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黑虎虾和鲫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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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年,甘夜一个人在家中没事做,送了冰玉去学校之后,要去爬山的时候走到了公交车站对面,看见了一辆去乡下的车子,便直接上了车。
“冬儿,你在吗?我去你那边转一下就回来。”
“啊,你来了?好吧,我十一点十五分放学。”冬儿回复着,
车子一直行驶着,到了终点站之后,甘夜下了车走出车站在一边等冬儿,很多家长接孩子出来。
等了二十分钟,冬儿一身白色的羽绒服出来了,
“甘夜~我在这边。”
那天去看冬儿住的地方是一栋老楼,宿舍里面放了很多书籍在那边,窗户晦暗的,从宿舍楼看出去是一片池塘,幽静而悠远,甘夜当时在乡村住宿的那间房子里看出去是一片空地,有一户人家在那边住着。
两处完全是不一样的视角,这样一来,长此以往,灵魂到底受到怎样的影响?
对比之下,冬儿住的环境看起来更好一些。
“我住的地方比较乱,你别介意啊。”冬儿解释着,
“这有啥,我又不会笑话你。”甘夜笑着说,
说着帮着冬儿整理桌子,冬儿看的都是数学方面的书籍,甘夜高等数学还没通过,后来还挂科了。
“走吧,我们不在房间里说,我们出去吧,这边隔音不好。” 冬儿提醒着,
“好的,那我们走吧。”从高楼上下来的时候,看着那栋楼的年代的确有些久远,
那座校园更大,而且人数更多,难怪冬儿可以一直坚持那么多年都不愿意离开。
走了出去去一家牛肉店,“甘夜你吃什么?”
“我来看你,我随便吃什么都好。”热气腾腾的牛肉汤在锅里面沸腾,大冬天的冻得冬儿冷的发抖,甘夜穿着在三福买的那件灰色羽绒服,
“老板,两份牛肉粉干,一盘拌花菜。”冬儿直接点了,
要付钱的时候冬儿一直拒绝,气的甘夜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其实甘夜那一次去,是觉得孤独,总觉得人生需要参与彼此的空间,可是,冬儿知道甘夜离职了,离开了农村,从城市过来看自己的时候感觉就像是一场降维打击。
那顿饭中间,后来甘夜便没再说话,解释是无用的事情。
即使这样,冬儿还是带着甘夜打算去一个奶茶店那边喝奶茶,可是,找了半天那家根本没开门。
最后,到了公园门口那边休息,甘夜在那边采花玩,冬儿说,“我们学校讲过两年要盖新的宿舍楼给我们,到时候才能搬去新的房子那边。”
“两年后?我们一辈子有多少个两年。” 甘夜想起来当年那个校长说,三年后,国家要给这边修路。
甘夜的三年不是在这边度过就是在那边度过,可是,人生有几个三年?
远处都是低矮的木建房,颜色已经暗淡下去,只觉眼前一片衰败。
“这共产主义的天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实现?”甘夜笑着问冬儿,
“我不懂啊,这个我是盲区。”冬儿笑着,“你这脑瓜一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一直在往前走,不断地往前走,生怕我丢失了什么一样。”甘夜说着自己的感受,
“可是,我们要去哪里呢?”冬儿不解的问,
“我也不知道,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都是随着感觉走。“甘夜说,十年了,已经浪费了十年再福建,如果再不快点,那么很快便老了。”
那天甘夜要走的时候冬儿非坚持付车钱,
“不用啊,你这人真的太客气了,我只是来这里刚好转一圈,你再这样的话,我就生气了,这冬儿才听了甘夜的话。”回去的路上,甘夜意识到自己的确是没冬儿伟大,她一直坚守在乡村那边,托起那帮孩子的未来,而自己只是一个逃兵。
