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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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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妈妈到这边来便有了两三年,我到了该入学的年纪,我妈和我爸便商量着在下半年的九月一号送我去入学,读学前班。

那年我六岁,那是2005年。开学前,我爸去镇上给我买了个小书包,我记得,那个书包是蓝色的,有两个格子,一个大格子,一个小格子,每个格子都是用拉链拉上。大格子里装书本,小格子里装作业本。左右还各有一个兜格,下雨天可以把雨伞插放在里面,每天上学前还可以插放一瓶可乐瓶装的水,带到学校去喝,还可以找一个小瓷缸,里面装好咸菜,再用塑料袋裹封紧,带到学校去下粥。

书包小格子外表皮面上是一幅卡通画,卡通画上有一个我那时候最喜欢的卡通角色——蓝猫,半侧着身子,一双可爱明亮的大眼睛,对着我笑,右手胸前竖着大拇指。

要送我去的那所学校就在我家山岗后面,走十几分钟山路便到了,那是一所不大的学校,一栋楼房,依次有三层。三层楼正面看去呈直角梯形,一楼最大,有三间教室和两间屋子;二楼次之,从一楼正门楼梯上去,左边有一间教室,右边有两间教室,右边第二间教室过去是一块比教室大的四方空坪,那是一楼楼顶空坪,从二楼阳台过去,三面围墙,一面二楼最右边教室的墙;走楼梯接着上去便是三楼,三楼楼梯口左边是楼墙,右边是一间教室,三楼的这间教室自我来上学第一天起,它的门便一直是锁着的,有时候下课我们一五两三个会上到三楼来,趴着窗台上,只看到里面的一些没用的课桌课凳,还有几个大纸箱子,里面装着一些什么。

上到大路口,往西走就是学校的两扇格栏大铁门,大铁门用一根铁链子锁着。正是用铁链子锁着,故而把两扇门用力一前一后地撑开,便有了开缝,若是老师没带钥匙,开不了门,就让个子最小的那个孩子侧着身子挤进去拿钥匙,从铁栏格里把钥匙递出来。

平时老师倒是不会忘记把钥匙带出来,但让个子最小的孩子挤进去拿钥匙的事情在2008年还真的有过,那是我读小学二年级下学期的时候了。我个子也比之较小,但总有比我年级低和个子还稍小的孩子,故而挤进去拿钥匙的孩子并不是我。

学校坐落在整座山一个小坳弯子里,一条大路从学校门口而过。学校背靠山体,学校左边是山后下来的小坡路,比绕大路近一点,学校右边便是上山的大路,大路直修到山后村里。

学校门前而过的那条大路是从学校左边山下二十多里修上来的,过了学校大门往右边来便分为上中下三个岔路。

上路是绕着从学校右边过学校后面往山顶后路里去的,那里有一个二三十户人家的村子,由几座山尖错落环卫着,里面很大,有几处盘山的田地,有许多竹林、树林,家家都种了板栗树。我爸的大姐就是二十年前嫁到了那个村里,跟着我大姑爷在山上过日子。这个村里的人家各落各处,挨在一起的或一一两两在路里,或两两三三在路外。也有在隐蔽的小湾落里的一些人家,他们分布在或深或浅的秘落里。有的只见进去的左右夹路口,有的屋檐边线尽入高树的繁枝密叶里,有的屋墙的脸壁被挡挡遮遮,点点片片,见不着全面,仿佛是害羞得不得了,怕被人认了完面。

不管村里村外的人,我们都叫这个村叫格村。这个学校只有一个老师,便是这格村里的,每天早上吃过早饭就骑着一辆黑色的省油摩托车从学校后面的大路到学校来,孩子们每天早上来了以后,若是在一楼楼顶左侧的空坪上玩耍,便能几百米外就能看见老师骑着他的省油摩托车来了。

中路便一直延在山腰上,虽弯弯扭扭,但高度起伏不大,十多里过去便是这座大山的那边,那边也是大山砀里,有一个二十来户的村子,名叫荻村,那村子里有我爸的两家亲戚,一家是他大舅家,一家是他二舅家,中路从学校过那边去三里地的地方又有上下两条分路,上路一直去便是我爸他两个舅家,下路去有前后两个村,前村小,后村大,前村近,后村远。查叔儿子,我通哥他两个舅家便是在那前村里。这前村里的两层的水泥石灰砖楼房比我们砀里六户人家都建得早,我们这六户人家拆掉原来稻草黄泥砖黑瓦盖的房子建水泥石灰砖两层楼房最先的是查叔家,是在2005年秋季建的,当时附近劳动男女都去帮忙。

