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分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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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突然睁开眼睛时，已经身在雪花纷飞的山脚，看来是飞到了西方神殿所在的山脚。
“看起来没有飞多远，真是的，运气真差。”
公主这么嘀咕后，吐血咳嗽，红色斑点散落在积着薄薄一层雪的地面上。
“可恶，有必要在死前再试一次吗……真是的。”
“请别这样！这次您的身体真的会撑不住！”
接着，沃里克这次真的阻止了打算再次行动的公主。他抓住的肩膀非常纤细，仿佛一握就会弄坏。
公主有这么瘦吗？威风凛凛地走路、经常笑、偶尔揶揄沃里克的公主，看起来明明总是很魁梧。
沃里克感到有些错愕时，公主轻轻试图甩开沃里克的手。她的手完全没有力气，这又让沃里克动摇了。
“别阻止我，如果身体撑不住……”
然后公主笑着说道：
“你们吃掉这副身体就好。这样一切都不会改变，能够维系我们的未来。”
“吃掉妾身，将魔力据为己有。然后，吃掉妾身得到魔力，成为足以对抗勇者的力量。”
公主的话令众人哑口无言。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现在的妾身已经没有体力施展下一个魔法，而你们也没有魔力施展瞬间移动的魔法。然而，继续留在这里，勇者肯定会追上来。既然如此，妾身就施展魔法死去，你们吃掉妾身获得魔力，然后代替妾身率领魔物吧。”
除了沃里克以外，其他人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而沃里克虽然已经知道，却怎么样也无法接受。
“您怎么说得这么残酷呢，公主！我、我……并不是为了吃掉您才保护您的！”
沃里克呕血般的呐喊，撼动了周围的大地。
“至少，就算无法避免您的死亡，也请您吊唁一下。”
“无聊。那么妾身命令你们，吃掉妾身获得力量。”
然而，公主却断然拒绝了沃里克悲痛的呐喊。除了没有余力理会之外，公主的决心也十分坚定吧。
“……然后延续未来。”
“公主……”
结果还是一样。公主在离开王都时，也和众多魔物一起离开了。
公主即使牺牲自己，也希望同胞们能触及自己所期望的未来，就只是这样而已。
但是，沃里克就是无法原谅这一点。
“……即使如此，公主仍是魔物们的希望！正因为你是下任魔王，所以应该有很多人赞同你，想和你一起走！”
“那种程度，就用力量逼他们服从吧。而且，不管怎样，妾身都撑不下去了。”
沃里克的话也徒劳无功，公主摇了摇头。
“神的力量对一介魔物来说，有点太强了。本来应该要花半年左右的时间，慢慢吸收一个吧。”
怎么会——沃里克哑口无言。
那么只要花半年的时间——沃里克这么想，差点说出口，但是，他办不到。
沃里克很清楚公主在北神殿时也勉强自己。但是，如果当时没有那么做，公开处刑的那一天，公主就很难逃出王都了吧。或者，公主根本就不会活着出现在那个地方。
这是必要的，但也是难以原谅的事。
沃里克夹在理性与感情之间，闭口不语。
或者，他可能是夹在忠义与忠义以外的某种感情之间。
安琪拉公主呼地吐了口气，心情意外地平静。
“没办法，要逃离那个地方，这是最好的办法。不是吗？”
公主非常干脆。自己的死不过是迈向未来的一步，她认为这是必要的过程，自己也是其中的一部分。
“然后，要杀掉勇者，重建我们的国家……这果然是最好的办法，不是吗？”
公主自觉是先驱者。也就是说，不是奔向未来的人，而是将未来的可能性留给同胞的人。
她理解那是身为王者的职责，就像过去的魔王一样。
魔王死亡的直接理由，是因为败给勇者。
