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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风波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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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子婴回到家天色已经暗下来,得知谢文诚又进宫后,便百无聊赖地跑到房间外的凉亭里发呆。

夜风微凉,他深陷于自己的思绪中将近半个时辰,就被墙头突如其来的响动惊回神了。

烛火的微光隐约看到墙头有个人影,谢子婴登时警惕起来:“谁在那里?”

对方低咳了一声,带着些许熟悉。

谢子婴轻声唤道:“温昱?”

对方淡漠地吭了一声,“谢子婴。”

果然是温昱。

谢子婴试探地问道:“我想确认一下,你是人是鬼?”

温昱却意味深长地反问:“你要不猜猜看?”

谢子婴:“……不要。”

他若猜肯定会说是鬼,虽然他不信世间有鬼神,但不得不说这个温昱两次出现都不寻常,万一猜对了可怎么办?

温昱顿了顿,忽然说道:“你对你那些朋友会不会太好了些。”

谢子婴坦然接话道:“好算不上,是不想欠他们人情。”

温昱一愣,没作回应。

两人之间短暂地沉默了片刻,若非摇曳的烛光下仍有个人影,谢子婴几乎以为他不在了。

谢子婴咳嗽一声,主动找话题道:“我年少时真的有个朋友,名叫温近思。”

温昱却道:“你不必一遍遍试探,我并非温近思。你当真以为当年那场大火有人能逃出来?”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又摇头道:“有一个,他是唯一逃出来的青云派中人,但并非温近思,而且就在你家,对吧?”

谢子婴顿时一愣,皱眉道:“你怎么知道的?”

温昱道:“这说明你爹有破绽,朝中可有不少人等着抓他把柄。”

谢子婴道:“多谢提醒,我相信我爹能妥善处理。”

温昱低笑了一声,不说话了。

谢子婴又问道:“说起来你怎么姓温?”

温昱也道:“巧合,与灭门的青云派没有关系。”

谢子婴显然不信:“哦,是吗?”

温昱却道:“六年前若你有这伶牙俐齿与孔铭那些老匹夫理论,倒也不会虚度这么些年。”

谢子婴愣道:“什么?”

温昱道:“文章太狂了。”

谢子婴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温昱道:“你本是当年的文魁,但你的策论在他们眼里太过狂妄,那些老头觉得应该教教你何为谦卑,本已将你划出了前三,若非任清冉站出来保你,恐怕你也不会是亚第吧?”

谢子婴一时间竟笑了,“是。”

温昱接着道:“神明制度传承了几百年,岂是你说罢黜就罢黜的,还宣扬什么莫信鬼神,的确过于狂妄自大。”

谢子婴争辩道:“世间本无鬼神,万般行事皆靠自己,一昧求鬼神庇佑,只会虚耗光阴和浪费时机,我想不明白这玩意有什么用。”

“可你有没有想过,神明即便是杜撰出来的,总还能给予身陷绝境的人们希望。”

“可是希望之后,往往是更大的绝望。”

温昱一时感到无言以对,无奈道:“你得庆幸孔铭之主是任清冉,是他在保你,否则就凭你这番言辞,一旦传到圣上和百官耳朵里,恐怕就不是狂了。”

“我知道,”谢子婴实诚道:“那时无知,没考虑过这些,以后不会了。”

温昱忽然沉默了。

谢子婴便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温昱却有意转移话题:“你是不是想替洛子规出头?”

“是我欠他的,我得还。”

可能是对他没了戒心,谢子婴突然鬼使神差地道了一句,“温昱,若我们是朋友,没准会成为莫逆之交。”

温昱却泼的一手好凉水,“别了,你太蠢。”

“……”

温昱又问道:“你为何如此看重任思齐?”

谢子婴觉得他这问题怪怪的,便反问道:“怎么了?”

温昱解释道:“超过了朋友的尺度。”

谢子婴道:“听你这么说,好像是有点儿,但更多的是愧疚,你想听么?”