前村是为冲村,后村叫刚皖村。从冲村前面山田出去有条小溪沟,小溪沟是山里深处的野泉、野塘、涧沟的水汇流下来的,一直流到山底下的大河去。冲村外面是村里人家家的稻田,多数是靠这条小溪沟来灌溉,村里人赖着小溪沟的水,就在冲村的田下底处,挖了一口储蓄水的塘,塘里盛不下的水就随塘底沟里继续流出去。水在塘外流成了更宽的溪流,为了刚皖村里的人要出去,也为了外村人要进刚皖村,冲村人就自主地在塘外搭建了一座小石桥。

和全国的所有中小学校一样,这所只有一个老师的学校也是在每年的9月1日,准时开学。

2005年9月1日,那是我人生第一天去读书上学,在此之前,我早进过校园,亲眼见过学校里比我先进学校读书的孩子们在教室里读书的样子。我大致知道那些孩子们在学校里学的一些什么课程,识得一些什么字,会算一些什么术,都在玩些什么。

方圆一二十里内人家的孩子都是到这里来读书的,是孩子们共同的受育母校。格村来的孩子是做多的,其次是荻村来的,再是刚皖村来的。冲村就五户人家,没有在读小学的孩子来上学,但冲村里读过书的人都曾是在这学校里启蒙读书的。

山下的孩子也都是跑上来读书的,一样绕着弯着弯弯的路来,早上踏着清露哼着小曲或背着古诗,傍晚朝着晖霞陪着山外轻风。这学校虽然只有一个老师,但老师他一个人完全还能教得过来,若是忙不过来时,他还有两个上过大学的女儿也可以过来助教孩子们。教育资源还算齐全,教室不紧张,课桌课椅角屋里还放着多余的睡着的,身上还蒙满了灰。

我背着书包,上山路自己去了学校。

老师姓吕,到了学校,我便去向他报到。吕老师在二楼的走廊上,围墙与他的腹中线齐平,正微侧着身子和两个新来报到的学生家长在谈话,开学第一天,他们的脸上都是微笑着的。我从楼梯走了上去,上到二楼,朝吕老师面前走过去。吕老师和两个学生家长在楼梯左手侧,上到楼梯口朝左斜方便能看见,也正是楼梯左手侧第一间教室的前门走廊上。

“吕老师,您好!我是来报到的,以后我就是您的学生了,请多多关照!”

正在我与吕老师报到,校门口新来报到的家长带着孩子陆陆续续的来了。有的孩子小,就牵着自己孩子的手,有的孩子蹦蹦跳跳走得快,就随着孩子在前面走。对吕老师来说,每年新学年开学第一天都是他一年中最忙的一天,他要一个人接待所有来报到的新老学生和其家长,还有各项大小安排。我到吕老师面前报到,是正接着那两个学生家长与吕老师的话谈完了,吕老师旁边除了我没人找他才得了空,我恰巧插着空跟他打招呼。若不然,来的学生家长那么多,我哪里插得进去话呢?我跟吕老师报到,话还没说两句,紧跟着身后楼梯就有家长领着孩子上来,立马也凑到跟前来了,我只得快话紧说。吕老师虽然忙,但他对每个来报到的新生和家长,不管其多体面多客气,还是多窘酸多屈气,都一般对待,态度持一,语气语调都尊和,对谁都表示诚心的欢迎。

我转身便进教室里去。教室里有两三个家长,有阿姨,有叔叔。还有七八个学生,他们来得都比我早,他们大多数有家长送,少数没有家长送。有家长送的学生都是新来上学读书,上学前班的,那些少数没有家长送的,都是一年级和二年级的学生,且都是家离学校相较近的。那两三个家长都在自己孩子旁边站着或坐着,帮孩子搁放摆置铅笔、本子、水杯、书包等学物用物,跟孩子说些要说的话。那些和我一样没有家长来送的学生,有的在前后左右、你拉我扯地聊天,有的在安静的坐着顾盼着四周,也有在看书或是自己在收拾桌屉的。

