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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无限与永恒(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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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的喉咙里发出如同金属摩擦般刺耳的声音,像是欢呼,又像是其他什么声音。

“看!”她兴奋地喊道。

经历了这一切,她依然如此乐观。是勇敢,还是迟钝?菲勒蒙无法理解她的快乐,因为此刻的玛丽,在他眼中越来越陌生,越来越不像他所认识的那个人。

“这又不是什么难事,不至于让你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吧……”菲勒蒙淡淡地说道,踏上了露天平台。

失去知觉的义肢,反而让他减少了几分恐惧。他现在只担心,他们通过后,挂钩会不会突然断裂。

玛丽似乎以为他害怕了,伸出一只手,示意他抓住。菲勒蒙没有理会,轻松地跳到了对面车厢。

“进去吧。”

菲勒蒙没有理会玛丽,径直走向车厢门。他已经预感到,车厢内一定发生了什么。

他推开沉重的车厢门。

门刚打开一条缝,红色的沙尘暴便涌入车厢,干燥的空气夹杂着风沙,令菲勒蒙睁不开眼。

“……”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人们就将风声比作人声。也就是说,风,可以完美地模仿人类的声音。

“……”

那么,他现在听到的,究竟是风声作祟,还是……真正的人语?

他确定了。

有人在对面呼喊,在对面车厢的露天平台上。

“快逃!”

之前先一步前往后面车厢的老绅士,正扒在七号车厢,也就是三等车厢的露天平台栏杆上,朝着他们大声呼喊。

菲勒蒙猛地转身。几乎在同一时间,几只手同时抓向他和玛丽。

“抓住他们!别让他们动!”

或许是因为风沙的影响,菲勒蒙的反应慢了半拍。还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肩膀和左臂便被人死死钳住。就在他思考着该如何脱身的时候,身后传来了玛丽的尖叫。

“这个女人,她不是人!”

是抓住玛丽的人在喊。他们的眼中,充满了恐惧和疯狂。

虽然并非有意,但玛丽的表现确实出色。抓住菲勒蒙的年轻人,或许把他当成了普通老人,竟傻站在原地,转头去看玛丽。菲勒蒙抓住机会,将手中的拐杖抛向空中,反手接住,决定给这个轻敌的年轻人一点颜色看看。

“啊!”

从拐杖上传来的触感,菲勒蒙知道,自己精准地击中了年轻人的肝脏部位。至少在接下来的几分钟内,这个家伙是别想动弹了。他将拐杖横在身前,如同一把利剑,闪电般刺向另一个愣在原地的家伙的喉咙和心脏。

“呃!”

随着第二个人无力地倒下,其他人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老人,并非他们想象中那么好对付。

“玛丽,到我身后!”菲勒蒙大喊。

玛丽连忙跑到他身后。

先发制人,取得了奇效。尽管这些人因为某种邪恶的目的而临时组成了同盟,但缺乏领导,仓促之间建立起来的合作关系,终究不堪一击。一时间,竟没有人敢上前挑战菲勒蒙。

“老爷,没想到您这么能打!”玛丽语气中充满了惊讶。

“所以我说过,我学过一点剑术,而且是皇家海军的剑术。”菲勒蒙故意强调了“皇家海军”四个字。幸好这些人被震慑住了,如果真的有人不要命地冲上来,他也毫无办法。

“等等,请听我说,这对大家都有好处。”

眼见形势不利,其中一人站了出来,试图说服菲勒蒙。

“这种话,应该在你把我跟我的女仆从火车上扔下去之前说。”菲勒蒙冷冷地说道。

“当时情况紧急,我们也是迫不得已!”那人辩解道。

“好好想想,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知道还要多久才能抵达下一个城镇吗?我走遍了大不列颠,也从未见过如此荒凉的地方,更别提是在伦敦和牛津之间了。你以为这种蹩脚的理由,就能正当你们试图将我和我的女仆从火车上扔下去的罪行吗?”