至于魔王为何会败给勇者，最大的问题在于勇者获得了那么强大的力量。但公主认为，魔王没有将所有力量纳为己有也是原因之一。
魔王将自己的魔力还原至大地，借此增加诞生的魔物，使其强化。
魔王时常说：‘将力量分给周遭，不必自己一个人独揽一切。’
比起最强的只有一个人，魔王更希望有复数的强者，他认为这样能更有效率地提升战力，也害怕自己是唯一的存在。
公主在魔王身旁学习他的姿态，也有了同样的想法。
这一定是为了不孤单，是某种独善其身。即使如此，那对她而言仍是希望。
“哎，给你们添麻烦了。相对地，你们就吃掉妾身的肉，获得魔力吧。妾身将肉做成容易吸收神力的形状，只要吃了，应该就能立刻获得某种程度的强化。”
“公主，您从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吗？”
“谁知道呢。”
公主笑着带过沃里克责备的话语，心想。
自己确实打算这么做。
被人类抓住，以俘虏的身份生活时，公主好几次想过要了结自己的生命。但是她没有那么做，因为她必须让继承自己的魔力。公主不能就这样死去。
因此，现在她终于能放下重担了。
“首先，帕克斯。”
“是、是！”
“你是笨蛋吧？”
“是！我是笨蛋！对不起！”
公主看着竖起尾巴摆出敬礼姿势的帕克斯，笑了出来。她觉得这只狗果然很不错。
“那就别吃掉妾身的脑，继续当笨蛋吧。”
“咦咦咦咦咦咦！？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为什么！？”
“那样比较好，比起独自一人当最强的魔王，有像你这样的人在比较好。”
公主笑了出来。帕克斯以外的人应该都明白她的意思，至今为止的旅途绝对不算长，即使如此，帕克斯让她度过许多快乐的经验。今后的旅途需要帕克斯这样的人。
“……嗯，就是这样。你就吃妾身的脚吧，你应该会吃吧。”
“咦咦咦！？公主的脚吗！？为什么！？”
“……谁来告诉这个还没跟上状况的蠢蛋，妾身接下来会死。”
“咦咦咦咦咦咦！公主，您要死了吗！？为什么！？”
血鸦与艾蕾塔拖着不知所措的帕克斯，前去说明各种事情。
公主在这段期间转向薇娅。
“薇娅，总之，今后也要好好帮助大家，为了魔物而活。”
薇娅以非常困惑的模样取下帽子，跪在公主身旁。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公主并不觉得薇娅可疑。就算它有内幕，包含内幕在内，这个史莱姆的确就是魔物——公主如此判断。”
“妾身的血就给你吧，反正大家在吃妾身的时候就会漏出来，能够有效率地摄取那些血的人只有你吧？虽然很像在叫你打扫，有点抱歉。”
“不会，这是我的荣幸。”
看到薇娅恭敬的态度，公主忽然笑了。
“总之，只要摄取妾身的血，一定会比以前更强。虽然想亲眼看看你用那股力量做什么，但这个任务就交给其他人吧。”
公主不知道薇娅在想什么。如果继续和她一起旅行，总有一天会知道吧……但至少不是现在。
公主虽然觉得可惜，但想到自己的血或许能帮助薇娅实现愿望，她笑了。
“……美丽的公主殿下，高雅的花朵啊，我一定会献上魔物的胜利。”
“嗯，辛苦了。”
公主听见有些生硬的道谢，接着转向回来的血鸦与艾蕾塔。
“血鸦，艾蕾塔，你们就拿我的手吧。看是要右手还是左手，随你们高兴。要是吃不饱，就去抢帕克斯的。”
“怎么这样！？”
“好，帕克斯，你就做好觉悟吧。艾蕾塔就算了，我可吃不下一只手。”
血鸦用翅膀拍了拍帕克斯的背，然后转向公主。
“虽然我没有直接侍奉公主殿下，但我很荣幸能在这趟旅程中与您同行。”
公主轻笑一声，接着看向艾蕾塔。
艾蕾塔的红色眼眸中只有困惑，但她的决心似乎越来越坚定。
“艾蕾塔，抱歉，要让你做残酷的事。”
“我……我没事，您应该要对沃里克说才对。”
“别担心，那家伙不需要别人担心，他可是妾身的半身呢。”
公主对艾蕾塔的话咯咯笑道。公主的回应才是对沃里克的关心，但沃里克似乎仍无法下定决心。
“就像弗洛伦达那样，公主也会被吃掉呢。”
