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捧心（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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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组第13场第1次。”
由民俗寨的一个展厅改建而成的大堂内, 土匪头子掐着艾莉的两腮，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艾莉嘴角扯了扯：“破釜沉舟？大王此举，可谓无勇亦无谋。”
她因此言激怒土匪, 吃痛而微微皱眉。被迫坐在下手座上的龙景双目眦裂, 意欲站起，却被抵在脖子上的两把没开刃的刀给逼了回去。
艾莉眸中是畏而不惧, 抬起手，“请大王予我地图, 我父为将, 我亦懂些兵法。”说完, 她与龙景交换了一下眼神。
演到此处, 在场众人个个屏息。因为接下来，便是艾莉和龙景交替念出地形战术、纵横捭阖之术的台词。艾莉扮演的将军之女韦笑笑和她一生效忠的少年吴王高秀, 对土匪头子进行了亦实亦虚的男女混合双打，一番逼格极高的嘴炮攻击下来, 土匪被镇住了，预想中观众也会被镇住。而这效果能不能出得来，主要就看艾莉和龙景的挥了。
就在各家媒体将镜头对准了艾莉的此时，远处后方居然有阵阵耳语声传来。
这太大逆不道了。拍摄当中任何人不许出声, 这是常识，更别提这是要求极高的牛导的现场。
场记一个眼刀扫下去，媒体们也一个个地将眼刀接力下去, 一直传到了最远处——安成碧和她的助理那里。
原来安成碧在这个当口冷不丁地进组了！
这就怪不得人群之中出现窃窃私语了。
众所周知, 安成碧今天上午无戏可演, 媒体探班日她也推了，说是前一天有综艺的拍摄，十分耗费精力，要下午才能赶到剧组。可是现在她居然提前了好几个小时，活生生地出现在了片场。
鉴于安成碧和艾莉虽是同学却关系不好，是业内公开的秘密，因此大家的猜测都指向了同一个结论：她这是特意赶来看艾莉的笑话的！
安成碧一身少女风的宽松外套，对媒体们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双眼一弯，众人顿时被一箭穿心，自动无声地为她让出了一条通道。她顺着通道走进去，仿佛是为了印证媒体们的猜测，走到了拍摄现场花絮的机位旁边，一眼看向艾莉。
安成碧刚刚就现，拍摄花絮的摄影师似乎被什么东西惊到了，居然都没有现她的接近，而她此时刚好听到艾莉开口，顿时不禁也为之一怔。
“此寨居三岳之中，山北控凉城，山南有河，水深流湍，若朝廷大军欲南北交通而不经此地，则路遥逾月——此为要。东望江南腹地，西接天府之国，中间仅一狭谷相通，悬崖峭壁危石嶙峋而无所障——此为险。大王所据，正是险要之地，兵家必争，何以认为周边三国会放你自由生息？”
这一段台词下来，诸位记者基本上是晕了，但仅仅是看着艾莉那脏兮兮却泛着少女机谋光辉的脸，都很是爽快。龙景与她围着沙盘地图绕圈圈。每一步都是设计好的，不差分寸，却又自如得很，看不出匠气。
且不说媒体们，连牛导都惊呆了。
第一次拍摄之前，牛导只给他们简单说了下戏，并未过多参与设计。他比较喜欢让演员先进行自主创作，以给他们紧张感，可惜的是，现在的演员套路不少，却缺少灵气。可这一场戏，牛导自认为，竟给不出更多的意见。
龙景：“这寨子的战力，与湘王麾下相比有如弊车羸马，大王听信谗言闭门造车……”
牛导听着龙景字正腔圆的台词，欣赏地点了点头。
