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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王爷与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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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小的想给世子殿下,小斌写一封信。”

“你他娘会写信吗?字都认不全的东西,还想着写信?”

“唉,您就莫嘲笑小的了,小的这辈子就是个太监,本身就不是个好命好福分的人,在宫里那会儿就不受待见,哪里有本事学了字去呢?”

“哎,本王也是那不受待见的人呐,可叹,可怜喏!”

“其实,王爷您呐日子可比我们这些个小太监好多了,您不知道,当年我们这些个最底下的小太监,就指望着您这样的贵人多剩下些饭菜来,最喜欢的就是那烧肥鸡,又好吃又攒油。一顿能顶好久。”

“你这做太监的,我当年就想讲你来着,能不能有些志气,总算着吃的,念着喝的,银子到了手里就镶进去一样,扣都扣不出来,你说说你,本王当年瞧上多少好东西,说好了是找你拆解一些,你都扣不出一分银两来。”

“那不是扣,您当年哪个是您看不上的,那糖葫芦,肉包子之类能进嘴的也就罢了,却还要买胭脂水粉,木马核雕之类,可怜小的我就这么些银子,禁不住您那么花销。”

“哼,那你攒下来了没有啊?”

“没有。”

“去了哪儿呢?”

“给了一名叫玉清真人的道人,求来一张功德符,人家修功德不容易,画成符箓可也要损修行的,我不能不给,我都还有些愧疚那真人呢。”

“昏了头的老家伙,叫本王讲你什么好!那分明就是个骗子,也就你信了他的邪!”

“诶!王爷,小的可不敢苟同,那真人真有法力,定然是真求仙问道的,那符箓我找人瞧了,人家都讲,就是烧了做符灰水,也能治头疼肚疼的杂症,定然是个宝贝。”

“不要与我分辩,本王讲那是骗子,定然就是个骗子。”

“......王爷讲是,那便是吧,可怜我就是个没卵子,做太监的,哪里晓得那许多呢?本是给小主人求的符,要是假的,恐怕,我就算是死了,也得有人戳脊梁骨。”

“嘿!孙德海!我朱佑杬对你不好吗?”

“好,当然好,小的不也没说您对我不好嘛,可您老揭我伤疤作甚?那玩意就算是假的,小的我也没旁的本事为小主人留些什么,可小主人我也抱大的,什么都不留,叫我怎么办?”

“你娘的,不也就我揭你伤疤吗?你看看外面还有哪个王八蛋敢搞这些,额...陆松...除开那混厮之外,哪个敢戳你脊梁骨,我能给他头盖骨掀开。”

“哎呀,王爷啊,小的一直跟您讲的,莫讲那些损福分的话,小的就想给小熜一封信而已,照顾这么多年了,我就想留下些话给他,我要是有根就好了,要是个男人,怎么都能给小主人留些好宝贝。”

“孙德海,有什么话你自己跟他说就是了,何必非得写信,搞的这般麻烦。”

“嘿嘿,也不瞒王爷,小的一辈子都是个懦弱无能,贪生怕死的,就害怕见了世子殿下,王妃娘娘掉泪珠子,这一见着啊,就舍不得。”

“那你陪着,伴着就是了,我又不怪你,我记着你今年,今年...五十有二了吧?我出生的时候,你就有八岁了,你这年纪,也就是几年的功夫,就去陪着我了,多活几年,不舍就陪着,成不?”

“不成,不成,那绝对不成,小的这辈子没做成什么事情,连子孙袋也没有,更没有颜面去见自家祖宗,唯独有一样,便是陪着伴着您这件事,小的,干了一辈子,不能到了这最后一段,叫王爷您独自走了去,不然我这辈子,可就真一事无成了。”

“老家伙,你真是叫本王不知该说些什么,你当晓得的......”

“诶!诶!诶!别介,王爷,小的这辈子都听您的话,就执拗这么一回。”

“你要给熜儿留些什么字?”