甘夜离开了冬儿,继续往前走。
后来去了福州的那一年,带着孩子一个人出门。
也许是从那时候开始,渐渐发现世界真的很大,大到你根本想象不到,而且,外面根本没那么恐怖。
甘夜规划出行的时候,同时也在规划自己的人生。
住在左海公园附近的西湖酒店,那个酒店刚好是靠窗户的位置那边,晚上不知道是虫子还是什么,咬了很多个包。
头一天出门带着冰玉去海洋馆,出行直接按导航的提示跟着往前走,到了岔路口那边拐了过去,有了地图的确非常好找。
海洋馆里面很多水母,那一年冰玉只有四岁的样子。
甘夜看到了无拘无束的水母在水中游,感觉自己的灵魂也跟着自由了起来。
那里面有一条娃娃鱼,一直躺着不动,还有许多彩色小丑鱼,冰玉走过去那边很开心的跳来跳去,只要她开心就好了。
海洋馆里面有海狮表演,还有水底世界的表演,看到了海狮表演之后,冰玉继续往前走到了水底世界那边,看到了潜水员把魔鬼鱼一直在那边转圈圈。
馆内有一条三米长的中华鲟,被做成干尸放在馆内供人参观,冰玉被吓得脸色发白。
出了馆之后,外面突然就下起来大暴雨,两个人继续待在附近的咖啡厅里面等着雨停,给冰玉买了一根雪糕吃,甘夜一个人呆呆的在那边看着窗外的雨停下来。
暴雨如注,人生不过是被放在这边或者那边,甘夜想起来小时候父亲拉着一架子车的麦子回家,母亲在后面推,甘夜也在推,到了一个坑那边陷了进去,父亲责怪母亲不够用力,母亲怪父亲没使劲,甘夜在一边调停着,
“别吵了,还是车子太重了,吵架也不能解决这个问题。”
最后,每个人都使劲的推,这样车子才从里面被推了出来。
如今,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走在陌生的城市里,在这边旅游,感觉和过去断掉了链接就像是抽掉了什么一样,如同行尸走肉。
外面雨好大,必须和母亲一样守护着自己的孩子,不然,世界上又多了一个留守儿童。
那一年,甘夜去福州的时候,冬儿也要去,只不过是迟了几天。
从左海出来的路上,榕树中间都是雨水,甘夜穿着粉色单鞋看着积水的路面,直接背起来冰玉踏过肮脏的地方。
回到酒店之后,衣服都湿透了。
第二天去三坊七巷那边,甘夜背着行李带着冰玉跟着导航往前走,就是在闹市区那边突然就看到了林则徐故居。
早晨的太阳刚升起来,照在路面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一个个行色匆匆,如同走在世界的左边。
看着那栋宅子静静的躺在马路边上,周围都是现代化建筑,甘夜才意识到原来生生世世一直存在,只是自己从前的认知只到那个程度,导致自己看不见。
在历史的长河中,自己只占了一部分,自己可以创造自己的未来的话,那么自己也可以创造自己的过去。
这其实都是意识心的功劳,在一时的领域里面,是没有时间、空间这一说的。
甘夜带着冰玉行走在自己设计的未来里,看到了林则徐的故居,突然产生的一瞬间出神,意识到,原来自己不用那么憋屈的活着。
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自己可以选择被爱的人生,也可以选择被暴力对待的人生,自己可以选择是在乡村,也可以选择是在城市。
这样一来,佛教所说的注定,根本,只是朝着一个念头走去。
灵魂是一块布,你可以用自己的信念来养这块布,让它不断的扩展到无边无际,甚至扩散到每一个人的心灵里面。
甘夜去福州之前,梦到自己在西湖边上走,而冬儿在另一边,明明冬儿在那边很大声的喊自己,可是,却无法靠近在一起。
冬儿的世界和自己的世界时其实不是一个世界。
甘夜还梦到去冬儿家里,她妈妈在家里,那个家是在一个村庄的边上,冬儿在房间里面站着,不知道要去哪儿,甘夜在房间里待着总觉得压抑,便走了出去外面,那里有一棵很大的樟树。
