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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二回 庆立功野利兄弟承皇恩 赠美人天都王府种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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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驭疆横死,徐硕主持金明寨,与陆飞扬、崔成忠等人上下一心,改革军制亦是初见成效,在此按下不表。

却说那野利北笙大小姐救了潜伏在金明寨的嵬名真珠,并带回米家父女等一干人,回到兴庆府,那张元因失了张世光,败了巴沁仁海懊恼不已,李元昊一方面气恼徐硕坏了潜伏计策,却也因嵬名真珠等人能全身而退颇感欣慰。加之此前因夏竦诱格悬赏之事惹出来的风波,李元昊对野利家兄妹确有刮目相看之心。

自打那日北笙与狄青缠斗中跌落屋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南鸢回到兴庆府便是愁云惨淡。而野利遇乞自边疆战事告一段落回府,惊闻家中变故,更是捶胸顿足。在朝中亦如履薄冰。

不想北笙非但完好无损地回府,还救了嵬名真珠,野利家上下一扫阴霾之气。

那嵬名真珠乃皇室宗亲,李元昊听闻金明寨风波,虽失了张世光,心中悲恸,但嵬名真珠乃其本家,完好无损地回来,多少也是个安慰。加之野利皇后一再鼓动,便生了到天都王府上慰问之心。

想那野利旺荣和野利遇乞兄弟,乃李元昊左膀右臂,前者被封为“野利王”,统率左厢军;后者被封“天都王”,统领厢军,在大夏国内荣宠一时。此次野利北笙救了嵬名真珠,大王携皇后省亲,好不风光!

李元昊虽嘴上说是随便走动走动,但皇帝出行,何来随便?大夏国皇帝皇后,并着皇子宁令哥,随从侍卫,皇车风辇浩浩荡荡,穿过崇义街坊,沿着红花渠一路往东,正值盛夏时节,渠水茫茫,颇有点烟波渺渺之意。

野利遇乞的天都王府位于东郊,乃兴庆府一处宝地。这大夏京城兴庆府的布局是“人”字形,宫城是“头脑”,其他机构分布在躯干和四肢上。相传当年大夏国太宗皇帝李德明建城时,借鉴了中医穴位理论,将人体内部结构与风水模式相关联,将整座城池的布局按照人体分布来建设。宫城位于兴庆府的西北部,这就是兴庆府“人”字形的“头部”;那些酷似人的四肢、勃颈是主要干道,寺庙、军营、仓库、民舍、内学、太学等各种机构位于“腹胸”和“四肢”,按照大夏习俗,所居正寝,常留中一间,以奉鬼神,不敢居之,谓之神明,主人乃坐其傍。

野利兄弟的天都王府与天都王府便是在兴庆府东西两侧,即为“两翼”,乃左膀右臂之意。距离城东清和门五十里开外之地,便是天都王府正门,这日,天都王府一派喜气,府门之前高悬走马灯,野利遇乞、野利旺荣兄弟,率两府家眷一早便在府门恭候。

那李元昊毕竟是马背皇帝,并无过多繁文缛节。君臣礼节之后,便与野利兄弟二人相携至前厅,而野利皇后则与女眷们后厅诉诉家常。待到晌午,那野利遇乞设下家宴,帝后坐了上座,皇子宁令哥在其侧,接下来是野利旺荣野利遇乞兄弟二人,之后是野利南鸢,野利北笙分别排开,女眷分坐其下。席间并不见没藏氏,北笙观大王颜色,似有搜寻之意。

吃食间,亦有舞剑、管弦之乐,帝后均面露喜色。酒过三巡,众人颇有微醺之意,野利遇乞击掌三声,但听四周管弦又起,厅内烟雾袅袅,待烟雾渐渐散去时,一女子,身着绫罗锦缎,左手执扇形太平鼓,右手鼓锤,至烟雾中站起,虽戴着面纱,亦能感受到其天姿国色。北笙大惊,这不是没藏姨娘又是哪个?!