学校只有许老师一个老师,他一个人带着学前班、一年级和二年级三个班。只一个老师,便也只开了一间教室。

教室足够大,若是前后都坐满,能坐百来人。从楼梯上来,右转一步便是教室的后门,我便是从这后门进的教室,进去往前望,教室分为左、中、右三个班。左边的便是学前班,中间和右边的分别是一年级和二年级,中间的一年级正对着讲台,一年级与左边的学前班和右边的二年级各间隔着一条过道,一排排的桌凳整齐划一,从窗外望,两条过道是一个平行且长度相等的等于号。左边的学前班靠着走廊的外墙和前后两扇大方窗,右边的二年级班靠着教学楼的后墙。教室前后有两块黑板,前面讲台前的黑板是许老师主讲的黑板,我上学第一天,黑板并不是面光无迹,上面还写着两个月前那个学期许老师最后的板书。

一个教室,三个班级分得清楚明晰,我便靠左边去找座位坐下,左边的学前班和右边的二年级都是每一横排有两个位置,而中间的一年级则是每三个位置一个横排。我不往前面去,我就后排找位置坐,因为教室后面的活动空间大,最后一排与后面黑板墙的空区几乎占了整个教室面积的三分之一,且离后门近,出入方便。然乎,我也并不坐最后一排,我不喜欢坐最后一排,因为坐最后一排背后的空虚感十分的强烈。我也不靠着墙坐。于是,我便在倒数第二排靠过道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坐下来放好书包,抬头正眼便看着黑板,黑板上许老师画了三道三横四线,三横四线里写的是规范的拼音字母。黑板上除了有拼音字母,也还有初入学要学的必识汉字,由此,我初步判断,虽然三个班在同一个教室里上课,但是许老师上课应该不是三个班级的课在同一节课里同时展开,而是分别错开。上过一天的课之后,验证了我的判断是正确的,许老师的确是把三个班级的课错开上,并且三个班的课没有轻重、快慢、特别之分。

那么上课,对我们学前班的同学们来说,一整学年下来,其实是同时把一年级和二年级的课都听许老师讲了,那种感觉不是在哪里都能够体会得到的,所以我们别有一番独特的感受。许老师在给三个班其中一个班上课的时候,其他的两个班就自己做作业,或看书预习。且也更可说的是,三个班的同学都可以在一起玩乐交道,各个班不孤立而在,集体活动的时候,大家都能自然地融为一体,团结互助。

许老师在外面接待到来的学生和家长,来的学生跟许老师报到完便从后门进来,自是也不全然都是从后门进教室的,也有的同学和家长在门外见教室后面来的人比前面密集,或有的是心底里本就打算要坐前排上课的,便不从后门进,过走廊从教室前门进教室,然后就前排找位置坐下。

校门外、楼梯里、走廊里、教室里,还有一楼的店里,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沸腾、喧嚣、热闹。特别是那些彼此认识的家长和学生们,他们彼此见了面,兴奋而又愉快,打招呼,热哈,侃谈,询聊。

“哎呀,林清,几个月不见你家哲文,都长这么高了!”

这说话的是刚与许老师交完话转身牵着他女儿进教室里来的一位年龄还不到四十岁的叔叔。

“呵!你也别说,我家哲文长得却是挺快,这不,又开学了,这次带他去买新衣服,尺码又长了不少。嘿,你家晨晨长得可真是漂亮极了呢!看这眼睛,聪灵慧光的,想必成绩可比我家哲文好了去了。”哲文他爸爸也与那位往进走的叔叔搭话交见。

哲文,这是我入学第一天耳认到的同学的名字。我并不见过哲文,也不认识他,因他长得俊朗,故而我有注意到他是在我进教室之后和他爸爸进的教室,进来后,他们父子二人便往教室中间找座位。他巡眼了一年级的前后的每一排的位置,不做多想,在一年级的倒数第三排靠左边的临过道的位子上坐了下来,此便他离我隔着一条过道的距离,他在我的右前方,我只要是睁着眼,就能看到他的侧身侧脸,而他,也只稍回一下头,就能全看见我。