艾莉龙景两人你方唱罢我登场，言语默契眉目传情，硬生生把一段硬核戏演出了粉红色的调调。从小通读兵书却身体病弱的韦笑笑，与一向温润与世无争其实抱负在胸的吴王高秀，仿佛王语嫣和慕容复，可惜这一幕怕是他们全剧中最甜的时刻了。
记者们一边目瞪口呆，一边敬业地想：完了，艾娘娘表现得如此完美，我们还拍个屁的噱头……
艾莉她是不是吃错药了？？？
不过，这一次拍摄最终并没有一镜通过。
就在即将圆满完成的时候，土匪头子的扮演者居然念错了一个多音字，牛导一拍大腿喊了停，一副前功尽弃的样子，怒上眉梢。他当场就对土匪的演员吼了起来，骂他“一个土匪，总共也没几句文绉绉的词，初中生都会读的词到了现在这些年轻演员的嘴里就这么费劲，都回炉重造吧当什么演员”。
那个演员也不算是大众意义上的小鲜肉，平时在微博上还常以敬业著称，在众媒体面前被这样一通数落，脸实在是没地方搁，尴尬极了。
龙景看着他的遭遇，深知如果不是艾莉帮自己纠正了读音，此时也会陪着他一起被狗血淋头。他感激地望向艾莉，谁知后者根本把他抛在了脑后，目光在场务和媒体中间一通转悠。
她在寻找安成碧。
安成碧明明来了，她刚刚表演的时候看到了花絮机位旁边，抱着手臂亭亭而立的那个女人——她根本不敢再多看一眼。导演喊停之后，明明大家也在低声议论安成碧的到来。可是当艾莉马上出戏去寻找她的身影，那人却已经消失了。
安成碧为什么会提前进组？是来看她的表演吗？是担心她演不好，还是担心……她闹不出笑话？
而这突然的消失仿佛是在躲避与她正面相遇，是对她的表现放了心，还是暗自不忿？
猜测的天平不知该倒向哪里，两边的答案都是极端。
上午的拍摄在12点之前顺利结束。牛导安慰了被骂的男演员，气氛又融洽了起来。这段不愉快也将被放入花絮，当然，是要经过剪辑的，不可败坏艺人的形象。而那些因为艾莉的“超常”挥而郁郁寡欢的媒体们，也脑子转过了弯：艾莉本身就是个噱头，她不论是演得好还是演得坏，都是个大新闻啊！
不过，也正因为拍摄顺利，所以中午的群访时间变得非常充裕。
艾莉刚准备完下午的妆，她依靠在一张桌子边，心不在焉地吃着助理拿来的水果。
是的她居然有助理，是剧组为主要演员准备的组内助理。助理本应今天一早就服侍在旁，但是直到艾莉表演完那第一次之后，她才突然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一脸做梦般的表情，报出了自己的身份。艾莉觉得，如果业务能力也算一种魅力，那么自己的魅力在此刻很有可能是破了表的。
但是很显然，她的魅力并没有影响到安成碧对她的冷淡。
此时安成碧还在化妆，坐在镜子前闭着眼。
天地良心，艾莉敢保证她之前一直是睁着眼的，是从自己痴汉一般望着镜子里安成碧的眼睛开始，那小妮子才开始闭眼。
艾莉狠狠咬了一口苹果，真不知道这个傲娇小公主到底在别扭个什么。
“艾老师，群访要开始了，让我们就位呢！”龙景掀开帘子叫她。
艾莉最后看了眼安成碧的后脑勺，应声站起，一瞬间，从掀开的帘子，看到了那群已经聚在一起的记者。摄像机和收音麦架得满满当当，正对着前方那块，她即将站过去的空地。
很久以前，她第一次接受群访时内心还很激动，可即便是那时，她心中就产生了一种比喻。
那一大块由记者、摄像机和收音设备充满的拥挤空间，仿佛一座对前方艺人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大花圈。蹲、站在后面的饱满根系提供着源源不断的能量，并由黑色的枝蔓一般的支架，传递到花花绿绿的麦头上去，争着要艺人们给它们一些光。
这比喻在此时此刻，又从艾莉的心底漂浮了上来。她远远望着他们，无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艾老师？”龙景看出了她的异样。
