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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茉莉花开茉莉香(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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枣糕虽然便宜好吃可是做起来费工费事。一般人家每到新年才蒸一二屉。大家戏称这是“唐府好戏,一年一次,机会难得,不得错过”。枣糕、枣糕,一要枣子选得好,皮粗肉淡虚泡囊肿、中看不中吃的枣子不行。要挑皮薄肉厚核小的红枣,加凉水下锅煮到七成熟,取出趁热剥皮去核,再上屉蒸软,把枣肉碾碎成泥,鸡蛋二十枚,去壳上海碗,顺一个方向打匀,陆续加入白糖二十两,等糖蛋搅匀,再加入干糯米粉二十两,随打随慢慢渗入。等三者混合了,再加入枣泥,此时越搅越吃力。可是搅拌的时间越长,蒸出来的糟糕才松软适口。每每完成到这一步,茉莉已经累得汗流浃背,两只手酸得抬都抬不起来。接下来还要在枣糕米浆打匀后,在白铁皮做的特制蒸具里刷上一层植物油,铺上一层豆腐皮,将枣糕浓浆倒得八分满,上面搁几粒胡桃仁,用蒸屉蒸两个小时才算大功告成。这样的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也只有她才认认真真地去做。

茉莉觉得,在易家,她的价值只有在厨房才体现得出来。最近,她活得越来越收缩,像雨天的蜗牛蜷缩到背上的壳里。与她相反的是易谨行越来越外放,自从到报社上班后,开了眼界,心眼也开了,特别是和那位吕碧雪,出同行入同坐,好得像成了一个人。

二表嫂韦氏听到风声,第一次没让易谨行去娘家接人,自己叫了辆车收拾行李匆匆地赶回来。

那天夜里下了很大的雨,噼里啪啦的雨点打在屋檐,茉莉枕在席上依然听见二表哥房间里传来的瓷器破碎声和哭声。

第二天太阳重新升起,茉莉早早醒来在厨房忙活一家人的吃喝,特意做了润肺的冰糖雪梨,因为韦橙喜欢甜甜的糖水。茉莉端着糖水来到门口,隐隐看见韦氏伏在陶丽华膝盖上哭着说:“姆妈,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全上海的人都晓得他们的丑事了……我质问他两句,他居然说要和我离婚……姆妈,就为了那个贱人,他要和我离婚!姆妈,姆妈……我真恨不得杀了他们……”

茉莉不待听见姑妈的回答,把糖水交给韦氏的丫头,默默退了出来。她抚着自己的心宛如行尸走肉,心痛得像被寒冰笼罩,眼泪都被冻住。而此时此刻,她好羡慕韦橙橙,可以尽情地泄自己的情绪,把伤心哭喊出来,而她连眼泪和委屈都不可以有。

没有人关心她,没有人愿意去了解她的苦痛。唯一曾和她亲近过的立芬也疏远了。二表哥身边出现了吕碧雪后,立芬说过要她做二嫂的话再没有说起。

茉莉想,也许是梦吧,像十二岁的梦一样,醒了,就散了。

其实,她早该要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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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官上任三把火,上官云澈做了工商总长总要干一两件实事。他去平京不是游山玩水,而是来平京大学,请大学经济教授把脉整个国家工业、农业、商业。老学究们理论研究堆了几间屋子,每天不停地开会、方案、办法,纸上谈兵一大堆。切实的措施没一个可行,好在上官云澈借机恶补了不少经济方面的知识,也不算遗憾。

平京是袁肇君的老巢,上官云澈在北平就住在他东交胡同宅院里。除了和教授们开会,他平日生活的吃喝玩乐袁肇君一条龙全包。

袁家和上官家上一辈有姻亲,小一辈从小认识。

袁肇君的父亲在政界纵横,三伯父在军界树大根深。可偏偏他对政治一点兴趣都没有,非要经商,独自一个人在上海做船运、做地产。

上官云澈和袁肇君两人年纪相仿,又都离家在住在上海。两人骨子里都有一些想要脱离家族庇护闯一番事业的豪情。一来二去,自然成了心心相惜的莫逆之交。上官云澈在平京住了七八天,肇君做地主之谊陪了他七八天。

这不,星期天两人刚游完颐和园回来。在门口正巧遇上工人往家里抬玻璃柜子。这些玻璃柜子本是袁肇君买来装家里的古董瓷器,既美观又便于观赏。他看见上官云澈在身边,忽然开玩笑的指着一个正正方方的玻璃柜子说:“云官,你看这个柜子大小怎么样,装你家的翡翠玉西瓜是大了还是小了?”

上官云澈下巴一抬,没想到他突然提起这个。

“我们的赌约没忘吧?”袁肇君拍手笑道:“满打满算离我们打赌的期限只有一个月。现在你人还在北平,是不是已经准备把翡翠西瓜拱手给我?”