自他进来后,我便看着他有一小会儿,我当时心里想,他应该会是我在学校里结实的第一个朋友。我记住了他的名字。

也不只是哲文,开学第一天,我就认识且能叫出名字的有十几个同学,有先前便曾见过面的,也有先前没见过面但听大人们说起过的,现在我还能记得的名字有赵吉欢、兰科森、朱于钰、刘东宁、郑秋和、郑君、张祖义等等,约摸也有十一二个。这些现在我还能叫出名字的,大多数都是当时与我比较要好的同学。自是,我到现在还能清楚地记起姓名,也不全是与我为朋友的,就比如说,我记得当时的一年级班里有个叫莫员洋的,他便不是一个听话的学生,许老师极是厌他的,我们也是平时不想与他在一起的,见了他就快乐不起来,全没当他是个可以交朋友的同学。

开学第一天并不上课,正式上课是从第二天开始,第一天只是报到。

待到了快十点钟,学生和家长们全部都到齐了。学生们都找了位子坐了下来,家长们有几个是挨着自己孩子挤在一块儿坐着,大多数家长都是在教室后面那空余的接近整个教室三分之一面积的地方站着。一下子,教室里便满是人,各自在一起谈聊说笑,孩子们见了面,更其各行各的性格,百态千表。有的学生们前后左右地嘻哈玩笑,有的则坐在那里自安、文静。

已没有学生或是家长带着孩子从楼梯上来,在教室后门口走廊上的许老师便理拾了一下手里的笔、本、文纸,从教室前门进来教室,走到讲台上。

“好,大家都安静下来啊,现在听我讲!”许老师精神气满地说。

“首先,今天是新学期开学第一天,对各位同学和家长表示热烈的欢迎!”

许老师开始了开学报到对自己所有学生及到来的学生家长的讲说,就是与学生们交代所要交与的话,对有些事情也对家长们进行沟通解说,以便更好地展开他的一学期乃至一整学年的教学工作。学生和家长们都尊重许老师,许老师在上面讲,学生和家长们在下面安静认真地听讲。我们学前班的孩子们都是第一天进学校第一次听老师站在讲台上讲话,心里都有一种天觉感,我们都耸耳以听,我们的目光全都会聚在许老师身上,那些爱动的孩子也都坐端正了抬头直面着许老师。许老师像一棵壮挺高拔的大树,而同学们则是他树荫下正在不断成长的小树苗。

许老师的声音在我们的心目中有威严感,他是我们在学校唯一的老师,我们都听他的话。来的各位家长们的眼光也都齐刷刷地看与许老师,认真地听着许老师讲的每一句话。

许老师翻开手里的一个彩色封面的本子,“现在正式点名,听到自己名字的同学喊‘到’并举手,我要认识并记住你们在座的每一位同学。”

实则也借此机会,让我们学前班还互不相识的同学一个彼此认识的机会,也能让我们认识比我们大的一年级和二年级的学生们,同时也让一年级和二年级的学长学姐们能够认识我们。等许老师念完了他记录的名单,我们即便记不住那么多同学的名字,但至少能让我们大致知道班上有叫哪些名字的同学。

“李良。”

“到。”教室右前角里一位穿着阳黄色汗衫的男同学举起右手并答到。

他一喊“到”,许老师、我们、家长们,教室里所来所在的人都转眼或转头看向了他,他的个头在全体所在座的同学里属中高,一头墨黑的短发。看他的面相,我们都觉得他是个好孩子,后来我们都熟络了,便知道他是荻村来的,也知道他在家里是个好勤快的孩子。

“郑秋和。”许老师念的第二个名字。

我坐的那一横排的最里处,一个男生举起了手,“到。”

“赵吉欢。”

“到。”

……

许老师一个一个的念名字,被念到名字的同学都一一举手并喊到。许老师念完了名单上最后一个同学的名字,总结了一句:“全班总共二十三位同学,学前班的有十位同学,一年级的有十一位同学,二年级的有十二位同学。”二十三位同学,皆在其座。一年级和二年级的,他们都是从我们学前班过去的,对许老师和学校比我们都熟懂明白,心里底识比我们厚,故而他们的表情、坐姿、神态比我们都自若轻松。而我们却不然,我们都是没上过学而第一天来上学,我们的坐势听态是紧张的,唯许老师之讲声入耳进脑的,唯许老师之身姿体态、口动眼神而在意视之的。

