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迈出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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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着人类的马车立刻出发前往王都。
艾蕾塔坐在驾驶座上，握着帕克斯的缰绳，与马车里的人们交谈。
一开始向人类打招呼时，她就告诉他们自己会以义勇兵的身份参战，当时就博得人类士兵的好感。
人类没有理由拒绝与自己并肩作战的艾蕾塔，而且最重要的是，看到娇小纤细的美少女贴心地关心马车的舒适度，还泡茶招待他们，让他们觉得相当不错。
没错，艾蕾塔的行动其实相当精打细算。
博得人类的好感，正是艾蕾塔的拿手好戏。
之所以会准备大量的茶水，也是为了这个目的。茶只要用泉水煮沸，再把晒干烘焙过的药草丢进去，就能泡好。
虽然多少需要花点工夫，但完全不用花钱，人类就是喜欢“对方为自己做了什么”的事实。如果看得见形体，那就更不用说了。
因此，艾蕾塔在回到王都之前，已经充分赢得人类的信任。这对艾蕾塔来说，是值得高兴的结果。
毕竟这些人类当初就如艾蕾塔他们所料，不是临时凑合的义勇兵，而是从人类国家的中央部过来的精锐战士。
他们的地位比义勇兵高上许多，其中也有今后会在战场上指挥的人。赢得这些人类的信任，就代表今后在人类士兵中行动会变得非常容易。
信任会招来信任。今后也会出现“啊，那个人受到那个人的信任”，而信任艾蕾塔的人吧。
艾蕾塔没有必要和所有人类扯上关系，即使如此，她还是能自由行动。
“艾蕾塔，茶已经没了？”
“啊，对不起，用完了！……呵呵，早知道能让您这么高兴，就多准备一点了。啊，不过我有带茶叶，下一个休息地点附近有涌泉，要不要在那里重新泡一杯？”
“啊，那真是太好了，麻烦你了。”
艾蕾塔一边和人类们和气地交谈，一边在人类看不见的位置，将肉干拿到帕克斯嘴边。那是血鸦给她的。
帕克斯动着嘴巴咀嚼，露出非常开心的表情……毕竟他被迫从事拖着人类乘坐的马车这种不名誉的工作，没有这点程度的奖赏，想必他根本撑不下去。
艾蕾塔悄悄地把弗洛伦达晒的水果递给帕克斯，同时露出微笑。
就这样，帕克斯拖的载货马车平安抵达王都。
其实，这是血鸦与沃里克演出的和平景象。
血鸦与沃里克认为，魔物之中差不多该有人开始谋反了，就算有人和他们抱持相同的想法也不奇怪。
但是，艾蕾塔与帕克斯率领的人类士兵们在此时遭到袭击并非好事。
因为他们希望位居人类士兵上位的他们能够大意，要如何让人类士兵大意，将决定艾蕾塔的行动是否顺利……也就是下毒、在枪上动手脚的作战是否成功。
于是，艾蕾塔便请血鸦和沃里克“警备”从南方城镇通往王都的街道。
如果路上有魔物在准备偷袭，就将它们拉拢为自己人，说服它们不要现在就大闹，而是等到行刑当天再一口气大闹。
这么做不仅能防止企图叛乱的魔物伙伴们白白送死，还能营造出人类和平的假象……最重要的是，伙伴会增加。
在战争中，比起士兵的强度，士兵的数量更常左右胜败。毕竟人数越多，就越能将事情导向有利的方向。
艾蕾塔抵达王都后，直接将载货马车引导至王城。
不知是不是错觉，镇上的魔物很少。或许是听说人类的士兵要来了，所以躲了起来。
人类们虽然遗憾地说“本来想说要是附近有魔物的话，就随便欺负一下的说”，但艾蕾塔却配合他们，笑着打从心底为附近没有魔物一事感到安心，然后更加憎恨人类。
艾蕾塔细心地带领士兵们进入王城，然后将他们交给负责人员，她的工作就暂时告一段落。
艾蕾塔笑着向人类们道别，和帕克斯一起将载货马车送回载货场。
人类们舍不得与艾蕾塔暂时分别，但艾蕾塔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毕竟帕克斯看到王城的惨状后怒发冲冠，而看到帕克斯的人类也开始说“这家伙也可以用来泄愤吧”。
