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人生大事包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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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上过得跌宕起伏，在林乔问第十遍“到了吗”的时候，顾晓终于停下了脚步。
不巧的是，饭馆要打烊了。
林乔：“……”
他是真的不想再走了，今天走的路已经比他这周吃过的盐多了。
林乔眼巴巴地望着店里面，眼中的渴望如几千兆的灯泡一样闪耀夺目，更是一点形象也不顾，看着招牌的北京烤鸭默默咽着口水。
某人的委屈实在不容忽视，顾晓无声地笑了下，往店里走去。
“不好意思啊，打烊了。”老板娘一边摆着桌椅一边头也不抬地说。
“张阿姨。”顾晓唤了声。
老板娘猛然抬头：“顾晓？！你回来了？”
“嗯。”顾晓点头，林乔透过他那一米八的背影中竟然看出些乖巧来。
他一定是饿昏头了才产生这种错觉。
“我滴个乖乖，活的顾晓……”老板娘忙不迭地走过来，捧着顾晓的脸左看右看，怎么也看不够。
“行了阿姨，您看够了吗。”顾晓惨遭毒手，无奈地说。
“你这半年才过来一次，我可不得仔细瞅瞅。”张阿姨啧啧称赞，“这个头，这身材，这脸，哎呀真俊。”
“阿姨，您是打烊了吗？”顾晓余光瞥见盯着菜单流口水的林乔，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张阿姨伸过来的手。
“没！你来了我怎么可能关门嘛，肯定让你吃得饱饱的再走。”张阿姨听出了他的潜台词，招呼着两人坐下。
“这小同学你朋友啊。”张阿姨问。
“阿姨好。”林乔露出招牌微笑，斩遍上至六十岁奶奶下至五岁孩童的那种。
张阿姨果然吃这套：“好好好，快坐下歇歇，看看吃点什么跟阿姨说，阿姨给你做。”
“谢谢阿姨，阿姨真好。”
“哎呀不谢不谢。”
于是林乔就在张阿姨震惊的目光中勾了十个菜。
“就先这些吧。”林乔满意地放下笔，然后就收获了张阿姨的欲言又止和顾晓的沉默不语。
林乔：“？”
“顾晓，”张阿姨问，“你们没有朋友要来了吧？”
顾晓眸光一敛，默不作声。
“年轻人胃口真好。”张阿姨笑道，“但大晚上的吃这么多消化不好。”
林乔觉得言之有理，便提笔划掉了一个菜。
“……就这样吧。”顾晓轻轻叹息一声，仔细听竟然能听出几分纵容。
张阿姨：“好嘞，等会儿啊。”
“谢谢阿姨，阿姨辛苦啦，我一看到那些图片就没忍住，真的好馋啊阿姨！跟我中午在食堂吃的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放心吧我不会浪费的，吃不完我打包回去，给我妈尝尝您的手艺，让她跟您学着点。”
林乔开启营业模式，弯眉笑了笑，一双杏眼也弯得如同一轮新月，映着头顶明亮的光线，眸光盈盈，像一汪清澈的泓泉。
顾晓任他胡扯，有些懒散地靠在饭馆年代久远的椅子上，隐约的笑意从眼角扩散开来，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现在心情的美妙。
林乔那甜得老少皆宜的笑容哄得张阿姨合不拢嘴，笑呵呵地去后厨炒菜了。
把人哄进了后厨，林乔美滋滋地回到座位等着上菜，又好巧不巧地捕捉到了顾晓眼中没来得及收敛的笑。
想到自己刚才的一切都被顾晓尽收眼底，热气突然窜上面颊，林乔莫名地开始咳嗽。
“小顾啊，”林乔正色，试着转移话题，“你有没有发现你今天笑了挺多次的。”
他不说还好，一说顾晓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得干干净净：“有吗。”
林乔：“……应该是我看错了。”
“但你平时就应该多笑笑，”林乔不死心，托着腮提着建议，“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听见没顾晓，就你这张脸，笑一下女朋友就到手了，哪能到现在都单着呢。”张阿姨来上菜，正好听见了林乔的话，附和道。
“我不早恋。”顾晓对张阿姨的“催婚”已经习以为常。