冬儿要去哪里,甘夜不知道。甘夜要去哪里,冬儿也不知道。
路过三坊七巷那边,继续往巷子里面走,有很多展览、字画以及雕塑、白玉雕刻等等。
笑盈盈的观音如玉一样结晶透明,的确是很净化人的心灵。
如同是猴子掰玉米一样继续往前走着看着,路过一个地方,那边有灰色砖瓦,一边有几个雕塑,冰玉看到小孩子在那边玩。
甘夜看着那堵墙思索着那边到底从前发生什么故事,福州,在抗日期间沦陷过,日本在平潭、长乐、福清制造了很多暴行。
如今路过那里,虽然是歌舞升平年代,可依旧给那座城市带来了伤痕。
第一次去三坊七巷的那一年,是赵公明培训,住在角落的一个房子那边,甘夜和他一起去,到了夜晚的时候玉莹也来了,四个人在三坊七巷那边转,总感觉年轻的时候就在昨日,不过,一切都有了期待一样,至少,不是迷茫的活着,不再无明了。
那时候林林的第一个孩子已经出生,她说自己住在造船厂那边。
冬儿今年结婚后,邀请甘夜去她家那边坐坐,甘夜很多次从楼下路过都没上去。
暑假前,冬儿问甘夜要去哪儿,甘夜给她说了行程计划安排,叮嘱她好好养胎不要乱跑,等着自己回去之后给她分享见闻。
这就好像是,不得不去的一件事情一样。
那天早早的甘夜起床收拾,倒不像是见闺蜜,更像是见素未谋面的一个重要的友人。
走进私沫的蛋糕店,买了两份巧克力的蛋糕和一份木糖醇的吐司,便出了门,拿了一瓶红酒,再去大头家那边买了一个哈密瓜和一些提子。
打了一辆车,径直去了冬儿家那边。
刚到她家楼下,手机上出现了一则消息,老师发布暑假打卡的消息,给那些坚持跳绳的孩子发布了一张奖状。
“坚持之心有什么了不起?”一个孩子妈妈直接在群里面回怼,
甘夜看了一眼,只觉得实在夸张,
冬儿没接电话,继续打手机她接了,说是通道里面第三个门,直接按门铃就可以上去。
“冬儿,好久不见了。”甘夜笑着说,
“你来就来,怎么还拿东西?”冬儿笑着说,
“这台词,怎么像我说的?”甘夜笑着,
阳台玻璃就在左边,客厅直接敞开的,冬儿的新家很大,有一百多平米。
再次见到冬儿已经胖了起来,“五个月了吧?”
“是啊,五个月了。”冬儿只是稍微有一点臃肿,看不出来有多胖。
“感觉好快,总觉得好像很多事情都是昨天才发生的一样。”甘夜想起来上次和冬儿认识还在大街那头,那时候都没想到如今会在水坝路这里再次相逢,
冬儿的人生轨道已经定了,一个女人只要结了婚,便基本上方向、目标就全部定下来。
甘夜知道她已经跌进了小世界里,从此,要把整个童年全部演绎一遍自此才能出来,到那时候已经是沧海桑田。
因为,甘夜刚刚从那口井里面爬出来,那就是从前父母刻在她眼睛里的实相,让她误以为那是世界的真相。
电视机里面播放着《茶哈二中》,冰玉在那边一直看电视,原以为那一次和冬儿在咖啡厅聊天就已经结束了,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没想到竟然在冬儿的新家里面再次见面。
那天在咖啡厅里,已经记不起是谁付的钱了。
“你在家里一天做什么?”冬儿问,
“写作啊,把我自己所经历的所有事情都写下来。”甘夜回答,
“好厉害,我就不行。”冬儿笑着说,桌子上摆着披萨、咖啡以及四果汤,两个孩子就在边上,
“你的擅长点和我的擅长点根本就不在一起,因此,根本就没办法比较,这也是你吸引我的地方。”甘夜直接的说,
“哎,我也不知道我能做什么,感觉自己年纪大了,还没结婚。”冬儿说着自己的问题,
“结婚其实并不好,束缚和限制你的空间,让你的生命一眼望到头,而且,你会觉得自己越来越窒息,拼命的挤压一个人的空间。”甘夜说自己这么多年的婚姻经历,
“可是,不结婚总不能一辈子这样单着。”冬儿反驳,
“所以,就说,人只能踏进一条河流里。”甘夜只看着那个独身主义的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越走越远,而自己却被禁锢在方寸之地哪里都去不了。
“你总说话很有哲理,我都听不懂。”冬儿说,