艾蕾塔半开玩笑地对想欺负帕克斯的人类说“这样不行哦，之后还会聚集更多义勇兵，所以请不要减少拉马车的家畜！”，然后亲切地向人类们挥手，逃也似地离开王城。
帕克斯似乎还有些激动，艾蕾塔安抚着他，将他带回马厩。
“姐姐！”
然后将帕克斯的锁链固定在墙上后，帕克斯用燃烧般的眼神凝视艾蕾塔。
“我会做，我一定会做……让人类见识一下地狱。”
帕克斯难得用平静的声音说话。但也因此，让人强烈感受到他的意志与憎恨。
“你的眼神不错，帕克斯，这样才是值得骄傲的战士。”
艾蕾塔决定只称赞他。为了将帕克斯视为一名战士……不是该守护的对象，而是能一起前进的伙伴。
说实话，艾蕾塔对后辈的成长感到高兴，但也有点愧疚。愧疚让他感受到憎恨，愧疚让他必须置身于这种状况。
不过，她也知道不该说出口，因为艾蕾塔和帕克斯都是值得骄傲的战士。
“那么，当天就拜托你了，帕克斯。”
“是，姐姐！”
艾蕾塔和帕克斯互相道别，最后采取平常绝对不会采取的行动。
“大家。”
艾蕾塔环视马厩。
除了帕克斯以外，被关在这里工作的魔物们。他们之中，有很多人深深憎恨艾蕾塔，但是。
“我一定会解放你们。”
艾蕾塔这么一说，魔物们虽然没有特别说什么，但有人轻轻点头，这样就够了。
艾蕾塔微笑，离开马厩。
战斗终于要开始了。
“至今为止受您照顾了。”
艾蕾塔向收货处的人们道别，人类们非常舍不得她离开，也十分悲伤。
“等你当完士兵，要再回来这里哦。”
“好的。如果我还能回来，到时候请务必让我回来。”
‘如果我还能回来’。人类们从艾蕾塔的话中感受到‘死亡’，脸上浮现难以言喻的悲痛表情。
“你可别死啊，艾蕾塔。”
“嗯，没问题。我不会死的。”
艾蕾塔以笑容回应。
会死的不是艾蕾塔，而是人类。
那天晚上，艾蕾塔前往弗洛伦达的地底。
今天说不定是最后一次在这里过夜了。
因为救出公主之后，艾蕾塔会直接带着公主前往下一座神殿。
“大家要保重哦。”
“艾蕾塔……”
地下的孩子们舍不得艾蕾塔离开，艾蕾塔也是一样的心情。
这三年来，这里的孩童与弗洛伦一直支撑着艾蕾塔的心。艾蕾塔借由将他们藏在地底来维持精神的平稳，也才能忍受其他魔物的谩骂。
温暖的对话，让艾蕾塔荒芜的心灵重新找回了滋润。
尽管简陋，但充满心意的餐点，对艾蕾塔来说是比什么都还要难能可贵的营养。艾蕾塔一直受到他们的帮助，就像她帮助他们一样。
艾蕾塔现在还能保有自我，没有失去心智，都是因为有这个小小的地下空间。
“大家要平安逃走哦。”
不过，这也代表要道别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弗洛伦和孩子们要在公开行刑那天逃出王都。看守王都大门的士兵，恐怕也会因为公开行刑和可能发生的状况被派出去。要逃走，就只能趁那个时候。
而且，逃走之后……不保证能在某处再见面，就连彼此是否都能活下来都不知道。
不过，如果艾蕾塔他们在公开行刑那天救回公主之后逃走，人类一定会在王都里彻底搜索。
这么一来，弗洛伦他们的地下室也很有可能被发现，遭到袭击。既然如此，他们就不能继续留在这里。
孩子们舍不得艾蕾塔离开，哭累睡着，或是英勇地崇拜战士，以尊敬的眼神看着艾蕾塔。
艾蕾塔决定和弗洛伦稍微聊一下。
“……弗洛伦，对不起。”
“咦？什么事？”
在孩子们面前，艾蕾塔有点难以启齿，但若不趁现在说，或许会永远失去机会。
艾蕾塔下定决心，告诉弗洛伦：
“我其实可以跟着你们走，可是……我想以魔物的未来为优先。”
艾蕾塔对弗洛伦等人见死不救。
若不夺回公主，引发随之而来的叛乱，住在王都的魔物或许能继续过着以往的生活。
当然，生活会越来越困苦，但至少能延命。
然而，艾蕾塔舍弃了即使前途黯淡，仍有幸福可言的未来。
若考虑到魔物整体的未来，无论要付出多少牺牲，都必须救出安琪拉公主，让她获得魔王的力量。
为此，艾蕾塔必须颠覆王都的和平，她必须夺走王都无力的魔物们，夺走她所爱的弗洛伦与孩子们的幸福。
她有正当理由，艾蕾塔相信自己是正确的。
但是，她无法贯彻到底。
因为对艾蕾塔来说，这个地下室与地下室的同伴们就是如此重要。
弗洛伦听到艾蕾塔的话，眨了眨眼，轻笑一声。
