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希望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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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鸦的外表和以前几乎没什么变。
乌黑亮丽的翅膀、双脚的锐利钩爪、飞空族特有的纤细身躯。和翅膀同色的头发稍微留长，绑在后颈的位置。
再次见到令人怀念的身影，艾蕾塔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是与旧识魔物重逢的喜悦，也是找到强大魔物战士的喜悦……总之，除了喜悦之外没有别的。
“你扮得真好，艾蕾塔。”
“呵呵，你以为我是人类吗？”
“是啊，直到靠近之前都没发现……我的鼻子也变迟钝了吗？”
血鸦一边这么说，一边像艾蕾塔凝视着自己一样，仔细地打量艾蕾塔。
“艾蕾塔，你瘦了。”
然后，他有些心痛地这么低语。
艾蕾塔可不能说和血鸦一样“没什么变”。她有点疲倦，有点消瘦。
在人类社会中过着暗中保护魔物们的生活，确实地消耗着艾蕾塔的生命。
“嗯～是啊。比起这个，好久没有像这样，被血鸦队长抱着杀意攻击了。”
为了逃离血鸦心痛的视线，艾蕾塔笑着这么说，结果他露出尴尬的表情。
“啊……抱歉，我靠近你才注意到。因为你的味道很像人类，我以为你是人类。”
“没关系，我平常也是化作人类生活……再说你不是看不太清楚吗？毕竟你是个夜盲嘛。”
“我这样还算好的了。”
血鸦的夜视能力并不好，所以才会让擅长夜战的艾蕾塔担任副官，随侍在侧。
血鸦之所以会袭击她，除了他本身的个性之外……最主要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他明明已经很累了，却还是绷紧神经负责警戒，才会一时冲动吧。
“…然不是要向你道歉，不过要不要吃饭？”
“咦？有吗？”
“如果人类的肉你吃得下去的话。”
“太棒了！我要吃！”
无论如何，久违重逢的队长与副官，就这样一起走向岩场深处。
“来，往这边。”
接着，血鸦沿着岩石裂缝滑下去，带领艾蕾塔前往隐藏在下方的空洞。
“咦……这里明明有这么多人类的肉，我却完全没闻到味道。”
空洞里储备了不少食物。
除了推测是袭击人类的马车取得的麦子堆成的小山之外，还有盐块，以及晒干的可食用野草……最重要的是，经过腌渍、晒干或是熏制，确实储藏起来的肉块。
那些肉大半是人类的肉，不过既然有这么多肉，帕克斯应该也会发现才对。艾蕾塔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试着闻了闻味道。
然而，只有些微的血腥味，闻起来并不明显，大概是放血放得很彻底吧。
“你的鼻子没那么灵吧？”
“我的鼻子是不灵，不过帕克斯也没发现。”
“帕克斯？帕克斯也在吗！”
“他被人类饲养，虽然我也顺便使唤他……”
艾蕾塔在此简单说明现状。听到帕克斯的名字，血鸦露出非常开心的笑容。
对血鸦来说，帕克斯也是可爱的后辈。帕克斯既亲近人又忠诚，开朗的性格还能缓和气氛，想必没有人会讨厌他。
“那么，这个闻起来没味道是怎么回事？有什么秘密吗？”
“是啊，帕克斯也在人类那边。既然如此，说不定会有嗅觉更灵敏的家伙受到人类威胁，被使唤来找出我们。所以为了不被气味追踪，我们有采取对策。”
血鸦有些自豪地这么说道，用翅膀前端戳了戳吊着的肉块。肉块虽然摇摇晃晃，但果然没什么味道。
“怎么做？光是仔细放血，或是多用盐巴腌渍，应该没办法做到这种程度吧？”