“哪有,我时常会觉的自己是一个废物一样,我总想着做一些轰轰烈烈的事情,可是,最后才发现我只能做一个普通人。”甘夜感慨自己的平凡,平凡到在人群中根本不起眼,
“那都是普通人,普通人的世界都是这样。”
再次碰到冬儿,冬儿已经结婚了,已经有了身孕。
记得有一年,冬儿去浮流那边办理入职,甘夜一起陪着去了那边。
那天甘夜穿着一身红裙子,冬儿穿着普通的职业装。
那一年,在浮流街上人烟稀少,感觉萧瑟异常。那已经都是夏末,即使这样,还是比较热。
甘夜看着那个地方,总觉得如果是自己不会留在这里。
浮流的兜汤软软滑滑的,入口很好吃,冬儿走了去她必须去得世界里,可是,甘夜还在荒野里飘荡着。
不打算去吴学研的世界里,和他汇合。
他是魔,是甘夜制造出来的魔。已经深入到了骨髓里,总是会梦到他,每当夏季的一个夜晚,月亮刚好是半夜时分处于高楼的挡风道里面,看着那一轮圆圆的月亮有种莫名的恐惧。
甘夜一个人崩溃的在那边哭,而赵公明总是起身安慰并不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从前吴学研站在讲台上,甘夜总是在他写字的时候看着他,这样如猛虎一样的人,怎么把自己雕刻的那么细致,娟秀的字体以及精致的灵魂,甘夜想着他从前肯定付出了很多努力才走到如今,甘夜只要顺着他的河流继续往上走,便可以走出这片黄土,去往未来的那个世界里。
后来遇见冬儿,冬儿也是一样的。
如果,人生本就是一场遇见,那么,冬儿只是在甘夜背叛了吴学研之后的一个心理补偿,朝着冬儿的方向走去才会发现,甘夜要去的不是冬儿的世界,而是,携带着家族的力量要去往更高的地方。
冬儿一个人挺着肚子在厨房做菜,甘夜要去帮忙总是被拒绝。
最后没办法,只能在那边啰嗦,给冬儿说着自己家庭的细碎日常。
冬儿的的房子望出去,那便是一条河流,甘夜想着怎么这么巧合,当年就是在这条河流这边思考的那个问题,回去给赵公明说,他不明白甘夜的脑袋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
去菜市场买菜,路过这条河,甘夜看着不断流淌的河水,想起来一句话,“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里”,眼前看着的这条河,那一年,甘夜走过的时候看着河流发呆,如果此刻自己踏进这条河流里面,那么顺着河流一直被推向远方,自己还怎么回来?这样子解释,就跟自己如今置身在大世界里一样,自己已经被推的足够远,根本回不到故乡,也无法回到从前的那个自己。
脏了就是脏了,放进圣殿里面也无法洗干净。
这条河的上游,甘夜那一年参加过桂玉的婚礼后,出来一个人坐在马路上哭。
桂玉结婚还有人愿意为了她花二十五万,而自己当年连三万都嫌多,到底女权主义只是一场虚空,社会的本质还是男权主义操纵之下的一切。
冬儿煮的黑虎虾、鲫鱼、番茄炒蛋和青菜,黑虎虾买来的时候活蹦乱跳的,用来烧的那一瞬间,放进了锅里面开始溅油,热锅烫的虾直接跳了起来,油溅的四处都是,甘夜才发现冬儿其实还是个孩子,杀生这件事对她来说太残忍了。
甘夜给母亲买的佛跳墙,他们只是拆开了一袋便扔在那边,一直置放了两年的时间。
甘夜回家之后,打开冰箱,看两年前的东西依然还在冰箱,根本没人动,直接拿出来里面的料理袋扔了出去,留下来佛像的罐子,母亲还说,要连那些罐子一起扔掉。父亲依然觉得有用。
比起来海鲜鲍鱼,他们还是喜欢吃羊肉泡馍,不是哪个对或者错,而是味蕾适合了什么便只能吃什么。
在人间走的每一步,都在意识心知道的范围之内。
虽然已经三十五了,不过,在养老院里面的院子里,甘夜明白了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未来,就在高楼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