点完了名,许老师便开始其它要讲的话。“新的学年,新的开始,各位同学首先要做的就是收心,两个月暑假已经过去了,希望各位同学不要再沉浸在暑假的欢乐中,把全部心思都用到新学期的学习中。新的学年的开始,就意味着每一位同学都长了一岁,既然长了一岁,就要有更成熟的表现。每天都要按时到校,准时上学,坚决不能迟到,对每天的学习任务都认真的对待。每天早上八点准时开始上上午第一节课,各位同学每天早上尽量要在七点五十之前到校,八点一到,我就准时在教室上课,要是迟到,第一节课你就在门外站着上,站着听。那么,各位家长,每天都要敦促孩子完成好我布置的家庭作业,家庭作业我每天都要检查,没做的就跟迟到的一样不准进教室,在教室外面把作业做完了才能进教室上课。”

许老师的话,我们认真听着,记在脑里。

开学第二天,要正式上课,那天我的心情是无比的激动的、欢乐的,早上起来做的每一件事情与以前相比都有了正式感,每一个动作我都更用心的去做,以更成熟的心态和方式去做。因为这一天起,我的身份从根本上发生了改变,我不再只是一个只知道玩的小孩,而是一个正式全日制上学读书的学生。我每做一件事,我都在以一个学生应该有的格式去做。相比于上学之前,我的心里是有自豪感的,我现在是一个上学读书的学生了,是一个在学知识的人了,我应该有一个学生应该有的风格。

当上学生后,能自己做的事我就坚决自己动手做,不再指望爸妈,并且以前还没动手做过的事情,开始自己动手去尝试,看能不能在没有别人帮助的情况下自己把事情做的好,以便提升自己的能力。上学了,放了假,我以前没去过的比较远的地方,也敢于自己独自前往,顺利地去,顺利地回,小的困难能够自己想办法解决。走得远了,若是迷了路,我就先往远处眺望,找到要去的目的地的参照物或是熟悉的、曾路过的、曾见过的,确定目的地的大致方向,然后朝着那个方向前进。我相信,只要确定了我要去的地方它在哪,就一定有办法能够找到它。虽然或许我通往目的地的路不是最轻松便捷的那一条,但是在迷了路的情况下,就不管自己的选择是不是笨的了。迷了路,最终仍然能够到达目的地的人,不能说是笨。

第一节课,许老师就把所有教材都发了下来。

但是,唯独只有我,许老师只发了一本书。那是2005年的下半年,我在读的学期是学前班的上学期,可是许老师发给我的唯一的一本书是一本小学一年级上学期的数学书。

我到现在都没有彻底明白,为何当时我读的明明是学前班,许老师却发给我一本小学一年级的数学书。是因为学前班的教材发给其他同学发完了没有了,所以给我一本小学一年级的数学书,好让我不空着手读书?还是因为看我样子傻,不会读书,所以随便给我一本书,让我在角落里玩,给我一本书只不过是让我避免作为一个学生手上却没有一本书的尴尬?又或者是说,许老师看我性灵聪明,给我一本小学一年级的数学书,我跟着他上课,他认为我可以听得懂弄得明白?

这事我也没有回去跟爸妈说。每天坐在教室里,我的脑袋里是恍恍惚惚的,也不知道自己听没听懂许老师讲的课。上课时,眼睛在黑板和许老师两者之间一来一去的徘徊。

下课间,在三个年级同一间的教室里,闹闹腾腾,喧杂不息,奔跑捣惹。下课铃声一响,去一楼商店里买东西的同学跑得是最快的。那年头,虽没有谁家敢说自己家里富裕,大多数学生们的口袋的零花钱却是从来都不缺的。我妈也总是会隔个一两天就会给我一些零花钱,不让我只干看着别人家的孩子有零花钱用。

