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送考,我是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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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夏的气息扑面而来，高考将至，“锦鲤”“逢考必过”的图片刷屏了网络，大大小小的商铺也拉上了“祝莘莘学子金榜题名”的横幅。
尽管顾晓离学校近，老师依然想让他住宿。顾晓回绝得丝毫不留情面，宁愿比平时早出发二十分钟，也不愿意住宿。
“为什么啊？”林乔问他。
顾晓难得露出嫌弃的表情：“食堂太难吃。”
得，是个挑食的少爷。
林乔哭笑不得。
难怪每次顾晓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吃零食。
了解情况后，林乔便在顾晓回家之前备下夜宵，顺便肩负起了打扫卫生的重任。
在林乔不小心摔了一个碗，碰洒一个花瓶，擦玻璃摔倒在湿漉漉的浴室后，顾晓再也不让林乔打扫卫生了。
“再让你打扫下去，这房子就成毛坯房了。”
林乔：“……”
日子一天天过去，没有发生什么波澜壮阔的大事，一切就是那么庸常。
某天深夜，林乔监督完了顾晓喝牛奶，依旧磨磨蹭蹭地不走。
“还有什么事？”顾晓问。
“那个……”林乔揪着自己的卫衣绳，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后天……怎么去考场啊？”
顾晓一顿：“打车。”
“别啊。”林乔把绳子甩到身后，“放着这么好的一个司机不用，你自己大包小包的能行吗。”
他立正站好，拍拍胸脯：“我送你吧。”
林乔做好了顾晓一口回绝的准备，正要与之辩驳，却只见顾晓略一沉默，竟然点头同意了。
贵州的事情处理完之后，顾晨曦马不停蹄直接去了刚发生地震的甘肃，好像生怕顾晓会阻拦她，等飞机落地了顾晨曦才给顾晓发微信，气得顾晓直接把姐姐拉黑了。
林乔如愿以偿，欢天喜地回了家，顾晓看着手机上秦深发来的消息，打字回复。
［秦叔：小顾啊，考试那天让小赵送你去吧］
［Gx：不用了，谢谢秦叔］
秦深刚想说你一个人不方便，就见顾晓又发来了一句。
［Gx：我有人送］
——
顾晓的考场离家远，林乔提前半个月就预订好了考场附近的酒店。他向公司借了辆车，顾晓上学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开车过去踩点，把附近的餐厅啊图书馆啊停车场啊厕所啊都记了下来。
第二天，林乔载着顾晓去了酒店。
“虽然我提前半个月就预订了，可也只抢到一间双人房。可恶啊！我没经历过高考，不知道北京的物价，更低估了我泱泱大国首都的人口……”
林乔一边开车一边喋喋不休，顾晓默默抓紧了车顶前扶手：“真的不用这么紧张……”
“怎么不用！”林乔音调骤然拔高了几个度，险些破音，“我中考考得一塌糊涂，你可得给我紧张起来。”
“……知道了。”顾晓检查了一下安全带有没有扣紧，后背紧紧贴在座椅上。
两个人办理了入住，林乔之所以咬牙斥巨资订了这家酒店，也是因为这里离考场只需要过条马路，顾晓早上可以多睡会儿。
“我去买饭，你先看会儿书，外面的饭还能吃吗？我不太放心……”林乔喃喃自语，又连忙扇自己一嘴巴，“我跟你说这个干什么，你好好复习，别的不用你操心。”
顾晓看着手机，秦深还在给他发消息，喋喋不休地说着和林乔差不多的话，顾晓无奈，只好由他老人家去了。
“我叔叔会送饭过来，你先歇会儿吧。”
“啊？”林乔还愣愣地站在门口，瞪圆了眼睛像在林间迷了路不知所措的小鹿。
顾晓收起手机，拉过林乔的手腕将人带到床边，按着肩让他坐下。
“休息一下吧，别担心了。”
林乔一脸紧张地点点头。
顾晓低声叹了口气：“对我有点信心行吗，我没你想的那么差劲。”
“我没那个意思……”
“那就别焦虑了，”顾晓的手放在林乔头上，“不然我进了考场还得担心你。”
林乔一愣，仰着头看顾晓，深吸一口气：“好。”
“我下去转转，你复习吧。”他起身。
林乔坐在酒店大厅发呆，然后收到了陶洛的消息。
【Luo：怎么请假了？不舒服吗？】
【Luo：腰伤犯了？】
【Luo：跟你说了别练太狠，非要提前一个小时走】
【桥头排骨：送考】
“对方正在输入中……”了很久，陶洛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Luo：？】
【桥头排骨：邻居，今年高考了】
【Luo：他父母呢？怎么你去送他？】
林乔不知道，但林乔会撒谎。
【桥头排骨：父母在国外，工作忙】
【Luo：孩子高考都不回国……】
【Luo：不过我不好多说什么】
【Luo：你请了七天假进度就落下了，等着南默跟你掰扯吧】
【桥头排骨：我昨天就超额完成任务了［微笑］进度已经赶超你们一周的了】
过了一会儿陶洛才回复。
【Luo：程夏和说他要毙了你这个卷王】
林乔轻笑，回复道。
【桥头排骨：我好怕啊tAt】
过了一会儿陶洛也不回复了，估计去练习了。林乔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大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树下有个人在这条街徘徊了很久，正在焦急地打电话。