上官云澈正色道:“你既然说到这事,那我告诉你,不到赌期最后一天,谁也不能说输赢。而且上回我们说得太笼统,输赢的规矩也没有一个。今天我们正好重新再说一说。”说完,他一本正经走到院子里的梨花树下站定。他捏着下巴若有所思,然后又弹了弹笔直的裤腿,再坐到石桌前的石凳上:“三个月时间确实太短,咱们再加半年。我要她当着众人的面说,非上官云澈不嫁。如果做不到,就算我输。”

袁肇君看他的脸色正经又正经,像是走火入魔,马上改口劝道:“云官,我刚才是开玩笑,这些柜子是我买来放宋瓶的。本来我们这个赌就赌得无聊。要不,我看说说就了,到此为止。”

“袁肇君,你是看扁我会输?”上官云澈入了真,一副非把赌约进行下去不可的架势,“回头我把翡翠西瓜送你这儿,我输了,翡翠西瓜我不要了!你输了,翡翠西瓜和《维多利亚女皇》连着这玻璃柜子通通给我送家里。”

他越认真,袁肇君越不敢答应,“别……云官,开玩笑别开出火,这样对密斯陶不公平。要不然,就算我输……”

“好!你承认输了就把《维多利亚女皇》给我!”

“上官云澈!”袁肇君看他劝不醒也来了火,挥手道:“密斯陶是好女孩,你是混账王八蛋。我不跟你赌这无聊事。”

“袁肇君,你是输不起。”

“我是怕你后悔——"

“孬种。”

“你——"

两人针锋相对,你一言我一语堵着。没现宅门外走进来一位高挑娟秀女子。她未语先笑,冲着袁肇君拍手笑道:“哈哈,袁肇君,原来你和云澈哥哥也会有吵架的时候,你们不是一对酒肉朋友,难兄难弟吗?”

袁肇君白了进来的余依依一眼,心想,酒肉朋友才不吵架,真朋友才天天争吵!

“余依依,大人说话小孩听。走走走,出去、出去——"

“不嘛!”余依依嘟起嘴,跳开袁肇君的势力范围,跑到上官云澈跟前笑道:“云澈哥哥,我刚才听到你提到《维多利亚女皇》,你说的是我七舅妈绣制的那幅得万国博览会金奖的《维多利亚女皇》吗?”

余依依貌美如花,笑起来比牡丹还美。母亲是袁家小姐,英年早逝。她从小由这袁肇君的爸爸妈妈抚育,说是袁肇君的妹妹,其实是他的小尾巴。袁肇君宁可去上海展也不留在平京多多少少也是为了避开这缠人精。现在,不知道这鬼丫头从哪里冒出来问东问西。

“你是不是还和他打赌,赌什么——"

上官云澈没回答余依依的话,说多错多。女孩的通病,嘴巴多。

“依依!”袁肇君过来强行拖她,推她出去。

“放开我,”余依依甩开袁肇君的手,冲他吼道:“袁肇君你还真是孬种啊,被人欺到头顶上了还不吭声!你能忍,我都不能忍!”

她转过脸,一脸傲气地看着上官云澈道:“上官云澈,我不管你和袁肇君赌什么。他不和你赌,我和你赌。”

“余依依!你别搅和!”

余依依不理气得跳脚的袁肇君,也不顾吃惊的上官云澈,朗声说道:”我们袁家的人从没有输不起的。千金散尽还复来!哪怕是走了的人我们都可以追回来。正巧《维多利亚女皇》在我那,我马上叫人送到你家里去,赌赢了绣作归你,输了你不但要把该给我的给我,还要收回骂肇君是孬种的话!”

袁肇君狠狠把余依依拖到一旁,咬牙切齿地说道:“余依依,那幅《维多利亚女皇》是妈妈给你陪嫁的,你怎么能——"袁肇君头顶快冒青烟了。每回碰上余依依,事情就越来越复杂。

“她给我就是我的。我有权处理。”余依依直起脖子回答得理直气壮。

“但你无权干涉我的事!”

“可我听不得他骂你。”

“猪,被骂一骂又不会少块肉!”

“那也不行——"

看见他们吵架,上官云澈抿嘴一笑。心情顿时好起来,他从石凳上站起来,微微笑道:“搞了半天《维多利亚女皇》是依依的嫁妆啊,难怪肇君扭扭捏捏是怕输掉未来的妻子的陪嫁才不肯和我赌!”

“上官云澈,你别放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袁肇君已经失去理智,像个老妇喋喋不休碎嘴骂人。余依依脸上瞬间印满晚霞。

袁肇君越骂,上官云澈越高兴,他伸出手做出击掌的手势,对余依依眨着眼睛说:“依依,我们一言为定啰!”

“嗯……"余依依羞答答地红着脸,刚伸出手就被气急败坏的袁肇君打飞出去。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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