我们都只把零花钱花在一个地方,就是一楼的商店。有零花钱的时候,我也会去买些零食吃,解解馋。

要说自己的零花钱,我们每个人都会爱惜,哪怕只是一毛钱,也生怕不小心把它弄丢了,或是给心眼坏的同学从口袋里偷偷摸去了,或是给霸恶的学生欺压勒索去了。

在学前班上学期的后半学期里,我们都发现,莫员洋每天的零花钱莫名的多,实是叫我们搞不明白。要说以前总没见过他每天会有那么多的零花钱,有人问他哪里来的那么多钱,他便说是他奶奶给的。实则,他奶奶是来过几次学校的,我们也都见过他奶奶,我们根据她奶奶的个性想断,他奶奶应该是不会纵惯着他,给他那么多钱的。但是根据我们对莫员洋以往的了解,我们也想不出还会有什么样的其他的情况会让莫员洋每天有那么多的零花钱。

他几乎是把所有的钱都用来买零食吃,商店里有什么他就买什么,只要他手里的钱能买得来的,他就什么都买。我们都是五毛钱,顶多一块钱的去商店买东西,他却是一出手就是十块钱,实在是让我们都诧异,商店老板也感到怪异。

学校的这个商店是整个山前山后,方圆十几里内唯一的一个商店。孩子们拿着大票的钱来帮家里买东西回去的,商店老板是知道、了解的,莫员洋头两次拿着一二十的钱去商店买零食,老板照常卖给他,没说什么,只是觉得他跟我们这些孩子不一样,拿着大票额的钱来买东西。但是,三四次以后,商店老板就觉得不对劲了,就问莫员洋:“你哪里来的这么些的大钱?你偷了吗?”莫员洋的眼色神情没什么异样,“我没偷,是我奶奶给我的钱。”商店老板却也只是问问他,该他做生意,他还是照常做生意,他不管莫员洋说的真话还是假话,莫员洋每次拿着大钱来,他照样卖给他。还因为莫员洋每天都拿十块甚至二十块的钱过来,他平时又只收我们的五毛、一块的钱,都找不开莫员洋买过东西的余钱了,所以莫员洋买过东西之后,他就不找给莫员洋余钱,让莫员洋下次过来直接拿要买的东西,他记好账,直到莫员洋把余钱账上的钱数拿完为止。不过,莫员洋消费的速度可是够快的,十块钱,早上拿去商店买,不找给他钱,可是还没到中午放学回家,商店老板账上的余钱就给他拿光了,甚至都开始记下午他要拿的账了。

莫员洋就是在挥霍他每天的零花钱。他不只是自己挥霍,他还不断给同学们“请客”,他买来的零食,他不只是自己吃,他分给想吃的每一位同学吃。那些孩子们,有吃的,又不用自己花钱,别提有多兴奋了,一到下课,就一个个的都围着莫员洋转,挤在他身边,等着莫员洋分给他们东西吃。头一两天里,莫员洋就是买来东西就和他们一起分着吃,过了两天他就觉得只是这样,没什么意思,就和围在他身边的那些孩子一起做起了“游戏”。

莫员洋一下课就先去商店拿来东西,或者是他不去,他叫一个听他话的孩子去,那孩子到了商店老板那儿,就说是莫员洋叫他去的,老板也照样记好账,把东西给那孩子,顺便让那孩子回去告诉莫员洋还剩拿多少钱的东西没拿。东西拿来了之后,莫员洋让围在他身边的那七八个孩子们一个一个的先在他身后排好队,然后再拆开东西来吃。所有东西他都先自己吃一把、一片或者一根,然后分给他身后排第一位的那个孩子一把、一片或者一根。他身后排第一位的那个孩子拿着东西一边吃一边往站在最后的那个孩子的身后去,莫员洋他再自己先吃一把、一片或者一根,再分给排在他身后的孩子一把、一片或者一根。这个孩子同样一边吃一边走到站在最后位置的那个孩子的身后去继续排队,莫员洋接着他再又自己先吃一把、一片或者一根,然后再又分给站在他身后的孩子一把、一片或者一根。这个孩子再又和前面两个孩子一样,一边吃一边走到长队最后的位置去继续排队。就这样,反复轮转,直到莫员洋手里的东西都吃完了或者是打了上课铃要去上课了才各自解散。

又是过了一两天,只是那样排着队轮流分着吃,莫员洋又觉得没意思了,便带着围在他身边的那帮孩子玩别的游戏,谁玩得好、玩得乐、玩得让他高兴,他就分给谁零食吃。教学楼左边前地里有一个长方形的沙池,他们就在沙池里比跳远;找一根小棍,在地上画一条两个人宽的线,玩跨步;几乎每个孩子口袋里都有玻璃弹珠,他们就一起匍匐在地上以各种玩法打弹珠。

