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Fancy（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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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学年, 电影学院的人工湖边上拉着“欢迎新同学”的横幅。
正是秋老虎和最后一波蚊虫猖狂的时节，未经世事的年轻人们，以为自己踏入了这所艺术院校便自然成为了明日之星, 本能地与优秀的同胞们抱着团。
也本能地表达着着他们也许本无恶意的言论。
“你们看见了吗？原来安亦青是个艺名, 她本名叫冰姬蝶泪，我的天。”
“咱们这届新生不还有个南宫雪殇么？神之玛丽苏。”
“这俩人能比么？南宫雪殇长得超好看, 而且成绩那么好，也算是苏得名副其实吧。”
“对！我听人说, 她面试的时候, 那个演技都把老师镇住了。都说她是个天才！”
……
这一年, 人工湖边的松树还没有长大, 围绕着松树的灌木丛却长得郁郁葱葱，足有及肩之高。
南宫雪殇办完了入学注册, 原本正在灌木丛后面喂食一只还未胖的橘猫。待到她厌烦了想要离开，却现灌木丛的另一侧, 已经来了一群未来的同班同学，而自己正是他们谈论的主角之一。
若谈论的是一般的内容倒也不怕，但他们话里话外，却是将自己与另一位新同学相比较, 幸而当年那个偶像艺人还不泛滥的年代，还没有“拉踩”这个词汇。这种情况下，她如果突然从灌木丛里跑出来与他们打个照面, 免不了要被拉过去吹捧一番, 那场面就会十分尴尬了。
想象了一下不禁一阵恶寒, 南宫雪殇决定再蹲一会儿，将手中的所剩的香肠也喂给橘猫，反正它终究是要肥的。橘猫却傲娇起来，似是吃饱了，以猫的经典姿势蹲坐在地，开始高贵地擦脸。
南宫雪殇抬头，透过灌木丛枝叶间的缝隙，看到同学们仍然在聊她，为的是个男生，神色浮夸，口若悬河。在他的言语中，“南宫雪殇”仿佛已经成了影界莫扎特。
其实，说她专业牛她也是承认的，毕竟她是以专业成绩、学业成绩双第一考进来的，在专业上甚至比第二名的安亦青高出好几分。
安亦青是个出身演艺世家的童星，近年来在大小荧幕上出现率颇高，有着国民妹妹的印象，其高考动态早就得到了各媒体的广泛关注。出成绩的那天，各大媒体爆料：安亦青艺考成绩被一素人美女狠压一头，屈居第二！
从那天起，南宫雪殇第一次出现在公众视野，第一次和安亦青扯上了关系。
后来，又有知情者在微博上放出了南宫雪殇艺考时的录像片段。刁钻的拍摄角度、毫无P图的动态面孔，在隐忍却泪流满面的忘我表演状态下，毫无崩坏。人们赞叹，这个新人，竟在颜值、演技等各方面对安亦青进行了全方位碾压！
其实南宫雪殇很无奈，人们将她吹得太过了。老师们当时确实对她很惊讶，但是水平资历在那里摆着，怎么可能会被“镇住”。更无奈的是，她和新同学安亦青还没见面，就这么被大众塑造成了一对宿敌。
而世事就是如此莫测，她今天去办入住，同寝名单上写着：一床南宫雪殇，二床冰姬蝶泪。
“我一直觉得安亦青演技很一般。说真的，如果有她那么好的命，有一对老戏骨的爹妈，谁不比她演得好啊？”
“是啊，她演爱情戏尤其尴尬。”
一个女生笑嘻嘻地说：“还叫安亦青？不是冰姬蝶泪吗？”
“对，冰姬蝶泪，哈哈哈哈哈……”
一个细弱的女声说：“其实安——冰姬蝶泪，她压力很大……”
“许茗，虽然她是你的室友，但你没必要非帮着她。”
“不是，我……”
“南宫雪殇也是你室友啊，真羡慕你。”
南宫雪殇想起来了，她的宿舍一共三人，除了自己和冰姬蝶泪，还有一个查无此人的“许茗”。这个姑娘似乎想为未来的室友辩驳，可是人单力薄。
她对着橘猫叹了口气，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打算突然出现然后火速离开。刚要站起来，却听见一声啜泣，大概是想要忍却没忍住的吸鼻子声。