“有一种魔法可以做到。好像是古代魔法，有人教我，我就学了。”
想问的事情太多了。那个魔法是什么？效果如何？性质呢？还有……是谁教他的？
在这些疑问盘旋的状况下，或许是看到艾蕾塔的反应，血鸦咧嘴一笑说道：
“啊啊……我们这边有鼻子比帕克斯还灵的家伙。”
然后，血鸦悄悄走进黑暗深处……接着，带着一只魔物回来了。
看到新出现的魔物，艾蕾塔倒抽一口气。
覆盖全身的银色毛皮。冰蓝色的锐利双眸。尖锐的牙齿与爪子，最重要的是经过锻炼的身躯。
出现在眼前的是魔物之国最有名的狼人。
“虽然你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不过我还是介绍一下吧。艾蕾塔，这位是沃里克……‘公主之盾’的狼人沃里克，你应该知道吧？”
“……当然，我知道。”
艾蕾塔被对方的气势压倒，抬头看着站在眼前的人狼。
光是这样仰望，就能清楚知道他是个拥有强大实力的魔物……只要是魔物，应该都能感受到这一点。毕竟他的魔力多到一眼就能看出来。
“沃里克，这位是艾蕾塔，是我的副队长。你们有说过话吗？”
“有，我听过好几次了。”
狼人沃里克有些傻眼地戳了戳血鸦，而血鸦则是笑着说‘是这样吗？’。
虽然他们之间的关系看起来很亲近……但艾蕾塔虽然是副队长，却只是个负责王都警备的士兵，而沃里克则是负责守护这个国家最尊贵之人的近卫兵，身份差距很大。
“‘公主之盾’沃里克阁下，很荣幸见到您。呃……”
艾蕾塔有些紧张地走上前，而眼前的人狼则是呼地吐了口气，笑了起来。
“不用那么拘谨。我和你都是魔物，都是战士，现在没有地位可言。”
“这家伙就是这样。艾蕾塔，不用在意。”
血鸦也笑着这么说，将翅膀搭在沃里克肩上，沃里克对此也没有露出厌恶的表情。
原来如此，看来正如血鸦所说，他就是“这种家伙”。艾蕾塔也接受了。
“艾蕾塔，我们要去救出公主，你愿意协助我们吗？”
“当然愿意。我就是想说这件事，才会找你们的！”
艾蕾塔直视着那双冰蓝色的眸子，露出微笑。
沃里克是强大的战士，艾蕾塔也是心怀荣耀的战士。
平时姑且不论，现在这个世道，身份地位已经不重要了。彼此都是战士，如此而已。
艾蕾塔如此断定，决定用这样的态度面对新认识的伙伴。
之后，艾蕾塔、血鸦和沃里克三人开始用餐。艾蕾塔原本想在用餐前先交换情报，讨论救出公主的方法，但血鸦强硬地主张“别管那么多了，吃就对了。边吃边说也行吧”，开始用火烤肉。
以血鸦的角度来说，自己的副手瘦成这样却还想省略膳食，似乎让他忍无可忍。
艾蕾塔心想“他从以前就是这样”，以混杂着好笑、傻眼与愧疚的心情，注视着火堆与烤肉。
柴火噼啪作响的声音，以及烤肉的香味。夜风的寒冷与营火的温暖，都有点刺眼的感觉，让人非常怀念。
艾蕾塔在当兵时，露营时都是这样。和伙伴们一起围着篝火，烤食物或是取暖。
回想起当时虽然不能松懈，但心情却很平静的时光，艾蕾塔不禁露出微笑。
“……喂，干嘛那么感伤啊。吃吧。”
这时，一块烤好的肉块突然递到艾蕾塔眼前。
艾蕾塔接过血鸦那双被翅膀遮住大半的手所递出的肉块，将意识拉回现实……虽然艾蕾塔算是喜欢花蜜和水果的生物，不过肉她还是会吃的。
更重要的是，她现在肚子正饿。
“太好了！有肉！”
怀旧就到此为止，现在应该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肉上。艾蕾塔瞬间切换思绪，朝烤得香气四溢的肉块前进。
虽然肉块对艾蕾塔来说有点太大，但她还是用小小的嘴巴拼命啃咬，与肉块搏斗。
咬破烤得香气四溢的表面后，肉汁与鲜味便从里头溢出。她小心着不让肉汁滴落，一口接着一口吃下去，甚至有种全身充满力量的感觉。
“哈哈哈，多吃点啊。”
