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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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夜的爷爷死在甘夜读高中的那年，燕妮也是那一年死去的，一年中死去了两个人，一个是老的，一个是年轻的。
在甘夜的世界里，瞬间和他们交集的时空也跟着一起塌陷下去，这种感觉就像是他们就像电视剧里，爷爷是活到了三十集的时候走了，燕妮才刚出现半集就走了。
晨玉和另一个女生直接奔走去燕妮的家里问她的坟墓在哪里，她后妈说，人都死了还看什么。
难道她不知道就是因为人死了才要去祭奠？
爷爷在夜里去世，甘夜和妹妹就在大哥的婚房内睡觉，他们不让孩子过去，怕对他们产生不好的影响。
第二天甘夜起来之后，走到了炕那边，爷爷已经穿戴整齐被放在小床上，脸色乌青嘴唇惨白，总感觉他离开世界的时候忘记带走这具躯壳。
灵魂已经走了，为何肉体依然存在这里？
那天甘夜意识到物质世界的东西，需要时间来消散，包括一个肉体凡胎的形成也需要时间，等这具躯壳完全没有用了之后，也需要时间消散，而不是说人死了立刻物质跟随着一切便全部消散。
爷爷的躯壳就放在窗户底下的床铺那边，甘夜坐在边上看着那张脸和身体，总觉得现实假的可怕。
如果，人生的终点就是死亡，那么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他头上带着圆顶的地主帽子，身上穿着元宝钱的对襟袄，裤子也是同样的那款裤子，只是鞋子是圆顶的老式布鞋。
甘夜带着看着爷爷的脸，脸上的乌青还没消退，那是甘夜考重点的那一年在家里忙着做题目的时候，爷爷一个人打算去倒尿盆，整个人直接倒在尿泊中摔的，幸好那次父母回来没人骂甘夜。
此刻，甘夜已经读重点一年了，爷爷已经去世了，可是，脸上的淤青根本退不下去。
甘夜想着自己如今才十七岁，可是，自己也会有死的时候，到那时候要以怎样的心态离开这个世界？
大哥说，爷爷走的时候有一个瞬间回光返照，脸上比生前还要更红润一些，不过，等到那口气咽了之后便一切都消失了。
真的应了那句话“人死如灯灭”，灵魂去了，只剩下了肉体，而这肉体最后还是要被埋入那无尽的黑暗中等待着时间悄悄的消失掉一切。
小时候甘夜总在大交子那边看着墓碑上的文字，来分析上面的人的来历，后来第一次看到“如丧考妣”这个词语，其实在墓碑上看到的比较多。
一个人的一生如果只是凭借着这简单的是谁的父亲、谁的儿子，何年生何年死，那么这根本没办法证明这个人的经历，如果是写墓志铭的话，文字短暂也没办法写尽这个人的生平，那么什么才可以记录这个人的一生？
甘夜那会还是一个孩子，根本不知道四维虫子，也不知道灵界就是一个全息记录仪，可以记录下这个灵魂的生生世世，那也叫无字天书。
倒退回甘夜从农村学校退回来的那一年，爷爷坐在台阶上看着天空给甘夜说，“甘夜，你看着天空怎么有星星？”
甘夜抬头看了看，正是下午四点，太阳依然高悬在西边，
“那有什么星星？太阳还在那边。”她看了看爷爷的脸是蜡黄蜡黄的，
“甘夜，我恐怕是不行了。”爷爷在那感慨着，
“别乱说。”甘夜生气的否定，可是，背过身去却抹起来眼泪。
爷爷的确是不行了，没有以前那么多的精力，自从那次精神和现实世界分开之后，身体状态也一落千丈了。
他好像意识到自己的状态后，先是给奶奶家砍了一房间的柴火，后来，又给这边的家里砍了很多的柴火，等后来，渐渐就下不了炕了。
失去了行动自由之后，整日待在炕上，吃饭也是越来越少，甘夜不明白爷爷的身体怎么会一下子便一落千丈。以前，健康的时候经常从原上走去姑妈家，然后去看看二爸，然后在走过来，怎么一个人说不行了便就不行了。