她循声望去，这才现，与她隔着一小片灌木丛，另一边还藏着一个人。映入眼帘的先是一件白裙子和跪在地上的双膝，然后是将白裙子盖在下面的黑色夹克，再往上，是拉到下巴底下的口罩，和一张熟悉的漂亮脸蛋。
啊，冰姬蝶泪。
南宫雪殇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说，“嗨，安亦青。”
她用的是气声，保证对方能听见而灌木丛那一侧的同学们却听不见。冰姬蝶泪猛地转过身，惊恐地望着她，脸上还挂着没来得及擦干的泪痕。她望着南宫雪殇，目光很是复杂，最终复杂的情感似乎定格在了厌恶上面，她低下头，用手背擦了擦脸。
南宫雪殇低头笑笑。
冰姬蝶泪怒视之。
南宫指指自己这边的高贵橘猫：“你现在的动作，跟这橘猫挺像的。”
冰姬蝶泪似乎更怒了，一扯口罩盖住口鼻，冲出灌木丛跑走了。南宫雪殇本想拦住她，劝她不要冲动，却已经来不及。湖边的同学们尴尬地沉默了，待她跑得无影无踪后，又都自我安慰式地换个话题说笑起来。
这入学的第一晚，冰姬蝶泪没有在宿舍留宿，而第二天就将迎来军训动员。
次日一早，还不到食堂开饭的时间，冰姬蝶泪穿着军训服，赶来学校——她前一天晚上有个杂志封面拍摄工作，忙到很晚。她沿着学校西侧的围墙外，往校门口走去，突然，听见墙头上有人在叫她。
同样穿着军训服的南宫雪殇，居然蹲在高高的墙头上，朝她打招呼。
“安亦青，快从这儿爬上来，校门口蹲了狗仔，正堵你呢！”
南宫雪殇朝她伸出手，邋遢地忘记扣上的袖口里面，伸出一段漂亮的手腕，五指活泼热情地大张。
冰姬蝶泪心虚地望望南边的校门口方向，抬头看了她一眼，打算转头去向北门。
南宫雪殇又说：“北门也有狗仔，所有校门都有。你到底有没有点当明星的自觉，知不知道自己受狗仔欢迎啊？”
说到这里，她突然回头朝向墙内，“怎么了许茗？”
墙内一个紧张的声音弱弱地说：“快下来吧南宫，那边有老师……被抓到会扣分的……”
南宫雪殇朝远处望了望，“他们没往这里来。许茗乖，好好望风，你没翻墙不会牵连你的。”她又转过身来，“快点啊安亦青，我可是冒着被扣分的风险等你的！”
手伸得更近了。南宫雪殇另一手揽着一棵歪脖树的树干，身体危险地向她倾斜。
冰姬蝶泪知道自己被娱记堵在校门口会接受到什么问题。昨天她又被人爆了新料，说是在大学里不合群，因为演技等等无法得到同学老师的承认且耍大牌。作为她对立面的正面典型，正是眼前这个目光盈盈的南宫雪殇。
可她终究没有接受南宫雪殇的帮助，头也不回地朝南门走去。
校门口，她果然被堵住了。
作为一个一向优雅乖巧的童星，她不能对娱记脾气，温婉可人的人设决定了她必须尽量微笑面对一切问题。可是真的很难。
“安亦青，入学第一天你为什么没有住校？”
“听说你昨天是一个人吃饭的？”
“你和南宫雪殇成了室友，会不会很有压力？”
“有人在网上贴出了你档案上的名字，你本名叫冰姬蝶泪，确实……比较奇特。你也是觉得不好意思所以用了艺名吗？冰姬蝶泪是你的父母给你起的吗？”
她停住了脚步，定定地望着记者。就快了，她就快爆了。
她颤抖着开口：“我——”
“安亦青！！！”
校门内突然传来一声大叫。包括娱记们在内的所有人纷纷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军训服的女生，拎着两个巨大如球的袋子，蹒跚地走过来。正是南宫雪殇。
一部分记者离开冰姬蝶泪，围了过去。
“不好意思哈哈，我们要军训动员了。”南宫雪殇对记者解释完，大喊，“安亦青，还不快过来帮我提零食！今晚宿舍聚会夜聊可是你提议的，你得负责拎袋子！”
记者们敏锐地gt了信息点，“你们看起来关系还挺好啊！”
南宫雪殇笑笑，“还行吧，一般好。”
几分钟后，两人一人一个袋子，拎到了记者们看不见的地方。
冰姬蝶泪：“怎么死沉死沉的，里面都是些什么！”
南宫雪殇，“你演技那么差，不搞得沉点，你能演出费劲的样子吗？”
冰姬蝶泪：“你才演技差！”
南宫雪殇：“对不起，演技这么差的我，专业成绩碾压你。”
冰姬蝶泪真要被气出蝶泪了。
南宫雪殇，“走吧安亦青，宿舍没多远了。”