林乔觉得眼熟，端详了许久认了出来。
顾晓家里有张照片是年幼的顾氏姐弟和两个男人，一个是笑容灿烂的年轻人，一个是和蔼可亲的中年人。
眼前这个就是那个年轻人。
“我没给他发消息，我也不敢打扰他，这里停车位都满了，路边不能久停马上要被拍了……”
“您找顾晓吗？”
赵瑜回头看见林乔，以为是考生：“对，我是，你认识顾晓？你能……”
“我是顾晓邻居，您是他叔叔？”
“对。”赵瑜扭头跟电话里确定了什么，然后才把饭盒递了过来，“那我先走了，再不走要贴条了，告诉小顾好好考啊，考完秦叔请他吃大餐。”
赵瑜解决了一桩心事，乐呵呵地钻进车里，汇入了车水马龙中。
夏日的骄阳下，空气也被灼烤得滚烫灼人，林乔抱着饭盒站在烈日下。
秦叔？
应该是照片上的另外一个人。
能对别人的孩子这么上心，想必也是位好心人。
林乔替顾晓感到高兴。
——
高考前一晚，林乔失眠了。
林乔知道顾晓是个浅眠的，所以他躺在床上不敢动。
他觉得好笑，自己一个送考的竟然还触景生情，想起自己当年中考的场景。
那个夏天异常的闷热，中考那三天一直在下雨，直到考完了大雨才终于偃旗息鼓。
虽然学校安排了大巴集中送考生去考场，但还是有不少家长守在了考场大门口，就为了再多说一句鼓励的话。
没人跟他说，也没人在门口等他。
这不怪父母，是他告诉他们家长不能来。
林琛当时听了像是松了口气，连夜去了沙特出差。
乔薇病倒了，就算她想坚持来也无能为力。
可他们都忘了跟他们的儿子说一句“加油”。
乌云绕在身边指挥侵袭的雨点，他将书包顶在头上，走进了考场。
林琛和乔薇的离婚手续一年前就办好了，可他们离婚后还依然同住一个屋檐下，同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唯一不同的是林琛出差越来越多，回家也很晚并且只睡客房，被儿子撞见几次后解释说不想吵醒乔薇。
他当时只觉得，好大一勺狗粮。
15岁的生日，林琛和乔薇一起捧着蛋糕给他唱生日歌。
他被那其乐融融的氛围迷了眼，许的愿望里少了一条“一家人永远在一起”。老天爷也没有给他弥补的机会，在16岁生日之前率先剥夺了这个权力。
“念念……你听妈妈跟你解释……”中考前一天，乔薇攥着他翻出来的离婚协议书嗫嚅着，眼眶也泛出了些许红色。
他很耐心地等着母亲的解释，可乔薇终究什么都没说。
他很失望，他看向林琛。
林琛在他拿出两个离婚证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默不作声。林琛的个子很高，他之前一直没发现，当他的父亲沉默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是多么让人心生畏惧。
“时间到，请考生停止答题。”
骤然响起的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猛然回神，面前的卷子大半都是空白，“考生姓名”那一栏里，“林念乔”三个字异常的刺眼。草稿纸上画满了问号，大大小小的，力透纸背触目惊心，让收卷子的同学都不禁侧目看他。
15岁的他情绪管理还很稚嫩，尽管知道这是人生仅此一次的考试，依旧无法做到全神贯注地投入。
他承认自己优柔寡断胡思乱想，要不是最后一天考英语之前，班主任抓住他狠狠警告了一番，中考他就要全军覆没了。
没等出成绩他就去韩国了，两个月后以Flechazo第二名的身份成功出道。
节目录制期间有打电话给家人的环节，其他人要么眼含泪花，要么泪流满面，改名为“林乔”的他拿着的手机仿佛有千斤重，半晌才拨通了陈舟瑾的电话。
“喂，我一切都好，不用担心，我会尽全力的。”说完这些他就沉默了。
陈舟瑾知道他家里的事，她反应很快，用长辈的口吻不亲切也不疏离地和他对话，但“加油”两个字好像是他的死穴，一听到就忍不住崩溃大哭。
生活的重压让他感到力不从心，他仿佛无法再承受一分重负般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对未来虚无缥缈的希望，湮没在了异国他乡的月色里。
那年他未满16岁。
不少人猜测着他的家庭，王有仁没能力全盖过去，只能把真真假假的料放在一起混淆视听。但他知道林琛也帮了忙，这位寡言少语的父亲对于儿子的选择没说支持也没说反对，像是感到亏欠一样默默在背后帮他收拾了不少烂摊子。
他不恨他们，考场上心态崩了是自己的问题，父母瞒着他出发点也是为了他好，他没资格去怨恨谁。
他只能怪那个不成熟的自己。
改名那天，看到自己叫了15年的三字名字缩短成了两个字，刹那间仿佛他的一生被浓缩了，结束了。
林念乔林念乔，林琛思念乔薇，这是两人异地恋的时候就取好的名字，结果最后离婚也是因为聚少离多。
三个字的名字，没有一个字是属于他自己的。
中考是他噩梦的开始，但也是父母终于结束表演的解脱。
辛苦他们费尽心思在儿子面前装了一年的恩爱。
他觉得自己该庆幸，父母离婚没有闹一地鸡毛，他们很和谐地友好分手，在过年过节还会通过儿子互相问候一番。
尽管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收入，但乔薇认为他无论多大了都还是她的儿子，她当妈妈的给钱天经地义。
而林琛只是单纯嫌儿子挣得那仨瓜俩枣完全不够看的。
所以自己算是幸运的，还是不幸的？
林乔这么想着，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