“为了所有人的安全,我们必须做出牺牲,而他们,是最佳人选。毕竟,人命关天。您也知道,设置不同等级的车厢,就是为了应对这种紧急情况。”

菲勒蒙再也无法忍受,怒吼道:“他们也是人!”

就在这时,听到动静的七号和八号车厢,也就是三等车厢的乘客们,陆陆续续地从后面车厢走了过来。他们虽然身处同一节车厢,却像油和水般泾渭分明,互不干扰。

看到这一幕,二等车厢的乘客们顿时慌了神,纷纷躲到角落里。局势瞬间逆转,菲勒蒙强忍着将这些人扔出车厢的冲动。

“我那么大声地呼救,结果反倒被你救了……真是谢谢啊。”老绅士的声音低沉而虚弱,显然是被刚才的遭遇吓得不轻。

“要过来的人就这些了吗?”菲勒蒙问道。

“我们只有七号和八号车厢,也就是三等车厢前两节车厢的乘客。后面车厢也有人,但是……”老绅士欲言又止。

“怎么了?”菲勒蒙追问道。

“那里,那里很奇怪。这个地方本来就很诡异,但从九号车厢开始,就更加奇怪了。我无法解释,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救命恩人去冒险。”

菲勒蒙意识到,自己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

“我们寻找的,正是这种‘奇怪’。我知道您很疲惫,但您能帮我们看着这些人,别让他们轻举妄动吗?”

二等车厢的乘客们挤在角落里,如同待宰的羔羊。三等车厢的乘客们虽然义愤填膺,但近距离看到这些衣着光鲜的“上等人”,反而有些胆怯,不敢轻举妄动。

“当然!我之前是被他们骗了,现在绝不会再让他们得逞!谁敢乱来,我就把他从火车上扔下去!”老绅士义愤填膺地说道。

“在这种情况下,您就不用吓唬他们了吧?”角落里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

“不,我是认真的。”老绅士一脸严肃地说道。

菲勒蒙喜欢伦敦,但他实在受不了英国人这一点。四十年了,他还是无法分辨,英国人究竟是认真的,还是在假正经地开玩笑。他选择相信老绅士并没有失去英国人特有的幽默感,转身走向下一节车厢。

七号车厢。

由于所有人都去了六号车厢,这里空无一人。地板上散落着白色的颗粒,那是汗水蒸发后留下的盐分。菲勒蒙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穿着一双好鞋来这里。

“您刚才说的是真的吗?”玛丽问道。

“什么?”

“就是皇家海军的剑术。”

“你没有经历过,所以无法理解,在海上漂泊几个月,其实是非常无聊的。一群无聊的男人,再加上军队配发的世界上最棒的军刀,你说我们会做什么?”菲勒蒙说着,熟练地挥舞了一下手中的拐杖。

玛丽面无表情。

他们离开了七号车厢。

八号车厢。

这里同样空无一人。菲勒蒙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玛丽问道。

“你闻不到,真是太好了。”

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弥漫在空气中,令人反胃。

“您是在感谢我吗?”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说话怎么……”菲勒蒙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摆手解释道,“我只是开个玩笑。”

每个英国人都认为自己很幽默,菲勒蒙对此感到十分厌倦。

他们离开了八号车厢。

站在八号车厢的露天平台上,菲勒蒙感觉列车跑得更快了。

窗外的景色不再是线条,而是变成了平面,平面又变成了颜色。他低头看向两节车厢之间的缝隙,铁轨枕木和红色地面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难以名状的浑浊颜色,如同腐烂的血液。

他们小心翼翼地穿过露天平台,仿佛一松手,就会被卷入这色彩的洪流之中。

菲勒蒙打开车厢门,走了进去。

九号车厢。

昏暗的车厢内,只有此起彼伏的咳嗽声,那是老人虚弱的咳嗽。菲勒蒙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些人没有和其他三等车厢的乘客一起前往前面车厢。