扭头看哥哥,后者面色亦是一惊。

那没藏氏骨骼匀称,体态轻盈,但见其姿态妖娆,身形与手中皮鼓珠联璧合,敲出鼓声又与四周管弦之音相得益彰,看得李元昊是心旌荡漾,心猿意马。莫说坐下众人,就是那野利皇后都已然看出大王心思,面上稍有不悦。

野利遇乞看此情景,亦记于心上。今日着没藏氏跳皮鼓舞,亦是野利遇乞故意为之,早前便听南鸢提及张国师夜闯天都王府一事,当时野利遇乞又气又恼。气得是张元尽然胆大妄为,又恼北笙南鸢兄妹俩胡闹,自己不在之时,搞出那么大动静。

而这没藏氏到底是不是跟别的男人有所沾染,而这个男人是否就是大王,野利遇乞尚无把握。但听南鸢形容当日吴昊吴迅叔侄丧命情形,没藏氏屋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杀人者是否就是当今大夏皇帝李元昊,野利遇乞不敢乱下定论,但也疑心个七八分。今日便借着大王上门,有意让没藏氏跳这一段皮鼓舞,瞧瞧大王的态度。

当下,见大王颜色和悦,眼神就未从没藏氏身上离开过;再反观那没藏氏,这婆娘自打进了天都王府,从未露出如此妖娆颜色,眉目传情,与那大王目光交缠,真是一派浓情蜜意。

野利遇乞乃习武之人,未曾对男女之情有所挂心,对没藏氏的天姿国色亦无感觉。但在酒宴之上亦能感觉出二人之情谊。当即便暗暗叫苦,这府上姨娘被大王看上,那可是左右为难之事,若是如此,还不若主动将此婆娘奉上,也算是顺水推舟的人情。而且,这婆娘自我天都王府出去,也是我野利家的人,在宫内也算是皇后的家人。

当即,野利遇乞便有了献美之心,但碍于席间众人,未有言语。待到席毕,便与那李元昊后厅议事,趁着大王心情大好,又有几分酒劲,便将贡献没藏氏一事说与李元昊。

那李元昊心内自是一惊,随即暗喜,再后便有几分不安,毕竟这君臣有别,莫不是前日之事泄露了踪迹,让着老家伙起了疑?于是故作镇定道:“天都王,这是何意?”

野利遇乞笑道:“今日宴上,观大王对府中跳皮鼓舞的没藏氏颇有看中,臣有意将此女献与大王。”

“难得你有这个心。今日天都王不太一样啊,平日里未见你对女色有何用心,更未曾对这男女眉来眼去之事有所用心。”

野利遇乞听那李元昊话中有话,慌忙跪地:“大王此言差矣,为帝王分忧,乃臣子本分。看大王颜色行事,也是理所应当。这没藏氏,来我天都王府上也有些时日,但因臣日里繁忙,冷淡了她。且臣年事渐高,有些事难免力不从心。这女人,原本娇花,何必放在臣这里待其枯萎呢?”

李元昊原本亦是好色之人,尤其对那没藏氏已是食髓知味,欲罢不能。听得野利遇乞建议,心下已是一动,再经其唇焦舌干一番劝说,便是点头称好。李元昊亦有考虑,原本与没藏氏就是暗度陈仓,愧于臣子。不若今日顺水推舟,允了此事,也成全了与没藏氏的一桩好事。

当下便也半推半就,与野利遇乞约了送没藏氏的时间,并且许了些许实惠,别了野利兄弟,满心欢喜地出了天都王府。

野利遇乞自李元昊允下纳没藏氏一事之后,便将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这女人许了大王自是能保野利一门平安,否则,这帝王相中了臣子的姨娘,不论是巧取还是豪夺,都失了和气。

没藏氏那边,野利遇乞寻了个日子,大清早便去了北笙的大小姐府邸。自打那“香玉阁”别院出事以后,没藏氏便暂居北笙府邸,在院落的东南角,北笙当初修了一处小墅,用以读书之用,没藏氏来了以后,北笙便遣人将小墅整理了一番,倒是比那“香玉阁”别院更为雅致。

夏日炎炎,没藏氏正临窗照镜,野利遇乞远远望去,倒是觉得这女子颇有几番姿色。但是确也提不起那一颗温热的心。在他看来,不若与兄弟们马上论武,喝酒吃肉来的痛快,这女人家不是莺莺燕燕,就是凄凄切切,理她时她恃宠而骄,不理她时她又战战兢兢,实在是无趣得很。