“就是留些安慰人的话,还有些嘱托,虽然老奴怎么也不能管着世子,但还是希望小熜他能活的长久,平安喜乐,可不能...不能像王爷您这样。”

“你娘的,你是不是仗着要死了,说话这般放肆?”

“不敢不敢,小的可不敢在爷面前放肆,小的永远都是伴您左右的太监、”

“来,扶我站起来。”

“来,爷,小的搀着您这胳膊,来,扒小的这背身上,诶,扶着,慢点。”

“行了,孙德海,你把笔抓起来,我搭着你手来写,你晓得,老子这会儿眼都快瞎了,一点儿都看不清楚。”

“......好,爷,我手在这里,你搭着就是,酒壶在这里,嘿嘿,放心,这是那年常宁那丫头足岁的时候埋的花雕,可惜那丫头走的太早了,蒋王妃和您都哭了好久,唉,那几坛子就您非要砸干净,我一准猜到您迟早得后悔这桩事,偷摸留了这么一坛最好的,埋了有快二十年了,今天才挖出来。”

“老家伙,就属你精明,当年要晓得你这么干,我老婆非得打死你不可。”

“王妃就是现在晓得了,不还是得打死小的嘛,小的不也就趁着这会儿的功夫,才敢偷摸掏出来。”

“......常宁那丫头啊,天命如此,老天爷非要收,叫我有什么法子呢?”吨!吨!吨!“真是甘醇 ,要是她出嫁的时候,我能喝上这个,就好了...来,孙德海,你讲,我来提点着你该怎么写。”

“小的这,呃......就是,呃......世子殿下,老奴,这厢有礼了...”

“你这混账,写信就是写信,说什么有礼不有礼的,应当是,世子殿下亲启,老奴孙德海拜上......”

“唉,对!对!对!就是这个,小斌上次写给他爷爷的时候还念来着,小的记得清清楚楚。”

“算了,本王这会儿也是实在没有多余力气骂你,快些讲,还有什么要说的。”

“再就是,呃,世子殿下,老奴我今日便要走了,前年因......诶,王爷啊,你好端端打我一下做什么?”

“没事,就是最后再惩戒一下你这不惜命的糊涂虫,接着讲。”

“老奴从小就抱着殿下您,看着殿下您长大......临了,又担心起许多来,不得不嘱咐一二......擤!王爷啊,要不咱们歇会儿怎么样?您这手有些凉了。”

“废他妈什么话,讲......”

“是是是,您啊,虽然是个好孩子,见不得世道残忍,但是,心肠可也不能太过柔软了......王爷?王爷?”

“接着讲......”

“老奴认得一个道人,叫劳什子玉清真人,那是真有本事的人......王爷,您手劲儿......老奴小的,接着讲便是,您稍微用些力气就成......”

“......我愿意您福寿绵长,可凭借几个人祈福,是不够的......王爷?”

“......”

“王爷可真是,睡着了,也不晓得,也不晓得躺到床上去,唉,真是,一直都要叫我来操心才成。”

孙德海扶着自家王爷的身躯到了床榻之上,轻轻拥薄被子盖在他身子上。

信,他是写不完了,因为他不认识字,王爷最后一点儿力气掉了之后,他就只能写出来一团浆糊了。

孙德海颤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一瓶鸩毒,一点儿犹豫也没有,顺着脖颈直接就将整整一瓶都服了下去。

他安静坐在床榻边上靠着,静静等待着毒性上来,听闻鸩毒毒性上来的很快,能立刻就去陪着王爷,他孙德海觉得值当。

一晃眼的功夫,原来也有四十多年过去了。

自己这一生,居然这么稀里糊涂的就过去了。

到了这一刻,即便是将要死去的时候,居然也想不起父母,不知道嫡亲是否还在。

真是,真是有些不知所为何来啊。

所为何去,自己还是晓得的,陪着王爷见一见阎王爷长的是何模样。

到时候再见一见奈何桥上风景,看一看彼岸花,喝一碗孟婆汤,再到了下一辈子,是驴子是马可就不知道了。

想到这儿,孙德海刚忙朝着自家王爷拱了拱手,告饶道“王爷,咱们可先说好了啊,这辈子,我是您的小德子,下辈子,无论怎么着,我得是个有把的,服侍您这件事,您可得找旁人去。”

说着,孙德海自己都笑了起来,他喜欢再陆松面前自称爷们,可实际上,任谁也晓得,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太监。

老成这样居然都没有胡子,白的跟女人一样,不是太监又是什么呢?