“过几天18了也不见得你会着急。”张阿姨毫不留情地戳穿了顾晓，转头对林乔说，“小同学，你要是认识哪个女孩子，给我们顾晓介绍介绍，恋爱就要多谈多试错，积累经验，以后才能顺风顺水嘛。”
“行阿姨。”
“那我们顾晓的人生大事就交给你啦！”
“包在我身上。”
两人一唱一和，在顾晓面前商议着如何把顾晓卖了。
因为含着东西，林乔的声音含含糊糊，像软腻腻的奶油。
怎么连吃饭都堵不上他的嘴。
明明自己是受害者，但顾晓心中还是涌起一阵暖流，如泛滥的春水缓缓包裹住他。
这股暖流在看到手机来电提醒后荡然无存——
顾桦林。
“你先吃，我接个电话。”他起身，拿着手机离开了饭馆。
仅仅是顾晓起身时他不经意的一瞥，林乔就清晰地察觉到顾晓情绪的不对。
明明之前还充满了人气儿，在这一刻又竖起了高墙，变回了那个矜贵又拒人千里之外的顾晓。
林乔觉得碗里的肉不香了。
张阿姨回了厨房，他用筷子戳着碗里的肉，担忧地望向门口。
夜色沉重，顾晓的背影挺拔又安静，气质清冷，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过了不知多久，张阿姨来上菜，见此情景不禁一愣。
“担心啊？”她放下了手里的盘子，顺势坐在林乔对面。
“有点。”林乔承认。
“我也担心，可这孩子就是不说，问他出了啥事，他就说没事没事，忒倔了。”张阿姨叹气道。
林乔默默听着，心中有种找到了知己的欣慰。
“后来我也不管了，孩子不愿意说就算了，他饿了我给他做顿饭，没地儿住了我给领回家，就这么简单，其他的他心里有数，那就随他去吧。”
“没地方住？”林乔诧异道。
“唉，说来话长。”张阿姨想起往事，眼角泛起泪花，“我也不太清楚，反正顾晓还是个娃娃的时候经常有人去他家找他，为了躲那些人他才搬到咱们这儿一段时间。”
“但他住的那老房子经常停水停电，我不忍心就把他领我家了。一开始还不肯跟我走，拽着门栓委屈巴巴地问我‘你是好人吗’，我当时心都碎了。”
“那么小一孩子，长得白白净净的一脸富贵相，肯定是哪家的小少爷家里出了事才躲到咱们这儿的，年纪小又没吃过苦，真的遭老罪了。”
林乔握着筷子的骨节逐渐发白，轻微的窒息感让他眼底泛起了酸涩。
他仿佛能看到年幼的顾晓在经历父母的去世后和姐姐相依为命，又不得不因为顾铮那些人三番两次的骚扰而东躲西藏。
林乔潜意识里认为，顾晓就应该是含着金汤匙出生，被众星捧月的少爷，而不该如张阿姨所说，每天提心吊胆的寄人篱下。
看起来那么强大，那么不可一世的人，封闭了自己的童年，隔绝了自己的内心，坚硬的外表下不过是千疮百孔罢了。
那一刻，林乔对顾晓有种说不出来的心疼。
“知道了。”顾晓挂了电话，在浓浓的夜色中平复了许久的心情，确定自己的表情没有破绽，才决定回去。
转身的那一刻，顾晓猝不及防对上了林乔的视线，脸上难得露出了错愕的神情，下意识地垂眸，率先移开了目光。
林乔的视线太过于炽热，其中的担忧与关切让顾晓无处遁形，想要逃走却又舍不得离开。
他已经太久没有被这样的视线注视过了，久到他不认为这些琐事值得人来嘘寒问暖，久到他已经习惯隐瞒。
顾晓微敛神色，再次抬头的瞬间做出了妥协。
在林乔赤裸裸的关心之下，他没办法再装作若无其事。
可能因为深夜是人最脆弱的时候，这一刻的顾晓竟然罕见地有了想倾诉的欲望。
“你大伯又找你啦？”待顾晓走近，林乔小心翼翼地问。
顾晓摇摇头：“没。”
林乔舒了口气：“那就好。”
“是我爷爷。”
“……啊？”林乔瞳孔地震，“你爷爷？”
“嗯，怎么了？”顾晓没料到林乔会有这么大反应，诧异地摩挲着杯沿询问。
“没。”林乔这才想起顾晓没跟他说过顾桦林的事，都是他自己偷偷摸摸上网去搜的。
暗地里调查邻居的身世，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林乔居然自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差点咬到舌头。
“你爷爷找你什么事啊？”林乔硬着头皮装作不知道不认识。
好在顾晓没有深究，答道：“遗产的事。”
“老宅吗？”
“对，”顾晓揉了揉眉心，略显烦躁道，“他真以为那是黄金屋，什么人都抢着要，不要就是装清高。”
“可是你上次跟大伯不是这样说的。”
顾铮还特意为了老宅跑到北京，甚至为了一顿包子无缘无故挨了一顿揍。
顾晓垂下眼眸，将焦躁的一面悄然收敛，只是轻轻叹息一声：“恶心他的，不想他得到的那么容易。”