艾莉扶住身后的椅子，想借助推力，推着自己向前走，可是她现自己的手根本在拒绝用力，脚下也寸步难行。只要看到那些聚集在一起的媒体，和他们欢声笑语的声音，她就心如擂鼓。
镜头恐惧。
她一边深呼吸一边嘲笑自己：你怎么居然会幼稚地以为，一旦穿越到现实，这可怕的折磨就会放过你了呢？
她的恐惧并不像原身那样严重，不会影响到演技，可也不是没有。实际上，正如丁骁宇所说，她上辈子也曾因为镜头恐惧而放了媒体三个小时的鸽子。她有时候想，也许在某种程度上，每一个以镜头为生的人都患有镜头恐惧，只不过身负鲜花掌声的那些能够美其名曰“敬畏”。
“艾老师？”这次是助理在叫她了。
艾莉知道自己不可以原地不前，不然，刚刚挽回的演技形象又要被花边新闻所破灭。但是即便前去，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完所有问题。且不论恐惧的心理，仅在业务能力上，她已经拒绝访问太久，对于艺人们应该掌握的圆滑已经不太熟悉了。
就在她打算放弃，颓然坐在椅子上的时候，背后轻轻按上一只手。那手并没有用力，仅仅是贴着她，却足以让她站住。
安成碧从她身后走上前去，两人擦了下肩。
“走吧龙景，她有点不舒服。”安成碧对一脸懵比的龙景笑了笑，推着他走了出去。
艾莉怔怔地躲在棚子里。
她听见安成碧接受并安抚了记者们的惊呼和怀疑，巧妙而不失甜美地说：“你们不乐意采访我啊？那好吧我走了……”
记者们一通开怀，哄她回来。
安成碧又说：“艾莉下午的妆和上午的差别太大，需要准备很长时间，所以非常抱歉，我们为了进度，只能委屈大家来采访我啦。”
气氛一派轻松愉悦。
她在帮我。艾莉想，她还是愿意帮我的，哪怕这次没有欠我人情。
这天晚上，记者们结束了探班活动，基本上走光了，只剩下几家与剧组合作宣传事项的媒体被留了下来，剧组为他们举办了一次欢迎聚会。
这是社交动物和流量宠儿的天地，艾莉没想到今天竟然也有人主动来找自己敬酒。她因为毫无准备，所以表现得有些僵硬，并没有记住来人的姓名。
她的心思都花在寻找与安成碧独处的时机。可是这谈何容易？安成碧可是活动的焦点啊。于是酒过三巡，她始终未果，与安成碧之间总是隔着圆桌或几个大佬的距离。
但这怎么可能难得倒我们机智的艾娘娘？
要知道，即便是少女偶像也是要上厕所的，更何况已经不是少女的安成碧。
一见安成碧有即将离场的势头，艾莉马上变态一般鬼鬼祟祟地跟了过去。卫生间是她们唯一能够单独面对面的场所，因为艾莉了解安成碧的一个致命的缺点，这个缺点，导致她上厕所时不仅不能跟着人，而且必须独占整个卫生间。
旅游业为主的民俗寨，卫生间搞得也很有民族气息，装潢得像是原木搭建而成，灯光昏暗。艾莉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如愿地听到某个隔间里面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她停在这个隔间门外，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狂狷的微笑，沉声说：“安成碧。”
只听水声刹那间神奇地消失了，隔间里的人倒吸一口气。
有经验的人都知道，如厕是一种十分爽快的生理活动，其快感恐怕不亚于做、爱。也正因如此，当你如厕时企图突然停止这一过程，那是相当艰难且痛苦的。不信你可以试试。
而安成碧的致命缺点就是：只要有人在场，她就无法上厕所。
此刻，隔间里传出了咬牙切齿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