每回擦拭自己裆下,那股子骚臭之味传出来,真是恨不得能快些去死的好,哪怕如小说话本里讲的魂飞魄散,也值得。

其实,站在太监的角度来讲,自己应该是相对比较幸运的太监。

仅仅凭借主子对自己很好,甚至把太监当人看这点,全天下的太监,大概就没谁能够比得上。

你看那刘瑾,孙德海是一丝一毫也不羡慕,至少,他临死都没等到的那一纸诏书,若是放在他孙德海身上,那是连等也不愿意去等。

若是家里这些个自己挂念的人一个都不要自己,当太监又需要活个什么劲呢?早些死去投胎,不是好事情吗?

比如世子殿下,他又不要自己这样的太监,只有王爷要,那只好去陪他了。

呼,毒性上来的还真是快,不过就是疼这点,实在是叫人喜欢不起来便是了。

好在,这是可以忍耐的事情,让面容平整,勉强一些,也能够做的到,可不能死了,扭曲成一个怪样子,去陪自家王爷。

全身的力气,逐渐抽离出来,一颗垂垂老矣的心正在失去他迫不及待想要丢失的生命。

啪!一声,一个莽撞的汉子闯入这个封闭有数月,只有医者和这莽夫可以进入的房间。

王爷最后的一点儿逍遥,竟然连让儿子掺和进来的欲望,都不存在。

“陆松,嘿嘿,爷们走了,后面就托付给你了。”

又复小声无人听“去他妈的太监......”

世子殿下亲启

老奴孙德海拜上:

世子殿下,老奴今日便要走了,前年因糖私自报与王爷的事情,您便不要老奴了,老奴虽然有过错,却因为能够得偿所愿,与王爷一起走,所以没什么遗憾之处,所以世子殿下就是见着了这封信,也不要难过,老奴最见不得的就是您哭。

殿下您从小,就是被老奴抱着长大的,您长到今天这般岁数,没生过小病小灾,老奴很是欢喜,觉着天下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值得高兴的了。

本来一点儿遗憾都没有,但没想到,临了,又担心起许多来,不得不嘱咐一二。

小熜啊,你这孩子,老奴也不求什么,就求个长命百岁,多子多福。

你啊,虽然是个好孩子,见不得世道残忍,但,心肠可不能太过柔软,老奴是从皇宫里面淌过一遭的人,这辈子也不晓得旁的事情,只晓得,这个世上就再没有比人更叫人害怕,更有一副歹毒心肠的了。

心肠要硬起来才成,老奴知道你向来有主见,也知道些许劝解,也当不得什么,就希望你稍微听一两句,把人防着,总比什么都不防的好。

还有就是长命百岁这件事情,这件事情,老奴也不晓得怎样才能够做到,但大概这是积阴德的事情。

老奴认得一个道人,叫劳什子玉清真人,那是真有本事的人,不仅会念经讲道,祈福秋雨,而且还曾给老奴看过布袋子变出狐狸,吹口气叫枯草变青,甚至更吓人一些,讲出来你可能都不信,他能把手伸到煮沸的锅子里再拿出来。

这个人肯定是有仙法的,老奴为了求他一道符箓,把一辈子的金银都拿去换了,那符箓就在我床地下,你一定要记得拿,然后穿红线挂在身上,万万不能遗失,指不定以后就能够长命百岁,儿孙满堂。

我愿您福寿绵长,可只是凭借几个人为您祈福,是不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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