继续往前倒退着，倒退到甘夜小时候那次生病，不知道得了什么病一直咳嗽一直咳嗽，到了最后自己都以为自己要死了，第二天，爷爷拿了一罐东西进来，
“这个给孩子吃，就不会咳嗽了。”
那是一个瓶子里装满了核桃和蜂蜜，母亲用水化开给甘夜吃，不知道是真的可以润肺还是心理作用，甘夜的咳嗽很快就好了。
爷爷住在西边屋子里，和甘地睡在一起，每天晚上给甘地讲很多故事听。
唯一不好的是那间房子有一间粮仓，有时候，老鼠会去谷仓里偷吃粮食。
甘谷后来从蓝田买了一块玉石，给爷爷做枕头，爷爷总是枕一块红砖，看着太寒碜了，后来，爷爷去世之后那块玉枕也被放进了棺材里面。
甘夜曾经尝试的枕过那个玉石枕，实在硬，即使夏天的确是很凉快，但是真的太硬了。
爷爷的时空从甘夜出生一直到高二，就彻底结束了。后来，甘夜和母亲去柿子树坡那边，看着以前和爷爷摘花椒的场景总觉得爷爷死了是假的，不知道爷爷的存在是假的，还是爷爷死了是假的，总而言之，看着母亲也渐渐会觉得不真实起来。
人都会衰老都会死，那么存在的那些时空里明明是储存在自己的脑海里，可是，到了这个时间点他们便消失了，而且，给了一个名目就是他们死了，死了就不存在了，四维画面终止了不会再出现了，如果此时死去的人依然活着出现在未来的时空里，那么这一切就会乱套起来。
甘夜最后一次去柿子树坡，意识到自己不会再去那个地方，未来自己可以出现在城市的任何角落，就是不会再出现在那里，因为，过去的时空不能和未来的重叠，一旦重叠了之后死去的人会继续影响活着的人。
当年去瓜坡看到那几间教室坐落在荒野里，甘夜就知道无论如何不能去，那个地方和自己当年小学的教室一模一样，如果自己真的去了的话，那么，就会出现记忆重叠，导致走不出小学阶段的时空。
后来，赵公明开车从华阴穿过去路过瓜坡的时候，甘夜瞬间明白了，那个对的人正从自己的过去来拯救自己，拉自己去未来的世界里。
甘夜看见了自己的分身和甘谷在瓜坡的学校里面，校长拿着免费的盒饭给大家吃，每个人脸上都各怀心思。
幸好，自己没去那个地方，决定不去的那天，荣儿来家里找自己，一起在房间里唱ShE的《新世界》。
那天甘谷说，“你要一个人做决定，一个人面对世界，独自闯荡未来”。
那时候的甘夜才十五岁，一个人十五岁就要学着如何一个人在陌生的世界里独自闯荡。家里的人都在那片原上，他们生在那里，即使以后死也要死在那里。而后代却必须离开那里，去往更大的世界，这就好像是一种必然要求。
在山茱萸树林里，甘夜从树上摔下来趴在地上的那天，小伙伴看着她不动了以为她死了，如果，那天就死了的话，可能也没有以后的什么事情了。
可是，并没有死去，甘夜站了起来。小小的身躯站在树林里，那会儿看着大家脸上都是恐惧，后来，西西给自己擦去脸上的血迹。
在漫长的岁月里，甘夜意识到一个人只要不主动求死，即使是死神也会悄然的离开你的身边。
身体在物质世界里一直呈现正相关，等到了中年之后渐渐的呈现负相关，到那个时候渐渐的走向衰退以及死亡。
甘夜和甘地在树林里面遇见那两只死去鸟的尸体，它们可能是死于雷电天气，鸟类也有灵魂，只是，它们的灵魂没有人类更高级，最后，它们还是得到了最体面的埋葬方式。
母亲最喜欢给甘夜说，村子里谁死了。
记得是去年还是前年的事情了，母亲说纪本死了，那是甘夜同学的爸爸，他是喝酒死在桌子底下。
从前总是去同学的家，她家里最早盖房子，她家最早有车，因为这样子对门的小鱼总是觉得她看不起人，然后，经常不和她玩。
甘夜看出来了，她并没有看不起人，只是她性格天生如此，她本就出生在冬月里，而且，又比较慢热，和别人在一起也不怎么说话。