各样的玩,每个孩子都玩的欢欢笑笑,不亦乐乎,没有一个孩子是在那里干受委屈的。他们最喜欢玩、玩的最多的便是弹珠。只是,平日里玩弹珠,心里想的都是要把对方手里的弹珠赢到手,而这样玩,他们心里想得到的便是两样的东西:对方手里漂亮好看的弹珠、莫员洋手里好吃的零食。

那些围在莫员洋身边的孩子们终归都只是想着吃到他手里的免费零食而已,若非如此,他们也是不会一下课就去陪着莫员洋玩的。若只是玩,跟谁玩都一样,没有任何理由一定要围在莫员洋身边玩。最舒心的,当然是跟自己最要好的朋友一起玩了。而在他们心里,是没有拿莫员洋真正当朋友的。莫员洋确实是没有真心的朋友,一是因为他爱调皮犯事,他没好的人设,许老师也总是批评他;二是他的人品让人没有安全感,跟他在一起玩,谁都不想拿真心对他。

莫员洋每天带着他们玩,每天都有比我们多至少八倍的零花钱,对于为什么他每天都会有那么多的钱,是我们悬在我们心头越来越不解的疑惑。

悬在我们心头的疑惑最终在半个多月后得以解开:他的钱不是他奶奶给他的,是他一张一张从家里偷拿来的。

那是一个星期四的上午,他奶奶来了学校。他奶奶一来就急冲冲地到教室把他扯了出去,在走廊上唯他是问,问他家里少的钱是不是他拿的。莫员洋始终如一的回答说他没有拿家里的钱,他奶奶怎么都不相信不是他拿的,课不上完,气愤愤地一路把他拉了回去。

我们有同学听说了一些大概的情况,莫员洋的钱确实是从家里偷拿来的,但是凭他奶奶怎么问,他都死不承认。

莫员洋是把家里散放的一些钱和他奶奶藏在钱袋子、床头柜里的钱偷拿了来。家里散放的那些钱他是在他奶奶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摸了去,过了些日子他奶奶发觉散放的那些钱不见了却只是以为是他把那些钱整理收了起来,便没有一发觉钱不见了就过问他,藏在钱袋子、床头柜里的钱是好些的散钱、整钱一起放着的,而莫员洋偷拿的时候他不拿50元、100元一张的整钱,因为大钱少了,他奶奶平时拿钱用的时候容易发现,所以他平时只偷拿5元、10元的散钱。

但终归是日子长了,事情到底被他奶奶发现了。那天上午,他奶奶打算去上街购置家用器物,要用些钱,就在拿钱点数的时候发现家里钱少了不少,他奶奶里里外外搜腾了半天,就是找不到少了的钱,于是就怀疑到他孙子的头上来了,除了莫员洋,她不相信还会是别人把家里的钱偷了去。

莫员洋他奶奶把他拉回去后,无论是凭直觉还是事实,他奶奶狠狠的骂了他,说他是家里的贼,还罚了他。莫员洋,他不管他奶奶是怎样的生气,骂他,惩罚他,他就是没有承认钱是他拿的。

莫员洋却也就是这样一个人,不认错就是不认错,打死也不承认。不过,从他奶奶骂过他、罚过他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偷拿过家里的一分钱。

而他不再有多的零花钱了以后,他又回到了原来的日子,搞搞小破坏,调调皮,捣捣蛋,刷刷存在感,身边没有一个同学陪他玩。下了课,惹惹这个,碰碰那个,人人都嫌他、烦他,许老师也是没见隔两天不骂他。

莫员洋说他玩,他是没个正经的玩,学习,他更是不用心。

许老师在黑板上一笔一划的教我们写拼音字母,许老师在黑板上写得非常规范,也是给我们做个示范,教我们先写哪一划再写哪一划,怎样把它写得好看又整齐。教完了,便让我们拿出练习本,一个字母写三行,要求我们一笔一划的认真写,不能马虎、潦草,写完了把本子交到讲台上去,许老师批改。