血鸦轻拍着艾蕾塔的背，看起来非常开心……艾蕾塔从以前就一直觉得搞不懂血鸦的兴趣，不过简单来说，他就是喜欢照顾人。
只要有队员肚子饿，他就会请对方吃小吃摊的东西；有队员身体不舒服，他就会代替对方值勤。血鸦从以前就是这样。
虽然现在像这样被“照顾”让她有点不高兴，但没有食物，战士就无法工作。现在艾蕾塔的工作就是专心吃饭、休息。
艾蕾塔吃完一块肉的时候，吃完两块肉的血鸦和吃完三块肉的沃里克互看一眼，像是在说“差不多可以了吧”，然后开始交谈。
“好了，艾蕾塔。我就直说了，我们这边的战力不足。只有我和沃里克两个人，要救公主殿下有点困难。”
艾蕾塔听到血鸦这么说，有点惊讶。在场的确实只有血鸦和沃里克……
“沃里克……那个，我还以为你和公主殿下或其他近卫在一起。”
她老实询问。
先不论血鸦，艾蕾塔一直以为沃里克身为“公主之盾”，应该会和安琪拉公主一起行动。既然公主被人类抓走，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
“到途中都是那样没错，但是……”
沃里克似乎也觉得艾蕾塔的疑问很合理，皱着眉头点头。但他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明，支支吾吾地低吟。
“啊……接下来的经过直接说比较好吧。那么，沃里克，拜托你了。”
说到这里，血鸦叹了一口气，接着用翅膀前端戳了戳身旁的沃里克。
“我还以为你会主动开口。”
沃里克歪着头，血鸦则一脸不悦地拍了拍翅膀。
“我至今的生活一点都不有趣，而且也没必要知道。”
“这样啊，我倒是觉得挺有意思的。”
“对你这种血气方刚的人来说是这样，但艾蕾塔可没兴趣。”
我也不算是血气方刚啊——艾蕾塔在心里这么想，但没有反驳血鸦。既然血鸦都说“艾蕾塔没兴趣”了，那应该就是没兴趣吧。还是不要随便问比较好。
“……算了，既然如此，那也没关系。关于我从王都沦陷后到现在的行动。”
沃里克开始娓娓道来。艾蕾塔对血鸦的行动也很感兴趣，但对沃里克至今的行动更是好奇。
“我和另外几名近卫带着安琪拉公主逃出王城，这是魔王大人亲自下达的命令……然后在魔王大人引开勇者的时候，我和另外五名近卫以及公主，一共六人逃出王城，逃往北方的神殿。”
“北、北方的神殿？”
沃里克的话让艾蕾塔大吃一惊。虽然有好几个令人在意的地方，但最令人惊讶的，还是“逃出王城前往北方神殿”这句话。
毕竟北方神殿是魔物之国的最北端，距离王都实在太远了！
“艾蕾塔，你一定在想，这么远的距离是怎么过去的吧？”
“是、是啊，当然。光是突破包围这件事就已经令人难以置信了。”
艾蕾塔在王都沦陷那天，在市区战斗。但是，她并没有听说带着公主的一行人逃走的消息。
不管再怎么秘密行动，带着公主的一行人一定会很显眼。应该不可能没有人追上去才对。
“王城地下有魔法机关的逃脱路线。不过，我也是在魔王大人亲自告诉我之前，都不知道有这条路线。”
“也就是说，只要使用那条逃脱路线，就能到北方神殿吗？”
“没错，可以瞬间移动。虽然令人难以置信……”
正如沃里克所说，令人难以置信。但是，事实上，公主确实逃走了。而且还是在人类认为“生死不明”的程度下，秘密地逃走。
既然沃里克说他们已经实现这个目标，那么魔法机关的逃脱出口确实存在这件事，应该也是真的吧。至少比起穿越那片陷入混战的市区逃出去，这个说法还比较有真实感。
“我们就在那里执行让公主、让公主殿下即位成为下任魔王的仪式。但是……不，这样吧。首先，你知道魔王的位子是怎么继承的吗？”
沃里克继续说下去。艾蕾塔又听到一个有点难以理解的问题，于是摇了摇头。
“那么，艾蕾塔，你知道关于‘魔王’这个存在的事吗？”
