炎玦脸色铁青,不一语。

沐子央哽咽道:“阿央敌不过冥尊的苦苦纠缠,不得已失身于他,混沌八荒之气也因此进入我的体内,令阿央疯狂难以自制,导致后来生出那一堆风波。”

炎玦咬牙切齿道:“混账东西!”

沐子央哭声又起,直教人肝肠寸断,“师父,你不要怪阿央,阿央是逼不得已的,你不要赶阿央走好吗?”

炎玦无比悲痛,原来他一直误会了她。

若说她有错,他这个当师父的,没有及时伸出援手,才是最应该受到惩罚的人。

他的心里既悔且恨,是他跟墨青宸两人,联手将她逼到绝境。

炎玦怒火已消,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怜惜之情,“别哭了,为师不该错怪你,当时你年幼无知,修为又低,他若是来硬的,你哪有办法逃得出他的魔掌。”

沐子央闻言,随即像有万般委屈般,放声大哭起来。

炎玦等到她哭乏了,语气和缓地说道:“他那样逼迫你,你对他生出的情意,也未必是真心的。”

沐子央咬了咬唇,轻声道:“阿央怕冥尊,他总是阴晴不定,不知道何时又会伤害阿央,弃阿央于不顾。”她望向炎玦,“只怕离开师父身边,就没人能护着阿央了。”

炎玦凝视着她,心里再三斟酌她所说的话。

普天之下,能跟墨青宸抗衡的,除了他以外,再无第二人了。

他并非没有怀疑过沐子央回来的意图,若她有意挑起他与墨青宸的纷争,那瀛洲势必又将陷入动荡。

可假始她只是单纯地寻求他的庇护,他却又像当年一样,残忍地拒绝她,不就等同于再度将她逼入绝境。

沐子央见炎玦迟迟无法下定决心,便怯生生地说道:“冥尊昨夜来,要阿央……随了他,可阿央坚持不肯,怕要再有一次,又没有龙王舍命救我,一旦再被混沌八荒之气所染,阿央必定非疯即死。”

炎玦寒着脸,周身涌出一股杀气。

墨青宸简直无耻至极,竟连有可能再次伤害阿央,也要强逼她就范。

他若不出手,怕是再无人能够帮她。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更为要紧的事。

墨青宸无法控制住混沌八荒之气,连带他自己也被其所染的消息,炎玦竟到现在才从阿央口中得知。

此事攸关天下苍生,牵连甚广,他必须从长计议。

留下阿央,除了能保她无虞,也能藉此了解墨青宸那边的情况,不管从哪个方面想,都是极为妥当的做法。

炎玦叹了一口气,“以后你便寸步不离地跟在为师身旁,有为师在,谅他也不敢胡来。”

沐子央感激地看着他,缓缓地流下两行清泪,“谢师父愿意原谅阿央,阿央就算万死也要报答师父的恩情。”

炎玦离去后,她如释重负地倒卧在床榻。

真是累人啊。

经过一晚的折腾,再加上演了一出苦情的戏码,她都有些疲倦了。

与炎玦周旋并不困难,就是不能跟他硬碰硬,适当时候再嚎个几声,他便会心软。

最难的是该如何取得他的信任。

墨青宸昨夜出其不意地现身,倒是在无意间帮了她一个大忙。

世事虽无常,可兜兜转转之后,所有的事情还是走回原来的老路上,唯一不同的是,她已不再是以往单纯可欺的沐子央。

他们两个人却一点儿也没变过。

同样是那么无聊,又那么愚蠢。

整天就只想着要怎么斗得你死我活。

但只要他们的心结一日不解,她便有可乘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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