“嗯。”

谢子婴回忆了片刻,轻声述说道:“我爹与任大人素来不和,我与思齐自不会有机会相识,偶尔照面也不知对方是谁,甚至受我爹的影响,我少时也很讨厌任大人。”

谢子婴腾手在腰间比划了一下,“我这么大的时候,并不像现在这个……我讨厌的样子。我少时性子内敛,在太学并不招人待见,时常挨同窗弟子的揍。”

温昱挑眉打断道:“你乃是当朝相国之子,谁敢动你?”

谢子婴不以为意,“我同我爹的关系格外冷淡,不少人背地里都在骂他奸臣,说来可笑,我少年无知,还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便觉得他们说得很对,以为我爹真的有错,甚至认为自己是奸臣之子是件很丢人的事。”

温昱没吭声了,默默地听着。

谢子婴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记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天寒地冻的,很冷很冷,我去太学的路上又被几个弟子追着打,那时好蠢啊,打不还手、骂也绝不还口,一昧地躲着他们,甚至抱着‘我爹犯的错该由我来承担’的天真想法。”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稍微顿了一下,又眨眨眼,“其实起先他们忌惮过我爹是丞相的,只是因为我长期闷不作声惯了,他们便笃定我不会找我爹告状的。”

温昱迟疑了一会,温声问道:“后来呢?”

谢子婴抚着下巴道:“我是逃到护城河桥面的时候被他们几个围堵的,当时以为逃不了了,却没想到会有人站出来挡在我面前。你不知道,他当时个头可小了,半点不像与我同龄的,被那几个弟子讥讽了几句,我才知道他是任大人家的。”

“我当时也讨厌任大人,自是不愿让他救我,更不想欠他人情,便让他滚开。可他听了非但没走,还扬言要报官,回想他那副模样,还是觉得特别傻。”

谢子婴抽空瞄了温昱一眼,见他听得认真,便接着道:“他们当中也有世家子弟,常年欺负人惯了,明知我们的父亲位高权重,仍敢光天化日之下欺负人,又怎可能怕报官威胁?”

“后来……”他说到这里,话音陡然间也没了温度:“这小蠢货一心护着我,被……被人从桥上推了下去。”

“他摔破冰层掉进了河水里……我很想拉住他,却只能眼睁睁看他在水里挣扎,那些人在岸边笑作一团,就连推他下去的王八蛋也没打算救他。”

“河水那么冷,他还那么小……后来他落下了风寒的病根,一年到头总裹着狐裘,稍一受风就会叫冷。”

“那时什么也不懂,曾听博士们提过廉颇负荆请罪,便学着人家的样子,冬日里把衣服脱了,背着戒尺跑到任大人家里去请罪。”

温昱忍俊不禁地轻笑一声,很快又正色了。

谢子婴也忍俊不禁道:“当时可把任大人吓坏了,他二话没说,脱下外衣就将我裹成一团。我就说,‘我是来负荆请罪的,这样没有诚意’,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好丢人。”

温昱问道:“后来呢,那几个人怎么样了?”

“后来……”谢子婴回忆道:“再遇到他们我就破天荒还手了,但他们人太多,我还是打不过他们,是流玉知道我被欺负后,跑去替我揍了他们一顿。”

“然后呢?”

“再后来进入孔铭我就变了,也就没有后来了。”

温昱:“……”

趁温昱在发呆,谢子婴有意无意地凑近了些,想要看看他的模样,“咱们交个朋友吧,告诉我你家住在哪里,我日后好找你喝酒?”

温昱察觉他在靠近,似乎并不在意,而是纵身一跃,便稳稳地落到墙外面,只扔下一句,“来日方长,等你需要我的时候,我还会来找你的。”

“你还没说你住哪!?”

谢子婴抓过烛火追出去,却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眨眼的功夫,人就消失了。

真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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