“唔，所谓的魔王，就是魔物的王。拥有强大的魔力，而魔力会遍及魔物之国，让魔物们得以生存。魔物们在魔王的魔力庇护下，能够活得更强壮更健康，在魔力充沛的土地上，魔物也会诞生。”
艾蕾塔直接说出课本上的内容，沃里克点头表示没错。
“是啊，你说得没错。魔王是支撑魔物、让魔物诞生的存在……而魔王会世代交替。”
“世代交替……也就是说，公主殿下会成为下任魔王，是这个意思吧？”
“没错，而那正是魔王将魔力转让给继任魔王的仪式。”
魔王并非世袭制。说起来魔物也不一定是由魔物所生，所以这也是理所当然。
因此，让魔王成为魔王的，是王位的继承，也就是将身为魔王的力量让渡给继承者。
“那么，公主大人拥有了魔王的魔力？”
“并没有。”
沃里克以苦涩的表情如此说道。
“公主大人以继任魔王的身份被扶养长大，尽管拥有魔王的器量，却没有余力继承魔力。因此公主大人……无法成为魔王。”
魔王死了，公主在没有得到魔王魔力的情况下逃走了。
既然如此，魔王的魔力究竟去了哪里？下一个魔王又会如何诞生……不对。
“也就是说，魔王……会永远都不会诞生？”
艾蕾塔战战兢兢地确认。
魔物的希望，最后的希望，下任魔王安琪拉公主。只有她成为魔王，才是唯一打破这个郁闷状况的方法。但是，如果这个方法失败的话……
“不，好像也不是那样。”
但是，血鸦像是要消除艾蕾塔的不安，干脆地回答。
“别露出那种表情。没事的，还有希望。”
“……真的吗？”
艾蕾塔重新找到几乎要破灭的希望，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浮木般仰望血鸦的脸，注视沃里克的脸问道。接着，血鸦和沃里克都确实地点了点头。
“首先，魔王大人的魔力并不是消失了，而是自然地回归大地……所以，就算在魔王不在的现在，我们魔物也能活下去。”
“啊啊……这样啊。”
艾蕾塔呼地吐出一口气，想到“理所当然”的事依然持续着。
就算没有魔王给予的魔力也能活下去，是因为能吸收渗入大地的魔力……而渗入大地的魔力，是和魔王的血与命一起流出的。
现在，艾蕾塔所坐的大地也渗入了魔王的魔力。
艾蕾塔微微地感觉到，只是哀悼曾是自己主人的魔物之死，思念他的爱。
“然后，安琪拉公主还有可能以魔王的身份君临这个世界。”
“咦？”
艾蕾塔听见接下来的话，不禁大吃一惊。
魔力已经渗透到大地的每一个角落，怎么可能吸得起来？这就跟水洒在沙地上，没办法再收集起来一样。
当然，魔物会从大地中诞生，魔力也会从大地中被取走，但那终究是缓慢的过程，不可能立刻就让魔物拥有足以成为魔王的魔力。
“如今已经无法直接从魔王身上取得魔力，也无法收集渗透到大地中的魔力。但是……神的力量还沉睡在世界各地。”
艾蕾塔等魔物也有信仰。魔物们的神……人类称为“邪神”的存在，是魔物的始祖，也是所有“魔”的起源。这是传说。
当然，神话没有可信度。但是，事实上，这个世界确实充满名为魔力的东西，魔物也确实诞生了。而且，到处都残留着神的痕迹。
魔物的存在、魔王的存在都是如此。还有以强大的魔法进行的治水工程，以及开山辟路的痕迹。古代的遗迹中，也有必须拥有庞大的魔力才能建造的建筑。
如果神的力量在聚集的状态下被保留下来……的确，或许足以让公主成为魔王。
“难道说，北方神殿……”
“没错，北方神殿确实沉睡着魔力，而公主继承了那股力量。”
而且，效果已经获得证实。艾蕾塔不禁拍手，迎接这个好消息。
“然后……正因如此，我们才必须拯救公主殿下。我们最后的希望，不能在这里被摧毁！我们要拯救公主，让各地残留的神力全部由公主继承。如此一来，新的魔王就会诞生……将这个世界从人类手中拯救出来。”
看得见明确的道路。
虽然原本只是模糊不清的希望之光，但现在却清楚得足以灼伤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