他们都是些虚弱的老人,甚至连站起来都十分困难。菲勒蒙小心翼翼地移动脚步,生怕踩到他们。

突然,一只干枯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菲勒蒙低头看去。

那是一个老得难以置信的老人,头发掉得精光,只剩下稀稀疏疏的几根,牙齿也几乎掉光了,只剩下三颗还算完整的。他脸上的皱纹深邃而冗长,几乎遮住了他的双眼,而那只扭曲的鼻子,表明他只能依靠嘴巴呼吸。

他穿着一件脏兮兮的亚麻布衣服,衣服上胡乱地系着几根皮带,那是工人们常用的背带。但因为他瘦骨嶙峋的身体,背带显得格外松垮,与其说是穿着,不如说是挂在身上。

“请您听我说,无论您是谁。”老人用恳求的语气说道,“我叫诺曼·亚当·希金斯。诺曼是我哥哥的名字,他出生前就夭折了。亚当是为我施洗的牧师的名字。我八岁那年就来到了伦敦,一开始是做扫烟囱的工作,后来因为长得太高,钻不进烟囱,就去了煤矿做工。今年我二十岁,但因为常年在高温下工作,我的脸变得皱巴巴的,眼睛也因为长期接触火光,几乎看不见了。我一直在伦敦工作,我的家人还住在基德灵顿。我每个月都会攒钱回去看望他们,今天正好是回家的日子。”

老人说完,剧烈地咳嗽起来。

另一个老人挣扎着站起身,他的双腿严重变形,呈现出“o”形,站立都十分困难。

“我叫詹姆斯·库克,来自贝沃斯。我本名叫约翰,但约翰·库克这个名字太普通了,而且不好念,所以我给自己改名叫詹姆斯。我小时候,白天卖报,晚上在臭水沟里抓老鼠。十二岁那年,我为了不被老板辞退,谎报年龄,一直工作到十五岁。后来实在瞒不住了,就去了泰晤士河码头做搬运工。但是从去年开始,因为河道堵塞,船只无法通行,我失业了,只能去救济院编织麻绳。我的手被磨破了皮,双腿也因为长期夹着橡木工作,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再也无法工作了,我想回家,回到家人身边,哪怕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也好。”

说完,他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我叫安东尼·格林,来自奥斯尼。我每周一早上乘坐火车去纺织厂上班,住在工厂的集体宿舍,周六晚上再坐火车回家。”

“我叫彼得·贾布林,住在圣克莱门茨街。我之前在一家钢铁厂工作,后来因为手指被机器切断了,就被工厂辞退了。我不能继续住在工厂宿舍了,只能回家。”

越来越多的老人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与其说他们是老人,不如说他们是被生活折磨得过早衰老的年轻人。在伦敦,时间对穷人的惩罚,总是格外严苛。

菲勒蒙没有理会他们,径直走向车厢尽头。

“玛丽?”

“我,我还是留在这里吧。我想听他们说完。”

菲勒蒙拉起玛丽的手,说道:“别被死者束缚。”

他们离开了九号车厢。

此时,世界已经失去了所有色彩。

列车在无限的虚空中飞驰,速度已经超越了时间和空间的限制。

他们来到了十号车厢的露天平台。玛丽依然回头望着来时的方向,但她已经没有时间悲伤了。

十号车厢的门把手烫得吓人,即使隔着皮手套,菲勒蒙也能感觉到灼热的温度。车厢内仿佛燃起了熊熊大火,但即使是真正的火焰,也不可能产生如此惊人的热量。

菲勒蒙闭上眼睛,猛地推开车厢门。

眼前的景象,犹如人间炼狱。

车厢内的乘客,都已融化成一团,血肉模糊,彼此交织在一起,再也无法分辨彼此。他们共享着所有的痛苦和绝望,口中发出阵阵哀嚎,如同地狱的合唱。这支扭曲而怪诞的合唱团,演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乐章。

菲勒蒙走进车厢,粘稠的血肉粘在他的鞋底,但他没有停下脚步。他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走向车厢尽头,走向那片令人作呕的血肉深渊。

最终,他在车厢尽头,找到了一块散发着微光的石碑。

他擦去石碑上温热的血液和碎肉,露出了一个清晰的绿色数字——“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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