许老师批改完了就把练习本发了下来,让我们每个同学自己看看自己写得怎么样。我们大家是你看我的,我看你的,写得好的同学得了甲,写得有些不够好的同学得了乙,写得差的同学得了丙,写得实在是太差,看都看不出来写得是什么的同学得了丁。

许老师在上面说:“写得不好的同学要向写得好的同学学习啊,首先写的时候身体要坐端正,胸前要与课桌有一拳的距离,握笔姿势要正确,写得时候不要心急,一笔一划地写,不能为了早点写完赶着教练习本,写得越快,笔下越容易写成连笔,越写越潦草。书写是一件要专心认真的事,大家从小就应该要学会把字写好,字写得漂亮,将来是大有益处的。”

莫员洋在下面接话:“大家看我写的多好看,大家要向我看齐啊!”

莫员洋一边厚着脸皮笑说,一边把他写得很是难看的练习本向我们展示。许老师立马批评他:“莫员洋,你真是自丑不觉啊!”

我们都哄笑一番。

数学课的练习,许老师是让我们在本子上做二十以内的加减计算题,他把题目抄在黑板上,我们照着他黑板上的题号把题目抄到练习本上。我们有的是先把题目都抄到练习本上之后再做题,有的是抄一道题目就做一道题。

我们都在认真的抄题目做题,渐渐地,我们听到教室里有了啜泣声,循音一看,原来是赵吉欢因为题目做不出来而急得哭了起来。许老师看他哭了,走到他旁边,问他怎么好端端的就哭了,赵吉欢瘪着嘴,“我做不出来。”

有的同学就笑了。

许老师就说:“你们有些同学还真不要笑他,他做不出来他还知道哭,知道着急,你们有些同学自己扪心自问一下,是不是每个题都能自己算出来?”

我是每一道题都能算得出来的,即便遇到了一时半会儿算不出来的题,我也绝不放弃,直到把那道题算出来为止。

赵吉欢做不出来题,他哭了,有些同学笑话他,许老师就褒扬他做不出来题还知道哭,还知道着急。但实际上,我们心里是都知道的,题目做不出来,有困难解决不了,不管怎么哭,那都是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

我在上学前班的一年时间里,学习的内容并不多,我真正开始学拼音,学汉字,学算数,是从小学一年级开始的。学前班一年的时间是我人生在知识的世界里启蒙的阶段,主要是熟悉学校的学习环境、学习氛围。而许老师是我唯一的启蒙老师,不仅是我,还有都曾在这个教室里开始人生读书阶段的孩子们,他们的教育启蒙老师也是许老师。自从我们在许老师的班上读完了书,我们就一届一届的离开了这个学校,我们各自去了不同的学校继续读书,直到现在,我们大多数都考上了大学,成长为一名大学生。

而许老师,他在我们这一届学前班在他手上读完了书,依然在这山上坚持教书,一直教到了2010年,周边村居里再没有适龄的孩子到他手上读书,他才退了休。因为学校毕竟规模小,又只有许老师一个老师,师资力量实在薄弱,教学资源相比于乡里、县里,也是不可而比,已经不能满足新时期学生教学的需求,孩子们应该要有更好的教育水平和条件,周边村居里家里有孩子的也都把孩子送往乡里、县里的教育水平和条件更好的学校去读书,许老师手上故而就再没有可教的学生。

退休以后,许老师就在家里当了一个赋闲的老先生,修养身心,帮着家里照顾一些琐细的务活,看看书,听听戏,写写书法,生活实也悠然自得其乐。却然,去年的腊月,许老师出车祸的噩耗传遍了乡邻各舍,去年我大一放寒假回家,也便得知。

许老师是骑摩托车在路上被别的车主给撞了,情况甚为严重,送到医院抢救了几天,许老师在那几天里是一直没有醒过,最后医生们也实在无能为力,许老师他离世而去了。

我爸爸听到许老师去世的消息,心里也是十分的难过、痛楚,因为他小时候也是许老师的学生,也在许老师的班上读过书。和我一样,我爸爸的启蒙老师也是许老师。

儿时的母校,成为了历史。还在的,是那一栋三层的教学楼,三个年级坐在一起上课的教室,还有一楼的那个商店,至今还开着。操场被改建过,增加了乒乓球台、两对篮球架。

放假回家,我还是会去学校走走,去找找那儿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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