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了,当年那一腔热情,许了一个女子之后,好似再也没有能力再去谈及感情,谈及爱和生活了。他漫长的岁月里,更多的是冰冷的盔甲,令人胆寒的刀剑,还有战场厮杀的尔虞我诈。

这么美好的皮囊,赠予一个懂得欣赏她的人,倒也不错。这么想着,野利遇乞心中枷锁也解开了。

入了小墅,上了层楼,那没藏氏依旧临窗。见了野利遇乞进门,甚是意外,连忙欠身,上前行了个礼,叫了一声“老爷”。

野利遇乞当下就坐,没藏氏叫下人端了热茶,神情颇为意外。

“姨娘,那日请你跳皮鼓舞,实在是有劳了。”

没藏氏听得野利遇乞此番言语,受宠若惊,却没了言语。

“姨娘的皮鼓舞跳得真是好极了。”

“少时学了一二,老爷见笑了。”

“今日我来,便是想跟姨娘道贺,这皮鼓舞跳得太好,大王……大王他将你看上,要接你进宫呢。”

野利遇乞说罢,便等着没藏氏上前谢恩,但半晌却未曾有动静。抬头一看,没藏氏一张粉脸梨花带雨。

“姨娘,这是为何?”

“我是替老爷哭呢,一哭那大王将老爷看作是什么人了,好端端的家眷,他看上便说带走就带走,老爷你这天都王做的可不窝囊?二哭我没藏黑云身世寥落,入你天都王府第,未曾有过一天安身日子,好不容易有个崭露的机会,却被你像礼物一般送与别的男人。三哭我大夏女子,何曾有谁逃得出这命数,谁不是今天送了王家,明天又许了李家,何曾一日是为自己而活?”

野利遇乞听闻此言大惊,原本以为没藏氏会高兴允诺,不想竟然有此番道理。尤其是诟病其“天都王做的窝囊”,几欲令他头晕目眩。

“姨娘这是不允?”

“不允。”

“难道宫中还不比我天都王府更好?你方才也说,未曾有过一天安身日子,为何不另做他想?”

“另做他想,也不要被你们视为棋子。”那没藏氏说着,忽然往那窗边一探,半截身子都在窗外,幸好野利遇乞常年征战,反应及时,便是一把将其抱住。

“姨娘,你这是作甚?”

“与其让你们男人送来送去,我不如死了的好。”

野利遇乞此刻心若油烹,不想没藏氏会来这么一手,他便是左右为难。碍于大王对没藏氏的喜爱,他万万不敢做出霸王硬上弓之事;但是婉言相劝,又颇为吃力,无济于事。真是硬的来不了,软的也不行。

那没藏氏嘤嘤嗡嗡哭了大半晌,几次都要寻死,将那野利遇乞闹得心烦,只得作罢。最后丧气道:“我已许了大王明日接你入宫,若是你不允,我这天都王的位子可能不保。”

“谁都知道你的天都王是拿命换来的,难不成因了一个女子,就能把你大半辈子的命都抵消了?”

“我们的大王你是不了解……”

“什么都别说了,我生是野利家的人,死是野利家的鬼,再好的地方,我都是不去的。你只管回了大王。”

野利遇乞一向对女人不能理解,见没藏氏如此态度,实在不知怎么才好,又怕一时间没藏氏想不开真真闹出人命。最后只好将脚一跺,气呼呼地出了小墅。

谁知刚走至大小姐府外,身后便传来北笙的笑声。

“你笑什么?”

“我笑爹爹糊涂。”

“糊涂什么?”

“方才我打那小墅过,瞧见爹爹上楼,便也跟了去。偷听到了一些。”北笙引了野利遇乞到园内的花园小憩,“爹爹,你这事儿做的实在是糊涂。”

“哦?”

“我们的大王好色,你我皆知。但是,哪有臣子拱手将自己姨娘送上门的?”