“你不需要道歉，艾蕾塔。”
她牵起艾蕾塔低垂的头，心想“艾蕾塔就是这样的孩子”，回想起从前。
她从以前就是这样。
艾蕾塔虽然是蝙蝠，却无法以自己的利益为最优先。而且，她虽然是战士，却太过温柔。
蝙蝠能成为所有人的同伴，但每当她成为某人的敌人，君临于上时，她就会尝到践踏同伴的痛苦，这折磨着艾蕾塔。
所以，弗洛伦也决定说出一直藏在心里的话，因为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我一直在想，之前可能也说过……如果这样的日子要结束，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呢？”
艾蕾塔直直地盯着弗洛伦。弗洛伦也回望着艾蕾塔，对她微笑。
“魔物反击的时候，一定就是枷锁解开的时候。”
“枷锁……”
艾蕾塔半恍惚地喃喃自语，接着突然回过神来，看向弗洛伦……但是弗洛伦没有理会她，继续说道：
“我们就是枷锁，一直毁了魔物的未来。”
这是事实，毫无疑问的事实。
魔物战士们之所以一直无法造反，是因为弱小的魔物被当成人质。
如果大家下定决心，不管弱小魔物的性命，魔物们早就造反……这个国家或许会回到魔物手中。
“对不起，我们一直当你的枷锁。”
而且，许多弱小魔物是强大魔物的枷锁，更进一步来说……弗洛伦也是艾蕾塔的枷锁。
“才没有这回事！这种事……我虽然觉得你们是支柱，但从来没有觉得你们是枷锁！”
艾蕾塔忍不住大声说道。
艾蕾塔说的也是事实。在如此荒芜的世界中，艾蕾塔之所以还能保有温柔与体贴，都是因为有弗洛伦和孩子们在。
要是没有他们，艾蕾塔的日子一定会更加难过。
但是，艾蕾塔和弗洛伦都明白，或许事情就是如此。
温柔与天真是一体两面，而为了不让自己被惊涛骇浪卷走而系住自己的船锚，或许也与妨碍自己航向大海的脚镣是一体两面。
“虽然现在才说这种话……不过，如果现在能看见一丝希望，我希望你能去。希望你不要在意我们，去追求你的希望。”
弗洛伦继续说，她看着沉默不语的艾蕾塔，将一直藏在心中的想法化为言语。
“去追求你的梦想吧，艾蕾塔。拜托你，我们已经受够了。请你让我们……继续做梦。未来一定会很幸福。只要能实现这个梦想，现在会变成怎样都无所谓。”
艾蕾塔能够理解弗洛伦的话。正因为能够理解，所以才痛苦。
艾蕾塔和弗洛伦想要的东西都一样，她们都梦想着“魔物之国的复活”，希望魔物们能够不受人类支配，过着和平的生活。
然而，怀抱着同样梦想的两人，却分成了牺牲者与被牺牲者。
“艾蕾塔，我们不需要棺材。你所拥有的东西，就用在你和魔物们的未来上吧。”
不需要花时间与功夫吊唁，那些东西就用在战斗上吧。
用来制作棺材的木材，就用来生火吧。
活着的人就为了活着的人，使用自己的一切吧。
就这样，实现大家所期望的未来吧。
弗洛伦带着祈祷般的心情，轻声说道：
“我一直觉得，要是能早点这么说就好了。可是我一直说不出口，所以有点后悔。”
托付祈祷很简单，而被托付的一方却无法轻易接受。
但是，弗洛伦相信，如果是艾蕾塔，一定能理解。
“艾蕾塔，我也是魔物哦。虽然没有力量，但自认有尊严。所以，拜托你……”
因为，艾蕾塔也和弗洛伦一样，是高傲的魔物。
“我知道了。”
艾蕾塔终于点头，然后用力抱紧弗洛伦。
弗洛伦也把手绕到艾蕾塔背后，用力、用力地抱回去。
“弗洛伦，你要保重。”
“嗯……然后，等我们两个都回到大地的时候，我们还要当好朋友哦。”
就这样，两人共度了可能是最后的时光。
不久后孩子们也靠过来，艾蕾塔被大家团团围住，动弹不得。
但是离别时，她始终带着笑容。因为大家总有一天会回到大地，到时一定还能再相见。
夜晚静静地过去。
隔天，天还没亮。
艾蕾塔趁大家熟睡时离开地下室。
她心中仍有留恋。但是，留恋永远不会消失。
艾蕾塔下定决心走到破晓前的天空下，冰冷的空气渐渐渗入体内。
随着身体逐渐变冷，艾蕾塔的心也逐渐化为战士。
即使牺牲现在，也一定要守护未来。
艾蕾塔朝王城踏出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