她父亲才五十多岁就走了，说真的，甘夜想起来从前经常走去她家的那条路，一想起她的父亲就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安排这样的一生，从他父亲的视角看过去，甘夜发现自己的父亲也有自己的局限，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给自己找了很多心理安慰，如果不是那些安慰恐怕早已经活不下去。
他的死更像是用酒精麻痹自我之后的产物，而他对生活彻底的失去了希望。
从他的角度来讲，他这一生也是失败的，高不成低不就，偏偏夹在两者之间，哪个群体都融入不了。
人们背后说起来，都说他是靠着母亲，他母亲卖身的钱给他来盖房子、买车，那些羞辱让他更加努力的用虚假的东西来包装自己，从而远离人群。
甘夜看着他总觉得他的确可怜但是也可悲，幸好，这一生最后还是结束了，苦难到此终止。不知道是因为当年他的那句“你们都是读书人，有文化”打动了甘夜，对他的死有一份怜悯心，众生的确是平等的，而且，灵魂无论好坏都是为了一个目标——升维。
2024年的国庆，母亲又说抚琴死了，暑假刚回去的时候见到了那个女人，甘夜叫了一声“姐”，虽然比较远一些，但是每次都会打个招呼就过去了。
母亲说，她是坐着大巴车去给别人卸猕猴桃去的时候出了车祸，当场就死了。
抚琴，嫁给了村子里的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家里的事情根本不管，给他生了两个男孩子，那两个男孩子看起来也像是没人管一样的。
她还在的时候，经常和村子里的人说，“我只要给一个儿子有了媳妇，便给人家腾位置。”
却没想到这一语成谶语，自己直接就走了。
甘夜记得，小时候父亲说二队的一个人从树上摔下来就直接死了，还有一个人是半夜跳井死去的，前巷子里面的桃桃的孩子荡着秋千直接摔死了，这个世界上每个人的死法都不一样，而且，他们在人间的寿命长短也不一样。
那时候就只觉得世界太难懂，到底这一切是因为什么？
后来看了《时空之外》之后，明白了，明白了一切都是灵魂自我的选择，他们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就知道剧本是什么，来这个世界上只是匆匆走一遭，包括选择死亡的方式。
他们既能中断自己的寿命，也让灵魂得以解脱出来，至于自己的残骸那是人间的人所需要做的事情，已经和他们无关了。
爷爷的去世，这件事情形成的时候已经为了这件事情悄悄做了很多铺垫，后来，家中除了堂哥在深圳，其余都在家中。后来，堂哥回来之后就说到爷爷即将去世的那个晚上，他整个人不知道是怎么了非常不舒服。
可能，家族中集体意识会凝聚在一起，即使是隔着十万八千里，也能通过心灵感应传递到这个人的心中。
甘夜离开家乡后，住在火车站的那两年，有一天晚上梦见自己回到过去的那间房子里，爷爷在炕上睡觉，房间内的角落里面那个毛毡箱子被老鼠咬了，里面的书本散落一地，到处都是老鼠屎。
恍惚间，感觉亲身经历在那间房子里一样，明明自己不是在未来里面，怎么又回到了那间房子里面？梦中炕边上白色瓷砖，那是父亲亲手贴的，被褥被爷爷睡得已经有点脏了。
等到醒来之后，甘夜才发现自己置身在福建铁路的房子里，没过几天便是中元节，让赵公明陪着自己去买一些纸钱，当时骑车去了上坪的那条路上，找了一个无人的地方给爷爷烧纸。
实际上，梦境就是一个巨大的磁场，在那个地方是可以通往任意时空门里面，因为，梦境根本不受现实的法则制约，只要你想便可以直接到达一个时空。
每次重新进入肉体中，醒来之后，总觉得物质世界里很慢，一切都很慢。
拖动肉体继续在世界上寻找着，属于自己的命运，这就像是在破解最大的谜语一样。
甘夜的身体依然存在，从19年以后渐渐的朝着生的方向在走，这具肉体还能用，今生的业还未完，耶路撒冷还没有去，等到真的活到了不愿意活得时候，那恐怕已经很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