冰姬蝶泪停在原地，半晌，问：“你为什么还叫我艺名？”
“难道你希望别人叫你本名？”
“……不。”冰姬蝶泪顿了顿，问，“你为什么不起艺名？一直被叫这样一个……可笑的名字，你不会不舒服吗？”
“我妈姓南我爸姓宫，他俩恩爱而且平权。我不想因为世俗的眼光就否定掉他们赋予我的爱意。不过是个名字而已，你若不当它是个软肋，就没人能伤得了你。”
不知为何，说完这番话之后，冰姬蝶泪的脸色却更阴沉了，扔给她一句话：“我是真的讨厌你。”然后自顾自走了，将两大袋子零食都留给了南宫雪殇。
……
霁闻溪今天似乎真的对世界持续抱有兴趣，居然提问：“那些零食，怎么处理的？”
“还能怎么办，搞聚会咯。”艾莉摊手，“虽然安成碧没参加。”
方才在湖边神侃的学生们离开了，艾莉面对着霁闻溪那张棺材脸，突然洋溢起十足的倾诉欲。霁闻溪这种人，话少，特别适合当一个倾听者。于是艾莉将自己上辈子故事中的人名换成“艾莉”、“安成碧”等，并将某些剧情打码，讲给了霁闻溪。
“聚会那天，安成碧好像是有通告，很晚才回来。那时候也不知道她是得罪了谁，全网都在说她跟同学不和，被全班欺负。她回来之后，我就强行拉她，搞了个宿舍自拍，背景里就是吃剩下的零食残局。”艾莉在微博里翻翻翻，然后双眼一亮，将手机递给霁闻溪，“就是这张自拍！”
这是安成碧的微博，仿佛隔世一般的十多年前出的照片。照片中间是安成碧，左右各是艾莉和另一个室友徐茶（也就是小说中的许茗）。
艾莉曾像变态一样翻找过安成碧的微博，里面已经看不到任何关于艾莉的内容，除了这张，没有文案也没有艾特任何人的照片。那时的她们，笑容还演得不够自然。
霁闻溪将手机还给她，“不一定是她得罪了谁。也许最终目的是冲着你的。”
艾莉想了想，“你这思路清奇，不过挺有道理的。”
“但是《影后x影后》一文中，没有这样的情节。”
艾莉望着她，愣住了。
霁闻溪拨弄着松果，轻声说：“所以你记得，不要讲给别人。”
空气仿佛凝结成了冰。
艾莉想要做些解释，但是张了张口，却仿若失语。霁闻溪显然没有嘲讽的意思，甚至并不希求她作出解释或承认什么，一张云淡风轻的脸惹得人一口气提在喉咙。
她突然理解了，冰姬蝶泪在听到自己对玛丽苏姓名的淡然解释后，为何那样生气。
好在，姚媛媛刚好小跑着赶了过来。方周已经结束了拜访恩师的活动，回到了试镜的教室，而艾莉，也该前去了。
艾莉站起身，听到霁闻溪在身后叫自己。艾莉没回头，她现在对于直视霁闻溪这件事有点心理障碍。
霁闻溪：“试镜时你不会看见我，不要受刚才的影响。”
……
“艾老师，剧本变了。”姚媛媛也是一脸紧张地坐过来。
不仅是她，现在整个等候教室里的演员和助理们全都紧张得一比。
姚媛媛：“根本没有用到之前给大家的剧本，用的是全新的。而且都是大段大段的台词，大家没有准备，好几个很有经验的演员都表现很差。”
艾莉点点头，喝了口白开水。
之前下来的剧本上，都是些比较短促的语段。若从剧本的角度琢磨剧组的意图，大概剧组是想要选择，能够更好地表现出“杠精”这一特质的演员。这种角色在影视业太少见了，毕竟人们喜欢的主角总是温柔、内敛、正义的，所以演员们做了十足的准备，只为化身为一只像样的键盘战斗机。
可现在……情况似乎不是这样。
不久之后，姚媛媛端着咖啡杯跟她一起走进试镜教室，然后默默地退到了角落里。艾莉没想到，剧组来了这么多人，满满当当坐了两排。不出意料地，方周也在，只不过座次表明，他对演员的选取最多提个意见，并无决定权。
而霁闻溪，真的不在场。
统筹姑娘把一份薄薄的台词交给她，告诉她准备一会儿就可以开始了。艾莉一看见第一行台词，不知为何，觉得这也许就是命。
“韩微微（歇斯底里又忍辱负重又心怀恨意又踌躇满志地）：顾北城！你回来！………………”
这段被裴初岚和钟弈嘲讽许久，但是霁闻溪确认为它很重要，帮助艾莉练习了无数遍。
她突然想起Fancy。那个顶着霁闻溪的脸的偶像，常常出现在电视上的宣传词：她将想象，带进你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