艾蕾塔为了争取时间让沃里克下定决心，也为了整理自己的心情，继续说道：
“虽然很悲伤，但我的心情大概还没跟上。我想，悲伤和悔恨迟早会追上我的。”
“那就趁追上之前把妾身吃掉吧，可别把妾身的力量分给悲伤哦？”
“啊哈哈，我知道，没问题的。不管再怎么悲伤，我们……”
艾蕾塔也跟着笑起来，那像是要保护受伤伤口的笑容，如实说明她正逐渐被悲伤追上。
“真不可思议，魔物简直就像一个生物……”
“……这样就好，大家都是为了大家而活。我们虽然外型不同，但原本都是由魔力构成。”
公主闭上眼睛，心想。
离开王都时，自己应该保护的魔物们已经死了。
他们的决心让自己活了下来，而自己也为了留下希望而行动。
……真是自私。公主自嘲。
公主很清楚大家，尤其是沃里克并不希望她死，但公主还是要死。
她应该这么做。即使公主的身体很健康，今后也能继续旅行，总有一天还是应该这么做，逐渐获得魔王之力的公主确实这么想。
把迟早会来临的“最后”交给别人，公主觉得很抱歉，但又觉得既然要打头阵，那就原谅她吧。
而且，这不是为了在场的大家，而是为了全体魔物。为了这个目的，在场的大家也会不惜牺牲吧，公主很清楚。
“虽然我这个魔物之王不及格，不过就原谅我吧。”
公主开始使用魔法。是瞬间移动魔法，希望这次能稍微远离勇者。
“啊，当然，不需要吊唁。妾身和在王都前死去的人们一样，不需要棺材。因为妾身并不是为了成为你们的枷锁而死，吃剩的就随便丢在那边吧。”
接着她补上这一句，魔法终于要发动了，就在这时——
“不。”
沃里克仿佛憎恨公主般，以强烈的眼神注视着公主，那双眼睛就在公主眼前。
“我不会留下任何一点。”
伴随着确切的决心。
公主注视着沃里克似乎下定决心的双眼，品尝着近似欢喜的情绪。
明明在这种时候、这种状况下，心情却雀跃得像是要绽放一般。她就是这种心情。
“这样啊。那么沃里克，妾身就把眼睛和心脏给你。”
公主绽放笑容，轻轻将手放在沃里克的脸颊上。
“妾身的眼睛和心脏……都只属于你。”
接着回过神来，一行人已经站在枯草大地上。
这里明显远离刚才的土地，公主的魔法似乎确实成功了。
然后。
“……公主。”
公主像是睡着般断了气，沃里克呼唤她也没有回应。
沃里克轻轻抱起公主，公主的身体还留有余温。但是，这余温也所剩无几，很快就会被混杂着雪花的风带走吧。
“就算没有留下任何希望也没事，我只希望您能……”
沃里克低头看着公主的尸体，把想说的话吞了回去。
他抬头望向天空，忍住眼泪代替吞回去的话满溢而出。雪花纷飞的夜空，一片混浊黑暗。
沃里克咆哮了。
只是咆哮，无法化为言语的诸多情绪，只是化为长嚎，响彻平原。
长嚎停止时，沃里克低头凝视公主。逐渐失去余温的身体，永远闭上的眼睛。
沃里克凝视着这些，将脸凑近公主。那动作仿佛要亲吻公主。但在碰到公主之前，沃里克张大了嘴，然后——
一口咬下。
沃里克咬下公主的头，红色的血喷出，滴在大地上。沃里克随便咀嚼了几下，吞下自己应该保护的人的头颅。
接下来众人默默进行作业，静静地吞下原本是公主身体的物体。
公主纤细的左臂被艾蕾塔吃进肚里，右臂则被血鸦吃下。接着，血鸦又开始吃帕克斯无法进食的右大腿。
血鸦和艾蕾塔都是魔物战士，早已做好这种程度的心理准备……话虽如此，眼前的状况实在太过沉重、太过凄惨。即使如此，两人仍默默地行动。
帕克斯似乎还沉浸在悲伤中，动作非常缓慢。即使如此，身为魔物战士，他确实理解自己该做的事以及意义。
薇娅将身体变薄伸长，宛如地毯般钻到大家底下。滴落的血滴在薇娅身上，留下小小的波纹后逐渐融入它的身体。
沃里克……正如他所说，似乎连一丁点都不打算留下公主。
它咬碎肉块，咬碎骨头，将这些食物一口吞进肚子里，然后再度张开嘴巴。
帕克斯和血鸦留下的大腿骨，以及艾蕾塔留下的手臂骨头等等，全部都被沃里克咬碎吞进肚子里。
就这样，天亮时，那里已经没有留下公主的任何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