“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我们是知晓爹爹的不得已,但是大王不知道。站在他的立场,势必会想爹爹为何如此,要吗是为了野利家争取利益;要吗……就更糟糕了,前日吴昊吴大人死在姨娘别院,凶手至今未卜,爹爹你急着将姨娘赠与大王,岂不是有瓜田李下之嫌?你觉得大王从抱得美人归的喜悦中冷静下来,会怎么想?”

“爹爹想过这个结果。但若是不做出举动,我怕招来杀身之祸。”

“便是将姨娘与了大王,岂能躲过此祸?”

“此话怎讲?”

“爹爹是不是觉得姨娘入了宫,至少还是我天都王府的人?我天都王府是她娘家?如果这么想就大错特错了,想爹爹你怎么待她的,家里那三位姨娘又是怎么待她的?而女儿此前利用她引张元吴昊犯错,亦是亏待于她,我野利家人何曾对她有过一天真心?她若是一朝得势,能善待我野利家?我怕的是连姑姑的后位都不保。你想想前皇后卫慕氏,怎的一个下场?整个卫慕家族,又是怎的一个下场?爹爹,女儿说你糊涂啊。”

野利遇乞听闻北笙一番言语,如醍醐灌顶。越想越觉得此事凶险。

“现在既然姨娘不允,爹爹也不要刻意硬撑,待大王来了,给个解释,大王既是爱她,便也不至于要了她的命。而姨娘在我天都王府一日,我们也就安全一日。爹爹,以后您就好生伺候着吧。”

野利遇乞望着女儿,喃喃道,“女儿,都道是小儿女无知,想不到今日你竟然跟我说出这么一番道理,令爹爹刮目相看。”

“爹爹,我久居这府中,周旋于几位姨娘间,这些人情世故,还是知晓一二。”

“何止一二,女儿,爹爹常年征战,真的是苦了你了。”

“爹爹切莫这么说,说起此事,也是因女儿引出大祸。”

野利遇乞沉吟半晌道:“北笙,那日你到底如何撞见此事?我虽听南鸢转达,但有几处不明。”

“哦?爹爹何事不明?”

“我知那张元在朝中对我等党项将领多有不满,亦生不良之心。但你若有心将他一军,借没藏氏与大王的好事被他撞见,用大王之手除之而后快,这可以理解。但是,如你所说,你当时并不知对方是大王,你怎能算到此人定能战胜吴昊手里的昆仑奴?”

北笙摇摇头,“爹爹,您错了。那日我未曾认出没藏姨娘屋中的男人是大王,但是我观其形体,乃武将体格,身子虽沉稳却行走轻盈,同时,还有两名习武侍女守于门外,一切看来,此人来头都不小。但是,爹爹,我真的没有想到此人是大王。我先排除了目前出征的将领,再按照其体型,大致年龄对等来揣测,最后剩下仅为两人,巴沁仁海和费听洪音。而这两人俱是张元手下大将,尤其是巴沁仁海,其父巴沁茂慧战功赫赫,官至祖儒,要说巴沁仁海出门讲点排场,那也是有的。而且,就费听洪音,虽有张元国师做靠山,也断然不敢欺我天都王府。而巴沁仁海不一样,天性傲慢,张元虽为国师,当初对他巴沁一族也是有心拉拢,利用其与我野利氏的不和大做文章。故,我一直猜测此人系巴沁仁海。”

“你摸准了两人的幽会规律,那日便故意将张元一党引至没藏氏房中,本想是撞见巴沁仁海的好事,张元一党自相残杀。不论是吴昊伤,还是巴沁伤,都可断其臂,伤其筋骨。”

“谁知,此人非但不是巴沁仁海,竟是比巴沁仁海的来头更大的大人物……女儿错了,此事本身女儿就心术不正,《论语》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女儿这种害人伎俩,最终害了自己。”

野利遇乞笑笑摇头道:“女儿,所谓兵不厌诈,你没有错,你是我野利家的人,流着我野利家的血,我野利家世代征战,除了忠勇,战场上所需要的谋略、狡黠、质疑、果决,还有一点点残忍,这些特征我野利家的人都必不可少。”

“只是这次,女儿行事草率……”

野利遇乞摇摇头,“女儿,习武之人杀伐果决之余,也需得一点点运气。”

欲知这没藏氏是否入宫,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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