“……”
林乔百感交集。
顾铮叱咤江湖这么多年，肯定想不到他就这么被大侄子给玩了。
林乔试探地问道：“老宅……你为什么不要？”
顾晓沉默半晌道：“我跟他不熟。”
因为不熟，所以不敢。
你相信陌生人会好心送你东西吗？
那肯定都是有代价的，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只有相信有免费午餐的傻子。
顾桦林不管不顾他们十余年，如今躺在病床上病入膏肓，一边是不成器还总盼着自己早早归天的二儿子，一边是与自己并不亲近且什么也不图的小儿子遗孤，显然把东西赠予后者，后者会更感恩戴德，也更好拿捏。
也是临死前善心大发，抱着做慈善的心想要降一场春雨，来化解多年来对他们不闻不问的冰冷。
顾晓麻木地想着，反正他们姐弟俩在顾桦林心中一直在过人人喊打的悲惨生活。
没有他的施舍，没有他的救济，没有他的垂爱，两个孤苦无依的孩子怎么可能生活得好？
也不应该生活得好。
顾晓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沉默不语，淡色的唇抿成一条直线，暖色的灯光下，看上去少了几分冷肃，多了一些落寞。
“他眼睛长在头顶上理所当然惯了，不想要的东西就不要，咱不委屈自己，”林乔见不得顾晓露出难过的表情，局促地给顾晓夹菜，“不谈这个了，吃饭吃饭，吃完回家好好睡一觉，不去想那些了。”
顾晓的碗很快堆成了一座小山，而林乔还在喋喋不休，没有丝毫停手的打算。
顾晓迟疑地看着林乔的动作，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真是学前教育的吗？”
“啊？对啊。”林乔不明所以。
顾晓握着筷子无从下手：“搭的这么有水准，还以为你是学建筑的。”
林乔愣了愣，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调侃了：“顾晓！”
“我在。”顾晓眼尾的阴郁被笑意取代，林乔头一次觉得那笑容很欠揍。
“你就仗着我关心你，被偏爱的人总是有恃无恐。”
“你怎么就偏爱我了？”
“父爱也是爱啊。”
“……”
林乔理直气壮，眼风微挑，像是做了恶作剧的孩子，得意的神情犹带稚气。
顾晓语塞，看着林乔“小人得志”的模样，眼前的一切都褪去色彩，唯一鲜活生动的只有坐在对面的他。
最后顾晓只是扯了扯嘴角，貌似无奈地选择认命了。
饭桌上安静了下来，林乔并没有表面上那样的悠闲，筷子僵在半空，斟酌了很久很久，才一鼓作气地问出了困扰他很久的问题。
“顾晓，你愿意……说说你家里的事吗，”他低头盯着自己的碗，声音又小又虚，“关于你父母的。”
末了还立刻补充一句：“不愿意也没关系，你就当我没问。”
他睁大了眼睛，身子微微向后仰，像一个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的小孩，眼中写满了求生欲。
顾晓抬头看了眼他，眉宇微蹙，似在沉吟什么，片刻后，低缓的嗓音从他那张漂亮的薄唇中溢出：“我该说什么？”
“我愿意？”
他的面上确实带着困惑，一副虚心求教的姿态，可左手的骨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态度松散得俨然不是一位好学生。
林乔的心漏跳了一拍，而后又如擂鼓般快速振动。
这种情况今夜已经不止一次出现了。
公司楼下的等待，地铁上的维护，胡同巷子里的短暂对视……
由于肾上腺素分泌过多，林乔的心跳与血液流动加速，微微放大的瞳孔盛满了顾晓的影子。
他绝对是病了。
林乔虚弱地想着。
他竟然觉得顾晓风韵犹存。
“你想问什么。”顾晓问。
“都行。”
“他们为什么去世，什么时候去世的，去世之后我怎么办，”顾晓停止了敲桌子的动作，浓密长睫下的眼眸隐着别样的情绪，“你想听哪个？”
林乔没有回答。
他很确定自己碰到了顾晓的底线，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在顾晓审视的目光下他无路可逃，只能叹了口气，抬头迎上顾晓的视线：“全部。”
关于你的一切，我都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